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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廣場

    除夕夜,紐約時代廣場張燈結綵。

    大約已有數千名羣眾聚集在一起,預備迎接新年。

    許多已經喝醉,喧譁、號叫、手舞足蹈。

    廣場中心有一棵約十多公尺高的柏樹,自頂至踵掛滿燈泡,熠熠生光。

    一個紅髮青年忽然説:“我要爬上去,我要爬到巔搴。”

    他身邊的人訕笑他。

    他喝多了一點,面孔漲得通紅,奮不顧身,奔到樹腳,攀緊樹枝,開始往上爬。

    “他要到何處去?”

    “天堂,哈哈哈哈哈。”

    他越爬越高,但樹杆吃不住他體重,開始下墮,險象百出,他快要爬到樹頂了,終於啦一聲,他的青雲梯折斷,他跌下來。

    羣眾譁然。

    嘭的一聲,紅髮青年墮地,他臉朝下,一動不動,面孔底下,漸漸沁出鮮血。

    有人去叫,不知誰打了緊急電話,救護車嗚嗚地趕到。

    這一切,都落在一個黑衣女子眼中。

    她站在不遠之處,一幢商業大廈的拱門底下,躲在柱旁,那處沒有燈光,等閒看不見她。

    她在那裏觀景,已經有一段時間。

    她白-的瞼很平靜,零度的氣温下她穿得很暖和。

    忽然之間,她身邊響起一把聲音,説的是中文,“往上爬真不容易是不是。”

    她一怔,這是誰?

    她轉身一望,看到一黑衣男子在附近之處,頭戴黑氈帽,帽沿壓得低低,看不清臉容。

    她無意同陌生人兜搭,故不出聲。

    那人又開白:“除夕,對寂寞的人來説,最最寂寞。”

    她聽了這話,不由得輕輕籲出一口氣。

    “我的名字叫陳大文。”

    她朝他點點頭。

    救護車停下來,救護人士迅速搬出擔架,把那紅髮青年抬上去,那魯莽的年青人呻吟幾聲,動了一動。

    他沒有死,他只是受傷。

    這時,女子身邊的陳大文忽然問:“世上什麼最寶貴?”

    女子笑了,這算什麼,考小學生?

    她不語,輕輕轉身,打算離去。

    陳大文詫異的説:“還沒到子夜呢。”

    他跟在她身後。

    “你不待新年降臨?”

    她對他温和地説:“你找別人吧,我不是聊天的好對象。”

    “宋思瑩,每個人都知道你最風趣健談。”

    那女子驀然聽見陌生人道出她的名字,不禁愕然,“你是誰?我們認識?”

    “你忘記了。”他很感慨。

    宋思瑩呆呆地看着高大的身型。

    陳大文?她一點印象也無。

    是同學,抑或是同事?

    近日她心事紛亂,很多人與事已丟在腦後,不復記憶。

    “對不起——”

    “不要緊,宋思瑩,我陪你走一程。”

    “呃,我沒有目的地。”

    “我也沒有。”他笑。

    陳大文聲音裏有一股親切感,宋思瑩心想,既是熟人,一個人走不如兩個人走。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對人來説,什麼最寶貴。”

    宋思瑩仰起頭,想了一想,“真愛。”

    陳大文輕輕笑,有訕嘲一意味。

    思瑩又説:“自由。”

    他拍拍她肩膀,“再猜。”

    “健康。”

    “傻子,是生命,人的生命最寶貴,難道你不知道?”

    思瑩一震,不語。

    “思瑩,你是聰明人,大節當前,普世騰歡,有什麼事看不開?須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思瑩瞼色大變,“你在説什麼,我聽不憧!”

    “來,我們到附近酒館去喝一杯,慢慢談。”

    “我根本不認識你,如何深談?”

    “其實你與我很熟,宋思瑩,”他語氣真摯,“只不過你一時想不起來。”

    “對不起,我要回家了。”

    “你什麼都準備好了吧。”

    “我跟你説過,我不知道你講什麼。”思瑩氣急敗壞。

    陳大文無限惋惜,“思瑩,明人眼前,不打暗語。”

    思瑩想看清楚地的瞼,但是街角實在太暗,那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思瑩只覺得陳大文有雙炯炯的眼睛。

    她頹然垂頭。

    也許她一臉絕望,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也許沒有也許,這個好奇的陌生人只相心與她消磨一個寂寞的除夕夜,宋思瑩已一無所有,宋思瑩不必怕任何人。

    心念一轉,思瑩坦然回答:“是,我已什麼都準備好了。”

    藥片,輕音樂,然後悄悄旋開煤氣,神不知鬼不覺地,她就可以離開這苦惱的世界。

    她來到時代廣場,不過想看一看這個令她失望的世界最後一眼。

    可是,意外地,她叫陳大文給纏上了。

    只聽得陳大文問:“你那麼年輕,真的毫無留戀?”

    宋思瑩搖搖頭。

    “路是人走出來的。”這是少年人的格言。

    輪到她訕笑他。

    不知不覺,他們已走到一間酒吧門口。

    “夜未央,來,且喝一杯再説。”

    思瑩不知不覺跟他進酒吧,挑張角落位置坐下。

    他沒有除下氈帽,思瑩仍然看不清他的相貌。

    “肚子可餓?”

    思瑩搖頭,“沒有好好吃東西已不知多久。”

    “這是何苦呢,為何糟蹋自己?你父母如果知道了,不曉得多難過。”

    “他們?”思瑩不欲多説。

    “是,他們沒有能力,他們幫不到你,你對他們失望,但思瑩,你必須相信,他們愛你。”

    “陳大文,你到底是誰?你好不老土。”

    “我帶你去看。”

    “看什麼?”

    “來。”他取出一隻小小盒子。

    思瑩一看,就知道是隻小型電視機,螢幕約十公分乘七公分,小雖小,卻非常清晰。

    陳大文把電視蓋打開,“嗯,你在一九七九年出生,當年,你母親才廿二歲。”

    思瑩訝異到無以復加,這個陳大文,對她的歷史如數家珍,他到底是誰?

    “令堂是名小學教師,令尊是報館一名編輯,來,讓我們來看看當年情況。”

    什麼叫來看看當年情況?

    陳大文按鈕,電視小小螢屏上出現彩色玲瓏剔透的畫面,思瑩一凝神觀看,立刻被吸引住,宛如進入畫面之中。

    只見一面熟的少婦穿着家常便服,正把一小小幼嬰抱懷中。

    那嬰兒的面孔只比只梨子大一點點,頭髮濃黑,異常可愛。

    只聽得少婦喃喃道:“啊,瑩瑩,瑩瑩,你是媽媽的寶貝。”

    宋思瑩震動,這是誰,這難道是她母親?

    那小嬰兒是誰,是她宋思瑩?

    她忍不住喝問陳大文:“這卷底片你從何而來?”

    陳大文低聲説:“看下去!”

    他的聲音裏有強烈權威,思瑩不覺馴服地看向螢幕。

    這時少婦説:“媽媽無論多麼辛苦,都要把你撫育成人,可是,你來得不是時候呢,你爸同報館鬧意氣,不待過年,就拍案辭了工,自此只餘媽媽一份收入了。”

    思瑩為之惻然。

    她深知父親的脾性,成世決定懷才不遇,全市報館都做勻,也都吵勻,一年頂多工作六個月,母親至五十五歲退休,一直是家庭經濟的支柱。

    思瑩低下頭,淚盈於睫。

    母親有母親的難處,怎麼可以怪她長得不夠美,能力不夠強?

    陳大文輕輕説:“你明白沒有,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片斷?”

    思瑩發呆,豆大的淚水滴在手背上。

    畫面轉了,是一間小小卧室,思瑩衝口而出:“哎喲,這是我的家。”她有記憶。

    那時的她約有七八歲光景,躺在小牀上,經已熟睡。

    母親坐在縫衣車前,正在操作。

    她父親不耐煩,“夜深了,怪吵的,還不睡?”

    “今早瑩瑩試過這件舞衣,略寬了點,改窄點,明天她要到同學的生日會去。”

    “都是你把她寵壞了。”

    母親不語,低頭改衣服,她把頭垂得很低,就像她改學生習作那樣,思瑩對母親這個姿勢,非常熟悉,有時,思瑩覺得母親未老先衰。

    這時,只聽得父親説:“我出去走走。”

    母親無奈地説:“速去速回。”低低嘆息。

    父親訕訕地溜出去了。

    這一去,要待天亮才返,失業在家,他去找報館的朋友宵夜談天解悶。

    陳大文又輕輕説:“你母親比你更寂寞,這些不如意的日子,她都熬下來了,為只為把休養大,如今你已成年,本應慰慈母寂寥,可是……思瑩,你該回心轉意了吧。”

    螢幕熄滅。

    宋思瑩在該剎那突然發難,伸手去搶奪陳大文頭上的氈帽,希望脱下他的帽子,看清他的五官。

    誰知陳大文身手敏捷,一閃閃開。

    思瑩苦苦追問:“你到底是誰?”

    “你不知我是誰?”陳氏有點失望。

    思瑩問:“你是時間大神?”

    “不不,我不是他,他的工作比較愉快。”

    “你怎麼會掌握我童年的片斷?”

    “我當然有辦法,我有你一生的資料。”

    “好,”思瑩説:“即使如此,你也幫不到我。”

    “你為何如何固執?”

    “我不適應這世界,我從未走過運。”

    “你這樣絕望,只是為了王錦洪這個人?”

    思瑩一震,不出聲。

    她心頭隱隱作痛。

    “這個男子真有如此重要?”

    他半年前同她分手,連電話都不聽她的,語氣淡如陌路人。

    思瑩覺得她徹底失敗,像她這樣先天后天條件都如此差的人,實難翻身。

    “你知道他現在何處?”

    思瑩搖搖頭。

    “嗚,”陳大文指一指酒館另一角,“他在那裏,你看他,把你扔掉後多快活。”

    思瑩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看見王錦洪赫然在座,他穿看合時的西服,紅光滿面,興高彩烈,與友人談天説地,身邊有一豔妝女郎緊緊靠着地坐,呵,王錦洪春風得意。

    宋思瑩額角冒出冷汗來,她握緊拳頭。

    她要是有三長兩短,他會惋惜?才怪。

    “思瑩,生活得好,才是至大報復。”

    思瑩不諮。

    她喝口酒定定神。

    “聽,聽王錦洪説什麼。”

    忽然之間,那一堆男女的説話清晰地鑽進她的耳朵。

    王錦洪説:“小家碧玉最麻煩,我怎麼會不知道,宋思瑩不過想我同她結婚耳!”

    思瑩呆住了,她不相信這個人的語氣會這麼輕挑與不屑,她可是他走了三年的女友。

    他的朋友説:“一纏住就完了,這種事非弄清楚不可。”

    “是呀,我把她用得遠遠的。”

    “人呢?”

    “失意之餘,到紐約讀書去了。”

    “讀書?最近好流行讀書,哈哈哈哈哈,七老八十都做學生,重返校園。”

    宋思瑩瞪着那堆人。

    語聲笑聲漸漸隱去。

    陳大文這時趨近宋思瑩的耳邊説:“痴兒,還不甦醒。”

    思瑩低頭,“前邊的道路……”

    “沒有人答應你道路會平坦,但每條路都是人一步步走出來。”

    宋思瑩忽然笑了,“你説的話,每句都似由少年格言冊裏摘錄出來。”

    “忠言逆耳。”

    “不不不,”思瑩內心悽苦,“我全收在耳內,多謝你。”

    陳大文頷首,似覺安慰。

    “你,難道是我的守護神?”

    陳大文訕笑,“你仍然猜不到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呵宋思瑩的幽默感回來了。”

    思瑩用手揩了揩臉。

    到了紐約兩個月,交了學費,又付了公寓房租,身邊的款子已用得差不多,思瑩的心一日比百苦,忽然鑽了牛角尖,越鑽越深,卡死在窄巷,無法轉側,不能動彈。

    她也真累了,舉目無親,陌生的環境,茫茫的前途,如烏雲蓋頂,使她透不過氣來。

    “於是,”陳大文説:“你想躲懶開一次小差。”

    思瑩苦笑,“人總是會死的。”

    “那當然,可是廿多歲抑或六十多歲才去,對你的親友來講,就差得遠了。”

    思瑩喃喃説:“是,家母辛苦了一輩子。”

    陳大文籲一口氣,他挪動一下身體,“這裏有點燠熱。”

    思瑩説:“我們也該走了。”

    陳大文説:“除夕還未過。”

    思瑩微笑,“你要陪我到十二點?”

    “你不介意吧。”

    “過了十二點我就捱遇劫數了,可是這樣?”

    “你很聰明。”

    “這樣説來,你確是我的守護天使。”

    陳大文苦笑。

    思瑩看看腕錶,時間指在十一時四十五分上。

    “還有十五分鐘,我就安全了。”思瑩説。

    “你的心意轉變沒有?”

    思瑩慘笑,“螻蟻尚且偷生,多謝你開導啓示我。”

    陳大文像是在揮汗。

    “我陪你出去走走,酒館空氣是不大好。”

    現在,輪到思瑩陪地了。

    陳大文如釋重負,與思瑩一起出去。

    來到街上,思瑩深呼吸一下,空氣十分清新。

    一念之差,險些送了宋思瑩小命。

    “如果我早些認識你就好了。”思瑩這樣對陳大文説。

    陳大文不語。

    這時,有一個柱着枴杖的襤褸老婦踽踽向他倆走近,“先生,小姐,施捨一個錢。”

    思瑩頓生憐憫之心,掏出錢包,抽出兩張鈔票,遞給老婦。

    宋思瑩年輕力壯,怎麼可以輕生?該名老婦還掙扎求生呢。

    老婦見到紙幣,喜出望外,伸手奪過,“謝謝小姐,謝謝好心的小姐。”

    老婦抬起頭,看到了陳大文,臉色忽然變了,蹬蹬蹬,連退三步,她淒厲地叫:“你,是你!”然後如見鬼魅,拉足飛逃而去。

    思瑩大奇,問陳大文:“她認得你?”

    陳大文無奈地頷首,“是,她認出了我。”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連一個老丐婦都認得?

    這個時候,思瑩忽然聽得汽笛聲大嗚,遠處傳來人羣的歡呼聲。

    啊,十二時已經敲遇,新年來臨。

    思瑩忽然渾身輕鬆,新的一年到了,年年難過年年過,且看明日有些什麼新挑戰。

    只見陳大文也籲出一口氣,他朝思瑩微微欠身,“思瑩,再見,好自為之。”

    思瑩問:“我們還會再見嗎?”

    “一定會。”

    “你講得好似十分肯定。”

    “按於定律,人人必須與我會晤。”

    思瑩笑,“好大的口氣。”

    “宋思瑩,保重。”

    “喂,陳大文,你究竟是誰?”

    陳大文已經跨出幾步,站在不遠之處,聽到思瑩窮追猛問,轉過身來。

    這時,濃霧忽然下降,遮住地下半截身子,他整個人如飄在半空,黑衣不住顫動,此情此景,詭異無比,思瑩看得呆住。

    她指着地,“你你”

    陳大文開口,這次聲音猶如隆隆鬱雷,“你還猜不到我是誰?”

    思瑩突覺一陣寒風灌進她脖子,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她牙關打戰,“你是來收我回去的死神。”這句話好難出口。

    陳大文冷笑,“搞了一個晚上,你總算明白了。”

    思瑩雙膝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她渾身如浸在冰水裏,簌簌發抖。

    “你……來接我走?”

    陳大文一揮手,舞起一陣勁風,“在世人眼中,我是一個可厭人物。”

    思瑩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

    “卻不知我慈悲為懷,可以不走的人,我總勸他們留下不走。”

    “是,是。”

    “宋思瑩,現在你明白了吧,你一定會再見我,人人都一定與我打交道。”

    “幾時?”思瑩問。

    “嗯,還有一段非常非常長的時日,思瑩,好好利用每一天,享受生命。”

    説完這句話,陳大文迅速滑走,不消一刻,身形已消失在濃霧中。

    留下宋思瑩一個人,又濕又滑,頭髮都沾着露水,呆呆站在街角。

    她竟與死神共度除夕之夜。

    而他居然力勸她好好活下去。

    不可思議。

    宋思瑩雙腿不聽使喚,不知站了多久,直至雙膝麻痹,她才操揉麪孔,搓搓兩腿.向前邁了一步。

    她緩緩走回公寓。

    街道上仍然不乏慶祝新年的人羣,陌生人互相擁吻,“新年怏樂”。

    思瑩喃喃道:“新年快樂。”

    走了大半小時,她回到家門。

    用鎖匙打開大門,她聞到烤麪包香。

    咦,誰把麪包放到烤箱之內?

    反正肚子餓,她便取出來,搽了果醬,大口咬下。

    小公寓內十分温暖,思瑩衝了一大杯熱可可,灌下肚子。

    洗把瞼,對着鏡子,發覺面孔上徘徊多月的黑氣經已散盡。

    她縮進被窩,方知什麼叫筋疲力盡,噫,活看又有什麼不好呢。

    她沉沉睡去。

    一個夢也沒有。

    醒來之際,天色已大亮,看看時鐘,是上午十時半。

    一月一日還是假期,不用理會世事。

    思瑩起牀,呵,活下來了。

    她連忙把藥片統統倒掉,推開窗户,深呼吸一下。

    怎麼會想到輕生?太懦弱了,以後她都不會再動這樣的腦筋。

    思瑩接看撥長途電話回家。

    才聽到母親一聲喂,她眼淚己如雨下,“媽媽,是思瑩,新年好。”

    “思瑩,真掛念你,學業如同,水土服不服,還有,天氣冷嗎?”

    “一切都好,好得不得了。”

    媽媽笑,“等不等錢用?”

    “用光了才向你求救。”

    “長途電話不便宜,改天再説。”

    “媽媽,自己保重。”

    “你也是。”

    掛了線,思瑩才抹乾眼淚。

    幸虧活下來了,不然媽媽那顆可憐的心怎麼辦?

    有人敲門,思瑩打開門,見房東站門外。

    “宋小姐,掛號信。”

    “一月一日也派信?”

    “宋小姐,今日是一月二日。”

    什麼,她這一覺竟睡了一日一夜?

    拾起報紙一看,果然是一月二日。

    思瑩接過信,關上門,糊塗了,她到底有沒有去過時代廣場,有無遇見過陳大文,抑或,整件事,都是一個夢?

    她連忙去檢查皮鞋,鞋底是乾的,但,她睡了那麼久,濕鞋也早已晾乾。

    她急急拆開手上的信。

    呀,好消息,校方批准了她三個月前的申請,讓她在成人班上當實驗室助手,一個月有九百元薪水呢,已足夠應付生活費。

    噫,幸虧還活着,不然叫誰來收這封信,又如何慶祝好消息?

    思瑩緩緩坐下來,她什麼都明白了,人生有上有落,有起有跌,月滿必損,否極則舂來,故得一意事來,須處之以淡,失意事來,須處之以忍。

    動輒輕生,即使有九命,還應付不來。

    將來的歲月裏,也許有更大的難關要過,但千萬不可輕言放棄,必定要沉着應付。

    思瑩把那封信擲到半空,大喊:“陳大文,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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