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君答:“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當時我們只知道有人違禁把病毒帶入基地無菌環境,數百名工作人員生命受到威脅,石少雄夫婦志願攜帶疫苗出發到德莫斯,同行者共三十五人。”
石丙傑緊緊閉着雙目一會兒。
再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影片中石少雄與夫人置身太空飛行艙中,神色凝重,操作儀器。
石丙傑一直盼望母親是個美婦人,此刻看到她的映象,相貌果然秀麗,卻年輕得出乎意料之外,他呆呆地看着她,邵陌生又親切。
只見石少雄百忙中與妻子交換一個眼色,兩人目光中露出深深關切之意。
毫無疑問,他們是相愛的。
影片很短,一分鐘後中斷,並無奇特之處。
“之後,我們就與麥哲倫號失去聯絡。”
“這件事不是一個秘密。”孔令傑説:“報章曾廣泛報道,而德莫斯基地的工作人員亦全軍神秘覆沒,很明顯,麥哲倫號根本沒有抵達德莫斯。”
“正確來説,石少雄夫婦在檔案中被列為行動中失蹤個案,但是同事們都相信兩人已經羅難。”
石丙傑無言.在出發之前,兩人一定有預感,此行許有兇險吧,所以臨時匆匆決定,留下一個孩子,給他命名丙傑。
“事後曼勒實驗室航天部同事哀傷過度,決定解散組織,由美國太空署接收全部資料計劃,那個M標誌,亦隨歲月淹沒,而丙傑悄悄長大成人。”
原君整個報道告一段落。
石丙傑雙目澀痛。
孔令傑站起來,“我想丙傑需要靜一會兒。”
原醫生説:“我們先告退。”
弄潮看着丙傑,“你要不要我留下?”
石丙傑搖搖頭,“弄潮,你也一起走吧。”
孔令傑對原醫生説:“老原,謝謝你。”
他們一起告辭。
石丙傑關上門,回到沙發上,再也沒有顧忌,痛快地哭起來,眼淚自指縫間湧出,“丙傑,”他嗚咽,“為什麼不叫小寶,寶寶,而叫丙傑,母親,我永遠不會知道。”
早二十年就該痛哭,他錯綜縮在地上,哭到筋疲力盡,昏昏沉沉睡去。
父母並沒有入夢來,他只看到自己在胚胎期的生命,小小一粒豆上佈滿血管,在實驗室中人造子宮內寂寞地浮游。
第二天矇矇亮,他就醒了,全身的液體都似湧上頭部,五官浮腫。
他掙扎起來,愛瑪服待他用香草藥熱火敷臉。
“愛瑪你可以説話了。”
愛瑪卻無話可説,昨晚的事,它聽得一清二楚,使它十分震盪,更不知如何安慰主人。
“看我的眼睛,腫如鴿蛋。”石丙傑抱怨。
愛瑪終於建議,“不如休息一日。”
“我早已不知休假為何物,像孔教授一樣,叫我們退休。就等於叫我們放棄生活,慘不堪言。”
愛瑪説:“我希望看到你結婚生子。”
“也許我下午就該出去找一個妻子。”
“不不,你必須先愛她,否則沒有意義。”
“我父母是相愛的,愛瑪,故此我算得是愛情結晶。”
“你比我幸運,石醫生。”
“你也不賴,你是智慧結晶。”
一主一僕互相安慰着對方,石丙傑面孔漸漸消腫。
許弄潮一早就來看他。
見他情緒已經穩定,不禁暗暗佩服。
石丙傑已能在極端自我中抽身出來,關心別人。
他細細觀察弄潮,只覺她氣色日衰。
他不禁問:“沒有運氣?”
“不要為我擔心,大不了上演變形記做外國女人去,”她停一停,“你怕不怕我變成一個陌生人?”
“開頭的時候,你我本是陌路人。”
後因價值觀念相同,志趣投合,漸成知己,只要這一點不變,許弄潮以什麼身份出現,實在不是問題。
弄潮説:“原醫生説,最晚到下個月初,我就得接受手術,遲者自誤。”
“他的忠告,你非接受不要。”
弄潮笑笑:“我同你都應當感激化。”
“是,”石丙傑已把電腦印出來的父母的照片援在案頭,“因他,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弄潮忽然説:“麥哲倫號遇險失蹤,下落仍是個謎。”
“你是指我還有與父母重逢的機會?”丙傑苦笑。
是,不是沒有可能的,也許他們在航道中迷途,多年來流落在宇宙某個角落一個無名星球上,成為異鄉人。
也許時空差錯,一時不能返回今日的地球上,待麥哲倫號終於脱險回家,石少雄夫婦會發覺他們比石丙傑更年輕。
弄潮説:“也許有一日,他們會回來,你們會一家團聚。”
石丙傑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棄嬰,已經心滿意足。”
弄潮沉默一會兒才問:“你讀到有關新聞了吧。”
“你指哪一段新聞?”石丙傑並非明知故問,最近發生的事實在不少。
“遊家的悲劇。”
“呵,那一段,是,我知道。”
“有些人真是傳奇,生活奇情詭豔,”弄潮感喟,“一生勝過他人十世。”
石丙傑心中暗暗好笑,還有誰的一生比許弄潮更奇?她倒來講別人。
“短短幾天之內,她從新娘子變為寡婦,蜜月可能尚未結束,不知如何適應。”
“悲劇並非意外,玩火者終會自焚。”
“我有一種感覺,丙傑,她的故事尚未結束。”
“當然沒有,但在她的生活劇本里,我已經離場。”
“不,丙傑,我有強烈的感覺,她在你的生命中,仍佔很重要的地位。”
石丙傑苦笑,“你的第六感覺可不可靠?也許想得太多了。”
弄潮説:“不,丙傑,我們生命中的人,有些,去了又會回來,兜兜轉轉,非常奇妙。”
“我知道,可是更多的時候,他們去後從此消失,而且,我們也不希望與他重逢。”
“我明白,我生活中也有這樣的人。”弄潮的目光看出去老遠老遠。
那些,泰半是傷過我們的心,事後眼前無路,又思回頭的人。
下午,石丙傑與師傅談到許弄潮。
孔令傑説:“本市幾百萬人口,竟找不到她需要的軀殼,看情形比徵婚更因難。
“我卻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説出來研究研究。”
“是否只要曼勒醫院願意,許弄潮可以像彭祖那樣,生活八百年,甚至與天地同壽?”
“不。”孔令傑答。
石丙傑反而鬆一口氣。
“我同老原談過,人類記憶電波非常薄弱,在傳送過程中不易保存,可一不可再,目前這項手術仍在實驗階段,可能永遠不會普及,原君要求我們守秘。”
石丙傑説:“原醫生手頭上有合用的身體。”
“他好像什麼都有,無所不能,”孔令傑説:“除出他嚮往憧憬的愛情。”
石丙傑莞爾。
“索性終身不來,也就算了,給他一個逍遙自在的藉口,喝喝老酒,浪蕩不靶,不亦樂乎,千萬別到我這種年紀才忙着戀愛,感覺猥瑣。”
“我不覺得,”石丙傑連忙表示意見,“我相信我父母假如存活至今,一定相愛不渝,愛的表現分許多種,上了年紀,做任何事不知含蓄低調,均屬肉麻,戀愛無罪。”
孔令傑攤攤手,“照你這麼説,我難道還應勇往直前?”
石丙傑調皮地看着師傅,“沒有目標,空談無益。”
孔令傑不出聲。
過半響,石丙傑問:“誰,是誰?”
孔令傑暴喝一聲:“整擔的工夫不去做,專門狗拿耗子。”
石丙傑笑着退出。
原醫生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孔老家中,照孔令傑的説法是,他快要喝光孔宅地庫裏所有的酒,一邊喝,一邊不留餘地的批評。
兩個老朋友似相處得極愉快。
石丙傑發覺原醫生對許弄潮的態度顯著改變,不,不是冷淡,而是故意把距離拉遠。
言語間忽然會添增一些像“你們到了中年自然明白”,“上一輩的人想法不一樣”,“人生路走了大半當明是非黑白”之類的評語,令石丙傑與許弄潮莫名其妙。
石丙傑暗暗覺察到他像是想退出事先約定的競爭。
弄潮也發覺了,她笑問:“原醫生受了什麼打擊,為什麼似忽然老了十年?”
不,不是老,而是別有用心。
他若是真的蒼老憔悴,也不會應孔令傑邀請,勞心勞力在市立醫院為醫學院學生舉行一連串講座。
每逢星斯三下午,學生連實習醫生把演講所折個水泄不通。
石丙傑站在通道上聽了好幾節演講,得益非淺。
他巡完病房,來不及換衣服,就到演講庭佔一席位。
原醫生還沒到。座位已客滿,他見到看護匆匆推門而入,問學生可見過石醫生。
石丙傑連忙舉起手。
他擠到護士身邊,“什麼事?”
“遊胤馨請你即刻到遊宅去一趟。”
石丙傑不想動。
看護輕輕説:“即使再一次狼來了,也到底是從前未婚妻。”
石丙傑慚愧地點點頭。
穿制服的救護人員比他先到。
白車的藍頂燈刺目地旋轉,石丙傑剛來得及看見他們自泳池撈起曼曼置擔架上。
石丙傑蹲下欲吩咐他們急救,其中一位救生員輕輕説:“不中用了。”
石丙傑輕輕把曼曼的頭髮往後掠,露出她美麗精緻面孔,她的眸子半開半合,瞳孔已經放大。
石丙傑惘然.他把曼曼的手放在胸前。
與他一起上救護車的還有遊胤馨夫婦。
三個人都非常沉默,車子駛出很久,遊太太忽然問丈夫,“我們坐在救護車中幹什麼?往何處去?”一片茫然。
遊胤馨沒有回答,過一會兒,他哭了。
石丙傑看着車窗外往後飛馳的風景發呆。
遊太太百上加斤,拉住他的手臂,“丙傑,你同曼曼過得好,為何分手?”
石丙傑像啞巴。
“既有今日,低必當初?”她不住飲泣。
到達醫院,辦過手續,遊氏夫婦離去。
石丙傑竟日坐在曼曼身邊,不曾動彈。
看護進來,給他一杯熱飲,“醫生,不是你的錯,不要把整個世界壓在你的肩膀上。”
石丙傑用手抹一抹臉,不敢抬頭。
“可有遺言?”
石丙傑搖搖頭。
“照規矩辦?”
石丙傑含首。
看護把曼曼的遺體接到儀器上。
石丙傑回過頭來,看着螢幕。
既然沒有遺言,要知道曼曼生前最後一刻想些什麼?只有通過儀器。
螢幕上先出現的是雜亂無章的點線面。
然後他們聽見極小極小的女孩聲音喊:“爸爸,爸爸。”
模糊的影像開始出現,小小的一個孩童蹣跚地走向她父親,那小女孩一頭烏髮,臉蛋粉玉琢,“爸爸。爸爸。”她頂多只有兩歲多一點,笑着撲向大人張開的雙臂。
石丙傑哽咽。
曼曼臨終前原來想的是父親。
偏偏這些片斷萬萬不能給遊胤馨看見,否則簡直要他老命。
螢幕上出現黑與白的橫條子。
石丙傑疲倦地説:“關掉儀器。”
“慢着,”看護比較專注,“還有。”
石丙傑又抬起頭來。
這一次,黑暗中傳來曼曼成年的聲音:“丙傑,丙傑。”
石丙傑在螢幕上出現,他坐在一張沙發上,正在喝悶酒,美麗的曼曼過去,主動與他打招呼,輕輕坐在他身邊,巧笑倩兮。
這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
石丙傑自停口呆看着螢幕,沒想到曼曼對這一幕印象如此深刻,一絲不亂。
石丙傑記得曼曼説的是:“一直聽人家説孤芳自賞是種最獨突的氣質,沒想到真有其事。”
石丙傑又記得自己這般回答:“不,我尚未屆那個水準,我只是壞脾氣。”
曼曼笑了。
石丙傑淚流滿面。
曼曼感概的聲音:“丙傑……丙傑……”
她在這一刻完全失去知覺,螢幕上漆黑一片。
半晌,看護終於關掉儀器。
她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同石醫生一般失落地坐在一旁。
自恃與醫生熟,終於問“既然相愛,為何分手?”
石丙傑紅着眼睛抬起頭來,“是我的錯,我一早説過,我是罪魁禍首。”
“不可能,只怕是你們兩人表現方式欠佳的緣故吧。”
石丙傑沒有回答。
他記得初遇曼曼那個下午非常非常炎熱,夜內上空空氣調節罩出了小毛病,氣温驟然上升,年輕人大為興奮,乘機懷舊,都換上薄膜似衣服。
石丙傑閉上雙目,頭靠在牆上。
如今人不在了,那人一切好處突然顯現,那人所有錯處全部消失。
護士輕輕拉上白布,遮住曼曼的臉。
“石醫生,我們該走了。”
石丙傑搖搖頭,“別管我。”
“石醫生,今日我掌鎖匙,你必須離去。”
“你真討厭。”
看護無奈,退出去,想一想,靈機一觸,決定求助於有力人士。
她找到了孔令傑。
孔令傑連忙前來會合。
他看到的是猝老的石丙傑,只得過去默默坐在徒兒身旁。
“你們不要理我。”
孔令傑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可是我已經理了你一輩子。”
這還是師傅第一次把他的大恩大德拿出來講。
石丙傑垂下了頭。
孔令傑過去看曼曼,問了看護幾個問題。
“遊胤馨夫婦呢?”
“已經回去了。”
“軀殼完好,一點表面傷痕均無。”
“據當值醫生説,心臟禁不住過量麻醉劑,只纖維性抽搐過一次,隨即停頓,續而墮水,腦部缺氧,停止活動。”
孔令傑猛地抬起頭來。
看護初時覺得奇突,隨即馬上想起一件事,呵地了聲。
孔令傑興奮,“你我心念可是相通?”
看護臉紅,嚅嚅道:“這不過是尋常推理而已。”
“快聯絡遊氏夫婦及原醫生。”
“是。”看護出去了。
“丙傑,起來。”
石丙傑茫然抬起頭。
“丙傑,我們終於找到了。”
“什麼,”石丙傑揉一揉眼睛,“你在説什麼?”
“許弄潮所需要的身體。”孔令傑非常令靜。
石丙傑看着孔教授,久久不能會意。
“丙傑,你還不明白?”
石丙傑發一陣子呆,“不沒有可能。”
“丙傑,鎮定一點,細想想,難道還有比這更妥當的安排嗎?”孔令傑看到他眼睛裏去。
這個時候,看護已經陪着原醫生進來。
孔令傑説:“我同丙傑到休息室去説幾句話。”
他強拉徒弟出去。
石丙傑的思維漸漸集中。
他聽得教授説:“丙傑,且把個人恩怨擱一旁,只要許弄潮答應,只要遊氏夫婦不反對,實驗可以立刻進行。”
石丙傑抬起頭來,“那先要去徵詢他們的意見。”
“對遊氏夫婦來説,情形較為復難,任務交給你。”
石丙傑勇敢地答:“我接受。”
原醫生推開休息室的門,“那是我見過最適合的軀體。”
孔令傑説:“老原,麻煩你進快去通知許弄潮。”
原醫生卻説:“丙傑,這件事由你來做比較好。”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棄權了。
石丙傑已無暇推讓,“我先往遊宅。”
“丙傑,説話技巧一點,必要時隱瞞一點難以接受的事實。”
石丙傑頷首。
這次輪到遊氏夫婦不肯見他。
他在大宅候客室等半天,都不得要領。
侯客室長窗外就是泳池,靜寂中他耐心等候,像是隨時會聽到水聲,像是隨時曼曼會得自地中躍起,揮一揮身上水珠叫:“丙傑,丙傑……”
半小時的等候比一世紀還長。
石丙傑卻不介意,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半晌,管家出來説:“石醫生,太太服過藥,剛睡,你請回吧。”
石丙傑説:“我同遊先生講也一樣。”
管家温和的婉拒,“遊先生也很累。”
“我在這裏等好了。”
管家沒想到一向磊落的石醫生,今日會舉止失常,只得退下。
出去的時候,他把大燈也順手關掉,分明逐客。
會客室只餘小小一盞座燈,照亮石丙傑半邊臉。
他又等了不知多久。
維持着同一個姿勢不變,不動,也不走開。
終於,他聽到腳步聲。
抬起頭,見到遊胤馨。
“丙傑,你回去吧,曲終人散,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説。”他蹣跚走近,身體像是太重,令他無法負苛。
“遊先生,我以醫生的身份前來。”
遊胤馨走到窗前,“天已經亮了,”他坐下來,“有什麼話,説吧。”
石丙傑決定長話短説:“遊先生,請準我帶曼曼到一個地方去醫治。”
遊胤馨本來呆若本雞,一聽這話,猛地抬頭,半晌才問:“丙傑,你説什麼,再講一次。”
他把身子趨向前,緊緊抓住石丙傑手臂,側過臉,把身體對着他。
“請把曼曼旅遊證件交給我,我要帶她出去醫治。”
“丙傑,”遊胤馨老淚縱橫,“丙傑,你會不會同曼曼母親一樣,悲傷過度,神智不清?”
“不,遊先生,曼曼,仍有機會。”
“可是——”
“遊先生,你一直信任我,請你再信任我這一次。”
遊胤馨瞪着石丙傑,良久,他才問:“你要帶她往何處?”
“大溪地曼勒醫院,稍後孔令傑醫生會讓你簽署有關文件。”
“可是曼曼明明已經——”他説到一半,驀然停止,事到如今,根本不會造成任何損失。”
遊氏一向是最好的決策人才,他立刻説:“好,請隨我來。”
石丙傑跟着他上二樓。
曼曼的閨房他來過多次,那其實是一個小小單位,有獨立的會客室與書房,此刻,石丙傑感慨萬千。
甫推開門,丙傑便聞到熟悉的香味,他頹然垂頭。
遊胤馨拉開抽屜,把狀若卡片的護照交給石丙傑,“曼曼是美國籍。”
石丙傑點點頭。
遊胤馨叫住他,“這件事,不宜與曼曼母親提及,成功最好,屆時才讓她知道,失敗的話,亦不致使她再受刺激。”
“我明白。”
“你們要去多久對
“數日已經足夠。”
遊胤馨沒有想到會那麼快,不禁自停口呆。
“遊先生,細節我日後慢慢同你説。”
遊胤馨明知年輕人有事瞞住他,可是他已經衡量判斷過事情輕重,他不可能有任何損失,是以不加追問。
他説:“你去吧。”
緊緊握了握石丙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