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飛車在北京郊外的公路上飛馳着,金色的晨光透過車窗照進來,刺得於懷苦將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他的身前,小劉饒有興致地望着窗外的風景。
“快到了吧?”於懷苦索性閉上眼睛,慢條斯理地問道。
“嗯,已經看到大門了……”小劉點了點頭,隨即驚歎道,“哇,司令員,你看,好多飛車啊……”
在軍區研究所的大門前,一字排着上百輛高級軍用飛車,每輛飛車旁邊都站着荷槍實彈的武裝警衞,一眼望去,氣勢煞是驚人。
這裏是於懷苦的管區,士兵們當然認識自己的司令員。他剛一下飛車,所有的戰士們便齊刷刷地行了個剛勁有力的軍禮。於懷苦揮了揮手,也沒説什麼,帶着跟來的十幾名警衞班成員走了進去。
一路行來,是十步一哨,九步一卡,戒備異常森嚴,即使身為軍區司令員,於懷苦還是受到了仔細檢查,最後更被要求在進入地下實驗室前,必須把警衞班留在外邊。
“怎麼回事?這裏是我的管區,為什麼我的人不能進去?”於懷苦沉着臉道。
“報告司令員,這是總參的命令,因為事關最高機密,級別不夠的人一律不許入內!”守門的戰士一絲不苟地道。
於懷苦回頭叮囑道:“那就這樣吧,你們幾個守在這裏,不許亂跑,放機靈點,懂嗎?”
“是!”警衞班的戰士們齊聲答應道。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當然聽得出司令員的意思。所謂“放機靈點”就是指當裏面出現什麼情況於懷苦按動報警按鈕後他們可以不顧一切衝進去。
對於自己這些萬里挑一併且親手訓練的警衞們,於懷苦是極為信賴的。即使面對的是美國王牌特種部隊,他也有信心自己的這些警衞可以以一敵三,甚至更多。
滿意地點點頭,於懷苦慢悠悠地走進了電梯。
就在離這裏不到一百米的地下監控中心裏,一個肩配上校軍銜的中年人望着屏幕上於懷苦進入電梯的畫面,拿起通訊器低聲地呼叫:“老鷹已入網,重複一次,老鷹已入網……”
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於懷苦便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凌厲氣勢。
長方形的鋼化玻璃桌旁,一溜地坐着十幾個年近花甲的老人。每一個的肩頭都佩戴着上將肩章,胸前掛着各式各樣的功勳章和綬帶,身前大檐帽上的“八一”字樣閃閃發光。整個屋內沒有人説話,氣氛之沉重肅穆,足以讓常人兩腿發軟。
“啊哈,看看誰來了,你這個於大炮,怎麼遲到了?”眾人中身材最矮小的廣州軍區司令員肖若夫笑問道。
“胡説,我才是準時到的,你們來早的自己把屁股坐崩了關老子屁事兒!”於懷苦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説大炮,你都是司令員了,這張嘴也該收斂一下,省得影響戰士們……”一個方臉孔的老人道。他是成都軍區司令員劉譚,曾經做過於懷苦的上司,這些人裏,也只有他才敢説於懷苦幾句。
“怎麼沒收斂,再經過你劉司令員的幾年薰陶,我老於保證就罵人不帶髒字了!”於懷苦打個哈哈道。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整個房間內的氣氛也放鬆了不少。
“我説老於,這幾年沒仗打,憋壞了吧?要不要我給你搞幾包瀉藥通通腸子?”海軍張常有眯着眼睛問他道。
於懷苦白了他一眼:“我老於好説,離國界遠麼,你張常有整天看着日本第十九艦隊在眼皮地下晃悠,又不能動手,憋壞的人是你才對!瀉藥還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張常有沒吭聲,他自家知自家事,海軍裏叫嚷着和日本開仗的是越來越多了,甚至有人以自盡來槍諫,要不是他勉強壓着,怕部下早跑到軍委來鬧了。
“你就別看張老鯊的笑話了,自從你老小子當年打下東京後,小日本這些年就特老實,人家不翻臉,我們怎麼打?”瀋陽軍區司令員康玉山替張常有解圍道。
“小日本打不了,打老毛子呀,他們可還欠着我們一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地面兒呢!”於懷苦呲着牙道,“你們東北邊防軍是幹什麼吃的呀?”
“你當我不想打?也得打得過人家才行,俄羅斯可不是日本,你要是能讓他們的遠程導彈都啞火,我立馬帶着人把莫斯科給你拿下來,怎麼樣?”康玉山沒好氣地道。
“聽説中央有意思向印度動手了,你們知道麼?”蘭州軍區司令員王富水説着,端起茶杯緩緩啜了一口。
“真的假的?你沒開玩笑?”劉譚的眼睛頓時亮了。要是真和印度開戰,他的成都軍區和王富水的蘭州軍區都處在前沿地帶,自然大有希望參戰。
南京軍區司令員李塵在一邊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們幾個老傢伙,怎麼這麼大歲數了,還象個小孩似的整天惦記着打仗打仗的?”
空軍總司令員吳東魁嘿嘿一笑道:“軍人們,哪個不想打仗過過癮的?我就不信你老李不想打!”
“想打!可不是現在,你們知道現在國內形勢嚴峻到什麼地步了嗎?”李塵嚴肅地道。
“國內形勢,不是很好麼?去年經濟又增長了九個百分點啊!”濟南軍區司令員方強池疑惑地道。
“經濟增長?那些都是表面的!經濟的確增長了,可下崗的職工數目也增長了,現在國內僅城市失業人口就已經超過六千萬!你們想想看,這是個多大的數字!”李塵沉聲道。
幾位司令員都不再言語了。
“還有,你們知道去年一年內農村出現的暴亂次數有多少?”李塵又問道。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接近一千次,人數超過千人的就有三百次!”
“怎麼會這麼多?你是從哪裏看到的?”康玉山忍不住問道。
“是從政治局的內參裏看到的,至於誰給我的你就不要問了……”李塵頓了頓,又道“你們想想看,國內這個樣子,我們還有能力對外進行戰爭嗎?”
“就是軍隊裏問題也是一大堆啊!”肖若夫嘆氣道,“設備陳舊,戰士素質越來越低,走私,軍人經商屢禁不止,戰鬥力是沒法和十幾年前比啦!”
又是一陣沉默,這些問題誰的軍區內都是常抓常有,自然也沒人出來暴短了。
“不説別的,就趙參謀長那小三子,用他的名頭在外邊走私也不止一次兩次了,趙參謀長是也罵過也打過,可他就是不聽,你説我能把他怎麼辦?總不能掏槍把他斃了吧?”張常有苦笑道。趙參謀長指的就是總參謀長趙夢舟。
“為什麼不能?”一個聲音在一邊冷冷地道。
張常有一驚,回過頭去。
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面色冷峻的中年將軍,他認得是總參的副總參謀長魏唐,不由得一陣尷尬。
“小魏啊,怎麼才來?趙參謀長呢?”空軍司令吳東魁忙替他解圍道。
“趙參謀長今天不會來了……”魏唐微微一笑,又轉向張常有道,“我剛才在問哪,張司令員,為什麼不能槍斃趙參謀長的兒子?”
眾人看着張常有一陣紅一陣白的老臉又是好笑又是驚奇。家屬借老子名頭幹違法買賣發國家財的事他們大都經歷過,查出來也就大罵一頓,最後不了了之,這些誰都知道。可一向低調的魏唐竟然這麼不給面子,當場讓張常有下不來台則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的。
“趙參謀長不來了?有病了嗎?還有曲總司令呢?”吳東魁又忙道。曲總司令就是指軍委副主席曲義開,魏唐就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同時也是張常有的老上級了。吳東魁提他,是有提醒魏唐他和張常有都是“一家人”的意思。
“曲總司令也不會來了……”魏唐緩緩走到會議桌的中央,閒閒地掃視了一週,不緊不慢地道,“今天的觀摩演習由我來主持,相信會給諸位司令員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出事了!這就是於懷苦心頭生氣的第一個念頭。而且好像還是大事呢,奶奶的!非但沒有任何緊張感,反而有種麻酥酥的興奮延着他的脊樑骨升了起來,整個身子一陣騷熱。他戎馬一生,每次面對激烈的戰鬥時,都會有這種感覺,只是這一次不再是戰場上,可是——將軍決戰,豈在沙場!
同他一樣,房間中的其他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非同尋常的氣息。可畢竟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沒有一個顯出任何慌張的神色。房間內又恢復到於懷苦進入前那種肅穆緊張的氣氛,那種壓迫感甚至變得更強。
“魏參謀長,你曉得曲總司令不來的原因麼?”肖若夫緩緩開口道。
“曲總司令身體不適……”魏唐輕描淡寫地道,“不過他已經將這次主持任務託付給我了!”説着,他打了個手勢。
房間內的會議桌前突然出現藍色的三維屏幕,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用鏗鏘有力的聲音緩緩説道:“我曲義開委任魏唐主持這次觀摩會議,所有會議成員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的命令,違者軍法處置!”
屋子裏又是一陣沉默。這個影像不會是偽造的,因為這裏的電腦就是中國軍方的主中心電腦“醒獅”,想要繞過它的安全檢查是不可能的。而且以曲義開的個性,也決不可能受人脅迫而發出這樣的命令。雖然是這樣,可所有人心中仍舊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這裏面肯定有鬼!只不過,還不知道是隻什麼鬼,魏唐這傢伙……於懷苦暗暗地想着,偷偷摸了摸褲兜裏的按鈕。他對魏唐所知不是很多,但一向相當佩服。因為這位畢業於國防科技大的高才生的確是近幾十年來中國少有的軍事天才,當年在學校裏連續三年在模擬戰中以壓倒性的優勢奪冠。畢業後主動要求下調到基層,但短短幾個月後再次在軍事演習中大放異彩,在己方指揮不力,過半兵力被殲的情況下以強硬的姿態爭取了指揮權,並以少勝多,奇蹟般地扭轉了戰局。當然,他一生中決定性的戰役還是他作為參謀部成員策劃的日本本土登陸戰。在那次戰鬥中,中國軍隊成功的利用氣象兵器製造出大霧,在特種小隊和電子干擾部隊迅速癱瘓對方指揮系統後,地面部隊的以極小的代價突襲東京灣成功。在餘下的戰鬥中,他又首先提出了城市飛車戰的概念。因地制宜,利用在日本本土城市內奪得的飛車讓部隊以小分隊形式穿插到敵人的縱深,這種敵我均難以識別的作戰方式短短幾天內便瓦解了美日聯合防線。再加上於懷苦的部隊英勇善戰,中國以微不足道的傷亡數字贏得了這場戰爭。而這也成為魏唐日後青雲直上的契機。在電視採訪這位年輕的將軍為什麼還沒有結婚時,他那句淡淡地“匈奴未滅,何以為家……”更是傾倒了全國無數觀眾。
這樣一個滿腹才華,前途無量的軍界新星,為什麼今天會以這樣一個怪異的姿態出現呢?
“既然這樣,就請魏參謀長給我們展現一下所謂的‘驚喜’吧……”康玉山語氣平靜地道。
“我會的,在此之前,我想問各位司令員一個問題……”魏唐若無其事地道。
“哦,什麼問題?説出來聽聽吧……”李塵花白的濃眉一挑,顯得饒有興致地道。
“幾位將軍認為我們軍隊中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呢?”魏唐雙手按在桌子前,緩緩問道。
“技術設備落後,無能力打一場全面的高科技戰爭!”劉譚毫不猶豫地道。
“我看是當前相對和平環境,高、中級軍官意志消沉,過多追求名利和物質上的享受……”於懷苦不客氣地道,一想起自己的軍隊中被安插了那麼多廢物他就有氣。
“我認為是軍隊黨組織的領導,疲、散、軟,不能充分發揚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相反,軍隊指揮黨組織的情況倒十分嚴重……”吳東魁顯得有些沉痛地道。
“軍隊組織性、紀律性渙散,這幾年集體性示威事件,抗拒軍事訓練,抗拒執行任務等嚴重事件是越來越多了……”李塵嘆了口氣道。
“我看嚴重的是軍隊搞非正常活動,就象參與走私活動,販賣政府管制物資,搞非法自營經濟創收這些事情,在軍隊裏簡直是多如牛毛……”王富水氣乎乎地道。
“你説的那算什麼,老王,最近領導幹部侵吞軍費購買豪華住宅,供揮霍,設小金庫的比比皆是。軍隊在地方侵犯政府、人民的利益,發生集體性動用武器紛爭,造成人員傷亡、財物損害,更是一出接一出。更嚴重的是軍隊有人還參與黑社會勢力活動,提供庇護、謀取錢財,甚至連一些高級軍官都捲入了……”方強池搖頭道。
“大家這些説得都對極了,那麼你們認為,在這樣的狀態下,一旦發生戰爭,我們還能取得勝利嗎?”魏唐沉聲道。
沒有人回答。
“你們有沒有好好想過,這些問題是怎麼形成的?”魏唐又道。
“魏參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有話直説吧……”張常有冷冷地道。
“那好,我也不和大家打啞謎了,我個人認為這些問題是全部是中央政策不當造成的,四十一大在即,我準備聯合一些同志扭轉這種局面,到時候希望得到各位將軍的支持……”魏唐用輕鬆地語氣道。
猛地一拍桌子,吳東魁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話,你想造反嗎?”
更多的人保持沉默,可一雙雙犀利的眼神全部落在魏唐的身上。
於懷苦雖然沒説話,心中卻猛地一驚,他萬萬沒想到魏唐居然會動這個念頭。對政府的腐敗他也是極度不滿的,背後沒少摔帽子。為此還企圖得到邵定中手中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可他決沒有起來造反的念頭,因為他深深知道,一次大規模的政治動亂對現在的中國意味着什麼。以魏唐的智慧,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一點,那麼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當然,如果他真能得到軍方的全面支持,也許可以將動亂的程度降到最低,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扣押住這裏在座的全部高級將領,也無法指揮軍隊,反而會使部隊中的動亂擴大話。他到底是怎樣打算的呢?
“造反?我不這樣認為,我只是希望看到一個真實意義上的強大中國,而不是虛有其表,只此而已……”魏唐毫不退讓地與吳東魁對視着。
“你想奪權?”李塵哼了一聲,“你配嗎?”
“也許我不配,可有你們支持的話,就會配了,不是嗎?”魏唐微笑道。
“我們支持你?明知道是白日做夢還敢説出口,你究竟有什麼絕招啊?”劉譚也笑呵呵地道。
魏唐沒有説話。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兩個面無表情的年輕軍官走了進來。
魏唐輕輕走到他們身邊,雙手拍拍兩人的肩頭:“我的絕招麼,就是他們……”
“就這兩個小毛頭,你打算用他們嚇唬我們?笑話!”吳東魁不屑地道。
“各位不要小看你們面前這兩個小毛頭,他們就是你們今天要觀摩的我們軍方的超級武器……”
面上不露聲色,於懷苦已輕輕按動褲兜內的按鈕。
北京西郊方向,兩輛A組的專用飛車在廣闊的稻田上向萬佛堂急馳着。飛車所過之處,強勁的氣流掀起一陣陣稻浪。
麥浪中,一個身着軍用迷彩服,面帶京劇臉譜的人正用望遠鏡觀察着飛車的行動:“目標已出現,方位東39,速度170,預計抵達時間三分十五秒,準備行動……”
“明白……”遠處另一名帶着臉譜的人放下通訊器,打了個手勢。
十幾名新魂成員以驚人的速度行動起來,在揭開了一片偽裝成草垛的掩蔽物後,三台怪異的機器無聲無息地露了出來,它有着靈巧的座盤和晶瑩的橢圓形扇面狀軀體。一眼望去,十分象電視天線。可如果是,那這種東西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天線了。是的,它們是中國陸軍的王牌兵器——粒子波相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