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五歲及笄,可以論及婚嫁。
但王牡丹絲毫不想離開金寶山莊。
一旦許配給人,她就必須離開她心繫的對象,她不願呵。
一日見不到他,她的一顆心兒便會失落得發起愁來。
那綿綿的情絲是在去年來到山莊,第一眼瞧見端正精幹的他時,便種下了,然而她的戀慕卻只能暗藏心中不能吐露,只因為她愛戀的人正是金寶山莊的姑爺,霍曦黎。
一雙渴慕的眼神悄悄的越過窗欞,鎖住立在庭中和山莊總管説話的人身上。
那英挺的眉眼、那沉穩的舉止、那翩翩的風度、那練達的行事手腕,在在的勾動她初綻的情潮。
恨不相逢未娶時!為什麼老天安排她遇見他,卻又讓她徒留遺憾?
見着心上人談完話要離開,王牡丹急急起身,探頭欲再捕捉住他的身影,她的視線一直跟隨著他,直至霍曦黎已消失於轉角處,她還捨不得收回目光。
“小姐,人都瞧不見啦,別看了。”打小服侍她的丫鬟胭脂,十分明白主子的心思,但此刻他們寄人籬下,小姐的一片情愫,她也愛莫能助。
畢竟小姐喜歡上的人是這個山莊的姑爺呀,能怎麼樣呢?橫刀奪愛嗎?還是委屈做小?可縱使小姐願意屈就,恐怕收留他們的金莊主也不肯吧。
“胭脂,你胡説什麼,我又沒在瞧誰。”被心腹的丫鬟識破自個兒的心思,王牡丹懊惱的輕斥。知道小姐素來臉皮薄怕羞,胭脂也不同她爭辯。
她一笑道:“是,小姐沒有在瞧霍公子,是胭脂誤會小姐啦。”
“你這丫頭,誰讓你來取笑我的?”王牡丹嗔道。
“沒有,胭脂豈敢,我只是……咦?!’瞥見小樓底下,金靈兒帶著她飼養的猴兒,和王慕仁有説有笑的走過,胭脂靈機一動,眉開眼笑的説:“小姐呀,我有法子了。”
“什麼?”王牡丹微愕,不解她意所何指。
“讓小姐和少爺各得所愛呀。”
“胭脂,你別瞎説,咱們受金叔叔莫大的恩惠,可不能做出對不起金叔叔的事來。”
“我沒瞎説,小姐,你我都知道靈兒小姐一向不喜歡霍公子,倘若靈兒小姐另外有了意中人,那麼再勉強靈兒小姐和霍公子湊成對兒,他們倆也不能幸福呀。”
“胭脂,你究竟想説什麼?”王牡丹被她的話引起好奇。
“小姐,你不覺得少爺和靈兒小姐十分談得來嗎?每回一見靈兒小姐,少爺必是歡歡喜喜的,靈兒小姐和少爺也是開開心心的有説有笑,我想……”説到這,胭脂眸兒一轉,頓住了話,知她們家聰慧的小姐必然已解其意。
果然王牡丹接下去説:“你的意思是靈兒姊和大哥,他們兩人互相喜歡?”她雖詰異,卻也早就隱隱察覺大哥確實對金靈兒有極度的好感。
“沒錯,他們倆同齡,性子也是同樣活潑好玩,互相吸引自足理所當然的,可他們之間卻橫亙著霍公子。小姐,你也知道的,靈兒小姐和霍公子雖打小就成親,但兩人不過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瞅望著一臉凝思的小姐,胭脂繼續道:“少爺和靈兒小姐他們兩人既然彼此有意,小姐何不想法子成全他們呢,小姐不也可以得償所願?”
“可是,”王牡丹猶豫了下,“不知霍大哥的心意如何?”
“霍公子每回一見靈兒小姐臉色總是下太好,我瞧當初那樁婚事他也是迫不得已答應的,不用想都看得出,他們兩人既無情也無愛,倒是他對小姐你一直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的,可見他對小姐十分的有好感。”
“是這樣嗎?”王牡丹麗顏羞答答的紅了紅。
胭脂樂觀的説:“我瞧八成是錯不了,現下咱們只要想想,怎麼幫少爺和靈兒小姐成其好事,霍公子和小姐的事自然也會水到渠成。”她愈説愈興奮,宛如事隋輕而易舉便可成。
“這……”她慎重的斟酌了下,“我看咱們還是找大哥來一塊商量,間明他的意願比較好。”
“也好,由少爺拿主意,小姐也才好配合。”
問他的意願?王慕仁自是樂得舉雙手贊成。
不過他提出了一個想法,要求親妹王牡丹也必須伺機的多接近霍曦黎,最好能迷住他,讓他沒有心思再理會金靈兒。
而他呢就能趁此機會和金靈兒培養感情,讓她喜歡上他。
他對自己有信心,憑他這張貌比潘安的俊容,還有伶俐的口才,要讓金靈兒對他傾心,簡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沒有哪個女子能抗拒得了他的,他相信。
和王牡丹商量妥,兩人便分頭行事,各自對自個中意的對象下手。
“要出莊?”金靈兒訝異的看著王慕仁。
“是呀,你不是很想出莊去玩嗎?”要奪取佳人芳心的第一步,便是投其所好。
“可讓和稀泥知道,又要訓我一頓了。”她已經沒有像以前那樣那麼愛出莊玩了,因為現下三兩天霍曦黎就會帶她一道出莊去。
“你幹麼伯他,你可是堂堂山莊的大小姐,他不過是個小廝出身的姑爺,反而該必恭必敬的聽你的話才是,哪有資格來管你。”
金靈兒眉心不自覺的擰起。
“慕仁,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説,英雄不論出身低的道理你不懂嗎?雖然和稀泥出身貧*,可是他很有才幹,所以爹爹才放心將山莊交給他打理,而且他也做得很好。”儘管她愛玩,可她並不是聾子,更不是瞎子,看不到霍曦黎為山莊所做的一切。
王慕仁俊臉微赧。
“好吧,算我説錯,我也承認霍大哥是很有才華的,不過咱們俏俏出去,不會被人發現的。”他不懂,她居然會替她一向不喜歡的霍曦黎説話,她不是很討厭他嗎?
“不好吧,山莊裏很少有事瞞得了他。”一想到他板起臉來叨唸她的模樣,她就忍不住覺得耳朵發癢。“我想咱們還是在莊子裏玩就好了。”
“可這莊裏能玩的地方都叫咱們玩遍了,哪還有什麼地方好玩?”見她為了怕霍曦黎生氣,否決了自己的提議,王慕仁有些不快。
她側頭想了想。“咦,我好久沒玩紙鳶了,咱們就去放紙鳶好了。”
“那要上哪去放?”他不情願的問。
“就池邊好了,那有一片空地。你先過去,我回房裏去拿紙鳶,待會就去找你。”
金靈兒回房去找來了三隻紙鳶,帶著老虎頭一起朝池邊去。
經過一座亭子,亭邊植了一棵百年的大樟樹,她瞥見王牡丹站在亭裏,想和她打個招呼,順道問問她要不要一塊放紙鳶,便朝那走了過去。
“霍大哥謬讚了,牡丹的手藝尋常得很,就伯霍大哥見笑了。”
“我説真的,你的手藝當真比織坊裏的織娘還好上許多,怕那些織娘見了也要自嘆弗如。”
金靈兒來到樟樹前,才看到霍曦黎竟也在裏頭,方才恐怕是樟樹擋住了他的身影,所以她才沒瞧到他。
王牡丹謙虛的説:“是霍大哥抬愛,誰不知道咱們織坊的織娘,手藝是江南之冠,牡丹豈能與她們相提並論。”
“牡丹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温雅謙遜又知書達禮。”霍曦黎再次稱讚。
她嬌羞的垂下頭。“霍大哥,你別再笑話我了,牡丹只不過是一介寄人籬下的女子罷了,這些日子承蒙金叔叔和霍大哥的關照,牡丹一直銘感於心,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才能聊表謝意。”
金靈兒此時才看到霍曦黎手中捧著一套簇新的衣衫,很顯然是王牡丹做給他的,他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和氣的開口,“你什麼也不必做,我想莊主帶你們兄妹回來,並不希望你們報答什麼,你就安心的待在莊子裏吧,倘若有什麼需要再告訴我。”
哼,對牡丹就這麼輕聲細語還一臉温柔,對她就老闆著臉孔活似她欠了他多少錢似的,真不公平。
王牡丹温婉出聲,“牡丹自知才疏學淺,可仍想略盡一份棉薄之力,為金叔叔和霍大哥分憂解勞,這樣至少留在山莊也才能住得比較安心。”
“你用不著這麼想,山莊並不在乎多添幾個人,況且你們兄妹還是莊主八拜之交的好友託交的兒女,莊主只怕會怠慢你們。”
“霍大哥,還是請你分派些事情給我做吧,橫豎我閒著也是閒著,做些事兒日子過得會比較充實。”
“若是靈兒也像你會這般想就好了。”
哼,居然在別人面前編派起她的不是!金靈兒不悦的噘起小嘴。
“靈兒姊天生好命,有金叔叔這麼好的爹,她自然毋需多想些什麼。”
“靈兒她……你怎麼了?”霍曦黎及時扶住腳步踉艙了一下的王牡丹。
“可能前一陣子著了涼還未全好,所以方才一陣昏眩。”她擰著眉心,一副十分難過的模樣,仍偎倒在他懷裏沒起身。
“我讓人找個大夫來瞧瞧。”他關切道。
“下用了,我想歇息一下就沒事了,謝謝霍大哥。”
“那我送你回房,”扶著她才走兩步,就瞥見立在樟樹旁的金靈兒,“靈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是來問牡丹要不要一塊玩紙鳶。”不知道為什麼,望著他們兩人親密的擁在一起,她突然覺得心頭刺刺的。
王牡丹一臉歉然的開口,“我恐怕沒辦法陪你玩了,靈兒姊。”
“不要緊,既然你不舒服,回去好好休息。”
霍曦黎瞅了她一眼,微動的唇似乎欲説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説,攙扶著王牡丹離去。
目送著兩人走遠,金靈兒仍呆呆的立在那裏半晌,直到老虎頭拉了拉她手中的紙鳶她才回神。
“和稀泥為什麼對牡丹那麼好,對我就不曾那樣?”她喃喃自語。走向已等在池邊的王慕仁。
他忍不住發了串騷。“靈兒,你上哪去了,我等好久了。”
她解釋遲來的原由。“我遇到了牡丹,本來想找她一塊來玩的,不過她身子似乎不舒服,回去歇息了。”
將手中的紙鳶交給他和老虎頭各一隻,兩人一猴放起了紙鳶。
但金靈兒一直提不起勁,腦中盤旋的盡是霍曦黎親切扶著王牡丹的情景,最後連手中的紙鳶也在她不留神中飛走了。
夏日的夜晚,提著燈籠漫步在樹林草叢中,一點一點螢綠的亮光煞是好看,那也是金靈兒最愛看的景緻。
每年的夏夜,霍曦黎總會特意找幾個晚上,帶她到後山賞流螢,而今年也不例外,不過這回多了另外兩個人,王慕仁和王牡丹。
拿著小扇子,金靈兒開心的奔入點點的流螢中。
“靈兒,你喜歡螢火蟲,我幫你抓一些回去。”王慕仁見她拿著小扇追逐著流螢,可愛得宛若淘氣的山中精靈,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愛慕之意。
金靈兒搖頭。“不要,這些流螢一旦抓回去,沒多久就會死掉,太可憐了,讓它們自由自在的在這裏,不是更好嗎?我想瞧隨時都可以過來。”
“沒想到你這麼善良。”王慕仁對她的心動更增了幾分,走到她跟前,伸手讓一隻流螢停在指尖。
金靈兒笑嘻嘻的回道:“哈,你錯了,那是因為我曾經抓過螢火蟲裝進瓶子裏,可隔天它們便都死光了,所以才知道想看這些亮閃閃的流螢,是不能把它們抓回去的,只有來這裏瞧才能見到最漂亮的景色。”
“嗯,這裏滿山遍野都是點點螢火確實很美,真希望往後年年都可以瞧見此景。”
金靈兒隨口道:“當然可以呀,只要你繼續住在山莊裏,往後不是每年都可以來這賞流螢嗎?”
她的無心之言引得霍曦黎眉心微蹙。
“這兒真的很美,謝謝霍大哥帶我來。”王牡丹恬雅的嗓音輕柔的流泄在夜色中。“霍大哥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他搖頭回答,“這個地方是靈兒發現的。後院偶爾也會有幾隻流螢飛過去,靈兒八歲那年,有一天晚上追著流螢離開了後院,許久都沒有回來,莊主急了,讓所有的家丁下人四處找她。”
“結果呢?是誰找到了她?”
霍曦黎悠然的跌入了回憶中。
“那時我才初來山莊不久,我想她既是追著一隻流螢不見了,那麼我只要跟著一隻流螢應也能找到她,於是便來到這裏,就看到她站在林中,笑咪咪的一個人和螢火蟲玩得很開心。”
當時他看傻了眼,只道眼前可愛的小人兒是不染塵世的山間小精靈。
她的笑聲和笑容讓那些螢光瞬間失色,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也是在那時,他的心淪陷了,這也是當年他為什麼在考慮了三天後,便決定答應婚事的主因。
他想擁有那個可愛的小精靈。
王牡丹的心猛地一沉。
他臉上此刻顯現的柔情是她從不曾見過的,兩潭黑眸中晃漾著難得一見的深情波光,那波光竟是投注在前方玩得不亦樂乎的金靈兒身上。
她心一震,驀然了悟。霍曦黎愛的人是金靈兒!
“啊——”追逐著流螢的金靈兒絆到石子跌了一跤,一旁的王慕仁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她。
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的扶起金靈兒。
“有沒有受傷?哪裏覺得痛?”霍曦黎上下的檢視了她一遍。
“沒有,我又不是瓷器做的,摔一跤就會跌傷。”她笑盈盈的吐著話,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霍曦黎撩起衣袖為她拭去小臉沾上的塵泥。
“小心點,不要只顧著玩,什麼都不留意。”
金靈兒噘起小嘴哼道:“知道了啦。”他對王牡丹就讚不絕口,對她呢一開口就是責備,連跌倒這種事都怪她,他以為她喜歡跌倒嗎?又不是她願意的。
“夜深了,回去了。”
“那明天再來。”她發覺自己的手被他的大手握住,掌心傳來的厚實暖意,令她不由得甜甜一笑。
“明天我沒空,要去處理一些事。”他不是天天都閒在莊裏不用做事的,尤其近來發生了一件棘手的事,非得他出面不可。
“霍大哥沒空,我可以陪你來呀,靈兒。”王慕仁熱烈的出聲。沒有這個礙眼的人杵在一旁,那正好,他可以和她兩人獨處。
金靈兒還未開口,霍曦黎已代她回絕了。
“不成,明日莊王要回來,靈兒得陪莊王。”橫一眼王慕仁,他的眼中透著些許警告的意味。他的妻他自會照顧,用不著旁人來大獻殷勤。
金靈兒既開心又埋怨。
“爹要回來呀,我還以為他老人家早忘了還有個山莊和女兒呢。”近年來她一年見不到親爹幾次面,因為他一年到頭幾乎都在遊山玩水,最氣人的是,他都不讓她跟。
“莊主他可能忘了山莊,但他絕不可能忘了你。”霍曦黎的手仍握著她的,和她並肩一起走著。
王牡丹和王慕仁走在兩人的左右,王牡丹嬌豔如花的臉上,此刻微微的凝著,剛才來賞流螢時帶著的笑容被一抹輕愁取代。
王慕仁則存心忽視霍曦黎適才警告的眼神。
“靈兒,你可是金叔叔最寶貝的女兒,金叔叔哪可能忘了還有個這麼可愛的女兒。”他蓄意討好金靈兒。
聽王慕仁贊她可愛,金靈兒綻起笑容。
“不知這回爹爹會帶什麼禮物給我?”
“靈兒,難得莊主回來,你多陪陪莊主。”不想覬覦著自己妻子的男人有太多的空閒可以纏著靈兒,近水樓台、日久生情的道理他懂。
“嗯,我要讓爹瞧瞧老虎頭最近學會的把戲,爹瞧了一定也會覺得很驚奇。”她興奮的道,宛如做了什麼得意的事,像個急著獻寶的小孩。
霍曦黎再交代,“朱大娘後天要上莊裏來,她説要送蜜棗過來給你,你後天不要再四處亂跑,省得她來找不到人。”
金靈兒眸兒一亮。
“真的嗎?這麼快就醃好了呀。”她覷向一旁的王牡丹,“牡丹,你一定要嚐嚐朱大娘親手醃的蜜棗,好吃極了,而且朱大娘跟你長得居然有些神似呢,你説巧不巧?”
“朱大娘是誰?”王慕仁不解的問。
“她負責掌理咱們一家織坊的事。她不止人美,又會説話,是個精明能幹的女子呦。”金靈兒對朱大娘讚不絕口,她的心被她的蜜棗收買了。
霍曦黎細心的發覺走在身旁的人一直沒有開口,鬱鬱寡歡的模樣,不由得關切的問:“牡丹,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累而已。”她微蹙蛾眉,輕搖螓首。
原來是滿懷希望的,但現下明白自個兒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這打擊令她心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