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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 有故事的女孩

    所以,剛開學,我就敏感地體驗到周圍是個人人自危的環境。

    競爭,已經使某些人不擇手段了,我很厭倦。

    幸好有小説可以看,我成了大家眼裏的“獨行客”。要我和她們玩些什麼呢?我冷眼看多了女生之間所謂的“朋友關係”:表面上好得親如姐妹,一轉身就相互間垢語相加。

    但是,“不聯盟”的日子裏,麻煩難免多些。所以我的心自從上了中學後,就一直緊縮着,沒有舒展過。

    那是一個來例假的晚上,我和媽媽在吃晚飯,媽媽又開始了幾年如一日的控訴。我真佩服她的毅力,但更多的是憐憫,還有厭惡。

    肚子很不舒服,而且頭一直在發熱,像是在發低燒——每次來例假都是這種狀態。

    耳朵旁是嘈雜的聲音,眼前是不修邊幅的一箇中年婦女,仇恨已經使她的五官變了位,顯得異常醜陋。飯在我的嘴裏失去了任何滋味,只是感到發熱的腦袋快要炸裂了……

    多年來對媽媽的不滿此刻就像斷了龍頭的水柱一般,噴湧而出。我終於膽大包天,拍案而起,把所有難聽的、刻薄的語言一起向對面這個與我日日廝守的、天天給我煮飯的中年婦女扔過去。

    我看見媽媽眼裏閃過的驚詫、悲憤,既而是“啪”的一個響亮的耳光,我的右頰開始是疼,很快就變得火辣辣的,像是在火爐旁燒烤。

    那天晚上,標誌着我們母女關係的鉅變,以往的一切徹底結束了。

    媽媽像是換了一個人,她和我很少説話。

    我很不安,一直對媽媽懷抱着巨大的歉意,但是,不知為什麼,我始終開不了口向媽媽道歉。我甚至喜歡起現在家裏的氣氛——我們各幹各的事情,互不干擾。家裏總是安安靜靜的,小時候我喜歡嘈雜,可現在我希望得到安靜。

    這似乎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在每一個安靜的夜晚複習完功課,就一頭沉浸在小説裏,在那個世界中,我快樂。

    我讀了大量港台愛情小説,還有《荊棘鳥》,開始有了夢想——我的夢想就是找到一個大哥,他既像我的父親,又像我的兄長,還像我的戀人。總之,他彌補了我生活裏所有的缺憾。

    他站在門口,猶如一輪太陽

    考上這所重點高中後,我的心逐漸地平展下來。

    這裏的同學和老師都比以往的人和善得多,也開朗得多,我雖然在他們眼裏是個過於內向的女生,但他們永遠不知道我在心裏暗暗地喜愛着他們、感激着他們。

    一個平平常常的星期三下午,輪我在文學社值班編稿。除了我,本該還有兩個高三的學姐,但她們都沒來——不知為什麼。

    我倒是樂得獨自一人坐在這間狹小雜亂的房間裏,給自己倒一杯白開水,讓臉燻着裊裊上升的水汽,翻看着手裏的來稿,心情是一種少有的舒適和愜意。

    可是揮來了。我聽見敲門聲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是揮,按照以往的規律,他都是在雙休日來。

    正是揮——他站在門口,猶如一輪太陽。

    “我在師大采訪,順便過來看看。”他未經邀請,就熟練大方地走進來。師大就在我們學校對門。

    他也沒問:“就你一人?”似乎我們是很熟很熟的熟人一般。其實到那時,我和他説過的話還不到十句。

    我心裏忽然感到一陣煩躁——或許是剛才寧靜的心情遭到破壞的緣故。同時我又為自己的煩躁感到很疑惑——我不是一直……盼望他這樣面對着我?

    “張炎……她……今天不來了。”這句話才説出口我就覺察到了不妥,似乎在強調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又像是趕他走似的。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的。”輝顯得毫不介意,而是撐開雙肘,滿含笑容地正視着我的眼睛。我很感激他的態度,雖然心裏不免納悶,但還是很快意。

    揮看着我的眼神温柔極了,我不知道自己何以能被他這麼看着。

    不過我仍然低頭看着桌上的稿子,但我的心在驚喜地撲撲亂跳。一瞬間,我看過的無數愛情小説裏的情節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出現,我有了一種預感……

    “可可,我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女孩。”揮看着我説。

    “跟別人不一樣。”他又補充道。

    是的,我自己就是這樣看自己的——但以前從未有人對我説過這樣的話,我幾乎被擊倒了——為他深切的理解,以及關切的眼神和語氣。

    自艾自憐的情緒濃濃地包圍了我。但我始終沒有呼應揮——我早已習慣了不動聲色的矜持,不是因為狡猾,而是出於膽怯。

    “什麼事?”我突兀地問道。

    “什麼?”揮不懂。

    “師大……”

    “哦,一個農村考來的女孩,拿耗子藥把同寢室幾個都毒了,然後把自己也給毒了。”

    “什麼?!”我驚跳起來。

    揮笑了:“毒下少了,一個都沒死。還化學系的呢,真蠢!一點常識沒有。”

    我説北京一個女大學生,學化學的,懷疑是被同學加害,病得好慘。

    “是,鉈中毒。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樣惡毒?簡直是白雪公主的繼母再世!”揮的樣子似乎並不怎麼悲憤。

    我卻一付陷進去拔不出來的神情——這簡直聳人聽聞!

    揮臉上浮現出微笑:“女孩,你太單純了。我發現你很可愛。”

    我居然對他做了一個頑皮的鬼臉。

    “可可,明天下午有空沒有?”揮在電話裏説。我看看媽媽默默走向廚房的背影——剛才是媽媽喊我去接的電話。’

    “有。”我回答得很簡短。

    “那麼3點鐘,你在小區西門口等我,我帶出租車,帶你去‘康雲’喝咖啡。”

    心裏一個聲音在告誡我——拒絕他。但是我卻毫無招架之力,就如同一個走得很疲憊的行者,忽然看見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棚子,不由自主地要走進去。

    況且那不是一個棚子而已,而是“康雲”咖啡廳。

    放下電話後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和他就算是在約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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