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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在牧宇曜答應的那天下午,牧元祺與牧少凌隨即命人火速將旗下各產業的帳冊全打包送到悠然小築,態度之積極可謂令人咋舌。

    接下來幾天,除了唯希陪同練走以外的時間,牧宇曜也認真過目起帳冊。

    即便已有三年的時間不曾過問旗下產業的經營,天生的商業長才仍是讓牧宇曜很快便進入狀況。

    重新熟悉旗下產業的同時,牧宇曜內心深處沉潛多時的商業本能也被勾起,他開始將兩個弟弟找來,詢問一些關於帳目上未能清楚記載的事項,並且瞭解確切的經營的情形。

    將兄長的轉變看在眼裏,牧元祺與牧少凌自是樂觀其成。

    原本,他們的用意就是希望藉由帳冊的接觸逐步喚起兄長的商業本能,讓他重新涉足家業的經營。

    如今看來,一切正如他們原先所希望的。

    於是乎,兩人開始讓旗下的管事自行到悠然小築會見牧宇曜。

    起初,久未在人前露面的牧宇曜感到不悦,但見幾個管事在面對自己時態度並無明顯異狀,這才接受了他們的存在。

    其實,如果説幾個管事沒有被他臉上醜陋的傷疤嚇到,那絕對是騙人的。

    只不過能夠當到管事之職,見過的世面自然不少,豐富的人生閲歷讓他們能很快從乍見他的驚嚇中回覆過來。

    尤其牧宇曜的身分又是主子,找他們來為的又是公事,大夥戒慎恭謹都來不及了,哪裏還有時間去顧忌他臉上的傷疤。

    自然的,牧宇曜對臉上的傷疤也稍稍釋懷。

    時日一久,管事們在悠然小築進出成了稀鬆平常的事,只不過一般的下人未經允許,仍是不得擅闖。

    出入悠然小築的人多了,連帶的也破壞了唯希喜歡的那份幽靜與安適。

    加上牧宇曜的雙腿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即使不靠人攙扶也能自己行動,是以這兩三天唯希到悠然小築走動的頻率也少了。

    今兒個,張羅三餐的婢女正要退下時,牧宇曜喚住了她。

    “等等!”

    婢女恭謹的回應,“大莊主有何吩咐?”

    打從昨兒個一早到現在,始終未見到唯希的身影,牧宇曜忍不住對婢女問起,“唯希呢?”

    “啓稟大莊主,奴婢不知。”

    莫非病了?牧宇曜暗忖。

    “可有聽説唯希有何不適?”

    “啓稟大莊主,奴婢沒有聽説。”婢女據實以告。

    聽到婢女的回答,牧宇曜稍感安心。

    婢女察言觀色道:“大莊主要找公子嗎?奴婢這就去通報。”

    “免了。”他倒也不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

    “是。”

    見婢女打消念頭,牧宇曜隨口問起,“唯希的房間被安置在何處?”

    “啓稟大莊主,在南廂左側的第一問房。”

    牧宇曜沒再往下問的説:“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婢女恭謹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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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一抹身影來到南廂左側的迴廊前。

    站在唯希房門前,牧宇曜意外自己居然走到這兒來,天曉得三年來,他壓根不曾踏出悠然小築一步。

    房裏透出來的燭光告訴他,裏頭的人尚未就寢。

    不等牧宇曜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的手已經敲了唯希的房門。

    唯希沒料到這時候會有人來敲門,“誰?”

    “是我。”牧宇曜的語調透着一絲無人察覺的緊凝,顯然是明白自己造訪的時機不妥。

    認出他的聲音,她起身前來應門。

    昏黃的燭光下,唯希穿着白色的襯衣與襯褲出現在他面前,平日紮成一束的長髮披散在腦後。

    近兩個月來的相處,牧宇曜頭一次看到唯希女性化的一面,不覺有些閃神。

    唯希原本以為悠然小築離自己住的地方有段距離,牧宇曜應該是坐着輪椅前來才是。

    不料,門一開卻發現他獨自一人站在房門前,唯希多少感到意外。

    意識到腿才剛復原不久的牧宇曜,居然走上這麼一大斷路來找她,唯希擔心他不堪久站,隨即開口道:“進來吧!”

    很顯然的,她的邀請並不合宜,尤其現在又是夜晚,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着實惹人非議。

    只不過從唯希的態度看得出來,她並不在意這個。

    牧宇曜心裏雖然有這層顧慮,還是不由自主的走了進去。

    唯希順手將房門帶上。他見狀原想阻止,但轉念又止住了口。

    回過頭的唯希見他還站着,不覺脱口,“坐啊!”

    牧宇曜坐下後,發現桌上還攤着本書,明白她還沒打算休息。

    留意到牧宇曜額頭淌着汗,唯希到角落的臉盆裏揉了條濕毛巾過來,“擦擦汗吧!”

    直到這會接過她遞上的毛巾,牧宇曜才意識到,自己費了多大一番勁才走到這兒。

    唯希坐下後為他倒了杯茶,跟着才問起,“怎麼來了?”

    牧宇曜心頭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唯希,自己深夜造訪只是單純的想來看看她。

    就是牧宇曜自己也沒料到,他會為了見唯希而步出悠然小築。

    “有事找我,讓人來説一聲就行了,你的腿才剛復原,別太勉強。”

    唯希的關心讓他心裏感到一陣暖意。

    “這幾天有事要忙?”牧宇曜問。

    聽在唯希耳裏只覺得莞爾,天曉得整個山莊裏最閒的人莫過於她。

    “怎麼會這麼問?”

    “甚少看你到悠然小築走動。”

    唯希笑了笑,“只是看你在忙,這才沒去。”

    明白她是不想打攪到自己,牧宇曜心裏有種莫名的感受。

    想起她恬淡的性情,牧宇曜好奇她如何打發時間,不覺問起,“你一個人都做些什麼?”

    經他這麼一提,唯希又想起自己在這裏的生活。

    前些時候,她泰半時間都待在悠然小築幫他做復健,感受還不是很深刻。

    直到這兩、三天完全清閒下來,她才深刻的體認到,如今的自己簡直與廢人無異。

    一直以來,出身富裕的她並不是個不事生產的富家千金,學有所長的她能夠自食其力。

    然而到了這裏她才發現,以往所學根本派不上用場,要不是她幸運遇到牧家兄弟收留,奉她為上賓,這會她怕是連要如何養活自己都有困難。

    見唯希臉上又出現那種縹緲迷離的神情,牧宇曜不覺蹙眉,“想些什麼?”

    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以往他雖然好奇卻不是很在意,但現在卻隱約覺得不安。

    他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唯希,那讓他覺得兩人離得好遠。

    唯希的心思給拉了回來,“只是覺得自己也算幸運。”雖然錯墜了時空,但老天爺畢竟沒有完全背棄她,還為她安排了這樣一處妥善的棲身之所。

    “幸運?”牧宇曜雖然不甚明白,但仍為她願意同他吐露心聲而欣喜。

    “因為你們的收留,我才不至於流離失所。”

    牧宇曜直覺脱口,“那就永遠住下來。”他不希望她離開。

    “永遠住下來?”唯希還未想過那麼遠。

    “把牧嵐山莊當成自己的家。”

    聽出他語氣裏的認真,唯希雖然感動,卻也沒有多大把握,畢竟她並不屬於這裏。

    見她沒有答腔,他確認道:“你不願意?”

    唯希並未正面回應,“我實在懷疑,你對每個來路不明的人都這麼大方嗎?”

    她無心一點,牧宇曜才猛然意識到,曾幾何時自己對她的在乎已超出尋常。

    察覺到他的怔忡,唯希問道:“怎麼啦?”

    看着眼前的麗人,牧宇曜不覺心頭一窒,感到莫名的自慚形穢。

    “沒什麼。”他規避着問題,“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唯希跟着起身,“等我一下,我送你。”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

    “不用了。”牧宇曜制止正要進內室更衣的她,“讓人撞見不好。”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釐清自己的心思。

    “你又來了。”她對他根深蒂固的禮教觀念沒轍。

    “人言可畏。”

    將牧宇曜的固執看在眼裏,唯希提醒他,“你忘了我現下的性別?”兩個大男人能傳什麼閒話。

    眼見無法以禮教搪塞她,他故作輕快道:“是沒忘,只是擔心讓你這麼一送,待會我又得走上一遭送你回來。”

    儘管牧宇曜是在説笑,唯希卻能覺察到他的認真。

    知道説服不了他這古代大男人,唯希不再堅持,“那好吧,你自個兒小心。”

    “你也早點睡吧!”

    出了南廂,牧宇曜的心情較之來時多了幾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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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牧元祺與牧少凌接到下人通報,説是梁老爺偕同夫人與女兒來訪,乃匆匆來到前廳。

    一陣招呼過後,牧元祺開口詢問來意,“不知道世伯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梁父清了清喉嚨,“聽下人説,宇曜的腿已經復原?”

    “是的,大哥已能回覆行走。”牧元祺據實以告。

    梁氏夫婦與女兒梁素素聽了皆十分歡喜。

    “那真是太好了。”梁父道。

    “這全靠唯希幫忙,大哥的腿才能復原。”牧少凌不吝惜表達對唯希的感激之情。

    “唯希?”陌生的名字引起了梁父的注意。

    “是莊裏的貴客,也是大哥的好友。”牧少凌解釋道。

    一旁的梁素素也在這時答腔,“爹,上回女兒不慎落水,便是傅公子出手相救的。”

    “是嗎?那爹真的要好好謝謝他。”梁父説着轉向牧家兄弟,“我説世侄啊,能否請素素的救命恩人出來一見,好讓我們當面致謝?”

    “當然。”牧元祺於是喚來一名奴婢,要她去將唯希找來。

    待下人領命離開後,梁父看了牧家兄弟一眼,神情轉而有些遲疑,“其實呢,今日我與你梁伯母前來還有一件事。”

    “世伯直説無妨。”

    梁父先是和自己的夫人交換了一眼,才略顯害臊的提起,“是這樣的,之前因為宇曜受傷的緣故,他跟素素的婚事一直給耽擱下來,如今素素已年屆二十,宇曜的腿又已復原……”

    儘管梁父語帶保留,牧家兄弟仍是聽出他們的來意,顯然梁氏夫婦今日是為了女兒的婚事特地前來。

    牧元祺直覺望了梁素素一眼,只見她無限嬌羞,顯然早在來前心裏便已有底。

    將視線轉回梁氏夫婦身上,牧元祺恭謹的道:“世伯的意思小侄明白。”

    “那麼宇曜那頭……”梁父期待的看着牧家兄弟。

    由於牧、梁兩家的婚約早在三年前便已解除,是以這會梁父無法理直氣壯的強求牧宇曜履行婚約。

    原來,三年前牧宇曜因傷成殘,派人上門要求解除婚約時,梁氏夫婦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着想,明知對不起牧家,仍罔顧兩家情誼私心同意解除這門婚事。

    不料,女兒事後得知卻堅持不肯接受退婚,三年來心意始終不改,花樣年華於是隨着牧宇曜的殘疾耗去。

    眼看着女兒年紀漸長,梁氏夫婦只能在一旁乾着急,如今得知牧宇曜雙腿已然痊癒,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兩老只得厚着臉皮登門求親。

    提起當事人,不光是梁家感到為難,就是牧元祺與牧少凌也不甚有把握。

    照道理説,事關兄長的終身幸福,牧家兩兄第對於梁家登門求親,自是求之不得。

    只不過早在三年前,兄長已經斷然退了這門婚事,態度至今不見轉圜,以致這會該要如何叫新郎倌點頭答應迎娶,倒成了難題。

    見牧家兩兄弟頓時沒了聲音,梁氏夫婦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難處,看在梁素素眼裏亦不禁蹙眉。

    這時,唯希適巧進門,“元祺、少凌。”無意間化解了沉悶的氣氛。

    “唯希,你來啦!”

    “嗯。”回應牧家兄弟的同時,唯希也注意到大廳內還有其他人在場。

    “唯希,我來幫你介紹。”牧元祺説着轉向梁氏夫婦,“這兩位是梁世伯跟梁伯母。”

    唯希態度從容不迫,拱手同兩人問安,“梁老爺、梁夫人。”

    梁母讚道:“果真是位翩翩佳公子,老爺您説是吧?”她轉向夫婿尋求認同。

    “傅公子果然好氣度。”從梁父的語氣不難聽出,對唯希的印象頗佳。

    “不敢當。”

    牧元祺跟着又為她介紹,“這位是素素,是世伯與伯母的獨生愛女,上回你們曾經見過。”

    即便只有一面之緣,梁素素出色的容顏仍是令人印象深刻,唯希輕易便認出她來。

    “梁小姐。”

    梁素素欠身向唯希致謝,“上回承蒙公子搭救,素素在此謝過。”語氣謙遜而有禮。

    雖説自古美人多驕縱,唯希卻不得不承認,梁素素美貌與性情兼俱,是位難得的大家閨秀。

    “梁小姐不必這麼客氣,上回的事只是舉手之勞。”

    梁母可不贊同,“傅公子此言差矣,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我們夫婦兩人恐怕難逃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命運。”

    不等唯希答腔,梁父接着道:“這份大恩梁家記下了,日後若有任何需要,必當湧泉以報。”

    “梁老爺、梁夫人,你們實在不需要如此在意。”對於古人的多禮,唯希實在沒轍。

    “理該如此。”梁父態度堅持。

    明白這些古代人一旦認定便很難再動搖,唯希索性不再多説,“那好吧!日後如果有需要,唯希就麻煩了。”

    見她始終不卑不亢,梁氏夫婦對她更是讚賞。

    明白了牧家兄弟找自己前來的用意,無意追討人情的唯希決定就此退下,“如果沒別的事,唯希就不再打攪了。”

    見她要退下,牧元祺腦海裏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且慢!唯希。”

    唯希於是停下腳步。

    “有一件事能否請你幫忙?”

    牧少凌轉頭看了兄長一眼,隨即意會兄長的意圖。

    唯希也不推辭,“當然,什麼事?”

    牧元祺直覺又往梁素素望去,牧少凌接口道:“是關於大哥與素素的婚事。”

    牧宇曜與梁素素?!

    唯希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直以來,唯希始終以為梁素素是牧元祺的未婚妻,這會突然聽到牧少凌將她與牧宇曜連在一塊,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們的婚事?”

    誤以為唯希只是單純的因為不瞭解而有所遲疑,牧少凌更進一步説明,“大哥今年已經二十有七,素素也已年屆二十,所以世伯跟伯母希望大哥能早日迎娶素素進門。”

    這下唯希終於確定,牧宇曜才是正牌的新郎倌。

    由於一時也釐不清心裏做何感想,她只能被動的順着牧少凌的語尾應道:“是嗎?”

    “偏偏大哥因為自身的殘疾不想耽誤素素,堅持退了這門婚事……”

    “退婚?”這麼説來,牧宇曜不打算娶她?

    “由於大哥對你一向看重,所以二哥跟我才想託你去跟大哥商量,希望他能答應迎娶素素。”

    聽到這裏,唯希總算明白,原來他們是要她幫忙勸説牧宇曜。

    唯希的視線不自覺的朝梁素素望去。

    如此一位絕色佳人,想必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伴侶人選。

    對於牧宇曜在美色當前,猶能為對方的幸福着想,其胸襟着實令她心折。

    “他會答應嗎?”唯希的語氣與其説是在問人,還不如説是在自問。

    在場沒有人能回答唯希的問題,因為誰也沒有把握。

    “也許你的話,大哥能聽得進去也説不定。”牧少凌只能樂觀的想。

    唯希無意識的蹙眉,因為他的回答。

    “唯希,這事就拜託你了。”牧元祺的語調透着幾許深凝。

    面對眾人的希冀,唯希只能秉持一貫的態度,“我儘量。”

    梁素素因而展露歡顏,“素素謝過公子。”

    莫名的,唯希竟覺得心底微微泛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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