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冷風,不是暗器所挾,也不是兵刃所帶,是“左公祠”的廟門,被人推得大開所致!
進門的人,自然是吳天才!
他進門之故有二,一是等得不耐,二是久久未聞廟內有甚聲息,以為出了差錯,想沈宗儀的安危?
廟門大開後,發現沈宗儀安然無恙,但卻全身發抖,滿臉淚漬!
吳天才有點英明其妙地,“咦”了一聲,向沈宗儀問道:“沈兄,蕭揚竟不在廟中麼,難道堂堂‘無情劍客’,也會食諾背信?……”
“背信”二字才出,沈宗儀左手翻處,一片白光,電飛而至!
吳天才伸手一接,發覺是張箋紙。
但箋紙上,藴有極強內家真力,竟把吳天才震得退了半步!
他本因有點莫明其妙,才向沈宗儀發問,但如今卻弄得越發莫明其妙?……
吳天才如墜五里霧中,以惶感神情,向沈宗儀詫聲問道:“沈兄,你……你這是何意?”
沈宗儀知曉此事錯處,不在吳天才,遂吸口長氣略為鎮定心神,嘆息一聲,搖頭口笑答道:“吳兄莫問,且請看完我蕭大哥所留遺書,自然明白!”
“遺書”兩字,使吳天才聽得也吃了一驚,目光低垂,細看書柬。
等他把蕭揚所遺留的書信看完,臉色上難分憂喜,但卻雙眉緊蹙,彷彿進入了一種沉思狀態!
沈宗儀雖然猜不出吳天才是在想些甚麼,卻也不願加以打擾。
“沈兄,走,我們得快點,莫要去晚—步。”
沈宗儀道:“吳兄是打算趕往何處?”
吳天才道:“百丈崖……”
沈宗儀神色上突現不悦地冷冷一“哼”道:“吳兄,事到如今,你還信不過我蕭大哥,想趕百丈崖去……”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往下再説,便連連搖手地,截斷他話頭説道:“沈兄請莫誤會,我要即時趕去‘百丈崖’之意,並非信不過蕭揚欲加監視察看,而是打算替這位‘無情劍客’,掠掠陣兒,甚或幫幫手兒,免得他受了其他扛湖宵小的無恥算計!”
沈宗儀聞言之下大感意外,目注吳天才説道:“吳兄,你竟肯幫幫我那位想要殺你的蕭大哥?……”
吳天才滿面神光,微微一笑,向沈宗儀皺眉問道:“沈兄,你怎麼會看不起我?難道我吳天才就沒有這種俠義胸襟?”
沈宗儀道:“小弟怎會輕視,但你與蕭大哥之間,尚有一段不可開交的……”
吳天才接口道:“‘無情劍客’蕭揚,的確是條鐵錚錚的熱血漢子,我不願令他平白犧牲,含恨九幽,而願幫他先渡過強敵尋仇難關,彼此再作公平生死一搏!”
沈宗儀雙挑拇指,滿面佩服神色,向吳天才讚道:“好,好胸襟,小弟萬分佩服,但……但吳兄認得‘百丈崖’麼?……”
吳天才道:“認識,離此最少有三四座峯頭,我們快點走吧!”
沈宗儀滿懷欣慰地,與吳天才一齊離開“左公祠”,向蕭揚遺書所稱,正與強仇決鬥的‘百丈崖’趕去。
吳天才所走方向,是馳往西南,在翻越過三座山峯後,手指前面一座相當難以攀援的陡拔高崖道:“沈兄,那便是‘百丈崖’了……”
沈宗儀深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之理,對方既敢向名震天下的“無情劍客”尋仇,則不是人多勢眾,便有厲害殺着!
他心為盟兄擔憂,足下自然展盡功力,輕登巧縱。
吳天才也在儘速攀登,但這樣一來,無形中卻使他與沈宗儀之間,略有先後分了上下。
常言説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人這一大展輕功,吳天才便知沈宗儀是位絕代奇客,藝壓當時,自己雖也一向自傲,但仍自少比他要弱上一籌光景。
兩人邊自登崖,邊目傾耳聆聽,崖頂可有甚麼爭鬥聲息?
事情似乎又有意外,他們業已將達崖頂,仍未聽到甚麼異樣情況?
但等沈宗儀、吳天才先後腳地,雙雙登上崖頂,卻不禁使這兩位熱血沸騰的武林豪俠,為之臉色大變!
崖頂相當平坦,是約有兩三丈方圓的一片石地。
地上有血漬,崖邊有斷樹,有的樹幹上,還釘着一些“白虎錐”“天狼釘”“喪門箭”等厲害暗器!
這種情況,顯示了果然新近有人在此打鬥。
無論是根據吳天才的經驗?或沈宗儀的眼光,都看得出在此打鬥的,不是兩人,而是四個。
“無情劍客”蕭揚一向獨來獨往,既不可能,也不屑於請甚幫手,則其他三人似乎便可推斷為向蕭揚尋仇的敵對人物!
故而,沈宗儀目光掃處,雙眉一蹙,失聲説道:“哎呀,他們是以三對一,這種情況之下,我蕭大哥恐怕……”
話方至此,吳天才突然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向他搖手説道:“沈兄,‘無情劍客’沒有敗,‘百丈崖’之戰,既已結束,則蕭揚定是站在勝利的一面……”
沈宗儀滿面迷惑神色地,目注吳天才急急問道:“吳兄是根據何事,如此判斷?”
吳天才笑道:“這道理顯而易見,沈兄大概是對你盟兄關懷太甚,才有點當局者迷而已。”
由此可見,沈宗儀與吳天才互有長短,論武功,吳天才至少要比沈宗儀弱了一籌,論心機,吳天才卻至少比沈宗儀高了一籌以上。
沈宗儀因未見蕭揚蹤跡,仍自心亂如麻,向吳天才抱拳道:“小弟擔憂我蕭大哥遭遇不測,的確神思已昏,願聞吳兄明教!”
吳天才指這“百丈崖”頂染有不少血漬的空空石地道:“對方來的共有三人,倘若蕭揚落敗,則‘無情劍客’必遭毒手,應該陳屍在這‘百丈崖’頂……”
沈宗儀點頭道:“對……對……”但他剛剛説了兩個“對”字,便又皺眉説道:“但我蕭大哥既居勝面,人卻去了何處呢?……”
吳天才不答,只是眉頭雙蹙,向崖下百丈深壑,望了一眼。
沈宗儀恍然有悟地,急得連搓雙手,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你…你是認為我……我蕭大哥業已墜崖……”
吳天才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緩緩答道:“我們趕得雖急,恐怕仍是一步來遲,因為蕭揚他在‘左公祠’所留遺書之上,曾經作過如此表示……”
沈宗儀也知蕭揚是不輕然諾的大英雄,不禁失聲長嘆,心中一酸,眼眶潮濕,湧現了愴痛淚光。
吳天才黯然説道:“這件事兒,是出悲劇,但似戲已結束,無法挽回,沈兄不必過於悼痛,還是對於這位‘無情劍客’,表示崇敬,才好使他的泉下英靈,獲得慰藉!”
沈宗儀聞言,想了一想,向吳天才含淚説道:“吳兄,我想與其向蕭大哥表示崇敬,還不如替他收屍……”
吳天才點頭道:“收屍也可算是表示崇敬的方法之一,但目前情況,卻頗有困難……”
沈宗儀截斷吳天才的話頭,一挑雙眉,朗聲問道:“有甚困難?我蕭大哥既是墜崖,我們便去崖下收屍,難道以你吳兄這樣一身高明藝業,還怕甚麼百丈深壑?”
吳天才道:“崖高壑險,自無足懼,但這山崖四面範圍不小,何處才是蕭揚墜身之處,也該先勘察—下,免得白費氣力。”
沈宗儀也發覺自己在急痛之下,措詞不太禮貌,遂向吳天才一抱雙拳,把語音放得儘量平和地緩緩説道:“吳兄在才智方面,勝我百倍,小弟恭遵吳兄指示就是。”
吳天才笑説道:“我們來時的登崖一面,無甚異狀,不必考慮,沈兄與小弟且在崖頂向其餘各方,巡視一遍,看清形勢,再定舉措。”
沈宗儀點了點頭,遂與吳天才一左一右地,在崖頂向四下巡視。
崖頂四周,本來範圍甚大,但一經巡視,果然覺得可以把範圍縮小不少。
因為只有左方與正前方的一片夾谷,和一條深壑,才看來像是相當隱蔽的縱身自絕之處……
忽然,吳天才站在正前方的深壑上端,向沈宗儀叫道:“沈兄可記得‘無情劍客’蕭揚前往‘五福客棧’,幾乎與我動手之際,身上穿得是件玄色儒衫?……”
沈宗儀道:“正是,吳兄莫非業已見了甚麼蛛絲馬跡?……”
吳天才招了招手,把沈宗儀叫過,指着壑下十來丈處,橫生削壁的—株古松説道:“沈兄請看看,那株古松的向外枝椏,曾經摺斷,枝上並掛纏有一小條黑色綢布形態之物,是不是一角衣襟?”
沈宗儀聽完吳天才話後,向他所指之處,注目細看。
如今,天光雖已夜暗,但沈宗儀何等功力,目光敏鋭,仍自看得真切,雙眉一蹙點頭説道:“吳兄委實心細如髮,不單那黑色之物,是角衣襟,便連松間斷枝,也顯示了曾有重物從崖上墜入深壑。”
吳天才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下壑一探了,看看是否能尋着蕭揚的遺體,為其收葬。”
話猶未了沈宗儀身形已飄,化為一縷輕煙,直下絕壑。
吳天才對他的為友真情,頗為欽佩,也自騰身追去。
這片深壑,雖然不到百丈,也有八十來丈,且山壁相當陡滑,不易上下。
饒是沈宗儀、吳天才二人,身懷絕世武學,也不敢過分大意,費了不少時間,方始下到壑底。
吳天才苦笑道:“下既如此,上更艱難,看來我們無論尋不尋得着蕭大俠的遺體,也需另尋出路,不必再……”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説,便自接口叫道:“吳兄,我們為自己找尋出路之事,還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為我蕭大哥找尋遺體……”
吳天才笑道:“那是當然,以那株曾為墜下重物折斷,並纏有玄色衣襟的松樹位置,我們下到壑底,似乎業已偏左不少,如今既欲尋屍,應該試向右走了。”
沈宗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立即付諸行動,向右走去。
吳天才邊自隨行,邊自閃動目光,掃視四外。
峯上天光已暗,這壑底自然一團漆黑,宛如深夜一般。
尚幸兩人均身負絕頂功力,目光犀利,方不致在怪石羅列,草樹叢生的陌生環境中行進困難,有所遲滯……
右行七、八丈後,約略估計已到了那株崖壁橫生古松的垂直下方。
驀然,吳天才—聽叫道:“有了,沈兄請看,那是不是你義兄蕭大俠的遺體?”
沈宗儀隨着吳天才看去,心中一陣難過,並騰騰直跳地,又復雙睛濕潤,湧出了英雄珠淚!
原來右前方有堆根根尖挺如筍的嵯峨怪石,但在怪石之中,卻怵人心魄,倒豎着兩條人腿?
沈宗儀不敢想了……
因為在想像中,除了這倒豎半空,石筍上方的兩條腿兒,尚稱完整外,蕭揚屍體其餘部分,多半已無復原形,不堪入目的摔成了一堆爛糟糟的血肉。
故而,吳天才叫沈宗儀看看是否蕭揚遺體?沈宗儀卻身軀微抖,目含痛淚,有點趑趄不前……
吳天才微怔之下,領會了沈宗儀的心中感受,嘆息一聲,飄身縱向石後。
略過了片刻,吳天才從石後現身,沈宗儀便急急問道:“吳兄,石後可是……”
吳天才連搖雙手,長嘆一聲地,向沈宗儀苦笑説道:“屍體己整個摔爛,無法辨認面目,我只得再撕下他身上所着的一角玄衫,給沈兄作為參考……”
話完,把手中一角黑色儒衫,向沈宗儀黠然遞過。
沈宗儀接過細一看後,覺得雖不能確定不是蕭揚所着,但色澤質料均與回憶中蕭揚身上的那件玄色儒衫,十分相像。
當下,一陣心酸,淚光垂落地,黯然悲聲説道:“吳兄,我們先合力掘個墓穴,把亂石之間的殘毀人屍,掩埋了吧,假如在此壑中,找不到其他屍體,便只好認定為我蕭大哥的遺蜕!”
吳天才嘆道:“這位‘無情劍客’蕭揚真是條血性漢子,常言道:‘人死仇消’,雖然他曾想殺我,我也願意為他身後之事,一盡棉薄。”
議論至此,沈宗儀便選了一處比較有顯著目標,容易找尋的兩株巨樹之間,動手挖掘墓穴。
吳天才再一幫忙,兩人合力之下,進度自然極快!
挖完墓穴,實行掩埋之時,沈宗儀方發現那具人屍,確已殘毀的不堪入目!
他一面含着傷心疼淚一面埋屍,在掩埋完畢後,雙膝一屈跪在墓前,英雄熱淚雙流,口中喃暗説道:“蕭大哥,絕壑無棺,只能如此草草安葬,但小弟誓必尊重遺書,不辭萬難追殺‘辛冰冰’以告慰大哥的泉下英靈,代你完成未了心願……”
祝禱既畢,尋得一方長條青石,以金剛指力,鐫出“義兄蕭揚之墓”等六個大字,插在墓前,藉為碑識。
吳天才在—旁看得好生敬佩地,向沈宗儀點頭讚道:“沈兄真是義薄雲天,血性過人,‘無情劍客’蕭揚有了你這種朋友,當可含笑九泉的了。”
沈宗儀嘆道:“吳兄千萬莫如此説法,我正覺得蕭大哥便因交了我這個朋友,才落得‘恩’‘義’難全,終於犧牲自己,葬身絕壑……”
這幾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好生難過,默然不語。
因為沈宗儀説得不錯,若非蕭揚與沈宗儀結識,有了口頭盟約在先,則他為了報恩,必與自己作生死一搏,如今身化南柯,葬在三尺孤墳中的人兒,便不知是這位“無情劍客”?抑或換了自己呢……
沈宗儀見吳天才忽然沉默起來,方自發覺自己言語之中,對他略有侵及,遂陪笑説道:“吳兄不要多心……”
吳天才笑道:“小弟不會多心,沈兄説的乃是事實,吳天才所以沉思之故,是在想倘若我與‘無情劍客’蕭揚互作生死之搏,可能成為五五局面,不到雙方筋疲力盡的最後關頭,誰也沒有把握能把對方置於死地……”
沈宗儀拭淚説道:“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我覺得我蕭大哥的外號起錯了,他不是‘無情劍客’,是位‘深情劍客’。”
吳天才忽然連連搖頭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説道:“我不同意,我認為蕭揚大俠仍應被稱為‘無情劍客’!”
沈宗儀聞言一怔,詫聲問道:“吳兄何出此言?我蕭大哥的無情之處何在?”
吳天才見為蕭揚建墓立碑之事,業已完畢,遂肅立墓前,抱拳深施一禮,邊自轉身與沈宗儀尋路出壑,邊自向他問道:“沈兄你剛才在墓外誓代蕭揚完成未了心願?”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説,便自毫不猶疑地,點頭説道:“當然,我一定殺掉辛冰冰,方能使蕭大哥含笑地下……”
吳天才道:“沈兄久隱江湖,不問世事,你可知道‘辛冰冰’是何許人麼?”
沈宗儀有點會錯了意地,一挑雙眉,朗聲道:“我不知道,但由這姓名聽來,似……乎是個女人?………”
吳天才接口道:“對,是個女人,是個千嬌百媚的漂亮女人……有特殊身份,不是個平凡女人。”
沈宗儀冷哼一聲説道:“管她有甚麼特殊身份?就算她武功蓋世,是一派掌門宗師,或地位崇高,是王公或大內妃子,沈宗儀既已立誓,必盡一切所能,代蕭大哥完此心願……”
吳天才搖頭道:“論武功,辛冰冰縱或不俗,也決比不上沈兄,論地位,她是江湖人,不是甚麼高貴得難以謁見的王公或大內妃子……”
沈宗儀説道:“既然如此,吳兄適才又為何鄭重其事地,説這辛冰冰的身份特殊?”
吳天才道:“當然特殊,沈兄定然絕未想到,這辛冰冰是你大嫂!”
“大嫂”二字,着實把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失聲問道:“大嫂?甚麼‘大嫂’,吳兄難道説辛冰冰是我蕭大哥……”
吳天才點了點頭,正色接口道:“對了,辛冰冰便是蕭揚經過十年苦追,才獲得芳心,互相結合的元配結髮夫人……”
沈宗儀有點木然了, 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蕭大哥的臨終遺言難……難道竟是要……要我替他殺妻?……”
吳天才道:“沈兄若不相信,我們出壑以後,你不妨另外尋個熟悉江湖事故的淵博之人,問上一問。”
沈宗儀未曾理會吳天才之言,忽然眉堆愁緒,且轉淚光!
吳天才見了他這種神色變化,也感詫然,正待動問,沈宗儀突又兩眼發直,似乎有點忘情地,口中吟聲忽起。
他吟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風,小卷西畔畫堂東,胸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吳天才覺得沈宗儀突然大興感慨之舉,必非無因,莫非他的滿腹傷心竟與“無情劍客’蕭揚,有甚相同之處!
只是在猜,沒有發問。
因為吳天才相當懂得揣摸別人心理,知道如今的沈宗儀吟聲中有寂寞,目光中有悲悽,心情定甚惡劣,自己若是發問不當,觸犯他不願對人明言的忌諱事兒,可能會自討沒趣,碰上一個大的釘子?……
沈宗儀在悲吟……
吳天才在找路……
他們既不願太費心力地,攀登來路,自然要另找出口。
還好,沈宗儀不過才悲吟了二道“玉溪生”李商隱哀感頑豔的“無題”七律,吳天才便尋得一條可以省力不少的出壑捷徑。
由於行囊尚在店中,沈宗儀與吳天才出壑之後,自然是先回“五福客棧”。
“五福客棧”由於兼營酒樓,又在整個“駐馬集”中酒菜之美,首屈一指,則於華燈初上時的生涯鼎盛,客至如歸,乃是意料中事。
但沈宗儀與吳天才回到旅店,時已深更半夜,“五福客棧”的店前店後,卻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吳天才是久走扛湖之人,老遠一看,便皺着眉頭,向沈宗儀説道:“沈兄,我們遠赴‘白水鎮’的這—路之中,真是多采多姿,陸離光怪,你看那‘五福客棧’中的異常情況,多半又出了甚麼重大變故。”
沈宗儀聞言,把兩道長長的劍眉,微微一蹙道:“糟糕,大事不妙,我與吳兄,均已離店,假如有甚麼變故,多半會是出在嶽倩倩與白嬤嬤二人身上了!”
他邊自説話,邊自業已足下加快,向“五福客棧”趕去。
吳天才笑道:“這樣才對,這樣才是人情之常……”
沈宗儀不明他語意所指,訝聲問道:“吳兄,你……你這人情之常一語,是何用意?”
吳天才笑道:“我認為沈兄對嶽倩倩姑娘,表示關愛,乃人情之常,否則就有點矯揉造作,有失英雄本色……”
沈宗儀目注吳天才,搖了搖頭喟然嘆道:“吳兄,你……你不瞭解我……”
吳天才道:“當然,但我至少可以瞭解你一點,就是沈兄‘寒冰’其外,‘烈火’其中,你是一位傷心人……”
沈宗儀苦笑道:“果然吳兄只瞭解我三分之一,沈宗儀不單是‘傷心人’,也是‘碎心人’,更是個‘狠心人’……”
説話至此,已近“五福客棧”。
吳天才已向自“五福客棧”看熱鬧的百姓口中問出客棧中果然出了命案,被殺之人,是個女子。
沈宗儀以為嶽倩倩已遭不測,心中一震,身形電閃進店。
寬大的後院中,停了一口薄皮棺材,死者業已盛殮。
沈宗儀正侍向店家詢問死者到底是誰?驀然聽得銀鈴似的語音説道:“吳、沈二兄,可否上房一敍?”
吳天才、沈宗儀同自回身注目,只見上房簾攏已啓,正是那位具有天香國色的嶽倩倩在向自己發話。
沈宗儀見嶽倩倩安然無恙,心中便自頓覺一寬!
但吳天才卻看出嶽倩倩眉鎖重憂,遂拉着沈宗儀,一面向上房中走去,一面問道:“嶽姑娘,這客棧中發生了甚麼事故,院內棺木所殮是誰?……”
嶽倩倩嘆息一聲,秀眉顰蹙地,幽幽答道:“是白嬤嬤……”
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劍眉雙蹙地,看着嶽倩倩問道:“據我看來,白嬤嬤身懷絕藝,也是當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她……她怎在這‘五福客棧’之中,輕易遭人毒手?”
嶽倩倩見沈宗儀與吳天才均已進入上房,遂一面讓座,一面目光中淚珠亂轉,悲聲説道:“我的一點薄藝,就是跟白嬤嬤學的,她老人家的確功力甚高,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吳天才道:“嶽姑娘請將白嬤嬤怎麼遭人暗算,詳細説出,或許我與沈宗儀兄,可藉以查出線索,尋緝兇人,為白嬤嬤報仇雪恨!”
嶽倩倩眼皮微抬,向沈宗儀投過一瞥哀怨目光,苦笑—聲道:“這件事兒,説來倒與沈兄有點關聯……”
沈宗儀訝然道:“嶽姑娘此話從何説起,白嬤嬤遇害之事,怎會與我有關……”
嶽倩倩目注沈宗儀道:“沈兄在這一路之間,是否曾有極厲害的武林人物,對你暗加算計?”
沈宗儀點頭道:‘不單有人要對我算計,也有人要對吳天才兄暗下毒手,但我二人卻又似可以互為‘福星’,只要在一處時,往往便會逢凶化吉,遇難呈樣……”
嶽倩倩嘆道:“可嘆白嬤嬤沒有這好運氣,她老人家才一多管閒事,便……”
沈宗儀聽出嶽倩倩言外之意,向她雙眉一蹙,接口問道:“聽嶽姑娘這樣説法,難道竟是欲意找我麻煩的武林兇徒,轉對白嬤嬤下了辣手?”
嶽倩倩點頭道:“我與白嬤嬤安歇得早,但入夜不久,便聽得有扛湖人物,搜查沈兄居處,似欲對你有甚不利圖謀,白嬤嬤激於義憤,欲加懲戒,誰知反而中了對方二根蛇頭箭,七枚白虎釘,竟使她老人家偌大年記,仍不得善終,身遭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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