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繼續加深楊帆的印象,將屎盆端到楊帆面前,讓他聞了聞説,岜岜是臭的。然後放下尿盆,去抹了點雪花膏,讓楊帆聞:爸爸是香的。
楊樹林開始可以帶着楊帆去洗澡了。楊帆被楊樹林抱進水中,當水將他的身體沒過,只剩下一個腦袋在水面上的時候,他幼小的身體在水中歡快地翻騰起來,就像經過漫長的冬季,終於等到冰雪融化的禽類,在水中盡情釋放着能量。
楊樹林從浴池裏站了起來,帶着楊帆來到淋浴下。當一束水花打到楊帆身上的時候,他大吃一驚,高呼:下雨了,下雨了。楊樹林被兒子逗樂了,他第一次發自內心、了無牽掛地笑了。
楊樹林給楊帆全身抹上香皂,清洗過後,讓楊帆自己去一邊玩。楊帆步履蹣跚地在大人們的腿間轉來轉去,直到發現一個和自己同樣海拔的小朋友才停下來。楊帆上下打量,發現這個小朋友頭髮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特別讓他迷惑不解的是,這個長頭髮的小朋友為什麼比自己少長了一個小雞雞,沒有小雞雞他用什麼尿尿呀!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楊帆貓下腰,打算仔細觀察一下。但是那個小朋友跑掉了,楊帆正要追,被洗完澡的楊樹林抱走了。
穿衣服的時候,楊帆問楊樹林:為什麼有的小朋友沒有小雞雞。楊樹林不知道楊帆的問題從何而來,隨口説了一句:因為他們不聽話,小雞雞被貓叼走了。楊帆又問,那沒有小雞雞怎麼尿尿。這個問題把楊樹林難住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説,那是他們的事情,不用咱們管,只要你聽話,小雞雞就不會被叼走,想什麼時候尿尿就什麼時候尿。正説着,楊帆趴到他的耳邊,指着遠處説,那個小朋友就不聽話。楊樹林轉身一看,笑了,原來那是小女孩。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楊帆來到這個世上已經四年了。為了讓楊帆接受更好的教育,早一步走上社會,楊樹林決定把楊帆送去幼兒園由幼師看管,同時讓楊帆感受集體生活,以防孤僻性格。
楊樹林第一次帶着極不情願的楊帆上幼兒園。在門口,遇到小班的班主任小沈老師,她正帶領一羣小朋友做遊戲,聲音甜美,對待小朋友親暱可敬。楊樹林當即就對這個老師充滿好感,可楊帆卻遲遲不讓楊樹林離開,揪着他的衣服死死不放。眼看就要遲到了,楊樹林心生一計,向小沈老師要來一根香蕉,剝了皮給楊帆吃,等楊帆吃完,他藉口説去扔香蕉皮,然後給小沈老師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領着楊帆去做遊戲。
楊帆和小朋友做了會兒遊戲,突然想起楊樹林不見了,就問小沈老師爸爸呢,小沈老師説爸爸去上班了,下了班就來接你,楊帆聽後大哭不止。小沈老師耐心勸説、安慰,均無功而返,楊帆大有見不到楊樹林就一直哭下去的勢頭,而且眼淚嘩嘩的,絕非光打雷不下雨。
為了不致勾起在場小朋友的思家之情,小沈老師把楊帆帶到她的辦公室,給他拿了一個蘋果,作為物質安慰,楊帆卻看也不看,死心塌地哭泣,見不到楊樹林誓不罷休。楊帆如此執着地哭泣,小沈老師束手無策,只得任他哭下去,她坐在一旁看着眼淚從這個孩子的眼中劈里啪啦地迸出。
楊帆又哭了會兒,發現這樣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眼淚流了已經足有一杯水,楊樹林依舊沒有出現,便停下來,另闢蹊徑。
楊帆看着面前的蘋果,説,我要吃蘋果。
小沈老師説,這個蘋果就是給你吃的。
蘋果要洗了才能吃,楊帆説。
是洗過的,小沈老師説。
可是你洗的時候我沒有看見,楊帆説。
那好吧,你跟我來,小沈老師拿起蘋果帶着楊帆去外面的水房沖洗。只要楊帆不哭,再洗一遍蘋果又算什麼呢。
但是小沈老師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中了楊帆的圈套。當她洗完蘋果,扭頭遞給楊帆的時候,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再轉身一看,楊帆正扭動着小屁股向幼兒園的大門跑去。
小沈老師急忙高呼:抓住他,快抓住他!
楊帆聽到小沈老師的呼喊,加快了逃跑的速度,小沈老師只得更加誇張地疾呼:別讓他跑了,快抓住他!
看門大爺聽到喊聲,放下報紙和老花鏡,躥出門外,以為楊帆偷了幼兒園的東西,興致勃勃地參與到這場抓賊的運動中,要證明給園長看,自己並沒有老,每月四十多塊錢工資不是白拿的。
楊帆因為人小腿短,速度不快,不到半分鐘,就束手就擒。大爺認為自己功不可沒,不住地向人炫耀剛才自己身手如何敏捷,而逃跑失敗的楊帆垂頭喪氣,並伺機再次逃離。
楊樹林本已走出幼兒園大門,但是對楊帆放心不下,便返回要再看他一眼,正好目睹了剛才的一幕。他始終躲在幼兒園對面的電線杆後,知道自己出現會更加激發楊帆逃離幼兒園的想法,直到楊帆被小沈老師抱進教室,他等了一會兒,沒見楊帆再次跑出來,才去上班。
沒到下班時間,楊樹林便離開工廠匆匆趕往幼兒園,他被小沈老師的一個電話叫走,説楊帆闖禍了。
睡醒午覺,小沈老師讓看門大爺鎖上大門,放孩子們自由活動。楊帆去玩滑梯,看見一個小男孩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院裏,手裏拿着一塊石頭,他上前問道,你幹什麼呢。
噓!這個孩子嘴裏發出自行車撒氣一般的聲音,同時做出叫楊帆不要出聲的手勢。
楊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的身體像被釘在地裏的木樁一樣,只有腦袋上下左右轉來轉去。
嘿,我問你幹嗎呢,楊帆又問。
他沒理會楊帆,依然牢牢地站着,腦袋滴溜亂轉。然後向上跳起,將手裏的石頭向空中扔去,然後指着天空中一個移動的黑點説,蜻蜓。
楊帆揚起頭,望着在頭頂上飛來飛去的蜻蜓説,蜻蜓是什麼。
蜻蜓就是蜻蜓,蜻蜓能吃蚊子,放在家裏晚上就不用點蚊香了,那個孩子説。
楊帆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説,我家也有蚊子。
那個孩子説,這隻蜻蜓是我發現的,沒你的事兒,你一邊兒去。
楊帆説,蜻蜓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走。
那個孩子説,就是我的。
楊帆説,寫你名字了嗎。
那孩子説,沒有。
楊帆説,那就不是你的。
那孩子説,等我把它打下來就寫上我的名字。
楊帆説,可是現在沒寫着你的名字,就不是你的,你把它打下來寫上你的名字,才是你的。如果我打下來,寫上我的名字,那就是我的了。
那個孩子説,我不和你廢話了,我要在你前面把蜻蜓打下來。然後又抬起腦袋,尋找蜻蜓的蹤影。
楊帆説,你沒我勁大,我能把石頭扔得又高又遠。
楊帆和那個孩子將石頭一次次扔向天空,差之千里。蜻蜓在他們頭頂上一次次掠過,似乎有意和他們開着玩笑。
扔了一會兒,蜻蜓不見了,那個孩子扔掉手裏的石頭説,都怪你,把蜻蜓嚇跑了,説完就往滑梯方向走。
楊帆跟在他後面,發現蜻蜓正落在他的肩膀上,便撿起一塊大石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準後,用力拋出,只聽“哇”的一聲,蜻蜓飛走了,那個孩子捂着腦袋痛苦流涕。
楊樹林來到家長接待室,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裏面叫喊着:這個家長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太不像話了,這麼小的孩子竟會暗箭傷人!
楊樹林覺得這個聲音異常耳熟,每次聽到這個聲音,他都想煽聲音的發出者一頓。楊樹林扒在窗口向屋裏望去,見魯廠長正踱來踱去,一個滿腦袋纏着砂布的小孩坐在一旁,只露出鼻子眼睛嘴。楊樹林猜測這個看不清五官的小孩就是魯廠長的兒子魯小彬。
這時楊樹林聽到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小沈老師,領着楊帆向他走來。小沈老師把楊樹林叫到一旁,講述了事情經過,然後説,魯小彬傷得並不嚴重,只是破了點兒皮,大夫説用不着縫針。
楊帆躲在小沈老師身後,楊樹林看了看他沒説什麼。
小沈老師又説,也不能怪楊帆,小朋友在一起玩磕磕碰碰難免的,出了事兒,我們老師也有責任。然後看了一眼屋裏説,我看那個家長氣勢洶洶,不講道理,就把楊帆領出來了,怕他嚇着孩子。
楊樹林説,我和他是一個廠子的。
小沈老師説,那就好辦了,都是熟人。
楊樹林説,他是廠長。”
小沈老師説,那用不用我去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