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戴着鴨舌帽、墨鏡和口罩的明櫻直接拿鑰匙開門出現在客廳裏,軒轅一見她就被嚇了一跳,轉而笑起來,“變態跟蹤狂的標準打扮啊!”
明櫻把裝備一一卸下,沒空理會軒轅的打趣,“查到了?”
“雙倍的工程量啊。”
“雙倍?”明櫻沒明白,“電話裏不能説是怎麼回事?”
“雖然沒查出她和百里娛樂有什麼瓜葛,但關於她,疑點太多了。”
“怎麼?”明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目不轉睛地看着賣關子的軒轅坐下。
軒轅從擱在沙發上的檔案袋裏抽出幾張打印紙,“你看,這是柳溪川和她雙胞胎姐姐柳洛川出生時的照片;這些事她們學齡前的合照。你看出什麼?”
“雙胞胎……一模一樣,挺可愛的啊。”
“接着,怪事來了。這是柳洛川初中入學時的照片,這是柳溪川初中入學時的照片;這些是柳洛川初中直到現在的照片,而這些是柳溪川的。”
“……她姐姐變難看了,她變漂亮了。”
“長相出現這麼大的分歧對於一對同卵雙胞胎來説太反常了,也就是説很可能她姐姐或她曾經整容。”
“整——容?”明櫻過於震驚。
“其實你也大概能猜到答案了,為了切實證明究竟是她們中的哪一個整容,我通過分析她們小時候的照片,數字模擬她們十年後的長相。雖然這項嘗試並不是很成熟,大多數情況不可信,但這次的結果是,與柳洛川目前的容貌相似度百分之九十,而與柳溪川目前的容貌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三十。”
“你的意思是,溪川整容了?”明櫻沉吟半晌,“不過,整容對藝人來説確實很普遍。”
“這就是奇怪之處了。柳溪川容貌出現巨大變化的時間是在小學入學之後、初中入學之前,就算是日後打算進娛樂圈,哪個藝人會在小學時就對自己的長相如此不自信?”
明櫻沉默了。
“疑點之二,檔案顯示,”軒轅繼續從檔案袋裏掏出材料遞給明櫻,“柳溪川小學、初中、高中各轉學一次,每次都讓人無法理解,可以説,柳溪川的檔案實在是相當完美,不僅成績全優,光曾獲得的市級獎項就打印了三張紙。相比起來,柳洛川的檔案就單調平庸多了。一個全優生,也不存在人際交往障礙,父母工作穩定,家庭和睦,出身良好。這樣頻繁地轉學,唯一可能成立的理由就是搬家。柳溪川前兩次轉學都伴隨着她家喬遷,這麼説也許可以讓人理解,但是……”
軒轅把一疊材料抽出,在上面指指點點,“柳家的搬家和柳溪川的轉學一樣莫名其妙,地段相似,住房面積相似,也不存在父母工作變換原因。像是為了躲避什麼,從一個地方移到另一個地方。”
“奇怪……”明櫻歪過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那天晚上跟蹤你對你的車動手腳的,絕對不是柳溪川。”
“唉,怎麼那麼肯定?”
“那天柳溪川被娛記拍到在醫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負面傳聞,這條消息還沒發佈就被你們鄭理事壓下來了。”
“溪川生病了?”
“不是,探病而已,一直守在住院部一間病房裏。住在病房裏的幾個人我正打算都調查一下。”
“哦,”明櫻突然想起什麼,“等等,探病麼?不用查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誰。別把精力放在溪川身上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出身邊對我不利的人。”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查?”
“走一步看一步吧。”明櫻又陷入了憂心中,“不過這個人似乎很搖擺不定。”
“怎麼説?”軒轅蹩起眉。
“如果是打定主意從製造負面新聞方面給我造成心理傷害,那就會一直選用間接的心理迫害方式,如果是把殺死我放在第一位,就會一直採用直接加害的方式,並且手段會不斷升級。但這個人,從開始就偷換我的心臟病藥,選擇了最直接惡劣的手段,之後又轉向心理迫害,最近又回到直接殺害,他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百里玲不會派這麼菜鳥的人。如果他不是菜鳥的話,那就很可能有精神障礙。”
“你的意思是説,”軒轅抬抬眉毛,“我們現在的主要對説是一個精神病患者?”
“可能性很大。如果他不是我身邊的人,那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至少有十幾個小時跟蹤我,掌握我的行蹤,連臨時變化的日程他也瞭如指掌,甚至能隨便進入我家……這麼想,又覺得太天方夜譚了。我可是口風緊得拿石油井鑽都鑽不出什麼的人。”
“我在想……你的口風雖緊,但你身邊的人就未必了。”
“唉?你是指……”
“柳溪川,雖然成績好智商高,但一看就是小孩樣,幾乎沒有防人之心。她的日程,應該大部分時間都和你一樣,而且就算和你不一樣的,她也肯定知道。”
明櫻久久地出神了。
[二]
明櫻坐進大型車裏,用眼色示意助理們出去,沉下聲音問:“溪川,前兩天我和鄭理事去見導演和編劇,你還記得嗎?”
嚴肅氣氛讓溪川的神經也立刻緊張起來,“記得啊。”
“這件事你告訴過誰?後來説的不算,在當天你告訴過誰?”
“唉?”溪川有點茫然,目光移向一旁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啊,當天和我見面的只有我姐,她是圈外人嘛,我沒提起過關於你的事。”
“你再好好想想,助理、健身老師、美容師、化妝師、營養師那些人,有沒有誰告訴過?”
“沒有啦,那些人一個都沒有見過。”
“這樣,你閉上眼睛,照我説的回憶。”
溪川乖乖地閉上眼睛。
“我出了門。你從浴室出來,換好衣服,坐在沙發上了?”
“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報紙,等姐姐電話。”
“電話鈴響了,是你姐姐,你接聽後立刻就出門了?”
“電話鈴響了,是……哦,姐姐打電話之前GIN先打了個進來。”
“GIN?”
“嗯,GIN跟我確認了一下第二天的行程,我告訴她,晚上我又約會。”
“你的約會?那……我的約會你提到了嗎?”
“嗯……她叫你聽電話,我説你已經出門了。”
“然後你告訴她我去哪裏了?”
“是啊,她説她忘了和你約好的地點,我就告訴她在‘萬里’。”溪川睜開眼睛,看向沒了聲音的明櫻,“怎麼了,出事了嗎?”
“出大事了。”明櫻緊鎖眉頭,“我沒有和她約過見面。”
“唉?可是見導演和編劇,GIN怎麼可能……”
明櫻打斷溪川:“是鄭理事幫我單獨約的。原來是她……”
“什麼是她?”
明櫻嘆了口氣,拍拍溪川的額頭,“要害死我的人是GIN。”
一瞬間,溪川倒吸一口冷氣,瞳孔瞬間收緊。
“你先不要表現出任何異狀,她和你説話你照樣對話,她問你什麼照樣回答。打蛇要打七寸,我會盡快找到證據。”
[三]
一條毒蛇潛伏在身邊,即使知道它的存在提防着她,也無法完全規避危險。所以軒轅一刻不停地將所有與GIN相關的資料都蒐集來了,交到明櫻手裏的資料有整整一箱。
“那些基本上沒什麼用,你也沒時間看。”
“哈啊?”明櫻抱着一箱資料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沒用給我幹嗎?”
“證明我的盡力程度。”
“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你的判斷是對的,她和百里玲沒有聯繫,百里玲派來的另有其人。你還記得初中時參加的全國歌唱少年組比賽最高獎角逐嗎?”
“嗯,怎麼,那次比賽有什麼問題嗎?”
“決賽時你最終擊敗的對手就是張琴。”
“GIN?是……那次比賽的亞軍?”
“準確地説本應該是冠軍吧。出身貧寒,從五歲就開始苦練小提琴,最終卻在自己最有把握的項目上輸給你,而且,不要説評委,在場的所有觀眾都心知肚明你和她的差距。可結果卻是,你擊敗她獲得第一。”
“因為我爸爸買通了所有評委。”明櫻垂下眼瞼。
“竊聽她手機得到的錄音,至少能證明僱人去公司盜取你的整容資料和破壞你的車是她所為。我把格式轉換過,已經把錄音發到你手機裏了。”
明櫻確認過手機信箱後合上翻蓋,“雖然當年我也有過對不起她的地方,但並不代表這次我就會放過她。”
“應該是第一時間懷疑的對象,為什麼從來沒想過是她?”
“因為她接近我的機會太偶然,一點處心積慮的痕跡也沒有。當時我和經紀人鬧翻,隨便在工作人員中點了她。選中她,也可以選中她身邊那五六個年輕女孩中任意一個。她沒什麼特別之處,工作能力很一般,在公司説話也沒分量,就因為太不起眼,所以總是把她排除在考慮之外,忽視不起眼的人對自己構成的威脅。”
[四]
YXC公司理事長易新誠剛坐進辦公室坐下,就收到讓人一頭霧水地語音郵件。
“……上次偷季明櫻的資料那事辦得不太利索,公司已經懷疑是內部人乾的了,早知道這樣我僱你幹什麼?不如自己去偷了!這次車是毀了不錯,可死的又不是季明櫻,憑什麼給你錢……”
易新誠正努力去理解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電就切入了。
“理事長嗎?我是Luna季明櫻,相信您已經聽過語音郵件了。”
“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您辦公室外,進去當面説。”
易新誠毫不猶豫地接通助理的電話內線:“讓季明櫻進來。”
明櫻走進辦公室,在易新誠的示意下坐在沙發上,從容不迫毫不露怯,“請您把我的經紀人張琴也叫進來。”
易新誠再次接通內線照明櫻説的做了。他放下聽筒,忍不住疑惑,又追問道:“怎麼回事?”
“簡而言之,YXC恨我的人很多,但恨到想致我於死地的只有這一個。”明櫻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無論如何,在理事長面前我要討個説法。”
GIN很快就進了辦公室,滿臉不解唯唯諾諾地站在一邊,“理事長有什麼要吩咐?”
易新誠看向明櫻。明櫻拿出自己的手機,把先前發給理事長的錄音播放了一遍,同時饒有興趣地觀察着GIN的表情。GIN立即面如死灰,卻仍在裝無辜頑抗,“這、這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是、是有人要加害明櫻嗎?”
明櫻笑起來,“聽不懂?自己説的話都聽不懂了?”
“什麼自己説的話?和我有關嗎?”
“一直只知道你蠢,沒想到蠢到這種地步。你以為我是怎麼得到這錄音的?現在拆開你的手機還能找到竊聽器呢。”
GIN慌得往後大退兩步,迅速看向易新誠,卻迎上對方鷹一般的眼神。
GIN慌得往後大退兩步,迅速看向易新誠,卻迎上對方鷹一般的眼神。
“你還有什麼話説?像為自己狡辯嗎?説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控訴我曾經在大賽中用不正當手段打敗過你,對你那卑微的人生卑微的藝術夢想造成了巨大影響?還是説,看見昔日對手的實力你的嫉妒心作祟?發現自己像保姆一樣整天伺候着的人曾經和自己同一舞台所以心裏不平衡以致徹底扭曲了?”明櫻語速極快,步步逼近對方,臉上帶着邪氣的笑容越來越明顯,“究竟是哪種可笑的原因呢?”
由於明櫻連珠炮似的反問攻擊,張皇失措的GIN已經失去了最佳控訴時機,接下來只能被佔了絕對優勢的明櫻牽着鼻子走。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失敗感到愧疚嗎?
由於明櫻連珠炮似的反問攻擊,張皇失措的GIN已經失去了最佳控訴時機,接下來只能被佔了絕對優勢的明櫻牽着鼻子走。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失敗感到愧疚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就算你為了那次敗北痛不欲生跳樓自殺或者變成人體(打不上來的某詞彙……)反擊整個社會,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你沉溺在那麼點不公平中不斷自怨自艾,就只有被淘汰的分!我做歌手出道一年已經大紅大紫,你做經紀人一年還什麼都不會,與其整天抱怨錯失良機,何不為眼前的機遇付出努力?你,死也好活也好,和我有什麼關係?當年是歌唱比賽,憑着小提琴技藝拉分勉強獲得冠軍就能讓你在歌壇一帆風順嗎?柳溪川的樂器比我強幾十倍,是不是比我更能被市場接受呢?別太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女,失敗了就是受委屈,是懷才不遇!你當年就輸了一次,當經紀人連優秀的助理都不如,有輸了一次,現在居然使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連人格都徹底輸掉了!我一點也不會感到愧疚,只會覺得你這個人很可悲。”
GIN沒想到,自己不僅被揭穿,而且連還口的餘地都沒有,反被明櫻痛斥一頓。一句話也説不出,臉氣得發紫,如果不是用手扶着窗台,説不定早就倒下去了。
易新誠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微笑起來,“沒有冤枉你吧?那麼,這件事你自己認為該怎麼解決呢?”
GIN終於找到反擊的契機,對明櫻提高了音調:“是啊,該怎麼解決呢?季明櫻,你敢訴諸法律嗎?一個公眾人物,居然用在比賽中買通評委的手段出道,再加上整容醜聞,所有這些曝光後你還可能有這樣的地位嗎?就算老天爺為了幫你,送來十個季向葵也救不了你……”
明櫻完全不為所動,慢吞吞地打斷她:“你真的以為我不敢嗎?拜你長期的所作所為所賜,反正我早就聲名狼藉,人氣卻反而更高,有什麼不好呢?你馬上就會遭報應了,故意殺人罪和入室盜竊罪夠不夠呢?要不,再加上一個——誹謗罪?”
GIN啞口無言,氣急敗壞地衝上前揪住明櫻的頭髮。
明櫻用盡全力甩開她的手,反把情緒失控的她推出很遠跌坐在地。“我説,你有精神病嗎?”
易新誠立刻接通內線吩咐道:“叫他們進來。”幾個保鏢立刻魚貫而入,聽候指示。
“把張琴弄出去,直接送精神病醫院。她瘋了。”接着對其中一個心腹耳語了幾句,讓他們出去了。
屋裏安靜下來,易新誠重新關上門,坐回了辦公桌後。
[五]
明櫻整理了一下被GIN弄亂的衣服和頭髮,也重新坐下,對易新誠恭敬地道謝:“謝謝您幫我。”
“放心吧,她這輩子出不了醫院了。這種人,實在又可惡又可悲。訴諸法律?不訴諸法律她就能逍遙法外了嗎?也不想想,我會讓旗下最重要的一線藝人和她那麼個小助理去同歸於盡嗎?嘁!也不知道是她智商低,還是她認為我的智商低。”
明櫻被理事長逗笑了,轉而又嚴肅起來,“理事長,其實,我今天來還有另一件事。”
“什麼事?”
“您還記得您和我的約定嗎?”
“什麼約定?”易新誠裝作完全不記得。
“進YXC的時候,約定一年後我可以離開YXC,所以合同只簽了一年。”
“欸——有這個約定嗎?不可能啊——”
明櫻沒理會易新誠,自顧自説下去:“現在期滿了,我不想續約。”
聽見小女生語氣堅定,易新誠才正色問道:“非要走嗎?在YXC待得不順心?我承認,對你的關心太少,公司裏竟然會有張琴這種人。但其餘的工作團隊都是全心全意以你為中心,萬事以你為重,把你捧上一線女星的位置。還有什麼做得不夠你也可以直説,如果是簽約金的問題我可以重新考慮金額……”
“謝謝理事長厚愛。理事長對我有知遇之恩,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是這件事確實與錢沒有關係……”
“噢,是與情有關係!因為和軒轅轍那小子藕斷絲連,所以想再回到大楓去?”
“不是不是。”也不知道理事長怎麼會突然扯到軒轅那兒去,即使是玩笑語氣還是令她感到有點不安,明櫻連忙否認,“和他也沒關係。我不是要回大楓,而是想去百里娛樂。”
聽到“百裏娛樂”四個字,易新誠頓時臉色陡變,“百里?”
“是的。百里娛樂那邊,我有些……‘人情’必須要‘了’,如果不處理好,我想我會抱憾終生。”
易新誠眯眼看着明櫻,手指無意識地輕敲着桌面,沉默了許久,最後有點傷腦筋地抬手撓撓額頭,“一定要走嗎?”
“一定。”
“那就走吧,”易新誠的乾脆痛快反而讓明櫻覺得有點太過順利了,“反正你鐵了心我也沒什麼辦法攔你,不過對你有恩不是句空話,掛在嘴邊説沒用,你答應我,和百里娛樂也只能籤一年。一年後得回YXC。”
“我答應您。”如果一年後我還活着的話,一定回來。
“另外,還請您再幫我一次……”
[六]
軒轅把車停在立交橋下笑了個夠,“你太強了吧?在老爺子面前大演特演、還打架?結果他不僅把GIN直接送精神病醫院去,而且還被你説服為你的身價抬轎?該不會老爺子暗戀你的傳聞是真的吧?漣在你魅力無敵啊。”
“少扯了,”明櫻自己也忍不住曉,“理事長人真的很好,有時候我覺得他給人一種像父親一樣的安全感。説正經的,百里應該快上鈎了。”
“能不上鈎嗎?四大公司中,我的大楓、老爺子的YXC、已經相當於YXC分支機構的程氏,三家都在幫你抬價,百里玲再不懂行,也知道趨之若鶩的東西最好,那麼要強的人,怎麼耐得住性子袖手旁觀。她是手腕很硬沒錯,不過完全沒有你爸爸的生意頭腦,就覺得現金最可靠,簡直和暴發户一個思路。你管她要股份不要錢,説不定她在夢裏偷笑。”
明櫻疲憊地靠上軒轅的肩,嘆了口氣,“她可不就是暴發户嗎?窮兇極惡、eguanmanying的暴發户。我最怕的是面對她的時候沒有辦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畢竟,那是shahai我父母的兇手。我要的不是她死,死遠遠不夠。”明櫻突然坐直看向軒轅,“你説,我是不是很邪惡?”
軒轅打趣道:“邪惡啊,很正常,因為你是Luna嘛。”
七]
這天溪川出席完一個化妝品牌的代言活動,被娛樂記者們圍堵在門口追問道:“傳聞你的搭檔Luna季明櫻因續約金的分歧即將與YXC公司解約,請問這是否意味着SEAL組合將被解散?”“請問關於解約一事你有什麼看法?”……
溪川迅速從保鏢開闢出來的道路間穿過。
“我沒有聽過這種傳聞。”
坐上車後,溪川揉揉太陽穴,自言自語道:“真是越來越扯了,明櫻怎麼可能在乎那麼點續約金。”轉頭問助理,“為什麼這兩天GIN也不見蹤影了?謠言傳得這麼亂她也不管管。”
“姐姐你還不知道啊?前幾天GIN精神失常了,在理事長辦公室打Luna姐姐,被理事長派人送去醫院了。”
“哈啊?什麼?精神失常?打Luna?”眉間皺出幾道細微的褶,舒展不開。
“這事鬧得可兇啦。”助理補充道:“這幾天SEAL的事務不是鄭理事親自在處理嗎?哦對了,鄭理事剛來電説讓你直接回公司到理事長辦公室。”
“理事長辦公室?又有人要打我嗎?”溪川的第一反應還真是不着邊際,兩個助理都低頭掩飾自己“敗下陣來”的表情。
[八]
“你也對SEAL前經紀人GIN的事略有耳聞吧?今天找你過來的第一個目的是讓你見一下新經濟人,不過,相信你和他已經很熟了。”易新誠吩咐助理,“請理事進來。”
理事?理事當經紀人?溪川滿腹狐疑地回過頭,本就深感意外,在看見對方的瞬間突然險些衝動得哭出來,驚訝不能用“些微”形容。
“什麼時候到的?”易新誠問。
“早上剛到,一落地就先到公司來了。”
易新誠點點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溪川,對來人説:“還記得吧?你發掘的新人。不過現在已經不是新人了,哈哈,出名出到有點半生不熟的尷尬狀態了。”
“當然記得。”
“現在交給你,回國之前已經跟你提過,雖然做經紀人有點委屈你,不過我想你不會拒絕。”
“是,怎麼能拒絕呢?”
轉過來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立刻直接出現汗毛倒立的生理反應,溪川這才醒過神來,“啊!不行!我拒絕!我……吶,理事長,明櫻不會同意的,明櫻一定會跟景理事無法相處!”
“這件事和明櫻沒有關係,景添只任你的經紀人。”
“我的?SEAL作為一個組合難道不應該是同一個經紀人嗎?明……”
理事長不緊不慢地擺擺手打斷女生的話,“明櫻都要離開YXC了,SEAL怎麼可能還以組合形式活動?”
“離、離開?”
[九]
“不行,那我也不能留在YXC了,你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
明櫻有點頭疼,不知怎樣才能説服孩子氣的溪川。
“我去百里娛樂,是為了報仇,你去是什麼?”
“為了跟着你。”
明櫻徹底無語,望天嘆了口氣,“溪川,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愛人,為什麼非要跟着我?雖然當初被公司安排以同一個組合出道,但我覺得自己甚至阻礙了你的發展。曾經又像姐妹又像閨蜜,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殺害我父母的人,我要去找他們討債。而你也要有自己的事業和生活,不是嗎?即使我現在不離開YXC,我們也不可能永遠以組合的形式發展下去,站上一定高度後就會相互制約。為什麼不趁着景理事為你特地回國的機會認真給自己重新定位呢?”
[十]
每個人都不該依賴另一個人活下去。
沒有你,並不像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空氣,我依然能存在能呼吸。
雖然我明白這樣的道理。
雖然……
——不是每個人生來都像你那麼優秀,他們不得已,必須要依靠別人,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你也要有自己的事業和生活。
人與人,只有在相似的處境中才能真正相互理解。
溪川幡然醒悟,十餘年的耿耿於懷,原來只因自己的幼稚和任性。
最重要的人,為他捨棄一切,奉獻一切,沒有了自己的事業和生活,這並不是可恥的依賴,而是百分之百的信賴與愛。傻傻地,無條件地相信對方會回報自己同等的信賴同等的愛,與自己相濡以沫,戰勝一切風雨侵襲。
往事像雪崩,坍弛在腳下。溪川怔怔地忘記言語,從十餘年時光飛馳而過的清晰痕跡中,看清了一個誤解的真相。
[十一]
百里玲在合同上籤過字,讓秘書將其鎖進保險櫃裏,才如釋重負地對明櫻笑了笑,站起來嚮明櫻伸出手,“歡迎你成為百里娛樂的一員。”
明櫻神色淡然,並沒有喜形於色,短暫但禮貌地輕握一下她的手,把材料在桌上理好,收進皮包裏,準備轉身出門。
“季小姐,明櫻,請先留步。”
明櫻側過身看向她。
“請坐。我還有件私事要和你談談。”滿臉堆笑,卻讓人覺得不夠真誠。
明櫻重新端正地坐下,温婉地微傾身體。
“明櫻啊,前段時間,我經常在報紙上看見你和軒轅轍的……消息。有些事你可能不大瞭解,我們百里家和軒轅家是世交,軒轅轍和我女兒岑宛又年紀相仿,從小青梅竹馬……”
見對方遲疑着沒有繼續説下去,明櫻才接口道:“您女兒和軒轅轍的關係我並不關心。娛樂圈的謠言的厲害,您還不瞭解嗎?我明白您的意思,雖然我季明櫻不能標榜自己是什麼好女人,但追隨者也不少,沒必要降低人格去插足別人的幸福不是嗎?如果您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十二]
岑宛在走廊裏與季明櫻擦肩而過,莽莽撞撞地推開百里玲辦公室的門,“媽媽,媽媽,是漣在嗎?”
“不是,肯定不是。説話做事都挺有分寸,有點大家閨秀的感覺,簽約金方面也沒獅子大開口,性格比那臭丫頭好多了,你怎麼會懷疑她是那臭丫頭啊?”
“年初時不是曾經曝過她整容嗎?我看整容前的照片和漣在好像啊。”
“整容那事最後不是有一個説法嗎?”
“是啊,據説是搞錯了,整容前照片是YXC一個新人的。”
“你怎麼不懷疑那新人?”
“那新人雖然長得像漣在,可年齡比我小多了,更不可能是。”
百里玲沉默半晌,“不行,我還是得查一下這個季明櫻的底細。不過這事你別管了,你好好看緊軒轅就行了,長得這麼漂亮連未來老公都罩不住,別人不會罵你老公花心,只會瞧不起你。”
“知道了!”岑宛皺起眉,“煩不煩啊,天天嘮叨這些。”
“媽也是為了你好,沒有……”
“停!”岑宛及時做出“打住”的手勢,“每次來找你沒説兩句就要開始囉嗦,下次我來找哥哥路過你門前也不進來了。”
百里玲瞪了女兒一眼,“今天晚上的時裝發佈會你和軒轅一起去吧。每次你都夾在你哥兩口子中間畏畏縮縮上不了枱面。明星去得多,説不定和他真真假假鬧緋聞的那些死狐狸精都接到邀請函了,你拿媽的信用卡去買套好衣服,把她們給比下去。”信用卡遞到桌前,岑宛剛伸手接,百里玲又縮了回去,“算了,還是讓軒轅帶你去買……”
“哎呀,媽!最煩你這點!”岑宛氣急敗壞地摔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十三]
從明櫻的車停在場外那一刻開始,明櫻就被所有記者包圍了,閃光燈晃得人眼花,甚至比今晚即將發佈的新裝更吸引人,這畢竟是季明櫻高調轉會百里娛樂後第一次在媒體前露面。
被糾纏了近半小時還在包圍圈中心往前移動不了半步。僵局終於被迷醉天音的全員到場打破,大部分記者轉移了目標。
看來一線女星的人氣和男星相比還是稍顯遜色。
明櫻反而鬆了口氣,迅速入了場。
出示邀請函後,明櫻遵照主辦方的安排在品牌的背景牆上簽名、題寫賀詞,Whisky並沒有等明櫻寫完,就站在她身邊同時題寫。明櫻用眼角餘光瞥他一眼,知道他想説的不少。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男生輕聲説。
明櫻套上筆蓋還給等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轉身就走。Whisky裝作不經意地跟上去。
“不希望你有過多不必要的想法。”明櫻一邊眼睛看向別處一邊回答,“我是百里漣在沒錯,我是‘辛安’沒錯,但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何必一直糾纏下去。”
“你説謊!”Whisky失控地扣住她的手腕。
明櫻驚慌地迅速甩開她的手,皺眉瞪他,“你幹嗎啊?今天記者這麼多!”
“為什麼要那麼在乎別人的看法?溪川和Brandy公開了戀情不也……”
“可是現在的我對你根本沒興趣。”明櫻絕情地打斷他的話,避開與他對視,埋頭尋找自己的座位。
“明櫻,你為什麼要折磨自己又折磨我呢?我理解不了你。沒興趣?根本不是你的真實心意。其實……我意外地聽見了愚人節你在電台拒絕金振宇時説的那些話了。如果對我沒興趣,請你解釋一下。”
明櫻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之詞,左右為難之際,手機突然響了,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刻從包裏掏出來。屏幕中央閃爍的“軒轅”二字前還有個小愛心。Whisky怔住了,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半步。
明櫻遲疑兩秒,抬頭對他説:“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跟你説一聲,今天被岑宛像菟絲花一樣纏住不放,沒機會去找你,就算了吧。記者也多。”
“嗯,可笑的百里玲還恬不知恥地跟我説你是岑宛的未婚夫,讓我離你遠點。不過我現在不想和她正面衝突,最近就電話聯繫吧。”
“電話也可以監聽啊。”
“總沒見面風險高!還有,你也稍微成熟點,像小學生一樣在我手機裏你名字前加愛心是想怎樣?嫌緋聞不夠搞自曝嗎?”
“難道你看見它腦海裏沒有立即浮現我可愛的臉嗎?一點情趣都沒有。哦,你好。”聽出軒轅的聲音遠離了又靠近,“喂?晚上回去再説。”
明櫻闔上手機,轉過身,Whisky已經不在原處了。
不必説那些肉麻又不切實際的誓言,什麼“永遠等待你”、“永遠支持你”、“永遠不離開你”,都不是能讓對方輕鬆的決定。
復仇這件事,本就需要冷酷無情決絕。
這場爾虞我詐機關算盡的鬥爭,不知止境在何夕。
即使望着你離去的背影會潸然落淚,我也不希望你出現在這個黑水橫流的兇險世界裏。
[十四]
溪川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子有點眼熟,一旁的軒轅向她介紹溪川:“這是YXC的藝人,相信你認得,柳溪川,當前人氣爆棚中。”又向溪川介紹對方,“朋友,百里家的千金,岑宛。”
岑宛顯然不滿意這個介紹,伸出手的同時,用另一隻手勾住軒轅的胳膊補充道:“我是軒轅的未婚妻。很高興認識你。”
“哦,”溪川禮節性地與岑宛握手,“你好。以前我孤陋寡聞見識淺薄,以為姓百里的才是百里家的千金。”
連軒轅也一愣。
岑宛臉上險些掛不住,快速抽出手,對軒轅説着“趁入場前我去那邊抽支煙”,然後離開。
“和明櫻待久了果然也鋒芒畢露讓人吃不消。”軒轅笑起來。
溪川望着岑宛壓不住怒火的背影,“傳説中的表妹?”
“沒錯。”
溪川只搖了搖頭,沒再説下去,回頭看軒轅,“最近見過明櫻嗎?她好嗎?”
“我見她不太方便,她也比較忙。今天來了,在裏面,待會兒説不定能碰見。倒是你怎麼樣了?聽説明櫻離開後重擔都壓在你身上了,喘不過氣吧?”軒轅掏出名片遞給溪川,
“如果有什麼困難我能幫上忙,儘管給我電話。手機你早知道,宅電名片上也有。如果真像傳聞所説要接替明櫻出演歌姬角色,恐怕聯繫我是在所難免的事,劇組裏最難搞的那女人,”軒轅眨眨眼,“我和她關係不錯。”
溪川垂首瞥了一眼名片,收進手袋裏,“是不是很習慣給女藝人留電話?”
軒轅微怔,這才意識到,大概是受了明櫻傳染,溪川的小犀利與小狡猾不是衝動而是常態,開心地反問道:“怎麼,你有意見了?”
溪川並沒有丁點兒教訓的嘴臉,半開玩笑:“對明櫻一個人好就夠了,對什麼女人都好是犯罪。”説着轉身準備進場,卻在走出幾步後又被叫住。
“柳溪川。”
溪川回過頭。
軒轅歪過腦袋,“不知道有沒有人表揚過你,你的驕傲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這算是表揚的話,那麼,”溪川笑着用緩慢語速一字一頓地説道,“你的風流看來不同凡響。”
轉身前退後半步的動作使禮服裙猶如水幕流動着顯出弧度,像極了誰的下頦處微妙變更走向的線條。
[十五]
岑宛在人羣中看見岑時和他夫人,不顧體面地提起裙腳大喊着“哥!哥”跑過去,所過之處只留下一陣“嘖嘖,真沒教養”的竊竊私語。
軒轅總算鬆了口氣,急忙混入人羣,免得再被岑宛纏住。沒有刻意去尋找誰,在和熟人寒暄的過程中不經意回頭,就看見在YXC一人席位圈中心的溪川。
希臘式單肩紅色禮服裙,白皙皮膚,束起的黑色長髮,精靈般的淡淡微笑,乾淨氣質使她從周圍一羣妝容妖媚的流行歌手中脱穎而出。
殊不知,笑吟吟的溪川此刻正在和身邊的男友吵架。
“雖然是理事,但你完全可以提出意見拒絕出演。”
“我為什麼要拒絕出演?”
“你是個歌手,歌手做歌手的分內事就足夠了。”Brandy顯然不像溪川這麼善於管理自己的表情,面露愠色。
明櫻已經鎖定了今晚的目標,在人羣中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發佈會正在進行,明櫻轉到後台,雖然以前沒和該品牌的設計師打過交道,但在屋內掃視一圈就立刻憑着直覺認出了設計師。
“嗨,認識我嗎?”明櫻微眯起眼,露出平日鮮見的惑人笑容,以致於設計師剛把目光投向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撞翻了一排衣架。
“嗨——季、季明櫻。”對方的情緒過分激動,“我是你、你的歌迷。”但這份激動讓明櫻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
明櫻笑得更深些,“我喜歡你的設計。”
受寵若驚的設計師已經全然不再理會工作人員關於進程的詢問,目光黏在明櫻身上。
“你,需不需要一個特別節目?”明櫻接着説道。下頦微收,知道自己這個角度看最美麗,何況提出的本就是百利無一害的好建議,又怎麼可能被拒絕呢?
十六]
明櫻的順利對比着溪川的不順利。
Brandy別過頭,對台上五顏六色的新裝徹底不感興趣,“如果這個劇失敗的話,你就很難翻身了。”
“你怎麼就認定我會失敗呢?”
“我不是説你會失敗,而是説這個劇有可能失敗。”
“導演是一流的,編劇也是名編劇,男主角金振宇雖然人品差點,但形象和演技還是無可挑剔的,問題只可能出在第一次出演的我身上,你不就是認為我會失敗嗎?”
Brandy不做聲。
“可是你憑什麼這麼武斷?我……”
溪川還想繼續爭辯下去,卻被前排坐席傳來的一陣低沉卻能量巨大的驚呼打斷,繼而全場掌聲雷鳴,等溪川終於看清事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明櫻?!”
[十七]
台上壓軸走秀助興的人的確正是明櫻。
黑白紅三色巧妙組合的幾何圖案,硬挺的材質,瀟灑的剪裁。
亞麻色披肩捲髮,立體的輪廓,深邃的五官。
比歌手冷峻的霸氣,比模特誘惑的活力。一件簡潔設計的新裝,被她同時穿出年輕時尚與高貴奢華兩種風情。
足以讓所有人目不轉睛,心率跟隨她腳步的節律。
[十八]
發佈會結束後主辦方設酒會款待貴賓。溪川因為和Brandy吵架的緣故沒有參加酒會直接回家,沒能和明櫻説上話,怨氣再累積一些。
“你又沒有表演經驗……”開車送女友回家的Brandy卻還在全力阻止對方出演女主角。
女生終於動怒,拔高音調:“李承澤!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想法嗎?你不就是怕我人氣高過你嗎?”
“……沒錯!我不認為你人氣太高是好事!你一個女人……”
“女人又怎麼了?單飛了,人氣高了,你看自己女朋友把自己比下去心理不平衡了?”
“心理不平衡?你這人怎麼胡攪蠻纏!”
“到底是誰胡攪蠻纏?我告訴你,這部劇我演定了,這也是公司的決定!停車!”
Brandy氣急敗壞地猛剎車,推開溪川右側的車門,將她的安全帶彈出來,覺得不解氣,還推搡了她兩下,“下去,要下就趕緊下去。”
溪川把門重重地摔上,Brandy也毫不讓步立刻開車飛馳而去。
[十九]
四下驟然安靜,城市的虛景在身後被扯成一條單調又冰冷的黑色線條,與黑色天幕融為一體。
頭頂交織着各色的人造光線,將行道樹映得鬼影幢幢。
急促的呼吸逐漸緩慢下來,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啜泣聲卻越來越清晰。
鞋跟太高,才走了幾步,叫就被硌得生疼。
一處疼痛惹來更多連鎖反應,神經線的抽搐像多米諾骨牌的倒下,準確而迅速地直抵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