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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藝雯終於返回宿舍。

    與她一起過來學習住在隔壁的混血兒同事搭訕:“雯,去喝一杯,夜未央。”

    藝雯搖搖頭。

    “你在家也不過是打毛衣看電視。”

    藝雯忽然發火,一個那樣講,兩個也那樣講,本想訓斥那混血人:是,就是因為像你這種男人太多故此怕得不敢約會,可是轉念間釋然,她笑笑反問:“你怎麼知道?還差半隻袖子,趕緊織好有新衣穿。”

    說罷她轉身上樓。

    那混血兒啼笑皆非。

    藝雯回到屋內有一股食物的香味,她打開窗戶透氣。

    何來毛線,她自小到大從來不做女紅,家務,一竅不通,像所有新生代女性,社會栽培她成為一箇中性人:同男生一起讀書工作,同工同酬。

    她們沒時間扮女人,頂多穿一雙半跟鞋,已算作足工夫。

    藝雯沒想到紀和變得如此活潑豁達爽朗,今日的他甚至有點不羈,可是,她也變了,她較從前寬容,實事求是,她也成熟了。

    那邊紀泰回到正在裝修中的酒吧,一推開門,慘叫一聲。

    “不,不,不是這種紫色,要淡灰紫,帶銀光,立刻給我從新刷。”

    裝修師傅勸說:“客人喝多幾杯,燈光又暗,誰看得出來。”

    “我看德出來,做人不外是要過自身那一關,你說是不是。”

    紀泰不知幾時變得有那麼多哲理。

    今敏自後邊走出來,“可是這隻色版?”

    紀泰一看,“正合我心意。”

    師傅說:“明早替你辦妥。”

    今敏走到酒吧後邊,站在大鏡前,替紀泰斟出啤酒。

    她輕輕問:“晚餐進行的如何?”

    “藝雯是一個十分寂寞的女子。”

    “你怎麼想?當年她應該等紀和回去,抑或,跟著他過來,你怎麼說?”

    “我不知他們的事,換了是你,你該怎麼辦?”

    今敏微笑,“計算機在哪裡,讓我做一做算術。”

    “這些都可以用數字計算?”

    “世上所有事物都可用數字推估答案:該等,等多久,那女生幾歲,二十歲同二十六歲的做法完全不同,她有多少節蓄,千萬全世界都去得,如不,還是安分守己的妥當。”

    “給你算過,都算盡了。”

    今敏說:“我當這話是讚美。”

    “那麼,你為何同我在一起。”

    今敏毫不猶疑地答:“快樂,那是無價寶。”

    他們兩個人都笑了。

    紀和就沒有那邊幸運,他一個人在家,忽然聽到有人按鈴,原來是萬聖節,孩子們前來討糖。

    紀和沒有準備,只得把今敏的巧克力取出分派,孩子們擠在門口,七嘴八舌,高興熱鬧,遠處有人放鞭炮煙花,像華裔過新年。

    紀和想家。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紀和以為是母親,他拎過電話說:“媽媽,我正想找你說幾句。”

    那邊一怔,不出聲,紀和知道太莽撞,他笑:“哪一位?”

    對方輕輕回答:“是我,藝雯。”

    紀和僵住,是藝雯,他不知該如何反應,舌頭忽然打結。

    她卻不介意,“明天下午五時,在皇后公園見面可好?”

    紀和沒想到藝雯會主動提出約會,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他們認識那許多年,她從來未曾那樣做。

    他囁嚅,“我——”

    “不反對就好。”她掛上電話。

    紀和一陣心酸,一直想聽到她的聲音,終於聽到了,幾乎不認得。

    就在這個時候,今敏與紀泰回來了,機車引擎轟轟,他們在門口與孩子們打交道,半晌才進門。

    今敏看到紀和坐在黑暗裡,連忙開燈。

    紀和疲倦地抬起頭,紀泰嚇一跳,“你不舒服?”

    面如玄壇的紀和遞一張字條給紀泰,上面寫著:“明日下午五時皇后公園藝雯。”

    今敏說:“你去啊。”

    紀和同紀泰說:“是你約她,你去。”

    紀泰惱怒,“我從來未約她到皇后公園,紀和,我已仁至義盡,你若決定把藝雯丟下,我們不再幹涉。”

    紀和沉默。

    今敏勸說:“去看看她,或許你會回心轉意。”

    紀和沒有表情。

    紀泰說:“今敏不要再與他多講。”

    今敏卻蹲到紀和身邊:“失去藝雯,又得從頭開始投資,一年兩年,這個還不夠好又換那個,又是三年,轉瞬三十歲,你打算四十結婚五十生子,然後到七十歲還打工籌子女讀大學費用?”

    今敏把數目字編排出來,的確叫人心驚肉跳。

    人類就是被這幾個數字控制:十歲不再是幼兒,二十歲應該在大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然後進入老年,人的一生,每個階段要交功課,你若貪歡,蹉跎了必修課程,老來便要吃苦。

    紀和黯然,他與藝雯都是苦命,兩人之間那麼多折磨。

    今敏說:“我陪你去。”

    紀泰嗤一聲笑,“你看你是畫蛇添足。”

    “皇后公園,不見不散,”

    今敏把燈熄掉,讓紀和一個人坐在暗地裡。

    紀和坐著不動,回憶與藝雯一起的開心片段,其實都是很平常瑣碎的樂趣,像看戲散場,忽然下雨,他倆瑟縮在他人簷下,一邊咕噥一邊嬉笑……

    生日時她送他一條鱷魚皮帶,價值半月薪水,卻被同事揶揄:“紀和你是老實人不要用假鱷魚皮。”

    他送她米奇老鼠手錶,她一直天天用。

    現在她升級了,兩個弟弟的生活應該得到改良,有那樣一個姐姐,他們真幸運。

    然後紀和為了前程,他離開她,滿以為前面是康莊大道,可是,這一年來所遇到的荊棘比他一生還多,鉤得他全身皮開肉爛,他忽然明白,全世界並無樂土,他所得到的,遠遠不及他所失去的。

    紀和沒有面目去見藝雯。

    今敏彷彿十分肯定藝雯會原來他,今敏真單純可愛。

    紀和坐到天亮,才累極回到床上。

    他喃喃說:“不要叫我,讓我直接去見上帝。”

    他大被矇頭,他聽見今敏與紀泰一前一後出門,不再理他。

    什麼叫勇敢:明知害怕,流著淚也勇往直前,紀和決定赴約。

    這是他把話一次過說清楚的唯一機會。

    準三時,他抵達皇后公園,門前一片花海,中秋已過,也只有最後的玫瑰仍然盛放。

    他坐在長凳前等人,她會來,抑或不來?此刻逃走還來得及。

    這時一雙手搭在他肩上,“紀和,你來了。”

    他轉過頭去,看到他夢中時時偶遇的藝雯。

    她清減到瘦削地步,秀麗笑容中有一絲憂鬱,她穿著她喜歡的蛋殼青色薄毛衣。

    紀和忍不住握住她瘦削的手。

    藝雯輕輕說:“坐,我們慢慢說話。”

    紀和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回信。”

    藝雯取出一大隻透明塑膠袋,“因為我沒有拆閱。”她把信還給他。

    “為什麼?”

    “紀和,我倆已成為過去,我很感激你設法與我聯絡,這次出差,又被你找到,可見你未忘故人,我深受感動,考慮許久,可是心底深處,明白感覺到已經不同,不可能回到從前那樣。”

    紀和吃驚,他的想法也完全相同,他正想告訴她,他會永遠懷念她,可是複合卻是太過勉強。

    紀和淚盈於睫。

    上帝待他真好,讓女方先攤牌。

    藝雯詫異,“紀和,我以為這一年多磨練叫你豁達開朗,為何又婆媽起來。”

    紀和輕輕擁抱藝雯,下巴擱在她頭頂,又一次聞到他髮香,他落下淚來,是他不好,他所擁有的他沒有好好珍惜。

    藝雯細細端詳他,“你可有喜歡的人?”

    紀和搖搖頭。

    “今日見你,比前兩次憂鬱,為什麼?”

    紀和苦笑,“當頭棒喝,怎樣笑得出。”

    藝雯覺得有點異樣,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紀和,他從未見過紀泰,她沒有疑心。

    紀和也問她:“你有沒有新人?”

    藝雯回答:“我努力將來工作。”

    紀和握緊她的手。

    藝雯歉意的說:“不是我不想,紀和,我實在不能夠。”

    紀和噓一聲,“我完全明白。”

    “三個月一過,我就回家。”

    “弟弟們好嗎?”

    “托賴,他們很爭氣,半工讀,只需略微扶持,我已沒有心事。”

    “都快高長大。”

    藝雯鬆脫他的手,也像是鬆一口氣,她終於解釋明白:不是他遺棄她,她也想把整件事告一段落。

    她並非爭意氣,希望紀和明白,她想重新生活。

    “我走了。”

    紀和看著她背影,她一直沒有回頭。

    藝雯練好功夫,不愁沒有機會走運。

    紀和低頭,看著自己雙手。

    以後還會夢見藝雯嗎?肯定會,但,那是從前的藝雯,她與他嘻嘻冒著雨奔向地下鐵路站頭,手牽手,打算過一輩子……他永遠不會夢見今日的她。

    紀和剛想站起來,有人輕輕走到他身邊。

    他好不詫異:“今敏。”

    “我一直躲在花叢後,我都聽到了。”

    紀和啼笑皆非,“今敏,你竟如此多事。”

    “紀和,我怕你失約,叫藝雯呆等,傷上加傷。”

    “那麼你好心管閒事。“

    今敏笑嘻嘻:“說得對。”

    紀和看著她:“現在你什麼都明白了。”

    今敏十分炙痛:“為什麼兩人都決意不再回頭?”

    “因為已經找不到從前那個入口,兜兜轉轉,費時失事,哪裡有好結果。”

    今敏唏噓。

    “她見過紀泰兩次,都分不出那並不是紀和,她其實對我已無印象。”

    “是你倆要求太高,我知有許多人走回頭路極之成功,也有若干人湊合著也過了餓一輩子。”

    紀和說:“今敏今敏,我已想通,沒有別條路可走。”

    “那麼,我們一起到軒利大學報到吧。”

    軒利是一所新公立大學,氣氛完全不一樣,現在建築,靈感來自中國四合院,當中是廣場,四周是課室與演講廳,格局新穎宏偉,北美洲最漂亮的建築物往往是大學,圖書館,美術博物館,音樂廳等大眾享用的地方,決非皇宮官邸或是富豪住宅。

    今敏問:“喜歡嗎?”

    “退一步想,海闊天空,我們不過借學府學習,哪一所學校不一樣,將來出來工作,還不是要靠努力爭取。”

    “想通了。”今敏感嘆。

    “你呢?”紀和看著她。

    “嘿,我,我已是再世為人,吃趟苦,學次乖,以後只管自己的功課,我不會再錯,我猶有餘悸。”

    “今敏,把紀泰也叫來入學。”

    “紀和,不可勉強。”

    是,正如他與藝雯一樣,無可挽回。

    “多麼可惜。”他不知是說誰。

    他倆辦妥入學手續,秘書說:“教務主任想見一下紀先生。”

    紀和看今敏一眼。

    今敏輕輕說:“我在這裡等你。”

    教務主任是位中年太太,她詫異問紀和:“你成績優異,為何離開列德?”

    紀和照臺詞念:“列德不適合我。”

    教務主任是日心情特別好,興致勃勃追問下去:“什麼不適合?”

    紀和的急智一向不及今敏與紀泰,他想一想,決定講實話:“學費太貴,我負擔不起,學生打工是非法的,況且也幫補不到那天文數字,家裡所有積蓄已交給我,用磬再也無處借貸,我成績只在九十二至九十六分徘徊,拿不到獎學金,只得轉校。”

    教務主任一邊聽一邊點頭。

    她說:“與其在列德陪跑,不如專心在軒利讀出成績來。”

    教務主任與他握手。

    紀和以為下一位輪到今敏,可是今敏說:“她沒叫我。”

    今敏很幸運,豁免面試。

    接待笑說:“歡迎到軒利。”

    走到校門外,今敏感嘆:“都說北美洲教育制度如何開放先進,有教無類,說穿了,是隻笑面虎,還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學費一年比一年高漲,要求的分數一年比一年高。”

    “大學是奢侈品,同五千五百一件香乃爾外套一樣,你不是一定需要擁有,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今敏說:“但是,我非要這一件外套不可。”

    紀和苦笑:“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虛榮。”

    今敏把手伸進紀和臂彎,“我們回家吧。”

    他們在新學校段考時,紀泰的酒吧開幕,也供應一些小食如芝士三文治及他拿手的明蝦與腰眼牛肉。

    一開幕就客似雲來,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天分,文的不成,就來武的。

    紀泰有一份豪邁活力,配合他的生意,他的夥伴隱形,把生意全交給他。

    有的顧客只為買他的小食帶回家,也坐著喝啤酒等。

    人不為財,紀泰每天長駐候教,根本沒時間淘氣,他穿長袖白襯衫黑褲,周旋客人當中,這是叫他拿錢出來都願意的營生,何況還有收入。

    “他很開心,”今敏說:“還有什麼比快樂重要。”

    今敏幫他算帳。

    每天晚上,她把電子計算機放在膝上,啪啪啪按動鈕鍵,算個不亦樂乎。

    只聽得她說:“政府要求酒吧全盤禁菸,這是必輸之仗,你要早打算。”

    “杯子要輪流用,不能老用那幾十隻,洗得太多,磨損厲害,有礙瞻觀。”

    “人客對小費依然慷慨,真是幸運。”

    遇有球賽,酒吧水洩不通,違反消防條例,紀泰把一架大熒幕電視機放到平臺,讓顧客露天喧譁喝酒。

    每晚總有穿小背心的女客對牢紀泰訴苦,他幾乎可以豎起招牌:心理醫生每晚服務。

    “他說是到紐約出差,一走了之,可是三個月後我在街上碰到他,他佯裝不認得我。”

    “愛情是否只是一向古老傳說?”

    “泰,介紹一個人給我,要四十歲以下,滿頭頭髮,身段精壯,有錢、有事業、富生活情趣,深深愛我。”

    這話引起鬨堂大笑。

    暑假,紀和回家探親。

    母親瘦削,容易倦,醫生說正常。

    “她五十九,已進入老年,體力較錢衰弱,也是應該。”

    這樣平常的話不知怎地卻叫紀和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醫生嚇一跳,“紀先生,令堂沒有病。”

    但是紀和用手掩面,眼淚不住流下。

    看護感動說:“我有三個兒子,希望其中一名有一般如此孝順,於願已足。”

    紀和揹著背囊回北美,紀泰來接他。

    “可有見到紀伯欣?”

    紀和答:“他近期住倫敦,你若牽記他,我可以陪你去看他。”

    “行動不便,為何去倫敦?”

    “他孫子在那邊。”

    紀泰不出聲。

    “管家看護跟著一起,也沒有不便。”

    紀泰又問:“你母親好嗎?”

    “她有一班老姐妹陪著,還可以過日子。”

    “紀和,看得出你歸心似箭。”

    “我想速速畢業回家陪伴寡母。”

    這時,紀和發覺紀泰駛的是另外一條路。

    “咦,我們不是回家?”

    “的確是回家。”

    “你應走第四路。”

    “紀和,我已與今敏分開,我搬出一家公寓住,一併把你的傢俱也挪過去,一上一下,兩個門口,很方便,你會喜歡。”

    紀和大驚,“慢著慢著,一件一件來。”

    “我與今敏已經分手。”

    紀和重重說:“為什麼!”

    “我倆有分歧,我想她做左右手幫我做生意,她始終覺得那是偏們生意,她不會看低我,但是她也不會投入我這個階層,她要專心做畢業試,我們和平分手。”

    紀和內心炙痛。

    “她叫你大哥,我知道你倆有特殊情誼,但是紀和,你不能期望生長在廿一世紀的我們在廿多歲就選定終身對象且能白頭偕老。”

    “今敏反應如何?”

    “平和。”

    “我以為你們相愛。”

    紀泰說:“紀和,你知我永遠愛她,她有事叫我,我飛撲而至。”

    紀和低頭不語。

    “請你放心,沒有人受傷,沒有人心碎。”

    這才是最叫人難過的事。

    紀和問:“為什麼最近全沒有好消息?”

    “有,酒吧生意熱烈,你還有八個多月就可以畢業。”

    “今敏會先走。”

    “對,她問你:可否推薦她到紀伯欣律師行。”

    紀和說:“我可以全力保薦。”

    “找卞琳談一談。”

    “既然處處為她著想,為什麼還要分手?”

    紀泰回答:“好友不同戀人。”

    “不是說應與最談得來的朋友結婚?”

    紀泰詫異:“這是哪個愚人說的話?”

    紀和放下行李淋浴,隨即要出門看今敏。

    紀泰笑,“她十分鐘就到,我負責做羅宋湯來招待。”

    果然,今敏挽著菜籃來到。

    紀和緊緊擁抱她。

    今敏說:“紀和,我失戀了,你要愛我多些。”

    紀和心痛地回答:“我不能愛你更多,也不會更少。”

    紀泰在一旁大聲說:“要知道我與今敏為什麼分手?請來看看這種情況。”

    今敏問:“每個人都好,你媽媽健康?”

    “媽媽老了。”紀和黯然。

    “唉,這是人類無可避免的命運。”

    紀泰說:“且不談宿命,紀和,你看看卞琳律師在世界哪個角落。”

    紀和有她寰宇通電話號碼,立刻與她聯絡。

    他輕輕說幾句,卞琳說:“還是需要面試,我此刻在加國溫哥華辦事,你請今敏聽電話。”

    今敏立刻過去接住講,只見她補助點頭說:“是是是”。

    紀泰在一旁揶揄,“還未上班支薪,已經成為yesman,悲哀。”

    今敏放下電話,籲出一口氣。

    “怎麼說?”紀和追問。

    “卞律師叫我明日北上與她會晤。”

    紀和說:“我幫你訂飛機票,我可以陪你面試。”

    “紀和,從這裡起我自己可以應付。”

    她握緊紀和的手一會,沒待吃飯,就到城內辦事。

    今敏才出門,卞律師電話就到。

    紀和抱歉:“打擾你,卞律師,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長輩的葬禮上。”

    “哎呀。”紀和尷尬到極點。

    試想想,草坡上人人默哀,牧師正朗誦詩篇第二十三篇:我雖經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你的杖你的竿,都與我同在……忽然,電話鈴聲響起。

    “太不好意思。”

    “紀和,今敏聰明透頂,玻璃肚腸,水晶心肝,可是,其實老闆們不需要這樣頂尖人才,誰有空時刻防範這個人?”

    紀和發急,“不不,今敏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她扮聰明才闖的禍。”

    “我看人眼光比你準,生活經驗比你豐富,她能把賢仲昆撥弄的團團轉,本事非同小可,這樣一個人,如不收斂,我豈非引狼入室。”

    紀和忽然丟下一句:“女子始終小器。”

    卞律師笑,“紀和你最單純。”

    紀泰這時不耐煩取過電話,“卞律師,她是孫悟空,你是如來佛,如何跳得出你手心,你多多教導她不就行了。”

    卞琳嘆氣:“你們這樣幫她。”

    紀和:“卞琳,請予以特別優待。”

    “我都明白了。”

    “叩頭叩頭。”

    卞律師又笑,“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長相標緻聰明伶俐的一個女子,為什麼沒碰到你們兄弟倆這樣的人?”

    紀泰佯裝訝異,“卞律師不過比我們大三五歲,不必老氣橫秋。”

    卞琳大笑,“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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