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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舟要結婚了,沒有邱飛的事兒。

    如果邱飛不是在今天碰到周舟,而是半年後,説不定周舟已經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但讓邱飛欣慰的是,他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兒,他要阻止這件事兒發生,不是阻止周舟結婚,而是阻止周舟成為別人的新娘。

    邱飛問周舟:“你的條件,用得着相親嗎?現在你身邊不就站一個挺好的嗎,你相相他吧!”

    周舟轉過頭,不看邱飛,説:“我太瞭解你了,沒可能了。”

    邱飛説:“這我就不明白了,瞭解怎麼反而就沒可能了,你相了親不也得再深入瞭解後才結婚嗎?”

    周舟説:“我瞭解你,更瞭解你的那些缺點。”

    邱飛説:“人無完人,你別光看到美中不足的不足,更應該看到不足之外的美,就説你相中了一個男的,接觸半年沒發現重大缺點,跟丫結婚了,但並不意味着那些缺點不存在,婚後早晚有一天要暴露出來的。”

    周舟説:“那是以後的事兒,你的那些缺點我婚前就接受不了。”

    邱飛説:“我這幾年就沒幹別的,光忙着改正錯誤了,以前那些缺點都被我一一改正了,時刻等待着你驗收!”

    周舟説:“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邱飛説:“改沒改過來也不是你我説了算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你也當我是陌生男子,跟我相回親,行嗎?”

    周舟説:“已經熟悉豬肉的味道了,吃多少也吃不出羊肉味兒。”

    “那得看誰做,有些東西你吃着是羊肉味兒,但它不一定就是羊肉,比如廟會的那些烤串。”邱飛説,“阿基米德要一個支點,我只要你給我一次機會。”

    “咱們都不年輕了,別浪費你我的時間了。”周舟説。

    “所以嘛,趕緊答應了吧,過了今天,你我又都老了一天了。”邱飛説。

    周舟嚴肅地説:“我不想和你逗貧。”

    邱飛突然誠懇地看着周舟,説:“最後一次機會,好嗎,也讓我死而無憾。”

    周舟的眼睛看向別處。對面就是女生宿舍,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周舟看見自己曾經的宿舍,亮着燈,拉着窗簾,不知道住在裏面的女生現在正經歷着怎樣的青春。多年前,周舟和邱飛戀愛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每次邱飛來找周舟都在窗外叫,如果周舟聽不見,邱飛就撿小石子砸宿舍的玻璃,砸完十秒鐘內,周舟便會出現在窗口。有一次,邱飛用的石頭大了,把玻璃砸碎了,屋裏的六個女生都出現在窗口,宿舍樓值班的阿姨躥出來抓人,邱飛見勢不妙,撒腿就跑。賠償玻璃要一百多塊,邱飛説這能吃多少頓飯啊,於是請周舟宿舍吃了一頓,眾女生一致就説不知道是誰幹的,學校只好自己花錢裝上玻璃。後來邱飛總隨身攜帶一個橡膠球,以備找周舟時使用。

    周舟想着往事出了神,邱飛一直盯着她等待答覆。

    良久,周舟轉過頭,説:“好吧。”

    邱飛無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好,從明天起,我開始重新追你!”

    周舟説:“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邱飛説:“十件都行。”

    周舟説:“就一件,如果咱倆依然不合適,以後就不要再找我,我太累了。”

    邱飛想了想,並不堅定地説:“好吧!”

    周舟伸出小拇指説:“拉鈎!”

    邱飛無奈地抬起手。

    拉完勾,邱飛説:“該把你的電話告訴我了,我好約你。”

    周舟掏出手機,撥打邱飛的電話,邱飛的兜裏傳出聲音。

    三年了,周舟還記得邱飛的號碼,邱飛很欣慰。有些事情,雖然過去了,但還是忘不了。

    邱飛説:“明天你有空嗎?”

    周舟説:“明天不行,我表姐給我約了男人乙。”

    邱飛説:“儲備得夠多的,別挑花了眼。”

    周舟説:“我媽着急,都是她攛掇的,發動各路親友給我介紹。”

    邱飛説:“現在是八月,國慶之前能輪上我嗎?”

    周舟説:“國慶輪不上元旦也輪上了。”

    邱飛説:“我再多問一句,今天那男人甲有戲沒戲?”

    周舟説:“公平競爭,不許探聽對手的情況。”

    邱飛説:“好吧,你還需要給我做個尿檢嗎,看我服沒服用興奮劑。”

    周舟説:“奧組委只檢查獲勝的選手,輸了的吃了也沒用,等你贏了再説。”

    第二天邱飛並沒有聯繫周舟,他知道過於頻繁反招周舟反感,應該找準時機再出手,出手就要穩準狠,一招就能克敵制勝。如果拉長戰線,一是怕自己耗不過敵人,二是怕山頭被別的部隊搶先攻佔。

    現在邱飛的任務就是為出手的第一招做準備,他已經有了想法。從牀底下拿出多年不彈的吉他,吹去上面的灰塵,拿起端詳許久,然後給楊陽打了一個電話,問道:“吉他是六根弦沒錯吧?”

    楊陽説:“你先別掛,我得查查書去。”

    邱飛走在校園裏,去找楊陽拿吉他書。幾年不碰,把樂理和指法都忘得差不多了。

    現在正是暑假,幾年前的這個時候,正是邱飛焦頭爛額的時候,該準備開學前的補考了。今年這時候學校裏並沒有多少來補考報名和參加補考輔導班的學生,可能是校長知道奧運會在學校裏比,返校的補考學生太多會給奧組委添麻煩,便讓任課老師放鬆尺度,判卷時恨不得替交白卷的填上幾筆,除了那些缺考的實在沒辦法補救,差不多的都給過了。學生們發自肺腑地説了一句:奧運會真好,我能畢業了!

    如今校園已經和邱飛十年前入校的時候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修得跟CBD似的,人文氣息都沒了,都是評估鬧的。

    評估就是教委派一些專家組成的團來學校視察軟硬件的情況。軟件就是教學情況,硬件就是校園建設和後勤服務等保障。如果評估成績好了,教委就能多給學校撥錢,校長和老師的福利都能提高,如果成績不好,那就沒油水了。邱飛曾在食堂聽倆老師聊天,一個説等評估完了多拿點兒項目基金,給家裏換台液晶電視。一個説等錢撥下來,就不用天天來食堂吃飯了。

    以往學校動不動就開什麼思想學習大會,老師都不願意參加,現在老師們在評估一事上起到模範帶頭作用,聽學校的話,學校讓幹什麼就幹什麼,毫無怨言,全心全意為評估服務。

    為迎接評估,學校的第一項措施就是,把評估專家的照片貼在最顯眼的櫥窗,照片下面是專家的介紹,目的不是介紹他們的豐功偉績,而是讓學生認識他們,以後好躲着走。根據以往的經驗,專家往往會隨便在路上叫住一個學生,問一些問題,以前別的學校被叫住的學生,痛恨學校,便實話實説,闡述自己在學校的被迫害史,什麼食堂的飯菜多難吃,老師怎麼糊弄學生,畢業的師兄師姐找工作有多難,説學校騙了自己四年,自己以後只好一輩子去騙社會了,説得聲淚俱下。專家們一想,社會主義不能有這樣的大學,便給了該校一個很低的分數,結果該校教學樓的廁所壞了,遲遲得不到經費修繕。貼照片的時候距離專家進校還有一個月,提前加深學生對專家的印象,就跟看明星似的,老在電視上看,真在生活中出現了,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專家進校半個月前,學校召開了全體師生大會,告訴學生嘴有個把門的,別什麼都説,校園裏可全是監視器,如果因為誰説了不利於學校評估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並強調,不是學校的後果,是該生的後果。

    會上,校領導頒佈臨時校規,評估期間女生不許穿露大腿的裙子,露小腿可以;校園裏不能沒有春色,但春色不能過多,畢竟是校園,不是花園;男生不許穿跨欄背心,當然更不能不穿背心;校內任何地方都不準抽煙,包括廁所、澡堂、宿舍,這條也針對女生;男女生熄燈前準時回宿舍睡覺——必須是自己的宿舍。

    臨散會,還發了評估手冊,人手一冊。手冊上印了學校的概況、學生數量、院系設置等,讓師生們拿回去背,以便專家問的時候能對答如流。當大家快把手冊背熟的時候,又臨時召開了全校大會。副校長説,昨晚,我校一名博士生自殺了,沒未遂,我們向他表示哀悼,全場默哀一分鐘。一分鐘後,副校長説,開會的目的是告訴大家,我校的在校學生人數不再是12977,而是12976,請大家把手冊上的數字改正過來,請到會的同學通知沒到會的,務必,散會!

    食堂為了配合評估,也有所表示,牆上貼了“五個一點”,即:儀表美一點,理由少一點,態度好一點,效率高一點,腦筋活一點。學生們普遍認為這些都是空話,應該改成:菜給得多一點,裏面的蟲子少一點,價格便宜一點,味道好一點,空調涼快一點。

    專家進駐前夕,學校又發給每人一份評估試卷,把要求手冊上的那些內容變成了選擇、填空和簡答題,讓師生們自測。第二天,又發了一份標準答案,讓師生們檢測,查缺補漏。第三天又發了一份説明,説昨天的標準答案並不標準,第一大題的第13小題的答案錯了,不是選C,應該選B;第二大題的第3小題的答案也錯了,團委書記不叫張傑,叫章傑。

    很多課程的進度停了,反反覆覆就講一節,還預備好問題,安排了學生課上回答。但是期末考完試,不及格的學生驟然增多,出題老師忘了曾經有一個多月什麼都沒講,而考試範圍並沒有縮窄。

    專家進校前夜,學校又發了一些“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等裝裱過的毛筆字,讓學生張貼在宿舍,以顯示學生們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一代。

    評估終於開始了,專家們出現了,走到哪裏都前簇後擁,各級校領導跟隨,還從全校挑選了相貌端莊身高適中的女生陪伴,美其名曰助理,幫着專家拿拿本和筆什麼的。美女沒挑太漂亮的,怕專家覺得學校輕浮;也沒找太高的,怕個兒不高的專家自卑;更沒找又醜又矬的,怕專家害怕。

    學校為了彰顯學生們對知識的熱愛,想出辦法讓學生多進圖書館。評估期間,根據學生在閲覽室出現時間的長短給予學分獎勵,但在閲覽室不能幹待着,不能睡覺,必須坐着閲讀,會有老師檢查。

    學校也讓保安換上便衣,白襯衣黑褲子黑皮鞋,衣襬必須塞在褲子裏,手裏拿着對講機,分佈在校園各個角落,準備隨時制止企圖破壞評估的不法分子。一輩子執行一回這樣的任務也值了,跟拍電影似的,回村可以炫耀了。

    校文藝部特意為專家們安排了一場名為《紅色工程》的晚會,組織了數百名學生義務充當觀眾,先於專家入場,好等專家進來後鼓掌。團委老師讓大家挺胸抬頭坐正,等人一進來就鼓掌。剛説完,進來一個穿便裝的保安,掌聲雷鳴。老師説錯了,專家們脖子上都戴着胸牌,看見戴牌兒的再鼓。過了一會兒,進來一個戴牌兒的,鼓掌驟起。此人並沒有在專家預留席就坐,卻直奔角落裏的簸箕和掃帚,原來是清潔工。老師説,誰進來都不要鼓了,看我手勢再鼓。結果專家來的時候,老師正好背對台下打電話問專家怎麼還沒到,專家們悄無聲息地就坐了。一個專家剛吃過晚飯,胃不舒服,放了一個屁,老師這時打完電話轉過身看見專家,示意大家鼓掌。放屁專家心想,這馬屁拍得有點兒過了。

    學校上下都很重視這次評估,顯而易見的就是,食堂的伙食真的好了,學生們普遍胖了。

    評估期間,專家們天天好吃好喝,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對此,校長很滿意。

    學生們也熱愛上評估,不用上課,吃的也好了,這段時間,學生們最愛吃的一個菜就是平菇。

    專家們臨走前,還有學生唱歌送行: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不久後,錢嘩啦嘩啦下雨般地就撥下來了,各種樓甭管有用沒有,雨後春筍般地就在校園裏蓋起來了,就差修地鐵了。

    校園不再像個校園,大學生也不再像個大學生。邱飛已經很少在校園裏看見男生拿吉他給女生唱歌了,他真替現在的女生們惋惜。現在的女生比她們的師姐少了多少精神享受啊,不知道現在的女生們有什麼精神生活,老了的時候有可回憶的嗎?

    邱飛到楊陽公司的時候,楊陽正和馬傑講述前兩天的遭遇。那個手機短片的活兒談下來了,楊陽想找個人配音,在網上發了一個帖子,第二天收到一份簡歷,説給《動物世界》配過音,楊陽覺得那這人肯定專業,便約來見面,結果這哥們兒一張嘴,是個大舌頭,四十不分。楊陽問他真給《動物世界》配過音嗎,他説真的,是給河馬配的。

    邱飛和馬傑聽完都笑了。邱飛説:“他要給河馬配過種那就更牛了。”

    楊陽問邱飛:“怎麼又想起彈吉他了,是沒生活費了嗎,想去地下通道掙錢?”

    邱飛説:“你覺得就我現在這水平去地下通道能掙着錢嗎,我是想騙騙周舟。”然後把邂逅周舟的經過告訴了他們。

    楊陽和馬傑都覺得邱飛此次和周舟破鏡重圓任重道遠,楊陽道出問題的關鍵:“周舟不是小女孩了,不像丁小樂那麼好騙。”

    楊陽認識丁小樂的時候,她是電影學院表演系大三的女生,他們是拍廣告時認識的。

    廣告內容是一個傻哥們兒和一個女孩面對面坐着,傻哥們兒想摸女孩的手,女孩不讓,傻哥們兒就拿出一個禮盒推到女生面前,女生打開一看,是鑽戒,倍兒高興,反覆欣賞,傻哥們趁這時候摸了女孩的手,女孩沒拒絕。傻哥們兒得寸進尺,摸完手又想親一口,剛把手放到嘴邊,就被女孩扇了一個嘴巴,傻哥們兒又拿出一個大一點兒的禮盒,女孩打開一看,是鑽石項鍊,更高興了,不僅讓傻哥們兒親了手,還親了傻哥們兒的臉,傻哥們兒捂着臉愣住了,突然跑了出去。過一會兒傻哥們兒揹着一個麻袋回來了,往桌上一倒,無數禮盒劈里啪啦地散落下來,堆積如山,女孩花容失色,傻哥們兒一臉淫笑,鏡頭一轉,出現某商場打折的廣告牌子。這個廣告是給一家打折促銷的商場做的。丁小樂就演裏面的那個女孩。

    丁小樂在片場看完腳本,問是誰寫的,製片主任指着蹲在牆角的楊陽説:“抽煙的那爺們兒!”

    那天公司為節約成本,讓楊陽去現場幫忙,客串場工。以前拍廣告,公司還找三個場工幹活,這次楊陽一來,公司只從外面叫了一個場工。楊陽勸告過製片主任:“你們高估我了,我不頂兩個場工。”

    製片主任説:“一切皆有可能。”

    楊陽説:“我應聘的是文案策劃,怎麼搬東西的活兒也找我啊!”

    製片主任説:“腦力工作者更應該深入到基層去體驗生活,再説了,還管你盒飯呢!”

    楊陽覺得老在辦公室坐着也沒勁,出來活動活動就當是參加公司的運動會了,於是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壓了壓腿,轉了轉腰,上了劇組的車。

    到了片場,攝影開始布光,美術開始制景,製片主任開始訂盒飯。楊陽眼裏沒活兒,這時盒飯已經送來了,他就對製片主任説:“閒着也是閒着,盒飯到了,我先吃得了。”

    製片主任説:“你還沒幹活呢就想吃,這才十點半,你把外面那桌子抬棚裏去。”

    楊陽説:“我早上就沒吃飯,吃完才有勁幹活兒。”

    本來找了一個八十塊錢一天的場工,結果那場工嫌錢少,去了一百一天的組,告訴製片主任説不來了。製片主任説:“那組雖然一天多二十塊錢,可是他們的盒飯沒肉。”

    場工説:“有這二十塊錢,我可以燉一鍋肉了。”

    製片主任説:“不就是二十塊錢嗎,我給你,而且保證盒飯裏的肉不會少,你快過來吧!”

    場工説:“下次吧,我跟着這組的車已經到懷柔了,再回去就下午了。”

    製片主任憤怒地衝着電話罵道:“你丫這素質一輩子就是當場工的命,都説影視圈素質低,就低在你們下層建築這了,一點兒信譽不講!”

    場工不慌不忙地説:“您可勁兒罵,哪怕您把我説成狗屎,有了這二十塊錢我也不難受,這二十塊錢能給我老婆買雙皮鞋了,夠她高興一個禮拜的。”説完掛了。

    製片主任舉着電話愣了會兒,覺得能説出這番話的場工,應該上過初中。

    製片主任怕楊陽也撂挑子,那樣就只有他親自動手搬東西了,便給楊陽拿了一盒飯,楊陽蹲在牆角剛吃完,製片主任就來了,説:“行了,搬桌子吧!”

    楊陽點上一根煙説:“等我消化消化,小時候我媽就告訴我,剛吃完就運動容易得闌尾炎。”

    製片主任無奈地自言自語道:“下次我再找人幹活,先問他闌尾拉(二聲)沒拉。”説完又去催促其他部門的進度。

    丁小樂已經化完妝,問完製片主任文案是誰寫的後,向楊陽走來。

    “你好!”丁小樂走到楊陽面前説。

    楊陽看了丁小樂一眼,不冷不淡地説:“你好。”這時他對丁小樂還沒建立起好感,他對化過妝的女人沒有感覺,覺得她們都跟道具差不多,就是用來擺設和拍攝的。

    丁小樂説:“你幹嗎蹲在這啊?”

    楊陽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就説:“你幹嗎站在這啊?”

    丁小樂説:“那我陪你蹲着。”説完蹲在楊陽身邊,掏出一包話梅,問楊陽,“吃嗎?”

    楊陽看了一眼説:“不吃,我嫌酸。”説完,楊陽站起身説,“還是別蹲着了,不知道的以為咱倆在這大便呢!”

    丁小樂撲哧一笑,不小心把整個話梅都嚥進去了,沒吐核兒,噎得直咳嗽。

    楊陽照着丁小樂的後背拍了一下,話梅核又從嗓子眼兒出來了,掉在地上,還包裹着話梅肉。

    楊陽看了一眼地上説:“真浪費!要是我,我就撿起來拿水沖沖接着吃。”

    丁小樂又笑了,問楊陽:“你在這組裏幹什麼啊?”

    楊陽説:“除了活兒,什麼都不幹。”然後指了指門口的桌子説,“我該工作去了,回頭聊。”説完出了攝影棚。

    楊陽把桌子搬到門口,卡住了,需要把另半扇門也打開,楊陽不願意放下桌子再倒手去開,心想要是誰能幫我開一下就好了,這時門自己打開了,楊陽搬着桌子通過了門,回頭一看,丁小樂正在門後拽着。

    丁小樂衝楊陽笑了笑,楊陽也回報了一笑。

    現場工作都已準備就緒,導演説:“那就拍吧。”

    製片主任説:“還不行,男演員還沒來。”

    導演説:“早他媽幹嗎去了,趕緊打電話啊。”

    製片主任説:“打了,他説腰扭了,來不了了。”

    導演説:“這男演員每天都幹嗎啊,動不動就扭腰,趕緊換人!”

    製片主任説:“聯繫過了,都嫌錢少不來,不嫌錢少的都在別的組裏。”

    導演説:“操!”

    丁小樂聽到這番話,走到楊陽跟前説:“要不就你演吧!”

    楊陽説:“我還不想這麼早就把我的熒幕處女作獻出去。”

    丁小樂説:“你還真把自己當影帝了。”

    楊陽説:“你要是影后,當不了影帝我也跟你演。”

    丁小樂説:“不演算了,幹嗎擠對人!”説完就走到一邊坐着去了。

    拍電影得獎可能是每個女演員的願望,但在她們剛剛邁出第一步距離影后還十萬八千里的時候就開這種玩笑,她們接受不了,年輕人自尊心都強,老演員就無所謂,當他媽狗屁影帝影后,拍了片子養家餬口才是真的。

    楊陽有點兒過意不去,走到丁小樂跟前,説:“我演沒問題,問題是導演能不能看上我。”

    丁小樂把楊陽帶到導演跟前,導演上下打量了楊陽一番説:“化妝去吧!”

    楊陽説:“還沒説我片酬多少呢!”

    製片主任趕緊跑過來,指着丁小樂説:“你倆一樣。”

    楊陽説:“一樣是多少?”

    製片主任伸出一個手指頭。

    楊陽説:“一百太少。”

    製片主任又攤開十個手指頭。

    楊陽説:“一百我都嫌少,你給十塊我能幹嗎!”

    製片主任説:“是十個一百。”

    楊陽算了算,問:“税前税後?”

    製片主任説:“税務才不查你呢,拍完我給你現金,願意上税你自己去税務所交。”

    楊陽扭了扭脖子説:“化妝間在哪兒?”

    化完妝,楊陽坐到表演區,導演過來説戲,説到一半被楊陽打斷,楊陽説:“不用你説,腳本是我寫的,我知道該怎麼演,你去監視器後面坐着去吧。”

    導演説:“要是中國演員都你這素質,我能多活二十年。”然後坐到導演椅裏,喊了一句,“準備——Action!”

    導演喊完,全場一片安靜,楊陽坐在椅子上做了兩次深呼吸,左右看了看,發現大家都在注視着他,便轉過頭説問攝影:“哎,哥們兒,Action什麼意思啊?”

    全組當場崩潰。

    當得知Action的意思後,楊陽向全組道歉:“不好意思,我英語四級到現在還沒過呢!”

    導演説:“沒關係,劇組裏哪有過四級的,Action我也不知道怎麼拼,就知道該喊‘開始’的時候就這麼喊。”

    第一個鏡頭是楊陽抓住女孩的手,女孩把手撤出。楊陽對丁小樂説:“我可真抓了啊!”

    丁小樂説:“當然得真抓了。”

    開拍的時候,楊陽一把抓住丁小樂的手,死活不鬆開,丁小樂的手抽不出來。

    丁小樂説:“你怎麼攥得這麼緊啊!”

    楊陽説:“這樣女方才能體會到男方對她的渴望。”其實是楊陽緊張所致。

    丁小樂説:“觀眾看的是畫面,畫面的意思出來就行了。”

    楊陽説:“剛才我過於入戲了,咱們再來一遍。”

    第二遍,楊陽抓起丁小樂的手,這回不緊張了,能覺出她的手很柔軟,還熱乎乎的。

    拍到親手的鏡頭時,楊陽捧着丁小樂的手親了一口,聞到一股香味兒。楊陽好幾年沒有女朋友了,這股香味讓他有點兒飄飄然。

    後來又拍丁小樂親楊陽的鏡頭,被吻的一瞬間,楊陽有點兒站不穩,故意屢次表演不到位,重拍了好幾遍。拍完這個鏡頭後,楊陽的頭有點兒暈。

    所有鏡頭拍完,楊陽有種異樣的感覺,不知道是幸福,還是中毒。

    其間中午休息的時候,製片主任給每人發了一份盒飯,沒有楊陽的,説他的已經吃了。楊陽連幹活再拍戲,又餓了,要自己出去找飯吃,丁小樂攔住他説:“咱倆吃一份,反正我也吃不了。”

    楊陽又走到製片主任跟前,拿起筷子。製片主任説:“不是跟你説了嗎,飯都發完了。”

    楊陽説:“你以為我那麼希罕你的飯,我就拿雙筷子。”説完拿着筷子湊到丁小樂的桌前。

    拍攝結束後,楊陽本打算請丁小樂吃飯,但是丁小樂先開口了,要請楊陽吃飯。

    丁小樂説:“多謝你寫了這麼一個腳本讓我拍。”

    楊陽説:“腳本是我寫的,找你拍的不是我。”

    丁小樂説:“我知道,這是我拍的第一個片子,要是沒你這腳本,他們也不一定找我,所以得紀念一下。”

    楊陽借坡下驢説:“走,那就去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吧!”

    丁小樂説:“等我一下,我去卸妝。”

    楊陽站在門口等,過了一會兒丁小樂出來了,素面朝天,一身清爽,楊陽險些沒認出來,覺得女孩還是本色的耐看,於是對丁小樂的印象更加美好,後悔沒有把腳本中表達情感的方式寫得更火暴些。

    吃完飯,晚上十點多了,丁小樂要回學校,説十一點就鎖大門了。

    楊陽説:“着什麼急,別的表演系女生不都是到了這個點兒才從學校裏出來嗎?”

    丁小樂説:“那是她們!”

    楊陽聽完反而挺高興,把丁小樂送到校門口,揮手告別。

    校門口停着幾輛車,有寶馬,也有捷達,開車的有中年人,也有小夥子。

    這時候丁小樂上大三。

    沒等丁小樂升到大四,楊陽就和丁小樂好了。

    邱飛問他怎麼跨出從友情到愛情這一步的?

    楊陽説:“趣味相投,志同道合,時間長了,友情自然就昇華到愛情。”

    邱飛説:“你還打算再把愛情變成親情嗎?”

    楊陽説:“這事兒民政局説了算。”

    邱飛發動了羣眾的力量。先找了一個文學批評專業的研究生,讓他幫忙寫篇感人肺腑驚天地泣鬼神讓聽者聽完生理和心理都起反應的不是情書但勝似情書的信。雖然這哥們兒沒談過戀愛,但邱飛堅信他能勝利完成任務,他的最大特點就是:能編。

    一次他給《斷背山》寫了篇影評,名為“這就是愛”,寫完拿給邱飛看,邱飛不相信一個跟異性愛情經驗為零的人居然能把同性的愛情寫得如此深邃,邱飛看了半天沒看懂,卻對他心生敬畏,怕他打自己的注意。這哥們兒説,他並沒有那種傾向,《斷背山》他也沒看,就是隨便寫寫,就寫成這樣了。後來這哥們兒就給雜誌投了稿,怕投稿不被用,丟人,便用筆名“水中月”寄去,半個月後,讓人難以相信的事情發生了,文章竟然被雜誌社錄用。更難以相信的是,還把文章標題放在封面上重點推薦,他把雜誌拿到邱飛的宿舍顯擺。更更難以相信的是,雜誌社一週後居然寄來了匯款單。更更更難以相信的是,匯款單竟然真能從郵局取出錢來。最讓人難以相信的是,數個月後,他偶然在邱飛宿舍翻到雜誌上的這篇文章,一臉不屑地對邱飛説:“這個叫水中月的人寫的狗屁文章,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的人寫的!”

    邱飛問他:“你認識這個水中月嗎?”

    他説:“我認識這種傻X幹嗎!”

    邱飛知道,也不用跟這哥們兒説太多,他就能用那些唬人的詞句編出一篇文章來,到時候只需往質樸裏改改,就能交給周舟傳遞愛意了。

    與此同時,邱飛苦練吉他和廚藝。吉他是為了帶給周舟精神的愉悦,廚藝是為了滿足周舟的物質需要。不是説拴住男人的心先要拴住他的胃嗎,女人也有胃。

    幾天後,那哥們兒把寫好的文章給邱飛看,邱飛看完對他更加敬仰,覺得不像求愛信,像婚姻愛情專業研究生的研究論文,估計五十歲以下的女人沒人有耐心看下去,便退還給他。他説沒事兒,你這用不了有地兒能用,下回哪本愛情小説約我寫書評,我再發給他們。

    邱飛只好自己動筆,憋了兩個小時,就寫出來幾十個字。邱飛改變策略,決定還是給周舟寫篇歌詞吧。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就是約到周舟。

    快開學了,邱飛有一門課沒過,需要重新交一份作業,是政治課。

    按説上到研究生了,沒必要再安排政治課了,應以專業為重,但是中國的研究生還是要學政治的。大家從小到大,最不愛上的是政治,但是最願意考的卻是政治,好得分。但凡聽聽廣播看看電視就能拿到些分數,不像那些技術類的課程,如果沒學過,又沒有選擇題,那真就一分也得不着。

    政治老師知道他的課沒人愛上,所以只能靠點名把大家留在課堂上。剛開始他點完名,學生趁他不備就溜了,課上了還沒一半,剩下的學生也不到一半了。留在教室裏的學生,也沒幾個聽他講課,都在底下幹自己的。反正點過名了,他也不再管,就像把人強xx完了,不管你是提上褲子走,還是繼續在地上躺着。

    後來教室裏多了一個特殊的聽眾,校長。他經常隨機出現在某個教室裏檢驗老師的教學和學生的上課效果,當發現這門課竟然如此之差後,和政治老師長談了一番,讓他改良授課方法,否則就把他改良了。該老師立即改變策略,每次上課前都説要點名,考勤關係到學生的平時成績,於是在座的學生趕緊發短信,沒來的學生紛紛從宿舍和家裏趕來,教室坐滿了,他卻遲遲不點,但話語中還流露出要點的意思,學生也不敢走,老老實實地坐着。他為了讓學生不是僅僅坐在那裏,而且要聽他講課,所以每次課上都要提問,但他想不出合適的問題,就讓學生讀課文。書是他編寫的,需要學生自己購買,學生們覺得買了也沒用,畢業後還得按廢紙處理,便不買,學生們沒有書,課文也沒法讀。他也知道自己的書除了能為自己評職稱,對別人毫無用途,但印出來總堆在出版社也不好,不然下本書出版社就該不愛出了,便勸學生們購買,他説,買了他的書,即使不看,擺在書櫃裏也是一種裝飾,人家去你家做客,看見這本書,就知道你上過研究生了。大家聽完,更堅定了不買的決心。

    為了強調政治課的重要性,他告訴學生,外國人去教堂,中國人進課堂,外國人讀聖經,中國人講馬克思主義。他讓學生們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信仰,深入骨髓,他説沒有信仰的人,就是沒有根的樹,沒有地基的房子,很容易崩潰。但學生不聽他那一套,還是他講他的,學生們在底下幹自己的。這一現狀讓他很崩潰。

    為了活躍課堂氣氛,他增加了和學生的互動,開始提一些很弱智的問題。一次問到邱飛,要他簡約回答讀過哪些馬列原作,還有對這門課有什麼建議和要求。邱飛説:“都沒有。”

    老師不解,説:“都沒有什麼,你能説詳細點兒嗎?”

    邱飛説:“您不是説簡要回答嗎?我沒讀過馬列原作,對這課也沒建議和要求。”

    老師讓邱飛坐下,然後説:“這位同學回答得很好,代表了很多同學的心態,你們現在不重視這門課,將來總有一天會後悔的。”説完繼續講課。

    邱飛以為自己回答完問題,應該不會再被叫到,便從後門溜走了。沒想到老師一直賊(一聲)着邱飛,發現他人沒了後,再次點他名回答問題。別的同學説邱飛上廁所了,這就回來,然後趕緊給邱飛發短信。可是邱飛回了宿舍後,以為萬事大吉,就把手機調了靜音睡覺。結果半個小時後邱飛還是沒回教室,老師説:“這位同學的廁所情結還是很嚴重的,為了解決一個生理問題,一天的四十八分之一的時間都在那裏度過,畢業後應該去環衞局上班,他已經缺課半小時以上了,按曠課處理。”説完在花名冊上面作了標記。然後讓同學給邱飛帶話,想要平時成績,就補交五千字論文。

    後來邱飛算了算,一個學期十八次課,如果每次課交一篇五千字的論文就可以不去上課的話,那麼期末的時候給他交一篇九萬字的論文就可以了,於是後面的課也不上了。但是缺了幾次課後,邱飛還是坐到了教室裏,因為他發現寫五千字論文的痛苦要遠遠大於坐在這裏聽兩個小時課的痛苦。

    於是邱飛找到老師,以家裏有事兒為由,解釋這幾周為何缺課,老師要假條,邱飛就隨便給老師寫了一份,老師看完説太敷衍,並拿出另一個學生的假條當作樣本給邱飛看,告訴邱飛該怎麼寫。邱飛記住了那張假條結尾寫着“敬頌,秋祺”,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就效仿其格式又寫了一份交給老師。老師看完説:“現在都春天了,你還秋祺呢!”

    老師説邱飛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裏,他也不難為邱飛了,到期末給邱飛打個分就行了。結果他真給邱飛打了一個分,打了一個零分。邱飛問還有沒有補救的機會,他説只要邱飛開學的時候交給他一份課後感總結,以示對他的尊重,也不用邱飛重修,他就會把分改過來。

    邱飛覺得他説的話果真沒錯:不重視這門課,將來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邱飛想,既然老師給自己台階下了,也別挺着了,趕緊下吧,就答應開學的時候把總結交給老師。

    現在離開學不遠了,邱飛決定,在向周舟發起進攻前,先把學校的事情都搞定,以便面對周舟的時候能全力以赴,別被這種事兒拖了後腿。

    邱飛掛在網上,找資料寫總結,東拼西湊準備交差。過了這一關,這輩子就可以不用再上政治課了。

    邱飛寫總結的同時,周舟正在公司上班,她現在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上班。三年前,上一份工作確實需要她遠赴法國,而且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周舟思前顧後,最終決定辭職,因為北京才是她的家,這裏有父母,有親人,有熟悉的環境,還有她期待的生活。畢業那年去法國,是因為周舟還年輕,對外面滿懷憧憬,同時正好可以和邱飛分開,沒想到到了那邊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上班、應酬、學語言、做飯,連睡覺都得搶時間,更別説逛街和休閒了,連盧浮宮都是回北京臨上飛機前擠出兩個小時走馬觀花地看了看,這才不枉來一次巴黎。現在周舟的這份工作,不用去很遠的地方,偶爾出個差,坐飛機三個小時也到了,下了飛機依然能説母語,用的依然是北京時間,她自己挺滿意的,她認為,無論是女孩還是女人,都不要讓自己太累。

    周舟對着電腦,眼圈有些黑,昨晚沒休息好。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熬一宿夜第二天依然活蹦亂跳的小姑娘了。時間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跡,以前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大笑,現在她開始擔心眼角的皺紋了,雖然很淺,不易察覺,自己也是離鏡子很近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眼角的變化,但這一變化給她帶來的恐懼,不亞於初潮。她開始擦眼霜了,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她只用CleanClear等少女洗面化妝品,現在什麼好她用什麼了,社科院公佈的北京白領工資標準是每月五千塊,周舟幾年前就達到這個標準了。

    昨晚周舟又去相親了,這次是一個在讀的博士生,明年畢業,據説工作已經找好了,留校任教。見面地點是博士生選的,在肯德基,理由是離周舟公司和他學校都近。自打工作後,周舟就開始排斥麥當勞肯德基這類快餐食品,吃了並不健康,還容易長胖,因為是第一次見面,周舟也不好意思拒絕,便遷就了。兩人是通過周舟的二舅媽傳的話,博士生説,他手裏拿一本《人口與經濟》,這是他的專業。

    見面後,博士生伸出一雙並不柔軟的手和周舟握,周舟象徵性地跟他握了握。博士生説:“我的手是不是很硬?別看我念到了博士,我一樣會幹活兒,每年寒暑假我都回老家幫我爸我媽鋤地搓玉米,我用手洗衣服比洗衣機洗得都乾淨。”説完他從兜裏掏出一摞優惠券説,“想吃什麼?儘管挑。”

    周舟本來就不想吃,再加上博士生並沒有給她留下不錯哪怕是尚可的第一印象,她更沒有食慾了,便推脱説:“正減肥呢,不吃晚飯。”

    博士生説:“那怎麼行,上一天班了,不吃晚飯身體會垮的,這樣吧,我替你做一回主,我買什麼你就吃什麼吧。”説完拿起桌上的優惠券就去點餐了。

    過了一會,博士生捧着一個全家桶回來了,説:“想吃什麼你就拿。”然後擰開可樂,倒了兩杯説,“一杯有冰塊一杯沒有,你要身體不適,就喝這個沒冰塊的。”

    博士生毫不扭捏,從桶裏拿出一塊吮指原味雞,吧唧吧唧咀嚼起來,嘴唇因為被油浸過而顯得紅潤肥厚,周舟若有所思地把頭轉向窗外。

    好在公司同事這時候給周舟打來電話,問她統計表放哪兒了,周舟説放抽屜裏了,抽屜被她鎖上了,而同事又着急用。從博士生開吃的時候,周舟就想找藉口離開,但她不會撒謊,現在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走了。

    博士生依依不捨地説:“那我邊吃邊等你吧。”

    周舟説:“不用了,不知道幾點能忙完。”

    博士生説:“那你就帶倆雞翅回去加班的時候吃。”

    周舟説:“不用了,我辦公室有餅乾,再見。”説完拿起包就走了。

    博士生一個人留下繼續吃,吃得不那麼津津有味了。吃飽了,他打了一個嗝,突然想起來忘留周舟的電話了。

    回到公司,周舟打開抽屜,取出資料交給同事又離開了公司,這次她直接回家了,繞了道,避開了肯德基。周舟想,其實這個博士生並沒有做錯什麼,也不讓人討厭,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沒感覺。周舟不再是小女生,但還是追求一見鍾情的感覺。

    回到家,周舟泡了一碗方便麪。現在她自己單住了,為了上班近點兒,也為自由些,兩年前在三環邊上貸款買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吃完麪,周舟挑了一張盤,躺在沙發裏看,是文藝片兒,有點兒悶,看着看着睡着了。

    等周舟醒來的時候,片子已經演完了,周舟看了一眼表,十一點半,關了碟機,洗漱,然後貼着面膜拿了一本書上牀。本想看困了就睡覺,書並不怎麼好看,但是一直沒有睡意,雖然過了多愁善感的年齡,周舟的睡眠還是會被情緒左右。

    到了兩點,周舟怕明天上班沒精神,強迫自己關燈睡覺了。

    在黑暗中,她想起很多事情,有工作的,有生活的,有今天的博士生,也有邱飛。一想到邱飛,她的思緒就延展下去,他們有太多可以回想和幻想的事情了,結果不知道幾點鐘才睡着,早上起來,發現眼圈黑了。有人説,女人的眼睛,就是女人的年齡。暴露女人年齡的不僅有眼角的皺紋,還有眼睛的神情,周舟的眼睛雖然還像十年前那麼明亮,但沒有那時清澈了,因為經歷的多了。

    周舟對着電腦發呆,手頭的工作忙完了,突然想上QQ。她關閉了一直掛着的QQ,重新登錄了另一個號,這個號,是她大學期間註冊的,和邱飛分手後,沒再上過,她換了一個新號,開始新生活,但這個QQ她一直沒有忘記。今天,她想上了。密碼還是邱飛和她的生日。

    邱飛寫得暈暈沉沉,從網上東拼西湊差不多寫了一半多了。他點上一根煙,從筆記本里找了首歌放,閉上眼睛仰靠在椅子裏休息。

    歌是一首老歌,現在流行的新歌似乎少了一點兒人文氣息,已經提不起邱飛的興趣,他聽了沒感覺,倒是那些老歌,每次聽完都給他不同的感受,能讓他想起些什麼。

    就在歌曲間奏的部分,邱飛突然聽到一種異樣的聲音,好像不是歌裏應該有的。他睜開眼,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個QQ提示,某好友上線。邱飛驚呆了,這不是周舟嗎!

    剛才那個怪異的聲音,是邱飛設置的提醒,當週舟上線的時候,就會發出這種聲音,是邱飛專門為周舟選定的。這麼多年了,這個聲音一直沒有響過,他本以為這個聲音不會響了,所以當聲音響起的時候,他並沒有反應過來。現在,邱飛在好友名單裏,看見周舟的頭像亮了。

    這個號周舟已經三年沒有用過了,她都忘了裏面誰是誰了。上線後,一個人的頭像跳動起來,這個人周舟永遠也忘不了。她雙擊了他的頭像。

    對話框彈出來,裏面都是邱飛給她的留言。

    第一條是三年前的夜裏一點半留的,內容是:你在嗎,如果在,跟我説句話好嗎?

    第二條是一點三十五分留的,內容是:也許你還不想理我,那就我説你聽着吧……我突然不知道該説什麼了,唉!

    第三條是一點四十分留的,內容是:每天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不上廁所,但不能停止對你的想念!

    第四條是兩點留的,內容是:我又忘詞了,早點睡吧,晚安!

    ……

    ……

    ……

    第一百三十八條是一年前的夜裏十一點二十分留的,內容是:昨晚我又喝多了,難受。但身體難受只是初級的,比身體更難受的是心裏的難受,比心裏難受更難受的是身體和心裏一起難受。我真的很難受。

    ……

    ……

    ……

    第二百零六條是兩年前的凌晨一點半留的,內容是:一會兒世界盃又開始了,多想和你一起看意大利的比賽。

    第二百一十一條是又過了十幾天的凌晨五點二十分留的,內容是:意大利又奪冠了,不知道你在哪,看了沒有,想你。

    ……

    ……

    ……

    周舟一條條看着這些留言,心裏酸酸的。她或許能體會到邱飛在她離開後的痛苦了。

    邱飛看到周舟上線,感覺有點兒不可思議,怕是號碼長期不用,被別人盜用了,就發了一句話過去:“是你嗎,周舟?”

    周舟看完邱飛的那些留言,心潮起伏。她同情起邱飛來,有點兒埋怨自己當初做得太絕情了。這時她發現一條新的留言,一看時間,就是剛剛的。

    “是你嗎,周舟?”

    周舟考慮了很久後,回覆了一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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