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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時老三一邊抹汗一邊進來,“小溪鎮已化為灰燼。”

    金一震,“你説什麼?”

    “我帶你們去看,昨夜風向一轉,火勢撲向鎮上,幸虧居民已經疏散。”

    小山説:“松培,你母親回來了。”

    金説:“小溪鎮有我的朋友,我得去看看。”她奔出門去。

    松培問小山:“誰回來了?”

    “你媽媽依斯帖。”

    老三像無動於衷,“我們先去小溪鎮。”

    小山意外。她以為他會奔上樓去急急與生母擁抱,甚至痛哭失聲,一訴懷念之情。

    小山記得她每天放學都要與母親依偎一番:午餐在飯堂吃了什麼,體育堂摔痛了膝頭,同學張小明邀她去生日會……當然,那是天天見面的母親。

    餘松培可能已經忘記生母容貌。

    他駕駛吉普車往公路。

    一路上滿目蒼痍,金只能發出類似“呵”,“呀”的聲音,瞠目結舌。

    小山瞪大眼睛,刺激性焦煙充滿空氣,她落下酸淚。

    居民回來了,他們站在災場,震驚過度,只會發呆,手足無措。

    小山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更不知如何形容。

    她一直以為火災之後,房屋會剩下燒焦支架,可是此刻她只看見遍地瓦礫,小鎮像被炸彈炸過,金屬被熔成扭曲一堆。她一步一步向災場走去。

    這時,她看到更詭異的景象。在焦土瓦礫堆中,忽然有一間完整房屋,連外牆都沒有燻黑,一面國旗,完好地在微風中飄動。那户房屋的主人呆住了,站在門前動也不動。

    半晌,她問小山:“你可看到我面前的屋子?”

    小山點點頭。

    她又問:“幾號?”

    “三八四。”

    “我的天,真是我的家,她還在,我的家還在!”

    她連忙掏出鎖匙,開門進屋。她沒有發出歡呼聲,相反,她大聲哭泣。

    小山走到另一邊去。

    有幾個壯漢在瓦礫堆中尋找失物:半隻洋娃娃、幾頁書、照相架子……那樣大個子也忍不住流淚。

    一隻狗走近,可是找不到主人。呵喪家之犬。

    小山惘然蹲下,在地上拾起一隻毛毛熊玩具。

    她用手擦臉,該剎那感覺如尖錐刺心。

    人類的建設竟如此不堪一擊。

    金找到她朋友的屋子,可是隻看到一隻燒焦了的洗衣機。她大惑不解:“傢俱呢,樓梯呢?”

    這時,有記者及攝製隊前來採訪,他們也呆若木雞。

    松培唏噓説:“我們走吧。”

    回到家中,看到老大與老二坐在他們母親面前。

    只聽見依斯帖説:“你們三個打算承繼酒莊?”

    老二笑笑,“酒莊未必交給我們。”

    依斯帖詫異,“那給誰哦,無人可活到一百歲。”

    “日本人極有興趣。”

    “售予他們?”

    老大咳嗽一聲,“那得問外公外婆。”

    依斯帖微笑,“對,我是外人,不便與我説。”

    一眼看到老三,“唷,”意外驚喜,“松培你長這麼高了,三兄弟數你最像華人。”

    老大尷尬,他生母像是忘記他根本不姓餘,他沒有華裔血統。

    看到兒子她還是很高興。

    她嘆口氣,“都是大人了。”

    她有三分醉,話相當多。孩子們的喜怒哀樂,她卻完全不知曉。

    然後,她堅持要走。鬆開他們也不留她,任她把車駛走,來去就似一陣風。

    小山輕輕問:“為什麼不請她多住幾天?”

    鬆開答:“她不慣,我們也不慣。”

    松培忽然問:“上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前年感恩節。”

    “一年多兩年了。”

    大家擱下話題,各管各去做事。

    這樣好客的一家人,對至親卻如此冷淡。

    回到樓上,小山發覺她的手提電話響個不停。她去接聽。

    那邊傳來沉宏子十分諷刺的聲音,“女兒,女兒,地球要與女兒對話。”

    “爸,我在這裏。”

    “你在冥王星還是金星?科技了不起,聲音如此清晰。”

    小山沒好氣,“我在火星的衞星福布斯。”

    “小山,聽我説,森林大火一發不可收拾,你需離開當地。”

    “我們沒問題。”

    “小山,我們已抵温市,明天就來接你。”

    什麼?小山心頭一陣温暖,呵,爸爸來了。

    “郭思麗説危險……”

    又是郭思麗。本來彷彿是手心裏一條刺,不知怎樣,不但沒把她拔出來,現在居然長得牢牢,成為血肉一部分,無論如何除不去了。

    小山輕輕説:“爸,這裏人多,你們不方便出現,我來見你們好了。”

    “我們在海灘路一百號那幢公寓,你幾時可以到達?”

    “明天傍晚我乘夜車出發——”

    “你又不是做賊,為什麼趁月黑風高行事?”

    小山氣結。

    這時,小山聽見一把聲音温柔地説:“宏,你説話顏色太豐富,只怕聽者多心,你目的是什麼,講清楚就是,切勿威脅,亦毋需諷刺。”

    沉宏子嘆息一聲,像是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過一會他説:“多謝指教。”

    郭思麗對他有正面影響,這女子説話條理分明,應該加印象分。

    但是沈小山卻覺得與她親善,彷彿等於對自身不忠。

    她那擁抱着名貴手袋略為臃腫的俗態,在她心目中拂之不去。

    小山已把敵人兩個字從她身上除下,可是要做朋友,沒有這個必要。

    “可否搭早班車?”

    小山堅持:“夜車比較快。”

    “我們去車站接你。”

    “我認得路,我會來按鈴,爸你甩不掉我。”

    “明晚見。”

    小山掛斷電話。

    小山沒聽見沉宏子抱怨:“唉,真要學幾年外交詞令才敢與子女説話,父母動輒得罪,時代洪流滔滔,大勢所趨,少年再也不會與家長合作,總而言之,你説東,他説西,你説來,他説去……”

    小山走到窗前,她本來想吸口新鮮空氣。一抬頭,驚得呆住。“我的天。”她雙膝一軟,坐倒在地上。

    只見一條火路,自山坡蜿蜒而下,絲絲白煙上升,大火已蔓延到山的這一邊來。

    “不,不。”小山掙扎起來奔下樓去。

    她看到金焦急的眼神。

    兩人緊緊握住雙手,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這時警察上門來。

    “花瑪先生,花瑪太太。”

    他們迎出去。

    “準備疏散,收拾細軟,一聲令下,一小時內無論如何要離開酒莊。”

    他們下了命令立刻離開,急急駕車去警告另一家。

    兩隻尋回犬嗚嗚低鳴,伏到主人腳下。

    花瑪老先生坐下來,“走”,他説:“走到什麼地方去?”他是同自己説話。

    鬆開是長孫,危急之際忽然堅強,“我建議先解散工人。”

    老人點頭,“説得對,你立刻去廠房通知他們關閉機器,準備疏散。”

    老太太急痛攻心,“這損失……”

    “噓,噓,”老人把妻子擁在懷裏,“現在不説這個。”

    松遠説:“我到田裏通知工人。”

    老人點頭,白鬚白髮都似警惕地豎起。

    他轉過頭去,“金,小山,你們立刻離開這裏。”

    金忽然笑了,她説:“我二十歲就在酒莊做工,這即是我的家,我跟着你們。”

    老太太説:“金,這不是你的家,快走,跟大家到庇護中心去。”

    金固執地説:“別叫我傷心,這正是我的家。”

    老太太不去理她,“小山,你與金立刻走。”

    小山動也不動,“婆婆,我幫你收拾重要物件,我們作最壞打算。”

    “小山,你聽見沒有?”

    小山大聲回應:“明白了,缸瓦碗碟不必帶走,只帶有紀念價值的東西,婆婆,快上樓來收拾。”

    小山自作主張,先把照相架丟進枕頭袋裏,又把三個男生的學校獎章獎盃收起。

    只要捨得,其實一個人也沒有太多身外物,笨重的,可以添置的,全部不要,衣物首飾更全不重要,最美麗最醜的記憶全在腦海中,不用攜帶。

    小山只裝滿三隻四隻枕頭袋。

    花瑪婆婆笑説:“很好很好,你們都帶走吧。”

    松培説:“我都放到貨車上去。”

    那麼大一間廠,卻搬不動,地裏的葡萄樹,也全留下。

    老外公説:“多帶些狗糧,還有,清水。”

    金抹去淚水,“我去準備糧食。”

    各人冷靜地做妥份內工作,要逃難了。

    小山來的時候只有一隻背囊,走時也一隻背囊。

    鬆開回來報告:“員工説他們會留到最後一刻才關上機器。”

    老外公點點頭,他坐在安樂椅上,自斟自飲,喝酒莊釀製的白酒。

    鬆開請求:“我想去照顧哀綠綺思母子。”

    他外婆先開口:“去吧,這裏有我們。”

    鬆開過來蹲下握住外婆雙手一會兒,大開門出去。

    這時老老少少工人都停下手上工夫,撐着腰,在空地抬頭看着山上火勢。

    傍晚,小山並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她已與這家人產生感情,她不想在這個時候丟下他們。

    小山給父親留口訊:今晚不便出發,明日再説。父親肯定會跳腳,但也顧不得了。

    花瑪公説:“小山,吃點餡餅,稍後松培送你去乘公路車。”

    小山斷然拒絕,“不,我不走。”

    外公生氣,“一個個都強頭倔腦,我是主人,我命令你離去,我攆你走。”

    小山答:“我會尖叫踢足哭鬧,我不走。”

    外公氣結,“過來。”

    “你打我好了。”小山走近。

    外公卻把她擁在懷內,“我一直想要一個淘氣又不聽話的孫女。”

    花瑪婆卻嘆息,“你也得考慮人客的安全。”

    小山答:“該疏散時即刻走,沒有大礙。”

    外公説:“你到廚房去幫忙吧。”

    小山看見金一直流淚。

    小山勸説:“好金不要哭。”

    “前塵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當年來做工,只得二十歲,以為汽酒是汽水,好味道,喝半瓶,醉倒,滾地葫蘆,哈哈哈。”金又哭又笑。

    就這樣,幾十年過去。

    “葡萄園自第一株幼苗種起,漸漸成長,繁殖,到今日般規模,怎樣捨得眼看着百傾良田一把火燒光,老外公一定如萬箭鑽心。”

    小山不出聲。

    她新來,她不知歷史,卻也難受。

    金推開廚房門,“風向轉了,糟糕!”

    大家奔到户外。

    這時,連幼兒都出來觀火,拖着大人手,呆呆往山頭看去,那條火蛇忽然變形成為火牆,殷紅一片,熔岩般向酒莊壓過來。

    小山覺得那情景像科幻、戰爭、災難電影中特技鏡頭,不相信是真的。

    她與松培握緊雙手,大家全身冒汗,原來空氣温度突然升高,逼向他們。

    那火勢如此壯觀,大自然威力叫人們臣服,竟沒有抱怨的聲音。

    只有金喃喃説:“一生的心血……風向忽然轉了,命該如此。”

    這時,救火直升機飛來灑水,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小山站得腳痠。

    制服人員已經趕到。

    “疏散,立刻前往康泰鎮中學庇護所,快。”

    有人忍不住痛哭。

    消防隊長過去,像對待幼兒般輕輕説:“我知道,我知道……”他雙眼也紅了。

    小山説:“松遠,你帶公公婆婆去庇護所,快。”

    松遠看着她,“你倒來發號施令,老三,載她去公路車站。”

    松培説:“小山,是送客的時候了。”

    小山急得團團轉,“我不是客人。”

    “小山,聽我説,庇護所有人口登記,你不是本鎮的人,不會有牀位食物供應。”

    “這不是真的。”

    金説:“小山,這不是任性的時候,你回城裏去與父親團聚吧。”

    他們押着她回屋裏取背囊。

    小山還要雄辯,忽然發覺不見了老花瑪夫婦。“外公外婆呢?”

    他們整間房子上下找遍,都不見人。正面面相覷趼,忽然金説:“地庫。”

    廚房下有小小地庫,用來貯藏雜物,他們從窄樓梯走下去,發覺小小木門已經在裏邊鎖上。

    老二大力拍門,“外公,你們可是在裏邊,回答我!”他又急又慌,只會大叫。

    老三有急智,“去取斧頭來,讓我劈開這道門。”

    一言提醒老二,他立刻奔向工具房。

    金拍門,“你們躲在地庫做什麼?快出來。”

    老三懇求,“我們疏散不久又可回來,別擔心。”

    老二取着電鋸趕到。

    “快開門,外婆,不然我用電鋸拆掉這面牆。”

    這時門內發出聲音:“我們需要思考。”

    “外公,這不是想東西的時候,一二三,我進來了。”

    他開動電鋸,發出胡胡聲。

    “慢着。”

    “外公,快開門。”

    “請尊重老人意願。”

    “恕難從命。”

    老二舉起電鋸,向木門鏟過去,頓時木屑紛飛。門鎖一下子鋸開,老三把門一腳踢開。

    小山只看見老花瑪夫婦擁抱在一起,躲在角落,像兩個落了難的孩子。小山只覺得淒涼,悄然落淚。

    老二走近,“外公,怎麼了?”

    老花瑪嘆口氣,“你外婆的主意,她不想活了,願與酒莊共存亡。”

    老二忽然笑,“就為着一場火災?外婆,該我用戒尺打你手心。”他輕輕抱起外婆,走上樓梯。

    老三扶着外公也回到客廳。

    金捧上熱茶給他們。

    “都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婆婆用手掩臉,開始飲泣。

    就在這時,有人叫她,“媽媽。”那人撲過去抱住老太太。

    大家一看,原來是依斯帖回來找父母,“媽媽,道路封鎖,不準外人進出,我擔心不過,懇求通融,幸虧鎮長還認得我,放我進來,媽,我們暫且避一避。”她挽起簡單行李,一手扶着母親的手臂。在該剎那,母女間所有誤會獲得冰釋。

    金説:“老三,你看着小山上公路車,立刻到庇護中心匯合。”

    他們終於把大門鎖上。

    警車用喇叭叫道:“花瑪先生,速速離開。”

    兩隻狗已經十分不安,來回巡走,它們先上車。

    棄船了。

    車子駛離酒莊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往回望。

    小山與松培同車。

    兩人都受到沉重打擊,到達車站,發覺人龍很長,站長正在告訴乘客會有加班空車十分鐘內駛到。

    餘松培與小山緊緊擁抱。

    “很高興認識你小山。”

    “我也是。”

    “希望我們可以再見面。”

    “一定。”

    他幫小山買了車票,替她找好座位,看着她上車。

    “一路小心,別打瞌睡,抱緊證件。”

    小山點頭。

    餘松培忽然大力親吻她的臉頰,“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一定追求你。”

    他們再次緊緊握手。

    這時,小山的電話響了。松培朝她搖搖手,他把車駛走。小山這才低頭聽電話。

    是母親急促的聲音:“小山,餘想知道花瑪酒莊可是着火,他的孩子可安全。”

    小山的聲音出乎意料鎮定,“各人安好,叫他放心,酒莊已經疏散。”

    “你在哪裏?”常允珊發急,“你好嗎?”

    “我在長途車上,往城裏與爸爸匯合。”

    “他到了你那裏?”

    “正是。”

    “餘想知道詳情,你可以與他説幾句嗎?”

    餘某已經搶過電話,不停發問,小山儘可能一一作答,他仍然不能釋懷,如熱鍋上螞蟻。

    小山忽然建議:“不如,你親自來看看吧。”

    不料他説:“我們馬上動身。”掛斷電話。

    沉宏子的電話接着追到。

    “小山,你還不動身?你不來我來。”

    “爸,三零三號公路車剛剛駛離車站,我稍後便到。”

    沉宏子像皇恩大赦,“好孩子,我來接你。”

    這時,電話真的缺電,聲音開始碎散,終於死寂無聲。

    小山把頭埋在手心裏。閉上眼,仍似看見紅豔豔一片火海。她嚇得連忙睜開眼睛。

    三個多小時車程一下子過去。

    公路車駛進市區,一片霓虹燈,歌舞昇平,彷彿與鄉鎮的災難不相干。

    車子停下,小山想站起來,可是雙腿痠痛,一時不能動彈,呵,過去幾天用力過度,此刻肌肉不受控制。

    她咬緊牙關,想用雙手撐起身體,可是兩條手臂也僵硬,小山急得喊出來。

    乘客魚貫下車,有人問:“需要幫忙嗎?”

    “拉我一把。”

    那年輕人拉她起來,小山鬆口氣,勉力挽着背囊下車。

    一出車門就看見父親哭喪焦急的面孔。

    “爸。”她叫他。

    沉宏子聽見叫聲,往乘客堆中找人,可是面對着女兒,卻不認得女兒。

    “爸,我是小山。”

    小山走到他面前。

    沉宏子發呆:他女兒離家時嬌嫩白皙,短短一個月不見,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像粒咖啡豆,連頭髮都曬黃。也不計較了,只要無恙就好。他雙眼潤濕。

    他緊緊抓住小山的手,真怕她再走脱,轉頭大聲嚷:“在這裏,在這裏。”

    郭思麗自人羣中走出來。她瘦了一點,也比較精神,不再挽着那隻名貴手袋,穿便服。最要緊的是笑容可掬。她説:“車子在那一邊。”

    沉宏子叫:“好了好了。”一邊大力拍着胸膛,表示放心。

    車站咖啡站有架小小電視機正報告山火新聞:“這場世紀山火迄今已焚燬二十五萬公頃森林:逾五萬人疏散及三百多間房屋化為烏有,災民往往在深夜收到緊急疏散令,多年血汗經營的生意及家園,在這場無情大火中全部失去……”

    沉宏子奔到停車場去。

    郭思麗輕輕問小山:“好嗎?”

    小山只點點頭。

    她以疲累得一句話也説不出來,與親人團聚,忽然鬆弛下來,像斷了繩索的提線木偶,垮垮的倒在車後廂。

    小山睡着了。

    前座,沉宏子説:“小山去過什麼地方?像在中東打完仗回來,被炸彈炸過似的。”

    “噓,此刻在你身邊就好。”

    沉宏子嘆口氣,“根本不該讓她去那裏。”

    “你扭她不過。”

    “扭斷手臂也要扭。”

    “社會福利署保護婦孺組會來探訪你。”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沉宏子轉頭看小山,只見女兒仰頭熟睡,姿勢與臉容同三五歲時無異,不禁又氣又笑。

    “幸虧回來了。”

    車子駛回公寓,他推醒女兒。

    開門進屋,郭思麗説:“這是客房,你可要洗個澡?”

    小山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推開客房門,看到小小單人牀,倒下,動也不動,繼續睡。

    連郭思麗都説:“做孩子真好。”

    “也得看是哪個孩子。”

    郭思麗抬起頭。

    沉宏子説:“酒莊裏還有三個男孩,他們的生父全不關心,只怕常允珊慘遇一個冷血人。”

    郭思麗笑了,“你掛念女兒,是應該的,這個我明白,可是現在又擔心前妻遇人不淑,這是否多餘?”

    沉宏子不出聲。

    “長情總比冷酷好,希望你將來對我也念念不忘。”

    沉宏子立刻嚷:“這是什麼話,我們餘生都面對面,你做好準備,我倆會是一對標準柴米夫妻。”

    “我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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