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多,百貨公司還沒有開始營業,幾個專櫃小姐聚在休息室裏,邊換上制服邊聊天。
二十七歲的鍾以美天生一張清秀的瓜子臉,雖然相貌不到讓人驚豔的程度,但靠着精心化妝跟打扮,也讓她躋身時尚美女的行列。
只不過所謂的時尚,最重要的還是靠金錢堆砌,尤其是每天置身在高消費的百貨公司,更讓她對上流世界充滿憧憬,希望自己有一天飛上枝頭,化身成那些來百貨公司裏消費的名媛貴婦。
同事裏抱持着這樣想法的人亦不在少數,因此幾個專櫃小姐這會正聚在一塊,對着手上那份報紙發出讚歎。
「真的是好Man好帥。」
「要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長得好看又超級有錢,那該有多好,也不用每天辛苦在這邊站櫃。」
她們正在看的是報紙上頭關於龍河企業總裁柏寅龍,為過世弟弟成立基金會的新聞。
成熟魅力又多金的他向來是媒體寵兒,只要有他上版面就能刺激報紙的銷量,因此總成為媒體記者爭相報導的對象。
報紙還附上他跟過世弟弟柏南河的照片,不過照片裏的他看來要比現在年輕,因為唯一的弟弟已經在六年前過世。
「那也要妳能遇得上才行。」鍾以美拿過報紙説道,跟着不經意瞥了眼照片裏柏寅龍跟弟弟的合照,她先是掠過一抹眼熟,跟着倏地倒抽了口氣。
旁邊的同事被她的反應嚇到,「幹什麼這樣嚇人?」
她也意識到自己異於平常的反應,忍不住又將照片裏柏南河的長相看了眼。
「沒、沒什麼……」
嘴裏雖然否認,但她是不會錯認的,是那個在夜店裏跟她有過一夜情,還短暫混過幾天的男人。
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之後留下的後遺症,讓她怎樣也不可能將他忘記。
*
龍河企業大樓頂樓的總裁室裏,有個重要會議正在召開,柏寅龍已經事先交代過秘書,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攪。
會議開到一半,桌上的內線電話卻突地響起,讓他蹙眉接起話筒,「不是説過不許任何人打攪?」
秘書在總裁室外也聽出上司的不悦。如果不是事出突然,而且牽扯到的事情又很敏感,他是怎樣也不可能有勇氣打這通內線電話。
「對不起總裁,因為對方説是有關於你弟弟的事情,一定要跟你當面談。」
此話果然牽動了柏寅龍的情緒,「南河的事情?」
「樓下的總機小姐説,對方一直強調真的非常重要,必須當面跟你談,所以我才打電話進來問總裁的意思。」
柏寅龍的腦海裏果斷地評估幾秒,「帶他上來等我。」
樓下的鍾以美在從總機小姐口中得知柏寅龍決定要見她時,心裏頭頓時染上一抹狂喜,雖然仍努力剋制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孤注一擲的她知道,這將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飛上枝頭的機會,而現在這個機會的大門已經為她打開,只等着她走進去。
在等待的時間裏,鍾以美將來之前就已演練過不下百遍的話,在心裏頭重複着,希望等會面對柏寅龍時不會因為緊張出錯。
這兩天她甚至也利用時間回去過那家夜店,雖然沒能找到當時那個女店員,但旁敲側擊中,也打聽出名字跟少之又少的數據。
所以今天她將自己精心打扮,如果能第一眼就讓柏寅龍對自己產生好感,那是最好不過,再不然她至少能夠跟他產生聯繫。
當柏寅龍終於結束會議,讓秘書將人帶進辦公室時,看到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只不過她臉上刻意端出的笑容卻讓他蹙眉,暗忖這樣一個女人,打着弟弟名義過來的理由。
反觀鍾以美,見到柏寅龍進來的她,忍不住被他出眾的外表給吸引,就像是報紙上頭説的那樣帥氣多金又有型,甚至還要更棒。
「妳説是為了南河的事情?」
直到聽見柏寅龍冷硬的聲音,還有臉上嚴峻的表情,才讓她急忙收起眼底的迷戀,試着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富有感情,「對,我是為了南河的事而來。」
「什麼事?」他凌厲的審視她。
原本希望他能在第一眼就受到自己吸引的鍾以美,看到他這樣冷淡的表現,心裏也不禁有絲心慌,因而低頭假裝難過想要掩飾,「我想請你幫忙。」
一句話立刻讓柏寅龍判斷出她的來意,想利用過世的弟弟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眼神倏地變得冷峻。
「看來妳不清楚這裏是什麼地方。」
「你別誤會,我真的是因為南河的事才想請你幫忙。」聽出他語氣裏的冷酷,讓鍾以美更加心急地忙否認,擔心他沒能讓她把話説完。
已經判斷出她來意的柏寅龍並不打算相信,儘管還沒有開口將她趕出去。
「在六年前,我曾經跟你弟弟交往過,我們非常的相愛。」
預期中的説詞讓他逸出一抹冷笑,要不是她接下來的話——
「我還幫你弟弟生了一個兒子,是真的,我們之間有一個兒子。」
儘管心裏頭仍對女人的來意感到懷疑,柏寅龍卻沒有做出判斷。
「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跟南河非常的相愛,還幫他生了一個兒子。」擔心無法被取信的鍾以美,一臉像是急哭了。
明知道女人的目的,他還是説道:「把小孩帶來。」
如果真是弟弟的兒子……他心裏無可避免的燃起希冀。
原本哭喪着臉的鍾以美聞言反過來一窒,因為她根本就不可能交得出小孩。
這一語塞,讓柏寅龍明白自己被愚弄了。
看出他要惱起的她連忙衝口而出,「請你幫我找他。」
「什麼?」
「我跟南河的兒子不見了。」説着,眼看就要哭出來。
柏寅龍一臉懷疑。現在是什麼情況?眼前的女人突然跑來告訴他,幫弟弟生了一個兒子,結果現在又告訴他兒子不見了?
「妳最好在我翻臉以前離開。」
「我説的是真的,他被偷抱走了,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他,所以才想拜託你幫忙的。」見他變臉,她唱作俱佳的模樣絲毫不辜負這兩天來的練習。
如果説他柏寅龍因此就相信,那麼也未免太蠢。「都隔了這麼多年,現在才想到來找我幫忙?」
鍾以美硬拗的解釋,「我是在報紙上看到你跟南河的照片才知道,想説如果是你的話,也許可以幫我找到。」
果然是看到報導才找上門來,柏寅龍冷眼睥睨着她。
被他看得心虛,她忍不住又脱口,「南河他只對我説過,因為你讓他覺得日子過得很辛苦,所以才沒有跟我多説有關於你的事。」
在夜店裏勾搭上那晚,醉酒後的柏南河即使在牀上仍呢喃着對兄長的不滿,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有能力的兄長,她後悔當時要早是知道,就應該要纏上他。
不過不打緊,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極品,雖然看起來是冷酷了些,但是她有自信一定能成功勾引他,只要能過了這一關。
冷不防聽到她這麼説的柏寅龍一震,雖然沒説到什麼具體事證,卻是在當時弟弟對他最真實的感受。
意識到他沉默的鍾以美先是感到擔心,漸漸的也從他的沉默裏察覺出,自己似乎在無意中下對了一步棋。
*
事實正如同鍾以美所説的,以柏寅龍的財力,要找到一個人並不是難事,雖然提供的數據有限,只知道名字跟曾經住過的地方。
面對他的詢問,鍾以美的解釋是對方曾經跟她同租在一棟樓裏,兒子就是那女人趁自己不注意時偷抱走。
雖然覺得其中的細節過於簡單,柏寅龍也無意去探究,他真正在意的是將侄子找出來,如果真是弟弟的兒子。
所以他不惜千金讓人去查,果然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消息,知道那女人身邊確實帶着個六歲大的兒子。
第一時間他吩咐人取得小男孩的頭髮,進行了DNA親緣鑑定比對,證實小男孩跟自己確實有親緣關係。
所以今天柏寅龍才會親自過來,要找回弟弟的兒子,在父母相繼過世,弟弟又在六年前意外身亡後,這孩子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從幼兒園接了兒子放學的彭瑞嵐手上還拿着通知單,是兒子九月即將進小學就讀的資料,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悦。
之前因為讀幼兒園的關係,她還不需要感到困擾,如今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就需要報户口,而兒子到現在還沒有户籍數據。
根本沒有想到當初的一個決定,轉眼六年過去,孩子也到了要上小學的年紀,現在應該怎麼辦?
陷入沉思的她並沒有意識到兒子從幼兒園放學就注意到她一直不説話,還不時盯着手上的通知單,跟着他突然一把搶過那張單子,終於讓她回神。
「你幹什麼?」
「媽媽幹麼一直看着單子不説話?」
「我什麼時候不説話了?」彭瑞嵐下意識否認。
雖然説是母子,她自己也才二十五歲,跟兒子實際上只差了十九歲,因此母子間的相處少了點威儀,更像是年紀差了一大截的姊弟。
「不是説不可以説謊嗎?」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沒有説實話,「我是説小孩子不可以説謊,我是小孩子嗎?你才是小孩子吧!」
「那大人也不可以説謊啊!」
「就説了我沒有。」她偏過頭,不想讓兒子知道心裏憂慮的事。
「明明就有。」
「説了沒有就沒有,通知單拿來。」
彭瑞嵐敲了兒子的腦勺一記,順便將單子搶回來,這一幕就落在路旁車中的柏寅龍眼裏,讓他蹙起眉來。
母子倆沿着幼兒園前的大馬路準備走回家,路旁一輛黑色高級轎車的門突然在這時打開,一名中年男人先自副駕駛座下車後,拉開後車門,接着從裏頭走出另一個西裝筆挺而更具威嚴的男人。
彭瑞嵐起先並沒有注意,直到視線不經意對上那個一臉嚴肅的男人,眼神鋭利地瞪視着她,跟着轉向兒子。
一瞬間她突然感到威脅,雖然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跟這樣身分地位的人產生交集。
「你們幹什麼?」前方的去路被阻擋,她看着眼前一臉嚴肅的男人,還有他身旁代為開車門的中年男人,驚問。
透過鍾以美那裏得知來的訊息,柏寅龍對眼前年輕女人的印象並不好,尤其在追查她下落的過程裏,知道她曾經好長一段時間在夜店那種地方工作,對她的觀感更是不佳。
「媽媽我保護妳。」或許是察覺出母親異樣的態度,品維跟着護到母親面前,像對壞人一般敵視他們。
「我來帶回我的侄子。」柏寅龍的視線依然停留在侄子臉上,在這張小臉上依稀看到弟弟的影子,讓他放柔一絲目光,儘管眼神仍然顯得鋭利,「過來伯伯這裏。」
「什麼?」彭瑞嵐一怔,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伯伯?」品維像是對柏寅龍的自稱感到不解,跟着抬頭望向母親詢問:「媽媽?」
她已經按捺不住不悦的情緒,不客氣地回道:「你在説什麼?」
「他是我的侄子。」
「你神經病!」男子堅定的語氣讓她感到心慌,將兒子拉到身後帶開,但去路再度受到阻攔,「你們幹什麼?我警告你們,別想亂來!」
中年男人跟柏寅龍並沒有要讓路的打算,彭瑞嵐忍不住一把抱起兒子,心裏頭告訴自己,在大馬路上他們不敢亂來的。
卻沒想到男人直接過來打算抱走兒子,讓她更加心驚。
「你幹什麼?」正打算要將兒子抱緊,但中年男人卻過來一把抓住她,「你幹什麼?放開我!」
同一時間,柏寅龍已經直接從她手裏抱走侄子。
「不要!你放開我,壞人,你們放開我媽媽。」品維動手要推打他,卻是沒有辦法阻止。
見到兒子被強行抱走的彭瑞嵐,更加激動,「放開我!你們放開他,他是我兒子,你們沒有權力這樣做。」
柏寅龍因為她的話而露過一抹冷笑。這女人在犯下盜走小孩的行為後,竟還敢如此大言不慚。
「壞人!你是壞人,你們放開我媽媽。」品維則是不斷反抗,但卻被大人緊緊抱着不放,跟着轉頭就要回車上。
「混蛋!你們這些神經病,我叫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品維——」彭瑞嵐見狀激動大喊。
「媽媽!」
對方抱着她兒子直接坐進後車座,將車門一把帶上,一瞬間她心裏的恐懼推升到最高點。
「品維是我的兒子,你們這些混蛋!不許你們帶走他。」她激動的要衝上前,要不是雙手仍被中年男子緊緊拉住。
車裏的柏寅龍直接要求司機,「開車!」
「不可以!你們不可以帶走他,你們還我兒子。」
中年男人這時才放開她,一得回自由的彭瑞嵐,立刻要衝向馬路去追回品維,也不管車子已經開走。
「停車!我叫你停車,你們不可以帶走我兒子。」
「媽媽!媽媽!」車裏的品維同樣趴在後車窗上大喊。
眼睜睜看着兒子被車載走,她雖然不肯放棄地追上馬路,隨着車子越開越遠,終究無法趕上車子的速度而摔倒在馬路上,只來得及用最後一眼記下車牌號碼。
車裏的柏寅龍儘管冷眼旁觀,心裏其實也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包括她摔倒在路上的那一幕,看似真情流露,不過這一切並不足以改變他的態度,以及要帶回侄子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