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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星期以後,我的手臂差不多好了,回學校之前量了一下體重,長了大約三公斤。已經算是大事情了,尤其在這個時候,在莫涼要回來之前,在我最需要漂亮的時候。
在加大運動量的同時,我也開始節食,一天至少敷上兩個面膜,早一個,晚一個,補水的,美白的。做完了作業,大部分的時間裏,我閲讀一些戰略書籍:瓊瑤的《窗外》,亦舒的《人淡如菊》,還有《魯迅與許廣平》等等,我覺得已經從心理上做好了打一場師生戀攻堅戰的準備。
經過分析,我發覺大部分能夠搞定老師的女學生要有兩個重要的氣質:遊離和糾結。詳細點説:脖頸要低垂,眼神要無焦,偶爾抬起頭,蹙眉作訊問狀,這道題,弄不懂,弄不懂,而弄懂之日,正是搞定之時!不可以太運動,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熱愛中國古典文學,並有一定造詣。我仔細想想,別的可以裝,但是這個可真是難為我了。本着只要努力就會有收穫的原則,我硬着頭皮讀了幾天唐詩宋詞,想陶冶一下氣質和情操,後來居然看竄行了。
那邊廂林華音卻有好消息,她減掉了4公斤的體重,小肚子一點都沒有了。學校樂隊在青年節的時候有報告演出,林同學成了首席大提琴手。
我跟她説話的時候,她正在試一條演出時要穿的禮服,“嗖”的一下側面的拉鎖就能上去,轉一圈給我看,淡紫色的綢緞包着小細腰,真好看。
林華音説:“我覺得你應該放輕鬆,男的就是這樣,越在乎就越得不到。”
“你説的好聽。”我抬頭看她,“你喜歡一個人七八年了,他眼看要回來了,你給我放輕鬆一個試試。”
她坐下來拍拍我的肩:“哎,你不是説,他可能喜歡的是那個挺漂亮的日本女人嗎?”
我點點頭,捋一下自己的長頭髮:“就是為了這個,我一直這個髮型。”
“那你得先確定這個啊,否則不要勞累了很久,結果發現人家好着呢,自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個事情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時間久遠了,對於年幼時的判斷也不太能夠肯定,更何況,如果他們還好着,莫涼為什麼自己回來?不過,林華音説的也是不無道理的,我現在的樣子過於緊張了,恐怕影響到時候的臨場發揮。
華音照鏡子,來回轉個圈,對自己很滿意:“我跟你就不一樣,我越是喜歡誰,我就越不在乎他,兵法有云:放長線,釣大魚。”
我笑起來:“你説的是什麼兵法啊?”
“《老子兵法》啊,你語文不好,我不跟你説了。”
我再差也不至於不知道這個,正要反駁她,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好笑得很,心裏齷齪的想,我才不去糾正她呢,讓她在更多的人面前露怯吧。嘎嘎。
華音給我一張票:“去看演出哦。這可是好位置。再看看我們樂隊有沒有好的小夥子,我介紹給你。”
“我剛跟你説完那個,你就跟我説這個,你也太不尊重我的初戀了。”
“初戀是用來哀悼的,不是用來尊重的。”
演出那天我去了,演出之後她問我她表現怎麼樣,我心虛的豎起大拇指稱讚一番。其實我根本就沒看着她。我也沒有看到別的樂手。陰魂不散的葉海是長笛手。安全起見,我想離開來着,可當我看到穿着白色寬袖的襯衫,黑色的長褲的他手持金色的西洋長笛吹奏出《魔術師之夜》的領銜音樂的時候,我就根本沒挪得動步子。
在後台的休息室裏,林華音邊對着鏡子卸假睫毛邊對我説:“等會兒我們樂隊一起出去k歌然後去吃夜宵,你跟我一起去。”
我正在想要不要去,葉海推門進來了。
我們互相看了一下對方,都沒説話,都有點不安。
然後我迅速的掃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向後退兩步,挨着牆站穩當了。
葉海進去,跟裏面一個正在擦小號的男生擊掌,那男生説:“等會兒不喝到十瓶不許走啊。”
葉海道:“坐啤酒箱套上喝,誰怕誰啊。”
華音看看他,小聲對我説:“那個葉海,你看到沒有?新來的吹笛子的,李家倫説,整個樂隊,除了我,就數他最有範兒。”
“誰是李家倫啊?”
“指揮啊。你聽什麼來着?每個曲目之前不都報他的名字嗎?”華音很詫異的看着我,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追我來着,我還沒答應呢。”
那跟葉海擊掌的小號手説:“林華音,你都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
我自己説:“嗨,我叫安菲,地質系的。”
“等會兒跟我們一起出去玩。”
“我不去了,明天還有課呢。”
華音説:“安菲,別掃興。”她還不知道我的小人就是這位呢。
我斜眼看見葉海微微一笑,心裏就沒底了,我説:“我不去了,我還有作業要寫呢。”
話音未落,外面進來一大堆的人,吆三喝四的要出去玩,華音沒有勉強我,跟着他們就走了。葉海把自己的長笛收好,穿上藍色的外套,走過我身邊的時候,從後面一把拽住我沒受過傷的那隻胳膊,低下頭,在我耳邊説:“你怕我啊?我才高興你不去呢,有點什麼事又算到我的頭上。”
我正要反駁,卻看他的臉離得那麼近,熱乎乎的年輕男孩兒的體息拂在我的臉上,我想要仔細研究一下這張臉那漂亮可愛的構造,卻又用力氣把他給推開了:“你給我躲開。”
葉海馬上鬆開了手,拎着箱子跟上前面的同伴離開了。
除了我心臟亂跳以外,萬幸這一次沒有別的事故發生。
但是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夢,我在海里游泳啊游泳,遊的快極了,酣暢淋漓,貼近水面,看見上面的鳥兒,便想要去抓,我“噌”的躍出來,看見月光下,我自己在海面上的倒影,竟是大海豚一隻。
我睡醒了還對這個夢唏噓不已。那快速穿梭在波浪之中的自由,那躍出水面時盡情舒展的筋骨,那拍打在我肚皮上的水花,那水天相接處的明月……這夢中的情景真是讓人愉悦。
不過現實裏卻有了更大的麻煩事兒,學校不知道怎麼想的,原來只打算把游泳館翻修,後來決定要重建擴建。我住的宿舍樓離游泳館很近,結果被圈在了新館的範圍裏,要被迫動遷了。學校一時無法安排一大票的學生,就動員我們在校外租房子住。
家裏現在沒人幫得上我,爸爸出航了,我媽跟朋友組團去了曼谷旅遊。我自己拿着房產報給房東和中介一個一個的打電話,訂約會,看房子,忙活了三四天,終於在學校要扒樓之前找到了一個還算靠譜的房子。
那是離我們學校不太遠的一個幹休所,裏面住的都是退休多年的軍隊裏的老幹部,大多有獨門獨户的小樓小院落。
我的房東是一個寡居的老太太,姓張,養了一隻大貓,房租要得很貴,我租她家二樓的一間卧室,她跟我要每月1500大元,還要一次支付半年房租。但這裏離學校不遠,她的房子又設備齊全,院子裏有棵老大的柿子樹,蓬蓬的隱蔽了整個院子,讓人非常喜歡。我看到那棵柿子樹時就想,以後定有那麼一天,莫涼送我到這裏,在這棵樹下親親我,目送我上樓。
所以我咬牙給她錢的時候,也不在乎手裏的零用錢還能不能支撐到媽媽回來了。
這處房子上下兩層,張阿姨年事已高,自己住一層。上了樓來,有一個小廳,茶桌一張,藤椅兩隻,年代久遠了,木頭和藤都成了茶色。小廳往裏並排是兩個南向的卧室,我租了一間,隔壁另一間也有人租住。我推開窗,伸手就能碰到柿子樹的綠油油的枝葉,側頭一看,隔壁的窗台上滿滿的擺着小花盆,我叫不出來名字的各種花草開在春日的風中,真是香甜可愛。
説到這裏,接下來的故事,可能有些童鞋已經猜到了。
第一天傍晚我放學回家,在玄關裏看見男孩子的鞋子。
我上了第一節台階,聽見長笛的聲音。
我咳嗽一聲,那笛聲戛然而止,快速的腳步聲,他也從房間裏要出來。
我就站在樓梯上等着,看見門腳慢慢打開。
我仍然心存僥倖,希望不是此人。
抬頭看,葉海站在樓上。
鵝卵石一樣,無處不在。
6
只見張阿姨穩穩的收了馬步,用袖口藏的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將柿子樹下小木桌上的茶杯拿起,吹了吹,飲一口,然後向我微微笑道:“退房租?不可能。”
“阿姨,我昨天才籤的合同……”
“你就是上一分鐘籤的,這一分鐘也改不了了。”
“您要是讓樓上的那位走,我就留下來。”
“説什麼呢?小葉交了一年的房租呢。”
我可是氣得夠嗆了,我大早上起來連飯都沒吃,一臉陪笑的看她打完了太極拳四十八式,就為了這一句“不可能”?這老太太也欺人太甚了。
我把書桌往桌上一拍,厲聲道:“我也跟您實話實説吧,我昨天一看跟他同租,我就一晚上沒睡着覺。和尚都算過了,這人是我小人,跟他一起我就倒黴,而且一次比一次厲害。我跟您講,現在已經就有效果了,我神經特別衰弱,我今天早上看樓梯都重影的,我要是哪天失足摔下來,把您或者那老貓壓着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了,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張阿姨把貓給抱起來,看着氣急敗壞的我説:“什麼小人不小人的,你還是大學生不?能講點科學不?”
我那個肩膀自上次以後就落了毛病了,一生氣的時候就疼,我這下又疼起來,眼淚就往上湧,我是想把房租要回來找別的地方住的,就跟這老太歷數了我之前的種種遭遇。
她見我都哭了,又言之鑿鑿,終於嘆了一口氣。
我要錢回來的希望都寄託在這一聲嘆息上了,老太卻道:“錢我肯定是不能退了……”
我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但是,這事兒我能解決。”
“怎麼解決?”
“今天晚上,你請好吧。”
一個老人,
七十多歲了,
先夫是將軍銜,
本人從外表及語言上看退休前也差不多曾經是個國家幹部,在年齡及素質上都應該是一個讓年輕人信賴的人,
可是,當她把一紅一白兩個褲衩給我,並告訴我,讓我和葉海把這兩個都不知道新舊的玩意兒穿上的時候,我真的惡向膽邊生了。
粗布的,四腳的。
我被如此戲弄,也不管別的了,對那老嫗吼道:“我要我的房租,不然我就整死你的貓!”
“那孩子你怎麼這麼衝動呢?你聽我説明白沒有?”她解釋道,“這可是我在大真人那裏給你求來的,要不是我跟他交情好,他根本就不稀罕管。你可不要小看這兩個靈物,不僅僅管你們這點破事兒,還能升官發財,學業精進呢。”
“你騙人。”
“你試試。五天之內,不好使的話……”
“你退我房租!”
“到時候再説。”
我百般無奈中把前開口的紅褲衩給葉海的時候,他説:“你開什麼玩笑,我才不穿呢。”
“那你就搬出去。”
“你也不是你能説的算的。”他坐在二樓小廳的椅子上,一條腿疊在另一條上,挺得意的看着我,“你也真是的,自己事兒多,怎麼硬是往我的身上聯繫?那天我去醫院看你,你怎麼説的來着?不是不關我的事兒嗎?”
“那個誰,你穿上,啊,這個還保佑學業有成,升官發財,多子多福呢。”
他笑起來,露出一顆尖利的小虎牙:“我希望它能保佑我加入學校的潛水組。”
我一聲冷笑(我從來沒有這樣過):“你不穿上也行,反正我穿另一個,到時候運氣倒過來,你等着看,換你到處吃癟就好了。”
我把那玩意兒扔他手裏就進屋了。
我在台燈下面學習的時候一低頭看見自己穿的白色的四腳褲衩,心裏想,真是怪異,真是怪異啊。突然手機響了,一看是從外國打來的外國號碼,我心裏惴惴的接起來,會不會是莫涼?要不要説“摩西摩西”呢?然後聽見我媽媽興奮的聲音説:“我中了泰國彩票了!”
我一聽也挺高興的:“中了多少啊?”
“1萬。”
“哎呀,不少啊。您真可以啊您。”
“銖。”
我倒。
行啊,那還是2000多人民幣呢,聊勝於無。這會不會跟我穿的這個白褲衩有關呢?我但願如此。睡覺時躺在牀上想,要是就此能轉點運氣跟這個美男子化干戈為玉帛,也是……我還沒YY完就睡着了。
可能是前一天精神過度緊張導致失眠而沒睡着覺的緣故,我這一宿睡得出奇的好。第二日自然醒,看着窗外藍得透明的天空,呆了一會兒才打算起牀,我是個要搞師生戀的淑女,我早上起牀也要有遊離糾結的氣質。片刻之後我知道不對勁了,拿起表一看,八點,差十五分鐘。等一會兒是古代地學理論階段測試。
遊離的淑女我套上體恤和仔褲,在盥洗室裏抹了一把眼睛就跑出來了。
幹休所裏不讓進出租車,我向林蔭甬道兩邊一望,那真是一望無邊。
可是一個好東西明晃晃的擺在眼前,那是,一個自行車的後座,而且是一輛正準備上路的自行車的後座。
我向來身手好,“嗖”的一下就蹦上去了,一把抓住騎車人的後面的衣襟:“響鈴之前能到逸夫樓,你就是咱們潛水組的副組長。”
那人道:“得令。”説罷飛快上路,風馳電掣。
我一路看錶,不斷催促,葉海騎得弓下腰去,還真使了力氣。
然後我看到一個有趣的東西。
他棕色的腰帶裏面露出紅色褲衩的邊緣。
原來他穿上了。
我坐在後座上,搖頭晃腦的想,這麼一個連我都覺得討厭的東西他都穿上了,主要是為了給我避險是不是?這人從人品上來講似乎還不是小人,之前的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突然急剎車,我一下子額頭就撞在他的後脊樑上了。
“你不能穩當點嗎?”
“你在後面亂扭什麼?”他把我給吼回來。
我一看雖然進了校門,離要考試的逸夫樓還挺遠呢,受制於人,不能硬頂。我心裏面轉了念頭:什麼人品不人品,故意不故意的,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餅。
到了地方我一看錶,還差五分鐘,正好夠進考場的時間。我連謝也沒説,拎着書包就往上跑,葉海在後面聲音朗朗的叫住我:“安菲。”
我回頭看他,他還坐在自己的自行車上,一隻腳蹬着地面,頭髮上有點汗,幾小柳貼在額前,白白的臉微發紅,看着我,嘴角彎彎,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心裏道:這個好看的禍害。
“到底幹什麼啊,這麼着急?”
“考試。”我説。
“能及格不?”
我“嗤”的一笑:“我讓你看看。”
捲紙下來,我一看大題心裏就落了底。信手寫答案,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早都是看得滾瓜爛熟的東西了。
交了卷之後去洗手間,看見自己穿的白色四腳褲衩。
我想想,難不成真的靈驗?]
透明的水晶裏是黑色的千絲萬縷,海藻晶的意思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