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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福晉的屋裏温暖如春,但老福晉的臉色卻籠罩着冰霜。

    「老太太,這對母女實在是太放肆了!小的勾引主子爺,當孃的還欺負起侍候老太太的小丫頭,求老太太給盈月作主!」

    盈月帶着一身湯汁,狼狽地跪在老福晉腳邊,泣聲控訴。

    老福晉寒着臉,盯着跪在面前的秋夫人和夜露,尤其是看到僅着輕軟單薄中衣,幾乎掩不住姣好胴體的夜露時,臉色更是陰沈難看。

    夜露渾身簌簌發抖,因為冷,也因為恐懼。

    「妳已經是七爺的人了嗎?」老福晉冷冷地瞪着她。

    在夜露的認知裏,她是永碩的貼身丫頭,自然就是永碩的人了,更何況昨夜還與永碩有過肌膚之親,理當就算是七爺的人。

    但是對老福晉的問話,她不敢胡亂點頭,畢竟她無法開口説話,隨便一個點頭、搖頭,都可能造成難以解釋的誤會。

    「是不是七爺的人,妳回答不出來嗎?」老福晉的一股怒氣正待發作。

    夜露惶恐地搖頭。

    「不是?」老福晉皺起眉頭。

    夜露又連忙點頭。

    「到底是還是不是?」老福晉厲聲怒喝。

    夜露咬着唇,半晌,緩緩地點頭。

    「把老嬤嬤叫來!」老福晉臉一沈,轉臉吩咐盈月。

    「是。」盈月起身走出去,隨後領了一個老嬤嬤進來。

    老福晉冷冷睨了夜露一眼。

    「把這丫頭帶進去仔細檢查,看她還是不是完璧之身?」

    夜露訝愕地被老嬤嬤拉進內室去。

    在被老嬤嬤用極盡羞辱的方式檢查之後,夜露噙着淚,被推了出來跪下。

    「回老太太,這丫頭仍是完璧。」老嬤嬤回稟。

    「什麼?」老福晉愕然看了盈月一眼。

    「老太太,奴才今早去請七爺過來時,夜露確實是衣衫不整地躺在七爺的牀上睡覺的!千真萬確,奴才沒有撒謊!」盈月辯解着。

    她以為看夜露的模樣,肯定已經跟永碩有了什麼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處子之身?

    「妳不是説妳已經是七爺的人了嗎?」老福晉神色轉厲,怒瞪着夜露。

    夜露茫然不知所措,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裏焦急,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解釋。

    「不是七爺的人,卻要騙我説是,妳是以為騙過了我,就能名正言順當上永碩的侍妾,是不是這樣?」

    老福晉再也忍不住地站起身,拍桌大罵。

    夜露心急得狂亂搖頭,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當初我千叮嚀、萬囑咐,告誡妳不許在爺的跟前作輕狂樣兒,也不許把爺勾引壞了,更不許有非分的念頭,侍寢得在外間屋裏上夜,不許進七爺的房裏,要是讓我聽見了什麼風聲,立刻打發出府去,這些話我説過沒有?」

    夜露縮着雙肩點頭,絞緊猛在發抖的雙手,臉上白得沒有血色。

    「妳倒是好樣兒的,把我的告誡全然不當一回事,我不準妳做的事妳全做了,還來我跟前撒謊,心懷妄想,簡直是刁奴!今日不好好教訓,他日還不定蹬頭上臉了!」老福晉愈罵怒氣愈往上湧。「盈月,去把家法大棍拿來,王府裏不許出這樣一個壞了規矩的刁奴!」

    一聽傳家法大棍,盈月喜形於色,轉身領命而去。

    這邊的秋夫人和夜露則已嚇得魂飛魄散了。

    「春香,這到底有什麼誤會沒有?妳有什麼話要解釋的,快告訴娘呀,讓娘趕緊替妳跟老太太解釋!」

    秋夫人既驚悸又心疼地搖扯着夜露的手。

    夜露惶恐地望着母親,此時她縱有千張嘴也説不清,更何況她還連話都説不出口,只能顫抖地不停磕頭,求老福晉原諒。

    王府裏杖打家僕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不過由老福晉親自下令,杖打少爺房裏的貼身丫頭還是頭一遭,消息很快傳遍了各房各院。

    此時正好人在王府裏的女眷們,個個都想來爭睹這場難得一見的好戲,眾人紛紛來到老福晉房裏問安時,已看見夜露被綁在長凳上,等着受杖了。

    「都來了也好,就讓大家看看這就是不守王府規矩的下場!妳們這些丫頭都給我看清了!」老福晉冷眼掃過眾人的臉。

    扶着自家主子前來的大小丫頭們看着被綁在長凳上的夜露,一個個的臉上都是畏怯不安的神色。

    「額娘,您別讓這個賤丫頭給氣壞了身子呀!」

    郡王福晉坐到了老福晉身旁,柔聲勸慰着。

    「是呀,額娘別太動氣,為了這樣一個丫頭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側福晉也在一旁勸道。

    「永碩那孩子也真是的,連一個下等房的賤婢也讓她上了牀,未免也太不挑揀了。我看他真是天生的賤骨頭,不過有那樣的母親也不能怪他了。」郡王福晉以手絹掩口,冷瞟了夜露一眼。

    「看不出來這個小丫頭片子身段如此妖嬈,怎麼咱們王府下等房盡出些蚤貨來迷惑主子呢?」

    側福晉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她間接罵了永碩的親生母親,讓郡王福晉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都死了那麼久的人了,不必再提她。」

    老福晉雖然心疼永碩,但二十年前對於兒子寵幸起下等房浣衣奴一事,也曾大為震怒過。

    站在另一側的各房少奶奶們,都是為永碩動過心、動了情的,裏頭的二少奶奶和五少奶奶甚至還是愛着永碩的,看見夜露單薄的衣衫下竟然未着寸縷,用這副模樣睡在永碩的牀上,醋罈子早就一個個打翻了。

    「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憑這個模樣也敢爬上七爺的牀!」

    挺着四個月身孕,身材已有些變形的五少奶奶忍不住醋勁大發。

    「依我看,妳是巴不得希望躺在七弟牀上的人是妳自己吧?」

    二少奶奶淡淡地冷哼,斜睨她一眼。

    「二嫂這話是怎麼説的?妳可別逼我説出更難聽的話!」五少奶奶咬牙切齒地怒瞪她。「妳成天鼓勵二哥納妾,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度的賢妻,事實上夜夜獨守空閨,等的人不知是誰呢!」

    「妳少胡説!」二少奶奶憤憤地回嘴。

    兩個人雖然刻意壓低聲音鬥嘴,但仍是被老福晉聽見了。她正為了夜露的事發怒,她們兩人的話落在她耳中,無疑是火上澆油。

    「妳們都是永碩的嫂嫂,這樣的話也説得出口,簡直是太不象話了!」老福晉氣得渾身發抖。「我看妳們是嫌我活太長了,要把我活活氣死才罷休!」

    「老祖宗息怒,孫媳婦兒是説着玩的。」二少奶奶和五少奶奶慌忙跪了下來。

    「這事能説着玩嗎?」老福晉怒喝。「咱們王府裏絕不準傳出這種不乾不淨的事,現在再不殺雞儆猴,以後難保不會出什麼醜事!盈月,把夜露給我往死裏打!不管妳們是主子還是奴才,全都給我看清楚了,往後再有任何風聲傳進我耳裏,就是這樣的下場!」

    趴在長凳上的夜露驚恐地顫抖着,一棍突然狠重地朝她婰部落下,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身軀一陣怞搐顫慄。

    盈月手持大棍,毫不留情地朝她身上打着,夜露喊不出聲,只覺烈火般的痛楚在她身上蔓延焚燒。

    「老太太,求求您饒了她一命吧!她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呀!老太太──」秋夫人跪在老福晉腳前哭嚎哀求着。

    夜露發出模糊痛苦的聲吟聲,眼前紅霧升騰,在她就快痛昏之際,她微微轉過頭瞥見杖打她的大棍,這迷糊恍惚中的一瞥,那大棍竟幻化成了砍掉父親頭顱的那把冰冷屠刀!

    她悚懼地瞠大眼,駭然停止呼吸,宛如看着屠刀閃動着冷光,朝她頸間劈砍下來!

    鼻端彷佛竄進了彌天漫地的血腥氣息,耳際似乎聽見了肌膚的綻裂聲,濃稠的鮮血朝空噴濺成一道紅弧,一顆腦袋飛滾出去。

    是爹的頭!

    「啊──永碩救我──」她以為在心裏的恐懼吶喊,卻真的衝出了口,她驚嚇得瘋狂哭喊着。

    從夜露口中突然發出的尖聲嘶喊,震愕住了屋內的每一個人。

    盈月高舉着大棍,呆愕得睜眨着雙眼,忘了施刑。

    「春香,妳好了?!妳又能説話了!」

    秋夫人聽見女兒又發出聲音來,驚喜得痛哭出聲。

    「我……」夜露找回了聲音,但是身下火炙般的痛楚已經攫走了她的意識。

    眼前的人影、景物全瘋狂地轉動着,在夜露昏厥前的一剎那,她彷佛看見永碩朝她奔過來,急切而焦慮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夜露──」永碩在屋外時,就已經聽見她嘶喊「永碩救我」的聲音了。

    他狂奔進屋,驚愕地看着她身上的單薄中衣染着絲絲血漬,急撲向她,忙亂地解開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懷裏。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盤問你這件事!」老福晉鐵青着臉瞪向永碩。

    永碩從老僕那裏聽説盈月把夜露帶走,現在又看見夜露身上只穿着單薄的中衣被綁在這裏受杖打,屋裏圍滿了抱着看戲心態的眾女眷和丫鬟,心裏約莫已猜出八、九分了。

    他不知道夜露受辱的整個經過,但是從圍在身旁的每個人眼中看見的幸災樂禍和冷酷無情,他就像在夜露身上看到了童年時遭到兄長毒打的自己,那種屈辱的心情和身體的創痛他比誰都能體會,對夜露必須遭受這樣的對待更是心痛得無以復加。

    「老祖宗有話要問,等孫兒把夜露帶回屋去療傷之後再回來受責領罰。」他擔憂夜露的傷勢,急忙抱起她就要離開。

    「你站住!」老福晉疾聲厲色地喊。「從今天開始,夜露不再是你屋裏的人了,不許你把她帶走!」

    「老祖宗,夜露並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何要杖打她?」永碩的憤怒已在爆發邊緣。

    「小七,我讓你收她當你的貼身奴婢,可不是要她上你的牀,這是我一開始就再三告誡過的!」老福晉怒衝衝地罵道。

    「是我要她上牀的,因為天冷,所以我讓她上牀暖被。」永碩看着癱軟昏厥在他懷中的蒼白臉蛋,無法剋制那份心痛和憐惜。「老祖宗,府裏將貼身丫頭收房是不成文的規矩,我若要夜露當我的妾室也無不可。三哥、六哥的侍妾不也是貼身丫頭收房的?為何她們可以,而夜露就不行?老祖宗為何要因這個緣故責打她?」

    見自己疼愛的孫兒頂嘴,老福晉氣得一陣頭昏眼花。

    「永碩,你三哥、六哥的丫頭可都是八旗的滿人姑娘,收房本就不打緊!可要是收了因詆譭君父而遭斬首的罪犯之女為妾,不定什麼時候咱們都會被她連累呢!」郡王福晉忍不住不悦地插口。

    其他的女眷們則在一旁悠哉地看好戲。

    「小七,你要知道,夜露的爹是朝廷的罪人,她又是下等房的賤奴,當初你執意要她,我攔不了你,就只好從了你。讓她貼身服侍你不打緊,但是要納為妾室,我是絕對不答應的。」老福晉壓下了脾氣説道。

    「那當初老祖宗為何同意阿瑪收我娘為妾?」

    「那是因為你娘已經懷了你,我為了不讓王爺的血脈流落在外,不得已只好讓你阿瑪納你娘為妾。」

    「因為有了我,所以不得已?難怪在府裏,人人看我都覺得我多餘,我的存在根本就是玷污了王府的尊貴血脈。」永碩嘲諷冷笑。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説出心裏的話。

    「沒人這麼看你,老祖宗不是寵你、疼你嗎?」老福晉嘆一口氣。

    「這個府裏每個人是怎麼看我的,我自己心裏有數。」永碩臉色冷淡漠然。「別的事我不貪求,但是我要怎麼對待我的丫頭,希望老祖宗不要干涉,讓我自己來作主。」

    「這可由不得你。」老福晉深深瞅着他。「你阿瑪前幾日才與慎靖郡王爺談定了你的婚事,你想慎靖郡王府的格格能接受得了你有這樣的侍妾嗎?把人家慎靖郡王府的格格許配給你,在你的婚事上,你阿瑪可沒有委屈了你。」

    永碩大為震愕。他今早才去過慎靖郡王府,為何沒聽聞此事?

    「老祖宗,我今早才和慎靖郡王府二貝勒見過面,他並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阿瑪談的真是我的婚事嗎?」

    「是你的婚事沒錯,這樁親事是長輩們私下談定的,兩府的晚輩尚無人知道。你們的大婚之日就訂在下月十五,過幾日就要廣發喜帖了。」

    永碩把慎靖郡王府的幾位格格在腦中飛快掠過一遍,驀然發出一聲冷笑。

    「老祖宗,阿瑪要我娶慎靖郡王府的哪一位格格?該不是要我娶那個痴肥愚蠢的容音格格吧?」

    從老福晉略顯尷尬的表情看來,永碩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我就説嘛,是好的也不會留給我。」他的笑眼多了幾分犀利。

    「不許説這種話!」老福晉變了臉色。「你今天是怎麼回事?老祖宗説一句,你頂兩句!我打了你的丫頭,你就想跟我過不去嗎?」

    「孫兒不敢。」他淡淡垂眸。

    「你已經敢了!」老福晉怒罵。

    「真不知道那個賤丫頭是怎麼勾引教唆你的,讓你像變了個人似的,連老祖宗都敢頂嘴啦?」郡王福晉又在一旁搧風點火。

    「是呀,我也覺得永碩變了個人,跟以前那個永碩都不一樣了!」大少奶奶也加入附和。

    「是呀,永碩整個人都變了!」

    「以前嫂嫂長、嫂嫂短的,現在十天半個月也難見到他一面呢!」

    「屋裏藏了只狐狸精,還能記得嫂嫂是誰呀?」

    其他幾房的少奶奶冷笑着,一邊加油添醋。

    她們都知道大少奶奶所説的「以前那個永碩」,指的是風流浪蕩的那一個。少了永碩的笑鬧調情,她們的日子可就少了許多樂趣了。

    永碩冷眼望着那些曾為自己神魂顛倒的嫂嫂們,他現在終於嚐到從前在她們身上造孽的報應。

    「這丫頭可真的留不得了,小小年紀就如此狐媚!」郡王福晉又更添一把火。「所幸永碩沒像王爺那樣,隨便在人家肚子裏落了種。額娘,既然這丫頭還是完壁之身,得趕緊把她轟出府去,免得留在府裏生事呀!」

    永碩一聽,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正有此意。」老福晉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來人,把她們母女倆轟出府去,不許讓我在府裏再看見她們!」

    幾名僕役跑進來揪着秋夫人往外拖,另幾名僕役則站在永碩身前,伸手欲搶走他抱在懷中的夜露。

    「滾開!」永碩狂怒地暴喝。

    僕役嚇得後退一步,就連屋裏所有的女眷們也被他震怒的神情嚇住了。

    「小七,老祖宗的話你敢不從?」

    老福晉的臉拉了下來,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個陌生人。

    「從,我從。」永碩深深吸一口氣,一股沉重的疲累感從心底深處完全爆發出來。「我跟她們一起走。」他轉身,抱着夜露決絕地走出去。

    「七爺……」秋夫人無法置信地看着永碩。

    「小七,你給我回來!」

    老福晉氣得面如金紙、渾身發顫,一口氣急喘着,差點順不過來。

    「老祖宗、老祖宗!您先喝口茶呀!」

    屋裏眾女眷們忙亂地給老福晉拍背遞水,爭相勸慰她放寬心。

    永碩徑自拉過貂皮斗篷,將夜露緊緊包裹住,不理會身後的混亂,抱着夜露筆直地走出王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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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爺,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悦來客棧」上房內,秋夫人柔聲詢問坐在牀畔凝視着夜露的永碩。

    「我不餓,夫人吃吧,不用管我。」永碩輕撫着夜露蒼白的臉龐。

    夜露趴卧着,昏迷中似乎仍感到受杖後的疼痛,眉尖微微輕蹙,額上薄汗細細。

    房門傳來兩下輕叩,秋夫人忙開了門,走進來的正是老僕。

    「七爺,奴才送藥過來了。」老僕把一隻藥瓶放進永碩手中,又從腰袋裏取出一堆大小碎銀。「七爺屋裏的銀子就剩這麼多了。」

    「不是還有幾張銀票?」永碩挑眉問。

    「是,但奴才想暫時用不上這麼多錢,也就沒有帶出來了。」

    「嗯。」永碩點點頭。「你拿那些銀票去街上租間乾淨的房子,打理妥當以後,就讓她們搬過去。」

    「是,奴才這就去辦。」老僕恭謹地退了出去。

    「七爺,讓我替……夜露上藥吧。」秋夫人輕輕説道。

    雖然她還是習慣喚女兒的舊名,但是想到夜露這個名兒是永碩取的,她也就跟着喊了。

    「沒關係,我來就行了。」

    永碩笑了笑,一手拉下牀帳遮掩,然後輕輕掀開夜露身上的衣衫,將清涼的藥液倒在她青紫瘀腫的腿上,緩緩推開。

    「夜露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值得七爺如此待她……」

    看着永碩為女兒做的一切,秋夫人感動得眼眶潮紅。

    「夫人別這麼説,夜露值得。」

    永碩柔柔低語,將上好藥的身子輕輕拉起被子覆上。

    夜露微微睜開眼,目光迷濛空茫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永碩。

    「妳醒了?」永碩俯身趴在她的牀頭,微笑看着她。

    「永……碩……」她抬起虛弱的手,輕輕撫着他的臉。

    「妳的聲音很好聽。」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説話,所以她的嗓音聽起來乾澀沙啞,可儘管如此,永碩已經欣喜萬分了。

    「我們……怎麼會在這裏……」她轉了轉眼珠,打量着陌生的環境。

    「這裏是客棧,妳先待在這裏養傷。」他輕輕梳理她的長髮。

    「客棧?」她的眼瞳一片迷茫。

    「夜露,我們被老福晉趕出府了,以後再也回不去了……」想到母女兩人茫然的未來,秋夫人不禁哽咽出聲。

    「娘……」她朝淚流滿面的秋夫人伸長了手。「我不知道……會這樣……」

    「這也許就是咱們母女倆的命,竟會走到連奴才都當不成的地步。」秋夫人搖了搖頭,頻頻拭淚。

    「對不起……我還是被趕出來了……」夜露抱歉地看着永碩,想到就要和他分離,她的心口彷佛像被鈍刀切割般的疼。「我以後……不能再服侍你了……」

    秋夫人想的是母女兩人的未來,夜露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卻是永碩。

    「傻瓜,別想這些,先好好養傷再説。」永碩的神情倒是一派輕鬆。

    「七爺,您待夜露好,這份恩情咱們母女倆永銘於心,只是長久以往,咱們也不能都靠您接濟,未來的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麼過……」秋夫人想到茫然的未來就泣不成聲。

    「夫人別煩惱,以後就讓我養妳們,妳們的生活不會有問題的。」永碩笑着輕拍夜露的臉。

    「養我們?」秋夫人微訝。

    雖然對一個王府的少爺來説,養她們一對母女不算什麼負擔和麻煩事,但是他能養她們一輩子嗎?

    難道……他是想金屋藏嬌,把夜露單獨養在王府外?

    「我怕老福晉知道了……會責罵你。」夜露憂心地望着他。

    「是呀,而且七爺您不是已經和慎靖郡王府裏的格格訂親了嗎?您要想養咱們母女兩個,那未來的七福晉會答應嗎?」秋夫人小心試探他的心意。

    夜露這是初次聽到他就要娶妻的消息,神情呆滯地看着永碩。

    「我沒説我要娶容音格格。」永碩淺笑道。

    「可是……這是老福晉和王爺的意思,您就算不想也是推拒不了的。」秋夫人無奈地輕嘆。

    他已經訂親了?他就要迎娶福晉了?是慎靖郡王府的格格?夜露咬着唇,惶惶惑惑地瞅着他。

    「我已經離開王府了,以後不會再回去,從此以後,愉郡王府與我不再有任何瓜葛。」永碩單方面地想脱離關係。

    「為什麼?」夜露愕訝不已。

    「我只是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忍受了。王府裏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沒有什麼差別。」他冷冷自嘲。

    夜露不安地注視着永碩。他要離開王府,從此不再回去,這樣好嗎?

    何況,老福晉和王爺已經給他訂下親事了……

    「七爺這麼做是為了……夜露嗎?」秋夫人忐忑不安地問。

    倘若永碩真心愛着夜露,那麼她們母女兩人的未來就有依靠了。

    「也可以算是為了夜露吧。」他眼中滿是喜悦地凝視着她。「一旦和愉郡王府脱離關係,從此以後就沒有人可以干涉我了。我和夜露可以成親,沒有人能阻擋得了我。」

    成親!

    秋夫人眸心一喜。

    夜露心慌意亂,迷惘不安地看着永碩。

    震愕來得太突然,她分不清心中複雜的情緒,就好像自己從來不曾想過會擁有的東西,突然間竟變成了她的。

    然而,在龐大的喜悦背後,隱藏的卻是淡淡的恐懼和畏怯。

    她真的能擁有嗎?

    她……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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