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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回

    看着吊在她胸前的那隻腦袋耷拉着的棕熊,感覺怪怪的音樂看板

    有沒有聽到那個聲音

    就象是我忽遠忽近

    告訴你它來自我的心

    帶來一支蒼老的歌

    對着你輕輕的説

    我不在乎春夏秋冬花開花落

    ——鬱冬《來自我心》

    小田

    回到寢室,我躺在牀上,睜着眼睛聽着笠原和大頭鬥嘴。

    我在暗夜裏微微地笑着。笠原一直在罵大頭是話多屁也多。面對着笠原氣勢洶洶的攻勢,大頭只有招架之功,他根本不知道笠原是什麼意思。我知道,笠原一定在責怪大頭壞了他今晚的好事,把艾草給放走了。

    他們吵得疲憊之後,又開始把注意力轉向我。

    “小田小田!”穿着毛衣的笠原,忽然彎腰從被子的那頭湊過來,貼着我的後腦勺,語氣頗為神秘地追問我,“今天那個女孩,叫北北的,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大頭到底還是喝多了,竟然打起了響亮的呼嚕。

    “不是。”我脱掉毛衣,一骨碌鑽進了被窩。

    “不是?”笠原的語氣,聽起來頗有點失望,似乎又不很相信。

    我閉上眼睛。可是笠原還不肯放過我,他伸手來掀我的被頭,一股涼風直往被窩裏灌,我推開他的手,捂緊了被頭。

    笠原呵呵地笑:“小田,那個北北喜歡你呀!你這傻小子。”

    我睜開眼睛,抬頭看看笠原——他今天和北北只打了個照面,就看出來北北喜歡我,是胡言亂語呢,還是……

    笠原對着直點頭:“是的是的,肯定喜歡你!這妞很漂亮呢,我都有點嫉妒了,哈哈——”

    我用手肘撐住身體,回頭看着笠原的臉,警告笠原説,“你要珍惜艾草這樣的女孩子!”

    笠原愣了一下,接着“阿嚏——”,粹不及防地打了個大噴嚏,他趕快躺回到被窩裏去了。

    片刻,被窩裏的笠原嗡聲嗡氣地説:“小田,你別是喜歡上了艾草吧?”

    我懶得理他。

    笠原在那裏自言自語:“艾草艾草艾草,我就愛你像根草,就像淹死鬼愛稻草,呵呵呵呵——”

    他一個人發完神經,就呼呼地睡着了。

    聽着寢室裏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我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為什麼,今天晚上一直就這麼心事不定着。

    或許,是北北的“突然降落”,才使我感到心神不寧的吧?

    白天我吃過午飯,照例又跑到籃球場去打了一陣子球,直到身上冒了汗,才抱着球回寢室。“哐當——”踢開寢室的門,我愣住了。

    北北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傘兵一樣,坐在桌子旁看着我。

    我站在那裏,籃球還抱在手裏。

    “小田哥哥!”北北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扭了一下身體,抿着嘴對我笑。她身上穿着一套類似於迷彩服的套裝,頭髮盤在頭上,眉修得又細又長,總之就像個妖媚的女特務一樣。

    我放下籃球,頭也不回地問她:“你跑來做什麼?”

    這時,門被人又從外面推開,大頭一頭撲了進來,看見我,他像頭熊一樣大叫着:“嗷嗷!你回來了,怪不得剛才我去操場沒找到你呢!”

    我還沒來得及説什麼,大頭就衝我擠擠眼睛:“呵呵——,我回避我回避!”説完,又跑得沒了人影。

    真是莫名其妙!

    我掩上門,回過頭來,北北依然站在那裏,眼巴巴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地撅着,似乎在生氣。我也覺得剛才自己的態度太冷淡,於是隔着桌子,坐在北北對面,看着她,微笑着:“你的行李呢?”

    北北只斜挎了一隻巴掌大的小包,胸前吊着一個小巧的手機,手機套居然是隻毛茸茸的棕熊。

    北北重新坐下來,張了張紅潤的小嘴,正要説話,這時,她胸前的手機響了,是一陣和絃鈴聲,北北“啪”地掀開棕熊的腦袋,掏出手機。

    我看着吊在她胸前的那隻腦袋耷拉着的棕熊,感覺怪怪的!

    “……老爸——,我知道啦!”北北跺着腳在電話裏和爸爸撒嬌。

    打完電話,北北又“啪”地把棕熊的腦袋重新安上,那隻棕熊瞪着又圓又亮的黑眼睛盯着我,仔細看,原來是兩粒有機玻璃的小釦子。

    我微微地笑起來。

    這時北北用驕傲的語氣對我説:“我表姐在經濟系,我是來看錶姐的!行李在她那兒。”

    我聽了,不知為什麼,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

    “北北,你現在怎麼樣?”我問她。

    “我不怎麼樣!我問你,我給你發了那麼多郵件,你為什麼一封都不肯回復我?”北北用指責的口氣問我。

    我沉默。

    其實我早就告訴過她,我的女朋友就在F大,她叫荷音,讀中文系。所以,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北北在我面前哭過。

    她幾乎每天都給我發一封郵件,或是FLASH,她在美術補習班的時候就會做動畫FLASH了。而我,通常都不看,就打入了回收站。

    北北這時候就像個賭氣的小孩子:“哼——,我偏要來看看那個荷音,她到底長得是不是像天仙一般!”

    我一聽,傻眼了。

    “喂!北北,你不可以亂來。”

    這時,門再次被推開,笠原和艾草有説有笑地走了進來。看到北北,笠原明顯流露吃了一驚的樣子。

    艾草迅速瞥了我和北北一眼,抿嘴笑着。

    “你好!”笠原走到我旁邊來拉他的抽屜,他熱情地和北北打招呼,然後悄悄碰碰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讓我我介紹北北。

    但我只是一味地裝傻,看着笠原把錢包裏的錢抽了幾張出來塞進衣袋裏。

    笠原拿錢的動作很慢,但是沒有得到他想知道的信息,所以很生氣,他悄悄在我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我忍住痛,問艾草:“出去消費啊?”

    穿着白色羽絨服的艾草,靠在暗紅色的寢室門前,笑得像一支百合花,“我們去買點好吃的,餓了呀!”

    艾草的聲音真柔和。

    “走吧走吧!”笠原走上去,拉着艾草就走。臨出門前,艾草還沒忘了回頭對北北笑一笑。

    北北也挎着她的小包站起身來,我奇怪地問她:“你是不是要去WC?”

    “去你的!”北北扁扁嘴,“你不歡迎我,我就去找表姐了。”

    我也站起身來,穿了高更鞋的北北,個頭幾乎要超過我了。我不懂,每天都有一大串男生圍着她轉,而她為什麼偏偏會喜歡上我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傢伙?

    我看着北北氣呼呼地走出我的寢室,然後心事重重地重新坐在剛才的座位上。忽然,我想起她説過的那句話,“哼——,我偏要來看看那個荷音,她到底長得是不是像天仙一般!”

    糟了!我對自己説,但願她只是説氣話而已。

    想到這裏,我搞清楚了今晚在酒館裏一直心神不寧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哎!我對自己説,管她呢,睡覺吧,一切等到明天再説!

    我翻了個身,想讓自己儘快進入夢想,可是,想上WC的想法卻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沒辦法,我嘆口氣,只好坐起來,摸黑套上毛衣,再穿上毛褲。

    “真麻煩!”我小聲地自言自語,輕手輕腳地爬下牀去,開門的時候,腳下踢到一個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好象是一張摺疊起來的白色紙片,我沒多想,打開門就向水房衝去。

    待我一身輕鬆地衝回寢室的時候,忽然又想起剛才被我踢到的那張紙,我好奇地蹲下去,把它從地上揀了起來。

    它好象是被人從門外塞進來的,只是剛才我們回來後,沒人注意到。

    我展開紙片,只看見上面似乎有行字,可是房間裏沒有光線,根本辨認不清上面寫了什麼。

    跑到走廊燈下去看紙條的想法,剛一冒出來就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我立即否定了。

    我捏着這張薄薄的紙條,飛快地爬回被窩裏,穿着毛衣就把自己裹進了被子裏,可還是不停地打着冷戰。

    再過了片刻,我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然後,我終於睡着了。

    早晨我是給大頭推醒的:“小田小田,這是你的吧!”

    他手裏揮舞着一張紙。

    我怔怔地看着胖乎乎的大頭,昨夜做了個很奇怪的夢,我夢見一個女孩子不停地抱着我的肩膀哀傷地哭泣,這個女孩一下子是北北,一下子就變成了艾草,到最後她又變成了荷音……

    此刻,我還沒從這個夢帶給我的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

    “是你的!”大頭提高聲音對我説。

    “吵死了!今天是星期六哎,拜託讓我再睡一下吧!”笠原在牀上翻了個身,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哀求着我們。

    大頭連忙回敬:“懶豬哎,你起牀就要吃午飯叻。”

    “啊?我!”我使勁搖搖昏昏沉沉的腦袋,終於看到大頭手裏揮舞着的那張白紙。

    唔,我想起了昨天夜裏在地上揀的那張迭起的紙條了——我不僅沒看它,而且一覺醒來就把它望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搞的?掉到你牀上了!”我嘟囔着,正要伸手去接這張紙。

    大頭忽地又把手縮回去:“哎哎!我為了幫你從地上揀起這張珍貴的情書,不幸扭傷了腰。你説,怎麼賠償吧!”

    我好笑地説:“什麼情書啊?是不是我的還不一定呢!”

    如果現在還有哪個女孩子從門縫底下給我們塞情書的話,那她不是神仙就是蛋白質。

    大頭兀自打開紙條,搖頭晃腦地念起來:

    “小田:我遇到了麻煩,可是,卻到處找不到你。”

    我從被窩裏伸出腦袋,盯着大頭:“不會吧!這也叫情書啊?笑死我啦!哈哈哈——”

    同時心裏產生了一絲好奇——這是誰?

    笠原突然坐起來大吼一聲:“艾草——”

    我和大頭都吃驚地看着笠原,他蓬亂着頭髮,坐在牀上向我們嘿嘿地傻笑,像個精神分裂病人。

    大頭不客氣地罵笠原:“你炸屍啊!”

    笠原開始穿毛衣,他的腦袋裹在毛衣裏,嗡裏嗡氣地説:“我這樣叫艾草,她就能聽見了!”

    大頭嘎嘎地笑起來:“你以為艾草有全球定位系統啊,哈哈——,你這個白痴!”

    笠原的腦袋從毛衣領口裏擠了出來,他一邊把毛衣朝下拽,一邊用不屑一顧的口氣奚落大頭:“你這個愛情白痴,和你講心靈感應你懂不懂?”

    大頭嬉皮笑臉地對我説:“小田,你試驗一下。”

    “你説什麼?”我不懂大頭的意思。

    “你就喊:荷音!荷音!”大頭笑着説。

    我很吃驚:“大頭,你怎麼會知道荷音?”

    雖然來到F大已快到半年了,但我和荷音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很少。我從沒把她帶到寢室來過,也從沒把她介紹給大頭和笠原。

    況且,我現在和荷音,已經算是斷絕了來往。

    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聯絡了。

    大頭下面説出來的話更令我驚詫,他説:“這張紙條就是荷音寫給你的哦。”

    我一聽,腦中轟然作響,飛快地奪下大頭手裏的紙條,果然看到是荷音的筆跡:“小田,我遇到了麻煩,可是,卻到處找不到你。荷音”

    字跡寫得有點潦草,令我產生十分不安的感覺。

    我飛快地穿衣服,第一次這麼狠狠地罵大頭:“你這個死豬,怎麼不早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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