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半,沁香園二、三樓都還沒開始營業,只有一樓的花店已有不少的客人上門員花。
二樓花茶鋪十一點才會開店,趁這段空檔,花苓出門到附近的郵局辦事。
腳趿黑色涼鞋,一件灰色T恤,搭配一件黑色長褲,她徐緩的走在人行道上。
“花苓。”一名英俊的年輕男子喚住她,大步的朝她走來,滿臉的笑容。
“學長。”花苓頷首示意,巧遇快兩年不見的張文彬,她的神色依然冷淡,不見一絲見到朋友的欣喜。
“我正要去你家找你,沒想到先在這裏遇見了,你要去哪?”
“郵局。”
“那我陪你去。”他熱絡的説。
“嗯。”輕哼一聲,花苓舉步前行。
張文彬走在她左側。
“快兩年沒見了,你好像都沒什麼改變。”麗顏如昔,淡泊依舊。
“你倒是曬黑了。”曬成小麥色的肌膚,讓英俊的他平添一抹屬於成熟男性的氣魄。
“當過兵回來的人,很少有人會不曬黑的。”他很滿意自己經過操練後的結實體格。
“聽説沁香園的生意愈來愈好了。”其實這幾年間,除了她,他也追求過其他的女子,和幾個女孩交往過。
然而,或許男人真的犯賤吧,愈是得不到的就愈當她是寶,所以他一直無法忘情於她,從軍期間陸陸續續的寫了不少封信給她,不過卻都石沉大海,讓他心有不甘又失望。
“還過得去。”花苓淡淡回應。
她從不希望生意太過興隆,只要收入足夠她和蓉温飽即可,若是客人一下來得太多,她恐怕會應付不來,所以花茶鋪才只設了七組座位,即使還有多餘空間,她也無意再多添桌椅。
就是這樣,她的回答一向簡短,讓人很難再接話下去,加上她更少會主動提起別的話題,因此有意與她聊天的人,往往會面臨兩人都無話可説的冷場,所以才會嚇跑很多人。
不過,張文彬顯然不畏懼她的冷淡和少言。
“我才剛退伍,對目前的就業環境並不熟,你想,我應該找哪方面的工作比較好?”他探詢她的意見。
花苓瞥他一眼,淡答,“我也不熟,無法給你什麼建議。”
據她所知,張文彬家中經營一間規模不小的企業,他還需要外出找工作嗎?
不過她無意深問,畢竟那不干她的事。
但他卻想説。
“我家其實也開了一間公司,不過我想到別的公司先歷練一陣子,再回家裏的公司幫忙。”
“那不錯呀,以你的能力不難找到其他的工作。”她漫不經心的應着。
“我前幾天遇到了俞茉蕾,聽説她這兩年還是常和你聯絡。”他一直都知道俞茉蕾對花苓懷着一抹曖昧的情愫,她是一名同性戀者,或者該説雙性戀者。
因為遇到她的那一天,她身邊伴着一名十分好看的男子,看得出那男子滿喜歡俞茉蕾的,只是她卻顯得一臉不耐。
不過以俞茉蕾的個性,如果她真那麼討厭那男子,應該會以更無情的態度去攆走那樣的蒼蠅才對,不僅只是擺擺臉色而已,他猜想,説不定俞茉蕾可能也有點喜歡那男子吧。
“嗯,她常來找我。”花苓右轉,走進了郵局。
等候叫號期間,她取來報紙翻看,張文彬仍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着俞茉蕾的事,他想知道她把俞茉蕾定位在哪裏。
而沒多久他就明白,她只是把俞茉蕾視為尋常的朋友而已。
花苓辦完事出來,張文彬接到一通電話,先行離去,臨走前還再三強調,他會找個時間再去看她。
她並不在乎他會不會來,他的存在對她而言並沒有多大的意義,他來也罷,不來也好,她的生活不會因為他而有所改變。
當然,她是知道張文彬對她的心意,只不過對於某些人而言,愛情可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可,對她來説卻是沒必要的存在。
除了大姊和小妹外,她對任何人都沒有過什麼特殊的感覺。
從小,她幾乎就很少大喜大怒過,甚至連小喜小怒都少有,情緒的波動如心臟停止跳動的人一樣,總是呈現平直的一條線。
不悲、不怒、不喜、不憂,她很滿意這樣的自己,也不希望有所改變。
平穩的腳步踏在人行道的紅磚上。
馬路上陡地傳來尖鋭的噪音,一輛黑色跑車在馬路上不斷的猛按喇叭和超車。
在它強硬的連超了三部車後,驀地響起一聲悶響,和一聲淒厲的尖叫,但黑色跑車不但沒停,卻還加速疾馳而去。
花苓默記下了車牌號碼,並請一位行人幫忙用行動電話報警,然後朝左前方倒在路上的人走了過去。
“你還好嗎?”一名婦人頭破血流的倒卧在地上,那模樣有點教人觸目驚心。
她微睜開眼,拉住了花苓的手,氣弱的出聲。
“你……你可不可以幫我打電話通知我兒子……電話號碼在我皮包的……”話未説完,她即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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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律師事務所”的氣氛一向熱絡,因為兩位合夥的老闆並不反對員工們高談闊論。
相反的,他們認為適時的發表意見和溝通,反而是有助於同事之間彼此的互動及瞭解。
只要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做好,想怎麼打屁聊天都可以。
事務所內共有六位執業律師、八位助理、兩位小妹,十幾個人常常圍成兩三個圈圈,閒聊時事與是非,當然也討論工作上的問題。
此刻左邊的四個人在説着時尚八卦,右邊那五個人在議論着國家大事,其餘的人則埋頭做着自己的工作。
坐在自己專屬的辦公室裏,魏辰蘇由桌上的卷宗抬頭,看着走進來的合夥人全勝利。
“你幹麼這種臉色,吃癟了呀?”他知道他才剛去開完一個庭。
“看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怎麼可能吃癟,是我老爸叫我回去相親。”全勝利咳聲嘆氣的拉過一把椅子,在他桌前坐下。
“幹麼這麼煩惱?反正你有兩條路可選,一是當個乖兒子回去相親,一是拒絕不要回去,這麼簡單的事,值得你這位大律師這麼苦惱嗎?”
若是像好友説的這麼輕鬆,他何必在這裏庸人自擾。
“喂,辰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裏那些三姑六婆的厲害,我回去會被整死,不回去會死得更慘。”
“那你還是回去好了,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長痛還不如短痛,索性就依你老爸之意,隨便相個親,找個人把婚結一結算了。”他調侃道。
媽的,事不關己,就淨説些風涼話。
“是呀,最好順便也把孩子生一生,這樣一來他就沒話可説了,對吧?那你呢?怎麼不找個女人隨便湊和,生個孫子給你老媽抱,省得她一天到底跟你作對。”
“我不喜歡當種馬,更不喜歡受人威脅。”愈是想逼他就範,他就愈是不讓人如意。
全勝利沒好氣的瞪他。“難道我就喜歡呀?”
“奇怪?為什麼人一定要結婚生子不可?”想到那個三不五時給他找麻煩的老媽,魏辰蘇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他最近真是被她鬧得快抓狂了。
“也不是一定要的,世上還是有很多人一生沒結婚也沒生子,只不過我們遇到的父母恰巧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老頑固罷了。”全勝利疊起腳,把玩桌上的一文筆。
“還好,我快可以解脱了,等下個月高雄的事務所成立之後,我過去那裏三個月,耳根可以清淨一陣子。”他們之前説好,兩人分別輪流去高雄坐鎮三個月,前三個月由他先去打頭陣,接下來才輪到全勝利。
全勝利忽然傾身。“嘿,這次就先讓我去好不好?”這樣一來,他就有理由可以逃過家裏安排的相親了。
魏辰蘇沒有商量餘地的拒絕,“很抱歉,當初説好了是由我先去,我沒打算改變主意。”
全勝利忍不住罵道:“你這個自私的男人,完全沒有半點同情心,我的情況比你急迫耶,我正面l臨生死交關,你居然忍心見死不救。”
“世態炎涼,各自顧好自己的命比較重要,同情心那種東西要來幹麼?”要他再忍受老媽幾個月,他鐵定會發瘋。
“我真是不長眠才會認識你這種朋友。”全勝利啐道。
“你沒聽過物以類聚嗎?”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抱怨誰,他就不相信今天兩人立場互換,他會那麼好心的讓他先去。
“誰跟你這種沒血、沒淚、沒同情心的人同類,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一臉嫌惡的擺擺手。
魏辰蘇笑盈盈,親切的説:“你叫全勝利,我叫未曾輸;你是律師我也是;你是正義律師事務所的創辦人,我也是;你是男人,我也是,你説,這世上還有人比我們倆有更多相似之處的人嗎?”
“我應該感到榮幸還是不幸?”
“你該感到榮幸,不幸的是我。”
“呿!”
此時,魏辰蘇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
“喂……我是……毛鳳?沒錯,她是我母親,發生什麼事了嗎…一什麼?!在哪家醫院……好,我知道了,我現在立刻趕過去。”他霍地起身。
“怎麼了?”全勝利關切的問。
“我媽出車禍了,現在在維心醫院急救。”雖然一直覺得她是個麻煩人物,然而此刻,他只希望可以被相依為命的母親煩上一輩子。
“我陪你一起過去。”全勝利與他一道離開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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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急如焚的趕到醫院的急診室,魏辰蘇到櫃枱詢問母親的情況。
“她目前在手術室做急救和初步檢查。”櫃枱的護士指向左方的走道説,“你往這裏一直走,就可以看到那間手術室了,剛剛送她來的人也在那裏等你們家屬過來。”
魏辰蘇快步過去,遠遠就瞥見手術室外坐了一名女子,她正低着頭看着擱在腿上的一本書。
好呀,撞了人居然還能這麼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裏看書!
他咬牙切齒的走近。
“你就是肇事者!該死的,如果我媽要是有什麼事,我要你拿命來賠!”他嚴厲的吼聲飆向她。
花苓緩緩由書中抬起眼。
“是你!”魏辰蘇很訝異居然會再次見到她。
“你就是毛鳳的兒子?”花苓也有點意外,不過臉上的表情和嗓音依然冷淡的聽不出情緒。
魏辰蘇攏起劍眉,粗聲開口,“沒錯!不要以為我們見過面,我就會饒過你,你最好祈禱我媽沒事,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的。”驚訝過後,他繼續撂着狠話。
“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被人一陣亂罵,花苓並沒有動氣,彷彿他罵的人是旁人不是她,一點也無關她的事。
“除非你不是撞到我媽的人。”魏辰蘇沉着一張臉給她看。
花苓清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
“我確實不是,我是車禍現場的目擊者。”因為之前在遊樂園和毛鳳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她才會陪她一起搭救護車到醫院。
“呃!什、什麼?”魏辰蘇一臉錯愕,似乎無法反應過來她的話。
在一旁的全勝利為她的話做詳細解説。
“她説她不是肇事者,她是目擊證人,而且看來還是好心送你母親來醫院的人,説來算是你的恩人。”
剛才問也不問一聲,一見面就給人家劈頭一頓好罵,辰蘇這傢伙真是急昏頭了,不過也難怪,他母親是他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了。
魏辰蘇一時失去了聲音,只能定定的望住她。
“辰蘇,你還不道歉。”全勝利出聲提醒傻住的人。
“嗯,我這唔……”他突然結巴了起來。都怪櫃枱護士沒把話説清楚,所以他才會誤以為在等他的人是肇事者。
花苓合上在大廳取來的一本人家捐獻的善書,站起身。
“我那個……很抱歉,剛才誤會了你。”他有點尷尬的看着她。
“嗯。”花苓輕哼一聲表示回應,便舉步往大門方向離去。為了等他來,她已經錯過了平常開店時間。
不過,還好已經事先打電話告訴了蓉,現在回去剛好可以來得及煮午飯,蓉一向都愛吃她做的菜。
“等一下。”見她要走,魏辰蘇急喊。
“還有事?”花苓頓住腳步,回頭。
“我那個,我……還沒謝謝你。”魏辰蘇靈敏的舌頭宛如被綁住了似的,變得十分的遲鈍。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在她面前,他竟會接二連三的出這種不該出的糗?
前幾天在遊樂園停車場,他被母親揪住了耳朵,接着弄濕了褲子,現在又沒弄清楚事情就胡亂責備人,在她面前他真是形象全毀。
“你母親的傷勢似乎並不嚴重,你用不着擔心,住院手續還沒辦,你待會最好去詢問一下。”她説完繼續前進。
“等一下。”凝望着她的背影片刻,他再度急喚,並且大步追上前。
“還有事?”這人似乎有點囉唆。
“那個……給我你的地址和電話,我改天親自登門致謝。”魏辰蘇説這句時耳根微微的紅了起來。
“不用了。”她淡淡開口,便沒再理會他,逕自離去。
“請等一下,我還有話沒説完。”走至她身側,魏辰蘇向前跨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這回花苓懶得開口了,僅以眼神詢問。
“你記得肇事者的車牌號碼嗎?”
“剛才作筆錄時,我已經告訴警方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不愠不火的聲音還是清清淡淡的。
“那……謝謝了,但我還是堅持請你把電話、地址留給我,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一定要親自登門致謝才能安心,再説,我母親也一定會要我這麼做的。”
看來,如果不讓他如願,他可能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花苓只好留下了連絡方式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