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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4章

    第六十三章

    程家陽

    我來到他的辦公室,我父親背對着我,面向電子屏幕打高爾夫。

    我從後面看他,他身材高大矯健,每一杆揮動都姿態優雅,虎虎生威。

    我説:“爸爸。”

    他沒有理我。

    又盡興打了十多分鐘,終於停下來,回頭看我,他面色紅潤,額角有汗,掏出手帕擦一擦,對我説:“過來。”

    我走過去,平靜的看着他。

    他知道些什麼,他會跟我説些什麼呢?

    不過這不重要。

    我既然已經決定要與喬菲在一起,那麼面對我父母,這肯定是必須要走,又沒有任何意義的一關。

    我心裏打定主意,便覺得坦然。

    走近他,希望他直切主題,儘快結束。

    “選個日子,我們重新操辦你跟小華的婚禮。”他對我説,手裏擦拭着他的球杆。

    “不可能。”我看着他,清楚的説。

    可是我話音沒落,臉上便遭重擊,他加了重的球杆準確無誤的飛速擊在我的臉上,我失去控制的倒下,頭重重的撞在地上,我的嘴裏有血腥味,耳朵裏有轟鳴聲,劇烈的疼痛下,只覺得這一側的臉孔好象已經不是自己的。

    他走過來,蹲下來看我:“我覺得在你這裏可以找到答案,你告訴我,小華為什麼離開婚禮?”

    “我不知道。”

    我慢慢的説,但願他,聽的清楚。

    “你不知道?”他仔細看我,彷彿用心咀嚼這句話。

    我厭惡他自上而下俯視我的眼神,手撐住地面,忍着頭上的痛,我必須站起來。

    他又一杆擊在我的肩膀上,那裏皮肉稀薄,金屬球杆直接與我的骨頭對話,我剛剛起身,被他一敲到底。

    “我一直以為你很乖,家陽,所以對你疏於管理了,你任性太久了。”他在旁邊換了一根更重的球杆,擰結實了加重球,照着我劈頭蓋臉的打下來,嘴裏一字一句的説,“我與其讓你自甘墮落,不如今天就殺了你,免得以後勞心。”

    我沒有躲,躲也躲不開,何必讓他見我一副狼狽相?雨點一樣的重擊下,我起先還真是疼的,後來覺得這身體彷彿不是我的,不知怎麼就不疼了。呵呵笑起來。

    我父親停了手。

    喘着粗氣看我,他梳理考究的頭髮亂了,這副樣子,真是比我狼狽。

    我慢慢的坐起來,骨頭幾乎被他打酥了,那我也得把頭髮整理好。

    他停手了嗎?不説話,看着我扶着牆站起來。

    我沒有走,更漸漸走近他,不如今天讓他徹底打盡興,從此以後再不要找我。

    我父親仍然手握球杆,狠狠瞪着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樣做,就是為了那個女?”

    “您,這麼高的身份,怎麼説,這種話?”我説,“她是女沒錯,您的兒子是嫖客。”

    我慢慢走近他,慢慢對他説,雖然渾身疼痛,唇舌麻木,但我有話要讓他清楚:“這是個職能的問題,幹哪一行,就得盡哪一行的責任。您教我的,是不是?

    所以,您手握球杆給我一頓好揍,我也只能忍受。

    因為,您是我爸。

    沒有別的原因,無非如此,否則我為什麼這樣被你打,為什麼我的女人被你説的這麼不堪?……”

    我看着他的臉,心裏想笑,有心控訴,卻無心戀戰,我説:“你説的對,你要麼打死我,要麼別管我。”

    我轉過身,扶着牆往外走。

    我只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就這麼幾下子,就喘成這樣,還是上了年紀啊。

    我大約是被他打的面目恐怖吧,從部裏出去停車場,一路受人民矚目。

    我上了自己的車,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的臉,就不忍再看第二眼。我的手也腫了,彎都打不了,根本不能開車,我這時候反應過來剛剛被人一頓暴揍,身上骨肉分離的疼,喬菲不在,誰來救我?

    我戰抖的手拿出電話,撥了家明的號碼,他一接起來,我就哭了:“哥,你快來,我讓老頭兒給打了,你快來部裏接我……哎,可別忘了帶止疼藥。”

    家明帶我到醫院,請同事為我包紮,處理之後我的樣子好象木乃伊,家明吃驚説:“老頭兒真下狠手了。”

    他的同事問:“你報不報警?”

    “我得考慮一下。”

    家明撲哧一下笑了:“這可成了大笑話了。”

    他説着將一支煙放在我嘴上:“行了,弟弟,消消氣,他都多大歲數了,你跟他就別置氣了。”

    我看他:“他從來都比咱們倆厲害。”

    “那倒是。不過,”家明説,“你被他打一頓不是壞事,否則更沒有理由撕破臉皮,這樣好,擺脱束縛。不過……”

    我知道他“不過”什麼,喬菲。

    不知道我的父母會不會在我身上出了氣,便善罷甘休,放過她呢?

    家明艘到文小華那裏取東西,他在樓下等我,看着我下車的時候説:“這樣負傷去也好,她看到現在的你,肯定後悔當初處心積慮。”

    小華開門,看見我就愣了。

    “我是家陽。”我説。

    “是,我看出來了。”她讓我進屋,“怎麼這樣?”

    “被我爸打。”我説。

    她苦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電腦前。

    我放在她這裏的東西不多,幾件襯衫,浴衣,牙具,幾本書。我在書架上找書的時候,不小心把小華的一本影集碰下來,砸到負傷的腳,我沒忍住,“啊”了一聲。

    “怎麼了?”小華在外面説。

    我沒回答她的話,視線被從裏面滑出來的一張照片所吸引。

    照片上有橫幅:全市中學生英語演講比賽。

    一男一女,兩個漂亮可愛的少年人,是主持人,正面帶微笑慷慨激昂的發言。

    這張照片我也有,因為男孩子,正是當年的我;而女孩子,這樣看的仔細了,是小華。

    身後傳來小華的聲音:“你從來也沒有想起我,對不對,家陽。

    可是,你知道的,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家陽。

    你跟她是愛情,她對你是愛情。

    那我從十四歲就開始喜歡你,我在火災的時候只想跟你在一起,就不是愛情了嗎?”

    我緩緩站起來。

    小華繼續説:“所以,家陽,你知道真相了也好,你心裏怨恨我也好,我不打算抱歉,我沒有作錯。”

    我拿着我的東西走到她身邊,將鑰匙交給她。

    我看着她的臉:“小華,我從來沒有怨恨你,只是,我,我不是那個人,你的那個人。”

    她點點頭:“是啊,我也終於知道了。”

    我坐家明的車子回到我跟喬菲的家。

    他之前沒有來過這裏,進了屋子,就説:“哎不錯啊,我都不知道,你還挺有安排的。”

    我嘿嘿笑,可是臉疼。

    陽台上掛着菲的內衣。

    家明看見了,搖搖頭:“真不知道,是怎樣一幅香豔的情景。”

    我點了支煙,眯着眼睛:“哎呀,那,那可真是……”

    他很感興趣,一坐在我邊上:“説,快説説,性生活協調嗎?”

    “那怎麼能叫協調呢?那是相當……”

    我剎住閘,閉上嘴,看看這個無恥的蟲:“我不告訴你,我好奇死你。”

    第六十四章

    程家陽

    我呆在家裏養傷,大多數的時間,自己照顧自己吃飯,洗漱,睡覺,我很慶幸我爸沒有把我打的不能自理。

    兩天之後,喬菲回來了。

    她看到我,臼怎麼回事,我説讓人給打了,她拎起我們家掃棚的棒子就要跟人拼命。

    我説:“是我爸。”

    她停住腳,回頭看看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我説:“這樣更好,我巴不得跟他們把話説清楚呢。”

    我走過去,用我打着繃帶的胳膊摟她。

    她説:“你猜這次我是陪同誰去了廣州?”

    我想一想:“我媽。”

    “怎麼總能猜到?”

    “我是他們兒子,我是你老公,你説我怎麼總能猜到?哼,分而制之,是他們的慣用伎倆了。她跟你説什麼?”我問。

    菲站起來,給自己倒了點水喝,挺不在乎的表情:“四個字就能概括:威逼利誘。告訴我不許跟你在一起,用了一句話,我印象很深:喬菲,你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她説這話的時候,臉上有笑容,“當然了,也不忘提醒我,我的出身,家世,我從前的那些勾當。”

    她還在笑,語氣輕鬆,我笑不出來。

    我被我父親打,我面對他們鬥爭,我覺得遊刃有餘,我不以為苦,反以為樂。可是,一旦這些東西加諸在喬菲身上,我對他們就多了許多的怨恨,而另一方面,又對喬菲的心不確定,她會跟我一樣嗎?

    她脱靴子:“真沒創意。

    這些話,你的原來的那個未婚妻都跟我講過了,我都懶得回答了,最後不耐煩了,我就對她説:就這樣吧。我知道了,不過,我不能。”

    她看我,很平靜,很堅定:“家陽,我不會跟你分開的。我們太不容易了。”

    我過去親吻她,被她擋開:“不行,你有碘酒味。”

    “那我吃塊口香糖吧。”

    她伸手軟軟的摟我的脖子:“不要了,正好這段時間,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啊。”

    喬菲洗了澡,躺在牀上休息,我躺在她軟呼呼的肚子上,嗅着她身上温暖香甜的體息,可舒服了。

    夕陽的光從窗子外投在我們身上,我但覺從此後人生無憂。

    “你見過小華?”

    “恩。”

    “還説過話?”

    “失火之後,我去醫院看你,被她撞見了,就教訓我來着。”

    “你去醫院了?”

    她瞟我一眼:“你當時都那樣了,我能不去嘛。”

    “我説我好象看到你了似的。”

    “你是看到我了,還管我要‘一句痛快話’呢。”

    “真的?”我坐起來看她,“我還以為是我做夢呢,我怎麼掐自己都不疼呢?”

    “你當然不疼了。你掐到的是我。”

    我呵呵笑。菲也笑起來。

    “我把話兜到那個份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怎麼後來還要去非洲?”

    喬菲

    家陽的媽媽對我掌握的當然不僅僅是這麼一點點情況,在語重心長又綿裏藏針的歷數我種種的劣跡之後,用一句話還是戳到我的心上。

    “喬菲,你愛家陽,不過,你自己問一問自己,能給家陽一個完整的家嗎?你能給他小孩子嗎?這麼殘缺的家庭,其實只是建立在你一個人的滿足基礎上的,對不對?所以,你還是自私的,不用否認。”

    她是優雅漂亮的女人,精力充沛,長於攻心,拍拍我的肩膀:“不過,我喜歡自私的人,多為自己考慮,更直接,更好商量。所以,她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喬菲,你開個價吧。怎樣能放過我兒子。”

    我想一想:“不如,您開個價吧。您看看,家陽他值多少錢。”

    女人瞪着我,我説:“算了,到這裏吧,我給您的時間也夠多的了。我跟家陽,我們不會分開。”

    我儘快解決戰鬥,可是色厲內荏,心情煩亂,從廣州飛回來的一路上,我都為家陽父母親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覺得震驚,而另一方面,她的話也把我心裏,一點點最敏感,最在意的東西剝開,暴露在陽光下:我,並不能,給家陽一個完整的家。

    家陽問我:“我把話兜到那個份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怎麼後來還要去非洲?”

    “家陽,”我撥撥他額角的頭髮,“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他看我:“你説。”

    “我們兩個,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子,還是在我沒有出國之前,我在大學唸書的時候。

    沒有跟你商量,我自做主張的把他拿掉了。

    手術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家陽,我可能沒有機會再有小孩子了。

    家陽,我不能,為你生一個小孩子了。

    所以我想走得遠一點,我配不上你。”

    沒有幾句話,可是,説的真是艱難。我的喉嚨疼。

    家陽沒有説話,坐起來,看看我,又伏,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非常温暖。

    他摟我入懷,輕輕問:“當時,疼不疼?”

    “有點。”我説。

    “有點?”他問。

    直到現在,我彷彿仍能感受的到那貼着我的脊背的冰涼的手術枱和上面蒼白色明晃晃的燈光,還有,我體內那翻江倒海般劇烈的劇痛。

    可最深的痛在心裏,我總是想起,我失去了與家陽的孩子,心臟便會一剜一剜的疼痛。

    家陽説:“你沒告訴我,是怕我為難,對不對?”

    “……”

    他摟緊我,親親我的額頭:“菲,我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所以以後,再也不要想跟我分開了,你讓我照顧你吧。”

    “我知道,你喜歡小孩兒……”

    “可是,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要在一起,不是為了生小孩,這個道理你總是懂的吧?”

    我也摟住他,臉貼在他的身上:“嗯,你説的對。”

    “而且,我覺得,我們這樣在一起,太圓滿了一些,這樣一個小小的遺憾可以證明上帝是公平的,我就更有安全感了。”

    我重重的點頭。

    深藏許久的秘密,終於在今天告訴家陽,我就輕鬆了許多。好象負重跋涉了很久,如今男人説,這包袱讓他來背。

    原來事情如此簡單,這個人,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樹一樣,可以讓我依靠。

    “再説了,菲,你想一想,咱們兩個,又有學問,長的又好,再生個大白胖小子,還讓不讓別人活了?”家陽説。

    “對啊。”我覺得他説的真沒錯,總得給別人留點空間吧,“這也是為了生態平衡啊。”

    “而且,”家陽認真的説,“如果不用生小孩,我們就不用戒煙了。你知道,小劉為了當爸,有三個月沒吸煙,都饞死了。”

    “對啊,我們也不用控制喝酒了。”

    “嘿嘿,也不用避孕了。”

    “哇哈哈,什麼時候想做都可以。”我説。

    家陽的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壓在我的身上:“現在行不行?”

    “你都受傷了。”我摸着他的臉,親親他,又親一親,“不疼啊?”

    他擰着眉毛跟我説:“忍着就更疼。”

    雖然我早有思想準備,不過第二天上班,我正翻譯致聯合國公函,當處長把我叫去辦公室,告訴我,從現在開始停職休假,直到春節之後,聽候人事部門安排的時候,我還是有點發愣。

    我拿着自己的東西往外走,心裏想,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求仁的仁,沒有遺憾。

    回了家,家陽看我拿了東西:“停職了?”

    “嗯。”

    “我也是。”他説,“人事處今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不用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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