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右手向前一伸道:“寶劍還給我。”
長公主隨手將長劍向前一遞,但於君璧剛剛伸手接住,她卻又抽了回來,因而使得於君璧張目訝問道:“你怎麼又變卦了?”
長公主披了披櫻唇道:“我要仔細瞧瞧之後,再還給你。”
説着,已“嗆”地一聲,將長劍由劍鞘中拔了出來。
長劍一出鞘,長公主不由驚“咦”一聲道:“原來這還是先皇帝所欽賜的尚方寶劍。”
於君璧得意地笑道:“我早就説過,這是我三代祖傳的寶劍嘛!”
長公主笑了笑道:“令祖想必當過很大的官?”
“是的。”於君璧含笑接道:“先祖父是狀元及第,首封八省巡按,以後,逐漸遞升至右丞相兼太子太師。”
長公主接道:“這個家世,可的確是非常顯耀,只是……”
頓住話題,目光在長劍上來回掃視着,並披唇一哂,説道:“這柄劍,卻只能嚇唬一些官場中人,在江湖上,可派不上用場。”
她説得不錯,這柄尚方寶劍,除了外表上有點古色古香的意味之外,劍葉上,卻已有了斑斑鏽痕,可委實不能派什麼用場。
當長公主在低頭審視劍柄和劍身上的欽賜圖案時,朱伯倫卻也在一旁仔細地端詳着。
其實,這是一柄與普通長劍一樣形式的劍,除了一個欽賜的來歷和“尚方寶劍”的名稱之外,只不過比一般長劍的尺寸略為寬大,也長上一二寸而已。
但於君璧卻飛快地接過長公主的話鋒,道:“誰説的,前幾天,我還派過用場哩!”
長公主笑問道:“那是怎麼派上用場的?”
於君璧含笑接口説道:“是一個不長眼的小毛賊,想向我打劫,當時,我剛剛將寶劍拔出來,那毛賊就抱頭鼠竄地逃掉了。”
長公主截口笑道:“真是瞎貓子碰着死老鼠。”接着,又忽有所憶地注目問道:“方才,你説你是本縣‘高峯場’中的人?”
於君璧連連點首道:“一點不錯。”
“可是,”長公主美目深注地接道:“據我所知,‘高峯場’可並無像你所説的,這種身世顯赫的世家。”
於君璧笑道:“長公主真夠細心,老實告訴你吧!寒家是由別處遷過來的。”
長公主接問道:“遷到本縣,已有多久了?”
“還不足半年。”
“你祖籍何處?”
“北京,”於君璧順口答了一句之後,又伸出右手接道:“還我寶劍。”
長公主將寶劍入鞘,還給於君璧,一面卻注目接道:“請再答我一問。”
於君璧一面將寶劍重行系在腰間,一面含笑道:“長公主有話,請儘管問。”
長公主笑了笑道:“由北京到這兒,算得上是迢迢萬里,貴府究竟為了什麼事情,不辭跋涉,要遷居到這兒來?”
“是為了避仇。”於君璧笑了笑道:“家父説過,‘高峯場’與‘豐都’城近在咫尺,算得上就在閻羅王的腳下,再厲害的討債鬼,也必然不敢上門了。”
長公主笑問道:“你相信這些?”
於君璧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區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自然不會相信什麼鬼神與閻王啦!”
長公主回眸美目深注,卻是欲言又止。半晌之後,才揮了揮手道:“好,你跟小二去安歇吧!”
於君璧向長公主抱拳一揖道:“多謝長公主!”説完,轉身大步離去,並大聲叫道:“嗨!小二哥,給我找一間清靜的上房,……”
長公主也向朱伯倫等人,嫣然一笑道:“已經快天亮了,諸位也乘早歇一會兒吧!”襝衽一禮,轉身姍姍地離去。
直到這時,孟二才長吁一聲道:“三爺,有一句話,老早就想問出,卻一直沒機會一口,悶得我好難過。”
朱伯倫含笑問道:“老弟台,什麼事啊?”
孟二接道:“就是那個什麼長公主的問題,連家鳳侄女,都能被她打成平手,以三爺的身手,要擒住她,當不致有問題吧?”
朱伯倫故意苦笑道:“老弟,你將我估計得太高了。”口中説着,眼中卻在連連使着眼色,緊接着,並以真氣傳音接道:“當心隔牆有耳。”
孟二也傳音接道:“三爺,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朱伯倫傳音答道:“要擒下那丫頭,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但目前,我還不便出手。”
“為什麼?”
“因為,我一出手,我就沒法保持身份的秘密了。”説着,又以普通語聲安慰他道:“老弟,君子報仇,三年不為晚,希望你暫時拋開這些不愉快的記憶。”
一頓話鋒,又正容接道:“諸位,我們得爭取時間,好好地調息一下,可能今宵還有事故哩!”
朱家鳳接問道:“爹,您説的就是那位於相公?”
“對了。”朱伯倫正容接道:“此人似順非順,言詞閃爍,任何人都會對他發生疑問,你們沒看到那位長公主,盤問得是多麼細心。”
朱家鳳笑道:“可是,她什麼名堂也沒盤問出來。”
“這就是那位於相公的高明之處。”朱伯倫正容接道:“所以,我判斷長公主必然會不服氣,今晚上,可能還會有事故發生。”
但事實證明,朱伯倫的構想,完全不對,這一夜,竟然是平平安安地渡過。
不過,那位於相公,卻是天剛亮就走了,據小二告訴他們,於相公是向下遊的“忠縣”方向走的,而且還租了一頂“滑竿”。(滑竿,即為沒頂沒逢的轎子,便於山徑行走,亦為川省所獨有。)
朱伯倫等人,也於辰牌過後,繼續行程。
他們仍然走的是旱道,由於那位長公主曾經説過,在豐都境內,不會有人攔截,因而他們一出豐都縣境,立即加強了戒備。
但出人意外的是,他們經忠縣、萬縣、雲陽、一直到達奉節,行程雖走了五天,卻一直不曾發生一絲事故。
這天晚上,他們住在奉節城東面的白帝城。這個白帝城,也就是蜀漢先生劉備,為報盟弟關羽被殺之仇,傾全國之力,討伐東吳,結果敗在東吳統帥陸遜之手,而且是一敗塗地之後,召來諸葛武侯,將太子阿斗,託付武侯輔佐的白帝城。
晚餐桌上,朱家鳳首先發問道:“爹!這一路行來,都沒發生事故,您看是什麼原因呢?”
焦三搶先笑道:“我想,一定是三爺的無形神威,將賊子們鎮懾住了。”
朱伯倫正容接口道:“老弟,別向我臉上貼金,到目前為止,他們還不知道我是誰。……”
張勁秋截口接道:“不過,由於家鳳侄女已經和那位長公主交過手,他們對三爺,多少也有一點概念。”
焦三也立即接道:“是的,他們必然是不敢輕估我們的實力,才在暗中加強部署,以免再弄得灰頭土臉地下不了台。”
朱伯倫點首接道:“有此可能。他們部署的時間越久,前途的險阻也更多,諸位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一頓話鋒,又沉聲接道:“過了奉節,即進入巫山,巫山十二峯那奇險而漫長的山徑,才是他們截擊和暗算的最佳所在。”
朱家鳳披唇一哂道:“如果都是像在豐都境內所遇上的那些角色,倒是稀鬆得很。”
朱伯倫沉聲接道:“這種想法要不得。難道這幾天中,沿途所獲得的消息,還不夠多,姑且撇開對方的首腦人物不論,光是那三位公主,就夠我們應付的啦!”
朱家鳳不服地接道:“傳説並不一定可靠,縱然那個什麼二公主,三公主,真的比長公主的身手還要高明我也不怕。”
朱伯倫只好苦笑道:“這丫頭……”
朱家鳳截口嬌嗔道:“爹,莫忘了我現在是小子啊!”
朱伯倫笑道:“對了,橫直也沒人認識你,我看,就索性恢復女裝吧!”
朱家鳳連忙接道:“那好極了!我正感到,這種裝束,彆扭得很哩!”
接着,扭頭向張勁秋笑道:“張叔叔,方才您説過,要帶我去看劉先主白帝城託孤的古蹟的,我這馬上就去換裝,換好裝就走……”説完,放下飯碗,就向房間中走去。
朱伯倫蹙眉笑道:“什麼事都沉不住氣,真是一個大娃兒。”
朱家鳳扭頭笑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娃兒嘛!”
XXX
劉備白帝城託孤的遺址,已只剩下一片斷瓦殘垣,供人憑弔,但凡是途經白帝城的人,卻都不願放棄一遊的機會。
由於朱伯倫等人,落店時已近旁晚,因而當朱家鳳恢復女裝,偕同張勁秋到達那個託孤的遺址時,夜幕已經下垂了。
朱家鳳一看那斷瓦殘垣的荒涼景象,禁不住殊感失望地噘着小嘴道:“早知是這個樣子,我就不來看啦!”
張勁秋拈鬚微笑道:“所謂名勝古蹟,大都是這個樣子的啊!”
忽然,大門外傳來一個清朗語聲説道:“你們等在這兒,我只瞧一瞧,馬上就走。”
張勁秋一怔道:“這口音好熟啊!”
朱家鳳悄聲説道:“張叔叔,這説話的人,就是那位於君璧呀!”
“不錯!”張勁秋含笑接道:“經你這一提醒,我也想起來了。”
就這説話之間,門口燈光閃動,於君璧已手持一盞燈籠,緩步走了進來。
由於於君璧自己提着燈籠,由明窺暗,一時之間,自然不會發現裏面早已有了遊人,只是邊走邊自語着笑道:“秉燭夜遊,倒真是別有一番情調,只是,眼看這一片斷瓦殘垣,緬懷當年昭烈帝託孤盛況,怎不教人感慨萬千……”
他顯得無限感慨地隨意瀏覽着,竟然不曾發現悄立一隅,近在咫尺的張勁秋,朱家鳳二人。
少頃,他又搖頭晃腦地,低聲吟哦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白髮魚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入目他那一副酸氣沖天的模樣,朱家鳳可再也忍不住地為之“噗嗤”出聲。
於君璧聽到這一聲嬌笑,才大吃一驚地,循聲投注,不勝驚喜地一“咦”道:“原採是張先生,二位好雅興啊!”接着,又是一“咦”道:“其餘幾位怎麼沒來,這位姑娘是——?”
他的目光中,有着異常複雜的表情,令人無法分辨,那究竟是驚喜還是困惑?
張勁秋淡然一笑道:“這位是舍侄女家鳳,是於相公離開客棧之後,才趕上來會合的。”
“啊!”於君璧含笑接道:“原來是家鳳姑娘。”
張勁秋向朱家鳳笑道:“家鳳,還不見過於相公。”
“是!”朱家鳳嬌應着,並向於君璧襝衽為禮道:“朱家鳳見過於相公。”
於君璧一面還禮,一面“哦”了一聲道:“姑娘是姓朱?”
朱家鳳嬌笑道:“是啊!我已經連名帶姓都報出來了。”
於君璧接口問道:“朱姑娘,仙鄉何處?”
朱家鳳嬌笑道:“小女子自幼跟隨家父,東飄西蕩,四海為家,所以,我也不知道該説是什麼地方人。”
於君璧眉峯一蹙之間,張勁秋卻歉笑道:“舍侄女自幼嬌縱,可野得很,敬請於相公多多包涵。”
於君璧連忙接道:“哪裏,哪裏,張先生言重了。”
張勁秋笑問道:“於相公外面還有同伴?”
於君璧接道:“那是區區僱用的兩個轎伕。”
“哦!”張勁秋接問道:“於相公比我們早走半天,怎麼反而落在我們的後面呢”?
於君璧笑了笑道:“區區性喜遊山玩水,沿途凡是值得瞧瞧的地方,都要停下來,瀏覽一番,所以,就落在諸位的後頭了。”
張勁秋注目問道:“於相公沒在這兒落店?”
“是的。”於君璧接道:“我想乘夜晚趕路,涼快一點。”
張勁秋道:“下一站,就是有名的巫山十二峯了,於相公又可以盡情遊覽一番啦!”
“是的,”於君璧接口道:“區區胸無大志,只是希望能夠遊遍天下的名山大川。”
張勁秋含笑接道:“於相公是雅人,才有此雅興……”
忽然,一個陰冷語聲接道:“你張勁秋也可以附庸風雅一番,是也不是?”
隨着話聲,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袍人,已緩步而入。
迎着於君璧手中的燈光,只見他面如鍋底,滿頭銀髮,白髯垂胸,粗粗一瞧,就像是一座鐵塔似地。
張勁秋入目之下,披唇一哂道:“你們真沉得住氣,一直到現在才來。”
黑袍人冷然接道:“這是咱們帝君慈悲,特別容許你們多活幾天。”接着,向於君璧沉聲喝道:“窮酸,這兒馬上就要發生一場大廝殺,你還不快點滾開!”
於君璧聞言之下,臉色為之一變。只見他顯得無限驚恐地,瞧瞧那黑袍人,又瞧瞧張勁秋,卻是欲言又止。
張勁秋也沉聲説道:“於相公,你還是快點走吧!如果沒有什麼緊急事故,最好是在這白帝城中,找家客棧住下,等個三五天再走。”
於君璧訝問道:“為什麼呢?”
張勁秋笑了笑道:“因為,這一路下去,尤其是巫山十二峯一帶,沿途都有廝殺,為免受池魚之殃,於相公最好是等幾天再走。”
於君璧“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黑袍人怒聲喝道:“少嚕嗦!快點滾!”
這兩句話,有如仲夏炸雷,震得於君璧身軀一顫,連退了三大步,手中燈籠也被嚇得掉落地下而熄滅了。
沉沉夜色中,只聽於君璧語不成聲地顫聲説道:“大王……我……我馬上就走……”
説完,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蹌蹌踉踉地奔了出去。
張勁秋又是披唇一哂道:“閣下好威風啊!”
那黑袍人冷哼一聲道:“我沒工夫跟你閒磕牙兒,張勁秋,你如果希望多活幾天,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張勁秋笑問道:“是如何一個回頭法呢?”
那黑袍人道:“就像你最近這些年來一樣,找個隱蔽所在,韜光隱晦,毋再過問江湖上的恩怨是非。”
張勁秋冷笑一聲道:“這一套,我也不願再聽了,你且報上名來!”
黑袍人沉聲接道:“老夫南宮柏,現任帝君座前五殿閻王。”
張勁秋笑道:“官位可不算低。”
朱家鳳嬌笑問道:“嗨!現在在外圍採取包圍之勢的那些飯桶們,都是你帶來的。”
“不錯。我們不過是先遣人員。”接着,又注目問道:“五天之前,在豐都城郊,萬姓公墓旁,據説是一個年輕小子,是不是你的化身?”
朱家鳳笑了笑道:“是以怎樣?”
南宮柏注目問道:“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
朱家鳳含笑反問道:“你説呢?”
南宮柏一蹙濃眉之間,張勁秋卻注目問道:“以往,在伏牛山一帶,有一個滿身血腥氣息的強盜頭兒,好像也叫什麼南宮柏,是否就是你閣下呢?”
南宮柏點首答道:“不錯。”
張勁秋笑道:“強盜頭兒,居然當上了五殿閻王,怪不得會天下大亂啦!”
南宮柏冷笑道:“今宵,我要讓你知道我這個強盜頭兒的厲害……”
張勁秋卻截口向朱家鳳笑道:“賢侄女,目前這一場功德,就讓給你吧!”
朱家鳳嬌笑道:“多謝張叔叔!”
夜空中傳來一個蒼勁語聲道:“家鳳,莫耽擱時間,以重手法處置!”
語聲搖曳夜空,莫知其所自來。
但朱家鳳一聽就知道是乃父已趕了來,不由笑一聲道:“好的……”
南宮柏臉色一變,説道:“那是什麼人?”
朱家鳳含笑接道:“是我爹……。”
南宮柏截口接道:“我是問他,姓甚名誰?”
朱家鳳臉色一沉道:“向你的閻王同寅去問吧!”
話聲中,寒芒一閃,一劍當頭劈了過去。
她的動作,快速之至,拔劍出招,算得上是一氣呵成。
南宮柏似乎沒料到對方年紀輕輕,手腳上竟然會辛辣快速到如此速度,因而這起手一劍,就幾乎受了傷,饒是他臨敵經驗豐富,身手也的確夠高明,臨危不亂,閃避及時,胸前衣衫卻也被劃破一道半尺長的裂縫,只是毫髮之差就傷到肌膚了。
朱家鳳得理不饒人,一面如影隨形地,揮劍跟蹤進逼,一面嬌笑道:“能躲過我這一劍,總算有點門道。”
南宮柏驚魂未定,雖然手忙腳亂,亮了判官筆迎戰,但由於功力相差懸殊,兼以先機盡失,因而一上手,就處於險象環生的情況下,而被迫得連連後退。
朱家鳳一面節節進逼一面笑道:“南宮柏立即自行了斷可以獲得一個全屍。”
南宮柏羞憤交迸之下,厲聲叱道:“放屁!”
這當口,旁觀的張勁秋,一直雙眉緊蹙,但精目中卻是異彩連閃,他這種表情,可實在令人費解。
外面院落中,傳來一串金鐵交鳴之聲並傳出了一聲驚“咦”道:“你是誰?”
由語聲中判斷,顯然是那位長公主。
只聽朱伯倫的語聲笑道:“我就是我呀!”
長公主的語聲一“哦”道:“你就是五天前,在豐都城郊,萬姓公墓旁出現過的那個糟老頭兒?”
朱伯倫的語聲笑道:“老夫能在長公主的芳心中,佔得一席之地,可感到非常榮幸……”
長公主的語聲哼了一聲道:“你怎麼又改裝了?”
“高興呀!”朱伯倫的語聲笑嚷道:“乖女兒快來幫忙,這位長公主辣手辣腳的,爹已吃不消啦!”
朱家鳳揚聲嬌笑道:“爹,我馬上就來。”
南宮柏自知不能力敵,竟然形同瘋狂似地,接連攻出兩招,飛身而起,向院落外逃去。
朱家鳳幾乎是以身劍合一之勢,跟蹤追射,一面嬌笑道:“留下人頭來!”
這情形,嚇得南宮柏大聲驚呼道:“長公主救……”
那“救命”的“命”字尚未説出,人頭已經滾落一旁,而且,那激射而前的無頭屍體,也仍然向前射出二丈許,才摔落地面。
朱家鳳嬌笑道:“我有心給你一個全屍,是你自己不識相……”
她的話被一聲“嗆”然巨響打斷了。
原來那與朱伯倫交手的長公主,已舍朱伯倫而向朱家鳳撲了過來。
長公主一面揮劍搶攻,一面冷笑道:“丫頭好狠毒的手段!”
朱家鳳一面從容應戰,一面嬌笑道:“多承誇獎!其實,殺個把不入流的角色可實在算不了什麼。”
所謂“從容應戰”,就是見招拆招,而不反擊,也就是隻守不攻。
朱伯倫已由藥材商人的“糟老頭兒”改裝成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怪不得長公主不認識他了。
此刻,他一面以衣袖揩拭額頭冷汗,一面揚聲説道:“丫頭,這位長公主武功高不可測,你可千萬不能大意。”
朱家鳳笑道:“爹!我知道啦!”
片刻之間,兩人已交手二十招。
但儘管長公主使盡渾身解數,劍勢有若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攻出,卻都被朱家鳳那嚴密得風雨不透的守勢所阻,而無法越雷池一步。
張勁秋已到了朱伯倫身邊,焦三,孟二也由外面快步走進,並向朱伯倫低聲説道:“三爺,的確是有高人在暗中幫助我們。”
張勁秋一怔道:“此話怎講?”
孟二問道:“張爺當已察覺到,這兒周圍已被敵人的暗樁包圍住了?”
張勁秋苦笑道:“是的,但那是家鳳侄女先行察覺,以真氣傳音告訴我的。”
孟二含笑接道:“現在,那些暗樁,都已被人點了死穴……”
張勁秋一怔道:“能夠不着一絲痕跡,如此乾淨俐落地,制死那麼多人,可真是不可思議。”
接着,又向朱伯倫低聲問道:“莫非是你們老大趕來了?”
“不會,”朱伯倫接道:“楊大哥目前沒法分身,否則,也不會派我到這邊來了。”
張勁秋蹙眉接口道:“那麼,那是誰呢?”
朱伯倫笑道:“是好朋友就是,目前,我們用不着瞎猜……”
長公主與朱家鳳激戰已近百招,朱家鳳仍然只守不攻,也仍未分出高下來。
長公主似乎不耐煩地,厲聲問道:“你為何不攻?”
朱家鳳嬌笑道:“我只守不攻,你都奈何不了我,我要是反擊起來,你能擋得住嗎?”
長公主顯然是被激怒了,只見她秀眉一挑,連連冷笑道:“不給點顏色你瞧瞧,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話聲中,劍式突然一變,寒芒電制中,激起懾人心魄的鋭氣,使得一旁的張勁秋,臉色大變地,脱口驚呼道:“‘追魂八式’!”
一陣震耳金鐵交鳴聲中,又被朱家鳳從容不迫地化解掉了,而且,朱家鳳仍然只守不攻,也仍然是堅守原地,未曾移動分毫。
朱家倫長嘆一聲道:“四大世家的武學,卻都是視如拱璧,不肯外泄的,‘追魂八式’,為陳家‘追魂劍法’中的精髓,如今居然被幽冥教中的人學去,很顯然,四大世家被暗算的疑案中,幽冥教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同一時間,長公主卻冷笑道:“‘追魂八式’,出必傷人,你能從容地接過,足證明你必然是三劍客中的傳人,方才那人,也十有八九是三劍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俠’朱伯倫。”
朱伯倫笑道:“別自作聰明瞭,‘迷糊酒俠’朱伯倫,豈會如此差勁,連一個邪魔外道中的小丫頭,都打不過的……”
長公主截口一哼道:“方才,你是在故意裝胡羊。”
朱家鳳嬌笑道:“長公主這一向自己臉上貼金的技巧,算得上是很高明啊!”
長公主怒聲道:“我幾時向自己臉上貼金了!”
朱家鳳含笑接道:“故意抬高敵人的身價,那不是向自己臉上貼金嗎?”
不等對方接腔,又立即接道:“試想,連名震江湖的三劍客中人物,都給你打敗了,那有多光彩呀!”
長公主冷笑一聲:“你真聰明!”
朱家鳳嬌笑道:“多承誇獎……”
話沒説完,長公主卻突然點出一指,並冷笑一聲道:“你且嚐嚐這個!”
在連綿不絕,辛辣而又奇幻的劍勢中,突然攻出這麼一指,可着實使朱家鳳吃了一驚,因而迫得她不得不閃退一大步,才險煞人地避過那要命的一指。
只聽“嘶”地一聲,那強勁的指風,擦着朱家鳳的鬢髮邊而過。
而且,長公主是得理不饒人地,劍指兼施的展開一串搶攻,居然將朱家鳳又迫退了三步。
朱家鳳接連被迫退四步之後,又穩住陣腳了,並且揚聲嬌笑,道:“長公主,你雖然學會了‘蘇州’陳家的‘追魂劍法’與‘長安’洪家的‘洞金指’,但火侯方面,卻還差了一大段距離,要想逼得姑娘我施以反擊,至少還得下過十年苦功才行。”
一旁的張勁秋插口朗笑道:“長公主已露出了四大世家中的兩家的武學,其餘‘洛陽’白家的‘碎玉掌’,和‘衡山’伍家的‘奪命刀’,何不也一併抖將出來哩!……”
長公主久戰無功,又在對方冷潮熱諷的情況之下,幾乎要發瘋了。
當然,她越是氣憤,卻越是奈何不了朱家鳳。
而朱家鳳卻更是捉狹地嬌笑道:“喲!長公主,這是要命的場合,可不能生氣呀!”
長公主厲聲叱道:“賤婢……你要是算一號人物,就該在手底下一分高下!”
朱家鳳“格格”地嬌笑道:“長公主,我不是在捨命奉陪嘛!只因在豐都城中,叨擾過你豐盛的晚餐,所謂吃人的手軟,我才不好意思下殺手啊……”
忽然,遠處傳來一串淒厲已極,刺耳難聞的“嗚嗚”之聲。
長公主聞聲俏臉一變地大喝一聲:“停!”
“停”字聲中,人已倒飛丈外。
朱家鳳一掠鬢髮散亂的青絲,淡然一笑道:“停就停吧!本來就是你自己要跟我們過不去……”
這當口,那淒厲難聞的“嗚嗚”之聲,越來越急促了。
只見長公主俏臉上陰晴不定,嘴唇牽動着,卻是欲言又止。
朱家鳳笑了笑道:“長公主,這是不是你們幽冥教緊急撤退的信號?”
“不錯!”長公主冷然接道:“今宵,暫時便宜了你們。”
朱家鳳向着對方襝衽一禮道:“多謝公主手下留情!”
長公主哼了一聲,接着卻發出一聲高吭的清嘯。
朱家鳳披唇一哂道:“這算是臨去秋波?”
張勁秋插口笑道:“長公主,如果你是招呼你手下人撤退,那可不必多此一舉了。”
長公主冷然問道:“為什麼?”
朱伯倫含笑接道:“他們都已經向森羅殿上報到去了!”
長公主俏臉一變道:“是你乾的?”
朱伯倫笑道:“長公主這一問,就不夠聰明啦!老夫人在這兒沒動過,怎能分身去殺人哩!”
長公主一怔道:“那是誰幹的呢?”
“不知道,”朱伯倫接道:“但你可以將這筆帳,記在我的頭上。”
長公主冷笑一聲道:“好!這筆血債,很快就會索還的……”
朱家鳳截口嬌笑道:“長公主也未免太過小氣了,區區數十條人命,與四大世家的千百條人命比較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哩!”
長公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冷哼一聲道:“告辭!”
朱家鳳連忙接口説道:“長公主慢走,慢走……”
長公主已長身而起,閃得一閃,即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孟二呵呵一笑道:“痛快,五天前所受的窩囊氣,總算已消去不少了。”
接着,又目注朱家鳳苦笑道:“賢侄女,方才你為甚不宰了那賤婢,也好讓孟叔叔出盡這口惡氣?”
朱家鳳也苦笑道:“孟叔叔,我要有這麼大的本領就好啦!”
接着,又正容説道:“孟叔叔,您別看我方才外表上打得很輕鬆,其實,我裏面的衣衫,都被冷汗濕透了哩!”
孟二笑道:“家鳳,你這話,恐怕沒人會相信。”
朱家鳳笑道:“孟叔叔不信,可以摸摸看。”
這真是孩子話,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怎可隨便讓人家摸的,何況摸的又是內衣。
因此,儘管朱家鳳小的時候,給所有的叔叔伯伯們都抱過,但孟二聞言之下,卻仍然禁不住窘得發楞,而其餘的人,也忍俊不住地,齊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朱伯倫更是蹙眉苦笑道:“真是一個傻丫頭!”
朱家鳳一看旁人那種表情,也猛然省悟到自己的話有了語病,但她卻仍然故裝迷糊地,蹙眉自語道:“難道我説錯了什麼話嗎?”
張勁秋卻乘機岔開話題,含笑問道:“賢侄女,你這一身武功,可不是家傳的吧?”
朱家鳳含笑反問道:“何以見得?”
“因為。”張勁秋含笑接道:“不瞞賢侄女説,方才你一經與那位長公主交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的招式和身法,可是,説來真使我這個張叔叔慚愧煞了,瞧了半天,卻沒瞧出一點名堂來。”
朱家鳳神秘地一笑道:“張叔叔還是問我爹吧。”
張勁秋的目光方自移注到朱伯倫的臉上,朱伯倫卻也苦笑道:“你老弟要問我,等於是問道於盲。”
張勁秋蹙眉苦笑道:“你們父女倆在搞什麼鬼啊?”
朱伯倫正容説道:“不瞞諸位説,鳳丫頭的武功來源,我也不知道。”
其餘諸人,幾乎是同時一怔,也同聲説道:“會有這種事?”
朱伯倫接道:“這一點都不假,當然,鳳丫頭是有師父的,但她那位師父,卻始終不肯説出自己的姓名和來歷。”
孟二搶口接問道:“三爺見過那位奇人?”
朱伯倫點點頭道:“見過,也談過多次的話。”
張勁秋接道:“那是怎樣的一位奇人呢?”
朱伯倫正容接道:“是一位白面無鬚,長得頗為俊秀的落拓文士。”
張勁秋蹙眉問道:“真的連家鳳都不知道?”
朱家鳳嬌笑道:“我為什麼要瞞着您哩!”
張勁秋苦笑道:“令師如此神秘,總該有個原因?”
朱家鳳也苦笑道:“他老人家説過,不必問什麼原因,只要我知道有這麼個師父就行了。”
張勁秋問道:“他是打算一輩子都瞞着你?”
“不!”家鳳正容接道:“他老人家也説過,當有一天,有人能一口道破我的武功來歷時,也就是他老人家公開身份的時候。”
張勁秋禁不住長嘆一聲道:“這就是江湖上不可思議的事,不可思議的人,卻到處都是。”
焦三含笑接口道:“對了,談到不可思議的人,今宵,我們好像是又碰上了一位。”
張勁秋一怔道:“誰?”
焦三笑笑道:“張爺,那位在暗中替我們除掉幽冥教的暗樁的人,還不夠神秘嗎?”
“不錯。”張勁秋點點頭:“看情形,這一路下去,還不知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事發生。”
朱伯倫忽然一嘆道:“走吧!前途多艱,我們快點回客棧去養足精神,明天還得趕路哩!”
在快要回到客棧時,朱伯倫忽然向朱家鳳沉聲説道:“丫頭,在巫山十二峯中,我勢將泄露身份,所以,你必須在這兒將我那命根子準備好來。”
張勁秋搶先笑問道:“是什麼命根子啊?”
朱家鳳嬌笑道:“張叔叔,‘迷糊酒俠’的命根子,那當然是酒呀!”
張勁秋含笑一“哦”之間,朱家鳳卻向乃父嬌笑道:“爹,我離開客棧之前,就吩咐過店小二準備好兩大壇大麴,夠您在巫山十二峯中消受的啦!”
朱伯倫捋須微笑道:“唔!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回到客棧,只見於君璧由裏面迎了出來,並含笑説道:“原來諸位也住在這兒,那真是好極了。”
朱家鳳嬌笑道:“我們住在這兒,對你有什麼,好?”
於君璧接口道:“明天,我可以借諸位的庇護,一起通過巫山十二峯,免得一個人在這客棧中多呆幾天。”
朱家鳳道:“你為什麼要我們庇護?”
“為什麼?”於君璧接道:“諸位的本領都很大,不是已經將方才那些壞人都打跑了嗎!”
張勁秋插口笑問道:“於相公是怎麼知道的?”
於君璧笑道:“我看諸位,一個個氣定神閒,而且也都是滿面春風的,這些,都是打勝仗的徵候呀!”
朱伯倫笑了笑道:“於相公很聰明,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帶你一塊走。”
於君璧苦笑道:“閣下,出門何處不能予人方便哩!何況,這又是惠而不費的事。”
朱伯倫也苦笑道:“不是在下不肯予人方便,為的是此去巫山十二峯,壞人一批比一批厲害,我們自己能不能順利通過,還是問題,到時候,我們自顧不暇,哪還有工夫去照顧你。”
於君璧不禁一呆道:“閣下説的,倒也是道理,看來,我還是在這兒多呆幾天為妙。”
朱伯倫接道:“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好了,咱們明天見。”
於君璧歉笑道:“是是……打擾諸位了。”
抱拳一禮,轉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間而去。
目送他的身形消失於甬道的拐角處後,朱伯倫才低聲自語道:“這也是一位不可思議的人物。”
一頓話鋒,目光向其餘羣俠一掃道:“好了,各位都回房安歇吧!”
朱家鳳欲言又止,然後,嫣然一笑,首先鑽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XXX
當羣俠回到客棧中後,距白帝城不遠處的一座山神廟中,幽冥帝君的那位長公主,卻正在主持一項秘密會議。
山神廟中,並未燃燈,沉沉夜色中,長公主與另一位年紀相若,面目也頗為近似的穿綠衣的女郎,席地並坐,那位右丞相兼一殿閻王的“冷麪修羅潘子丹”,和另外四個黑袍人,則顯得頗為恭謹地肅立一旁。
七個人都在沉思着,似乎在考慮着什麼重大的問題,誰都不曾吭氣。
半晌之後,長公主才擺擺手説道:“諸位都請坐。”
那另外五個人同聲恭謹着:“謝長公主!”
長公主一直等五個手下人都席地坐下之後,才目注潘子丹問道:“潘丞相,你何以斷定那一對父女,就是三劍客中的‘迷糊酒俠’朱伯倫父女呢?”
潘子丹欠身答道:“回長公主,據卑職所知,三劍客中,只有老大‘四海游龍’楊天佑,老三‘迷糊酒俠’朱伯倫曾娶妻生子,老二‘通天秀士’李致中,迄今仍然是一個老光棍。”
長公主輕輕“唔”了一聲,道:“還有嗎?”
“還有,”潘子丹接道:“朱伯倫有一個女兒,而且,卑職還聽到他們的人稱那老頭為三爺。”
長公主接道:“可是,我們兩次相遇,都不曾聞到那廝身上有一絲酒氣。”
潘子丹苦笑道:“長公主,如果朱伯倫為了隱蔽身份,而暫時戒酒,那不是也很合情理嘛。”
長公主並未贊同,卻也未再加反駁,只是一蹙黛眉,注目接問道:“楊天佑有沒有女兒?”
潘子丹笑笑道:“回長公主,據卑職所知,楊天佑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一個留在自己身邊,另一個已過繼給陳紅萼,也就是現在陳紅萼身邊的陳繼志。”
長公主“哦”了一聲道:“原來陳繼志,竟然是楊天佑的兒子?”
潘子丹訝問道:“長公主連這個都不曾聽説過?”
長公主苦笑道:“我平常所聽的,只是一些楊天佑如何對不起陳家的事,其他的可知道得並不多。”
接着,又淡淡一笑道:“話題扯遠了,我們還是研究目前的問題吧!”
潘子丹連聲恭喏着:“是,是……”
長公主扭頭向旁邊的綠衣女郎笑問道:“二妹對今宵的事,有何高見”
由這語氣中顯示,這位綠衣女郎,顯然就是所謂二公主了。
二公主一挑秀眉道:“依我之見,咱們立即集中全力,就在客棧中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不!”長公主連忙接道:“如果那果然是朱伯倫父女,那我們可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二公主哼了一聲道:“大姊也未免將三劍客中的人,估計得太高了,他們如果真的有了不起的本領,這些年來,卻為何不敢出頭?”
長公主笑了笑道:“話不是這麼説,二妹,這一樁公案,可能還有極其複雜的內幕,你我所知道的,可實在太少了。”
一頓話鋒,又輕輕一嘆道:“這幾天來,我們連番失利,已算是失盡了面子,所以,我們必須穩紮穩打,謀定而後動,否則,集中本教大部分的力量,竟然攔截不住對方的三五個人,面子固然不好看,帝君面前,可更沒法交代。”
二公主苦笑道:“既然大姊已拿定主意,那就毋須問我啦!”
長公主接道:“我拿定的主意,不過是一個原則,細則方面我們還得審慎研究,這也就是所謂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呀!”
二公主蹙眉接道:“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不乾脆將陳紅萼宰了,而偏偏要留着她來自找麻煩……”
一道幽靈似的人影,由山門外飄落他們身前,冷冷地接道:“二公主,這問題,可不是我們所應該討論的。”
二公主俏臉一變道:“你這是對誰説話的態度?”
那幽靈似的人,是一個年約三旬上下的黃衫文士,一臉橫肉,沒帶一絲血色,也不現一絲表情地,冷然一哂,接口道:“我生成就是這個樣子,別説是在二位公主面前,即使是在帝君面前,我還是這個態度。”
二公主也冷然接道:“本宮不能不提醒你,這兒是由本宮姊妹作主。”
那黃衫人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我也不得不提醒二位公主,我是監軍,統帥指揮三軍,但監軍卻是指揮統帥的。”
二公主氣得嬌軀一震之間,卻被長公主暗中拉了一下衣袖阻住了。
長公主嬌笑一聲道:“二位別抬槓啦!對了,牛監軍,方才,你叫我緊急撤退,自己卻是話都沒説一聲,就走開了,那是為了什麼呢?”
牛監軍哼了一聲道:“難道長公主沒看到,我們的暗樁,都給人家殺死了?”
長公主“哦”了一聲道:“牛監軍就是追趕那個殺死我們暗樁的人了?”
牛監軍點點頭道:“不錯。”
二公主冷冷地一笑道:“監軍大人親自出馬,應該已經抓到那廝了吧?”
牛監軍根本不計較二公主的譏諷口吻,只是淡然地接道:“那廝身手甚高,輕功尤絕,我只跟他拚了三掌,他卻借最後一掌的反震之力,飛身逃走了。”
接着,又哼了一聲道:“除非他識相一點,不再現身,否則,在巫山十二峯中,絕對逃不過我的掌心。”
“但願如此。”長公主注目接道:“牛監軍對今後的行動——?”
牛監軍逕自在一旁席地坐下,一面漫應道:“原則上,還是照原定計劃進行,但細則上卻須重行安排,希望二公主能夠和衷共濟,莫再鬧彆扭才好。”
二公主披唇一哂,説道:“監軍大人言重了,我們有幾顆腦袋,膽敢跟你鬧彆扭。”
牛監軍的涵養功夫可真不錯,對二公主的冷言冷語,竟然聽若未聞,正容説道:“諸位,咱們商談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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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客棧中的羣俠,居然很平安地渡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朱家鳳走進乃父房中,悄聲説道:“爹,昨宵我們就寢時,分明察覺到屋頂上有身手極高的人隱藏着,後來,怎會又自動悄然走了呢?”
朱伯倫苦笑道:“你問我,我又去問誰?”
朱家鳳不依地道:“人家是問您正經的呀!”
朱伯倫拈鬚微笑道:“爹哪一點兒不正經了?”
接着,又以真氣傳音説道:“人家知道我朱伯倫有這麼一個強爺勝祖的乖女兒,還敢前來輕捋虎鬚嗎?”
這時,焦三在門外低聲説道:“三爺,一切都摒擋好啦!”
朱伯倫接道:“那麼,咱們就立即起程。”
“是……”當他們一行人走出大門時,那位於君璧於相公,三步並作兩步地,由裏面趕了出來,一面大聲嚷着:“諸位,恕我不送啦!”
朱伯倫扭頭笑道:“於相公,你真是禮多人不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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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奇異的行列,也是一個特別惹人注目的行列。
雖然一共才五騎人馬,但五人中,有鄉巴佬裝束的糟老頭,有綺年玉貌的大姑娘,有身材魁偉的彪形大漢,也有文質彬彬的讀書相公,五個人就有四種不同的裝束。
朱伯倫一馬當先,以次是焦三,張勁秋,孟二,朱家鳳,朱家父女剛好是一個先鋒,一個殿後。
焦三,孟二的馬鞍上,各自掛着一個脹鼓鼓的大革囊,那想必就是朱伯倫的命根子——兩大壇四川大麴了。
由晨至暮,一路上都未發生事故,當他們進入巫山十二峯的萬壑千峯之中時,已經是暮霽四合,一片蒼茫了。
如所周知,所謂巫山十二峯,即指望霞,翠屏,朝雲,松巒,集仙,聚鶴,淨壇,上升,起雲,飛鳳,登龍,聚泉等十二主峯而言。
儘管這十二峯,都各有各的特色,而迥異於其他山峯,但卻必須是識途老馬,才能辨別,一般人一經進入羣峯之中,連東南西北都不易分辨,更遑論那一座峯叫什麼名稱了。
當夜幕逐漸深垂時,緊隨朱伯倫背後的焦三低聲問道:“三爺,我們是否連夜趕路?”
朱伯倫“唔”了一聲道:“看情形再説吧!”
接着,揚鞭一指約莫里許外的一個奇險隘道,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的判斷不錯,前頭那隘道中,必然有好朋友在等着我們。”
忽然,小徑旁的密林中,傳來一聲冷笑道:“朋友,你只猜對了一半,這兒也有好朋友在等着你們哩!”
山徑是蜿蜒于山腳邊,左為密林,右為山澗,前頭二十來丈處,卻有一個畝許大小,而坡度甚小的斜坡。
朱伯倫策馬前行如故,一面揚聲笑道:“朋友,你的口音好熟悉!”
密林中的話聲冷笑道:“在下也有同感。”
一頓話鋒,又沉聲接道:“朋友,這山徑上動起手來,可沒法施展,咱們就在前頭的斜坡上一較雄長吧!”
話聲一落,只見一道人影,由密林中騰射而起,有如天馬行空似地,射落前頭那一片斜坡之上。
而且,一個才落,接着又有兩人,連續以輕靈而又快速的身法,飄落當場,現出三個年在四至五旬之間的灰衣人來。
朱伯倫呵呵一笑道:“怪不得我方才覺得語聲那麼熟悉,原來是雲家堡的三位堡主。”
雲家堡,也就是江湖上所公推的四家,三堡,兩宮,一教等十大門派中之一的雲家堡。
雲家堡的三位堡主是同胞兄弟,依序是雲中鶴,雲中雁,雲中鷂。
這三兄弟,不但武功獨樹一幟,輕功方面,更有特殊造詣,因而獲得“雲中三鶴”的綽號。
朱伯倫的話聲一落,雲氏三兄弟中的老大雲中鶴也呵呵一笑道:“我也想起來了,閣下就是三劍客中的朱三俠。”
朱伯倫接道:“多年不見了,雲老頭仍能於口音中辨別我朱伯倫,在下可深感榮幸。”
雲中鶴笑道:“三劍客已韜光隱晦多年,今宵,咱們兄弟能與重現俠蹤的朱三俠親自切磋一番,也是深感榮幸,咱們算得上是彼此彼此啦!”
這當口,朱伯倫等五人也到了斜坡上飄身下馬,就在雲氏兄弟面前三丈處,一字橫排地停了下來。
朱伯倫神色一整道:“雲家堡一向頗負俠名,三位堡主怎會自毀晚節,跟幽冥教同流合污起來。”
雖然在黑夜,但朱伯倫等人,仍能看到雲氏三兄弟的老臉上,浮現一片紅潮。
因此,朱伯倫連忙又沉聲接道:“知恥近乎勇,三位雲兄能否迷途知返,就此回頭?”
雲中鶴苦笑道:“現在回頭,已為時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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