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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回 連升店差役拿書生 翠芳塘縣官驗醉鬼

    第096回 連升店差役拿書生 翠芳塘縣官驗醉鬼

    且説蔣爺救了小童,竟奔卧虎溝而來,這是什麼原故?小童到底説的什麼?蔣爺如何就給銀子呢?列位不知,此回書是為交代蔣平。這回把蔣平交代完了,再説小童的蔣爺到了卧虎溝,見了沙員外,彼此言明。蔣爺已知北俠等上了襄陽,自己一想:“顏巡按同了五弟前赴襄陽,我正愁五弟沒有幫手。如今北俠等既上襄陽,焉有不幫五弟之理呢?莫若我且迴轉開封,將北俠現在襄陽的話回稟相爺,叫相爺再為打算。”沙龍又將艾虎留下的龍票當面交付明白。蔣爺便迴轉東京,見了包相,將一切説明。包公即行奏明聖上,説歐陽春已上襄陽,必有幫助巡按顏查散之意。聖上聽了大喜,道:“他行俠尚義,實為可嘉。”又欽派南俠展昭同盧方等四人陸續前赴襄陽,俱在巡按衙門供職,等襄陽平定後,務必邀北俠等一同赴京,再為升賞。此是後話,慢慢再表。

    蔣平既已交代明白,翻回頭來再説小童之事。你道這小童是誰?原來就是錦箋。自施公子賭氣離了金員外之門,乘在馬上,越想越有氣,一連三日,飲食不進,便病倒旅店之中。小童錦箋見相公病勢沉重,即託店家請醫生調治,診了脈息,乃鬱悶不舒,受了外感,意是夾氣傷寒之症。開方用藥。錦箋衣不解帶,晝夜服侍,見相公昏昏沉沉,好生難受。又知相公沒多餘盤費,他又把艾虎賞的兩錠銀於換了,請醫生,抓藥。好容易把施俊調治的好些了,又要病後的將養。偏偏的馬又倒了一匹,正是錦箋騎的。他小孩子家心疼那馬,不肯售賣,就託店家僱人掩埋。誰知店家悄悄的將馬出脱了,還要合錦箋要工飯錢。這明是欺負小孩子。再加這些店用房錢草料鼓子七折八扣,除了兩錠銀子之外,倒該下了五六兩的帳。錦箋連急帶氣,他也病了。先前還掙扎着服侍相公。後來施俊見他那個形景,竟是中了大病,慢慢的問他,他不肯實説。問的急了,他就哭了。施俊心中好生不忍,自己便掙扎起來,諸事不用他服侍,得便倒要服侍服侍錦箋。一來二去,錦箋竟自伏頭不起。施俊又託店家請醫生。醫生道:“他這雖是傳染,卻比相公沉重,而且症候耽誤了,必須趕緊調治方好。”開了方子卻不走,等着馬錢。施俊向櫃上借。店東道:“相公帳上欠了五六兩,如何還借呢?很多了,我們墊不起。”施俊沒奈何,將衣服典當了,開發了馬錢並抓藥。到了無事,自己到櫃上從新算帳,方知錦箋已然給了兩錠銀子,就知是他的那兩錠賞銀,又是感激,又是着急。因瞧見馬工飯銀,便想起他自己騎的那匹馬來了。就合店東商量要賣馬還帳。店東樂得的賺幾兩銀子呢,立刻會了主兒,將馬賣了。除了還帳,剛剛的剩了一兩頭。施俊也不計較,且調治錦箋要緊。

    這日自己拿了藥方出來抓藥,正要回店,卻是集場之日,可巧遇見了賣糧之人,姓李名存,同着一人姓鄭名申,正在那裏吃酒。李存卻認識施俊,連聲喚道:“施公子那裏去?為何形容消減了?”施使道:“一言難盡。”李存道:“請坐,請坐。這是我的夥計鄭申,不是外人。請道其詳。”施俊無奈,也就入了坐,將前後情由述了一番。李存聽了,道:“原來公子主僕都病了。卻在那個店裏?”施俊道:“在西邊連升店。”李存道:“公於初愈,不必着急。我這裏現有十兩銀子,且先拿去,一來調治尊管,二來公子也須好生將養。如不夠了,趕到下集,我再到店中送些銀兩去。”施生見李存一片志誠,趕忙站起,將銀接過來,深深謝了一禮,也就提起藥包要走。

    誰知鄭申貪酒有些醉了。李存道:“鄭兄少喝些也好,這又醉了。別的罷了,你這銀褡連怎麼好呢?”鄭申醉言醉語道:“怕什麼!醉了人,醉不了心。就是這一頭二百兩銀子,算了事了!我還拿的動。何況離家不遠呢。”施生問道:“在那裏住?”李存道:“遠卻不遠,往西去不足二里之遙,地名翠芳塘就是。”施生道:“既然不遠,我卻也無事,我就選送他何妨。”李存道:“怎敢勞動公子。偏偏的我要到糧行算帳——莫若還是我送了他回去,再來算帳。”鄭申道:“李賢弟你胡鬧麼!真個的我就醉了麼?瞧瞧我能走不能走?”説着話,一溜歪斜往西去了。李存見他如此,便託咐施生道:“我就煩公子送送他吧。務必,務必!等下了集,我到店中再道乏去。”施生道:“有甚要緊,只管放心,俱在我的身上。”説罷,趕上鄭申,搭扶着鄭申一同去了。真是“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幹不合,萬不合,施生不應當送鄭申,只顧覲面應了李存,後來便脱不了干係。

    且説鄭申見施生趕來,説道:“相公你幹你的去,我是不相於的。”施生道:“那如何使得,我既受李夥計之託,焉有不送去之理呢?”鄭申道:“我告訴相公説,我雖醉了,心裏卻明白,還帶着都記得。相公,你不是與人家抓藥嗎?請問病人等着吃藥,要緊不要緊?你只顧送我,你想想那個病人受得受不得?這是一。再者我家又不遠,常來常去是走慣了的。還有一説,我那一天不醉。天天要醉,天天得人送,那得用多少人呢。到咧!這不是連升店嗎?相公請。你要不進店,我也不走了。”正説間,忽見小二説道:“相公,你家小主管找你呢?”鄭申道:“巧咧,相公就請吧。”施生應允。鄭申道:“結咧!我也走咧。”

    施生進了店,問問錦箋,心內略覺好些,施生急忙煎了藥,服侍錦箋吃了,果然夜間見了點汗。到了次日,清爽好些。施生忙又託咐店家請醫生去。錦箋道:“業已好了,還請醫生做什麼?那有這些錢呢?”施生悄悄的告訴他道:“你放心,不用發愁,又有了銀兩了。”便將李存之贈説了一遍。錦箋方不言語。不多時,醫生來看脈開方,道:“不妨事了。再眼兩帖,也就好了。”施生方才放心,仍然按方抓藥,給錦箋吃了,果然見好。

    過了兩日,忽見店家帶了兩個公人進來,道:“這位就是施相公。”兩個公人道:“施相公,我們奉太爺之命,特來請相公説話。”施生道:“你們太爺請我做什麼呢?”公人道:“我們知道嗎?相公到了那裏,就知道了。”施生還要説話。只見公人譁啷一聲,掏出索來,捆上了施生,拉着就走了。把個錦箋只嚇的抖衣而戰,細想相公為着何事,竟被官人拿去?説不得只好掙扎起來,到縣打聽打聽。

    原來鄭申之妻王氏因丈夫兩日並未回家,遣人去到李存家內探問。李存説:“自那日集上散了,鄭申拿了二百兩銀子已然回去了。”王氏聽了,不勝駭異,連忙親自到了李存家,面問明白。現今人銀皆無,事有可疑。他便寫了一張狀子,此處攸縣所管,就在縣內擊鼓鳴冤,説:“李存圖財害命,不知把我丈夫置於何地。”縣官即把李存拿在街內,細細追問。李存方説出原是鄭申喝醉了,他煩施相公送了去了。因此派役前來將施生拿去。

    到了行內,縣官方九成立刻升堂,把旋生帶上來一看,卻是個懦弱書生,不象害人的形景,便問道:“李存曾煩你送鄭申麼?”施生道:“是。因鄭申醉了,李存不放心,煩我送他,我卻沒送。”方今道:“他既煩你送去,你為何又不送呢?”施生道:“皆因鄭申攔阻再三。他説他醉也是常醉,路也是常走,斷斷不叫送,因此我就回了店了。”方令道:“鄭申拿的是什麼?”施生道:“有個大褡連肩頭搭着,裏面不知是什麼。李存見他醉了,曾説道:‘你這銀褡連要緊。’鄭申還説:‘怕什麼,就是這一頭二百兩銀子算了事了。’其實並沒有見褡連內是什麼。”方今見施生説話誠實,問什麼説什麼,毫無狡賴推諉,不肯加刑,吩咐寄監,再行聽審。

    眾衙役散去。錦箋上前問道:“拿我們相公為什麼事?”衙役見他是個帶病的小孩子,誰有工夫與他細講,只是回答道:“為他圖財害命。”錦箋嚇了一跳,又問道:“如今怎麼樣呢?”衙役道:“好嘮叨呀,怎麼樣呢,如今寄了監了。”錦箋聽了寄監,以為斷無生理,急急跑回店內,大哭了一場。仔細想來,“必是縣官斷事不明。前次我聽見店東説,長沙新升來一位太守,甚是清廉,斷事如神,我何不去到那裏給他鳴冤呢。”想罷,看了看又無可典當的,只得空身出了店,一直竟奔長沙。不料自己病體初愈,無力行走,又兼缺少盤費,偏偏的又遇了大風,因此進退兩難。一時越想越窄,要在墳塋上吊。可巧遇見了蔣平,贈他的銀兩錠。真是“錢為人之膽”,他有了銀子,立刻精神百倍,好容易趕赴長沙,寫了一張狀子,便告到邵老爺台下。

    邵老爺見呈子上面有施俊的姓名,而且敍事明白清順,立刻升堂,將錦箋帶上來細問,果是盟弟施喬之子。又問:“此狀是何人所寫?”錦箋回道:“是自己寫的。”邵老爺命他背了一遍,一字不差,暗暗歡喜,便準了此狀,即刻行文到攸縣,將全案調來。就過了一堂,與原供相符,縣宰方公隨後乘馬來到稟見。邵老爺面問:“貴縣審的如何?”方九成道:“卑職因見施俊不是行兇之人,不肯加刑,暫且寄監。”邵太守道:“貴縣此案當如何辦理呢?”方公道:“卑職意欲到翠芳塘查看,回來再為稟覆。”邵老爺點頭,道:“如此甚好。”即派差役仵作跟隨方公到攸縣。來到翠芳塘,傳喚地方。方今先看了一切地勢,見南面是山,東面是道,西面有人家,便問:“有幾家人家?”地方道:“八家。”方公道:“鄭申住在那裏?”地方道:“就是西頭那一家。”方公指着蘆葦,道:“這北面就是翠芳塘了?”地方道:“正是。”方公忽見蘆葦深處烏鴉飛起,復落下去。方公沉吟良久,吩咐地方下蘆葦去看來。地方拉了鞋襪,進了蘆葦。不多時,出來,稟道:“蘆葦塘之內有一屍首,小人一人弄他不動。”方公又派差役下去二名,一同拉上來,叫仵作相驗。仵作回道:“屍首系死後入水,脖項有手扣的傷痕。”縣宰即傳鄭王氏廝認,果是他丈夫鄭申。方公暗道:“此事須當如此。”吩咐地方將那七家主人不準推諉,即刻同赴長沙候審。方公先就乘馬到府,將鄭申屍首稟相,並將七家鄰居帶來,俱備回了。邵太守道:“貴縣五請歇息,候七家到齊,我自有道理。”邵老爺將此事揣度一番,忽然計上心來。

    這一日七家到齊。邵老爺升堂入座。方公將七家人名單呈上。邵老爺叫:“帶上來。不準亂跪。”一溜排開,按着名單跪下。邵老爺從頭一個看起,挨次看完,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怨得他説,果然不差。”便對眾人道:“你等就在翠芳塘居住麼?”眾人道:“是。”邵老爺道:“昨夜有冤魂告到本府案下,名姓已然説明。今既有單在此,本府只用硃筆一點,便是此人。”説罷,提起硃筆,將手高揚,往下一落,虛點一筆,道:“就是他,再無疑了。無罪的只管起去,有罪的仍然跪着。”眾人俱備起去。獨有西邊一人,起來複又跪下,自己犯疑,神色倉皇。邵老爺將驚堂木一拍,道:“吳玉,你既害了鄭申,還想逃脱麼?本府縱然寬你,那冤魂斷然不放你的。快些據實招上來!”左右齊聲喝道:“快招,快招!”

    不知吳玉招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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