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現在,我之所以站在這裏。是因為我有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們。也是因為我有一些話,想和在座的各位以及電視機前的全國觀眾們説……”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對着的不僅僅是四千名與會代表,更有全國十二億的觀眾,班鳴卓的聲音中也不禁透出一絲顫抖,他試圖去平復自己劇烈的心跳,然而作用並不大,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下面該説些什麼。
忽然,他看到在大廳的遠處,正對着主席台的地方,有三個人,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那是三個再熟悉不過的親切身影。
一瞬間,他如身在夢中。
是的,是老江,胖劉和阿影。
他們正用温暖而鼓勵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在説:“繼續呀,我們相信你,我們的隊長……”
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似乎在召喚自己親愛的隊員們。然後,班鳴卓無限滿足地吸了一口氣,一抹解脱般的微笑浮上他的臉龐。
“無聊啊……”吳盈盈打完了鬼王天下的最後一關,看着爆機畫面喃喃地道。她將感應頭盔隨手一扔,散懶地倒在軟軟地大牀上,剛才過關時的狂熱和興奮已完全消失不見了,彷彿一隻擱淺了的海洋軟體動物,整個人顯得疲倦而無神。“還有什麼好玩的麼?給自己的哥們兒們打個電話一起蹦迪?沒勁。上網也沒意思,而且打了這麼久的遊戲,頭還痛着呢。雖然肚子有些餓,但她卻懶得打訂餐電話。翻了個身,她覺得有樣什麼東西在身下咯了一下,抽出來一看,原來是自己昨天新買的阿迪達斯最新出產的無重力T恤衫,穿着它,即使沒有什麼彈跳力也可以輕鬆扣籃。她抓起這件價值數萬元的高科技產品,粗暴地甩到地板上,然後又懶洋洋地趴回了大牀。”再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了麼?明天試試海子説過的那種毒品吧?要不,自殺得了……”
屋子裏太靜了,她需要一些聲音來驅走枯寂的感覺,便懶洋洋地説了一句:“電視打開……”才説完便想起今天是四十一大的現場直播,幾乎沒有台播放其他的節目。她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將臉埋在枕頭上,連説關電視指令的心情都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刻,一個平靜而充滿激情的聲音開始在略顯空當的屋內響起……
“一百八十一年前,就在這個國家危亡之際,我們的先輩成立了一個嶄新的政黨。二十八年後,他們又以非凡的勇氣、毅力和激情,創立了一個嶄新的中國。在這期間,他們堅守着自己的信念,前仆後繼,用無數年輕的生命為我們的共和國譜寫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傳世篇章。我想,當時他們之所以毫不猶豫地作出那樣的犧牲,是因為他們是相信着的,相信着自己是在全心全意地去建立一個充滿尊嚴和自由的國家,一個由它的人民來當家作主的國家,一箇中國人自己的國家。”
咦,這語氣好像和平時的那些講話不大一樣……吳盈盈從枕頭上扭過頭,望向電視。屏幕上,兩道深澈而真誠的目光炯炯閃爍着。在那雙目光的注視下,她不知不覺地爬起身來,呆呆地望着電視機。
“就在三天前,我的一個朋友冒天下之大不諱,試圖發動篡權政變,去建立一個新的國家。不過,很遺憾,他失敗了,是我親手殺了他。我阻止他,是因為我知道按照他的做法,會有很多人死去。其中有些是罪有應得的,而更多的人是無辜的。我不能讓他這樣做。在我心目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敬仰的人。他的名字,叫邵定中,是前任國安局的局長……”
北京市最普通的一座四合院中,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奶奶正耐心地切着案板上的菜。
“奶奶!奶奶!”一個繫着紅領巾的男孩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快點!爸讓你看電視去!”
“哎呀!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那一套麼,我都看了七十年了,還沒看夠啊,不看不看……”老奶奶不理他,繼續不緊不慢地切着菜。
“不是!這一次不一樣,快來!快來啊!”小孫子拉着奶奶的手,硬將她向屋內拽去。
“哎,哎,我的菜,我的菜!你看你,這孩子……”老奶奶嘟噥着被小孫子按在了電視前。
一邊,一個略顯肥胖的中年人正瞪圓了雙眼,全神貫注地看着屏幕。
“定中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令人羨慕的職位,他衣食無憂,位高權重。也許有很多人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這樣做。其實很簡單,因為他愛這個國家。是的,他愛着這個國家,愛到捨生忘死,愛到不顧一切,愛到無怨無悔……”一瞬間,班鳴卓的眼前閃過邵定中臨終時的面龐,晶瑩的淚光在眼中浮現,“我知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他認為這個國家已經再一次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而他對現在的這個政府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所以才妄圖去隻手補天,憑藉自己的力量去扭轉乾坤。
他錯了,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這樣的事,應該由我們全中國的十二億人民來負責。而你們呢?在座的各位,你們又準備去揹負些什麼呢?在這樣的時刻,你們又能為你們的人民做些什麼呢?“
廣州機場候機室的巨型顯示屏前,越來越多的人在大屏幕前停住了腳步,行禮推車一輛接一輛,阻住了通道。呼喚乘客登機的聲音響成一片。執勤人員氣急敗壞地催促着人們前進,而所有人卻都不加理睬,聚精會神地望着屏幕。
“至今,在中南海新華門的影壁上,仍留着五個金色的大字——‘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啊,同志們,為人民服務……多麼簡單的一句話,然而,又是多麼難以做到的一句話。”班鳴卓發出低聲的嘆息,嚴峻的眼神開始變得刺刀般鋒利,“在座的各位代表,以及全中國的政府官員們,共產黨員們:請你們好好的想一下,你們真的明白這五個字的含義麼?真的知曉這五個字的重量麼?真的將它作為自己行為的準則了麼?在你們這匆匆的一生中,在多少時間裏,是做到了這句話的要求,在全心全意地為你的人民而服務呢?又有多少時間,是在酒池肉林,是在誇誇其談,是在勾心鬥角,是沉浸在私慾之中,為了自己和親友的利益而奔波?”
瀋陽市鐵西區一家工廠裏,一個身穿工作服,滿臉油膩的工人正在拿着收音機大聲召喚着,瘋了似的一個又一個車間跑着,每過一個車間,機器的轟鳴便逐漸停止,一羣羣戴着頭盔的工人們從車間內蜂擁而出,跟隨在他的身後。
“你們説你們是人民的公僕,但是你們配得上這個稱號麼?在這漫長的一百多年中,你們是否已盡你們的力量去給予你們的人民自由,平等和尊嚴?你們是否已將貧困,愚昧和苦難自這片土地上逐走?你們盡到了你們的義務麼?你們履行了你們的職責麼?你們完成了你們的誓言麼?在你們生命的最後一刻,在你們回首自己的一生後,在審視自己良知的那一瞬,你們可以做到含笑九泉,問心無愧麼?”
青藏高原的雪峯峭壁上,一個狹窄昏暗的山洞中,一線微弱的燈光下,兩個懷抱鋼槍的年輕戰士披着厚厚的軍衣,圍着小小的收音機,帶着滿面的風雪,靜靜地聽着。
“我不知道你們是否可以做到這一點。我希望你們可以。我真的希望你們可以。
否則,那便是你們對自己理想和事業的背叛!對自己道德和良知的背叛!對自己國家和人民的背叛!我知道,這裏有很多的人,早已將他們的財產和家人轉移到了國外。
而在這個禮堂外,還有更多這樣的人存在着。可是,那並不是全部。全中國十二億人中的絕大多數是要留下來的,留在這片生他們,養他們,揹負着他們的古老土地上,和它榮辱與共,生死相依,永不相棄。“
內蒙古毛烏素沙漠深處,狂風呼嘯,黃色的砂土延伸至無窮的天際。一個瘦弱的女性身影在沙漠的邊緣吃力地行走着。在她瘦弱的肩頭,挑着兩桶水。她咬緊了牙爬上沙坡,將一桶水細心地澆在剛剛種好的樹苗上,水很快地被沙土貪婪地吞沒了。她又吃力地走下山坡,搬起另一桶水。遠方,一個少女大聲高叫着,舉着一個小小的收音機向她奔來……
“我請你們時刻記住,各位,是他們,而不是你們,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
你們在那些豪華酒宴中所上每一道珍饈都出自他們的血肉,每一滴美酒都釀自他們汗水,你們身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織入了他們的苦難!睜開你們的眼睛!好好的看看自己!看看站立在靈魂鏡子前的自己!那個沒有了權利與虛榮包圍着的自己。那個最真實醜陋的自己!沒有了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你們又是什麼?你們又算得上什麼?
一旦有那麼一天,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拋棄了你們,榮耀的光環褪盡,你們就不再有車隊護送,保鏢相隨,不再有鮮花和頌詞,不再高高在上,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到了那一天,你們就會發現自己是多麼悽惶軟弱,彷徨無助。因為人民早已背棄你們,就如同你們早已背棄他們一樣!難道非要等到那一天,等到你們低着頭,站到歷史的審判台上,你們才會在悔恨的淚水和涔涔的冷汗中清醒過來麼?”
上海。南京路,淮海路,福州路,以及濱江大道,浦東的世紀大道,浦西的衡山路等所有的主要街道上,所有的行人都已停住了腳步,所有的車輛都已經停止了前進,無數目光注視着街頭各種大大小小的電視屏幕,靜靜地聽着那真誠的聲音。整條街都如同被這聲音催眠了,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和繁雜,而沉浸在一種夢幻般的靜謐裏。
“我們幾乎每天在説,説我們的黨是一個光榮、偉大而正確的黨。可我們是否忘記了,光榮並不是鑄就在金色的勳章內,而是歡呼自人民的心底裏。偉大也不是記錄在蒼白的文件中,而只攜刻在靈魂的豐碑上。正確更不是浮耀在虛假的數字內,而是沉澱於耐心的實踐中。即使是再炫目的字眼,終有一日也會在真實面前黯然失色。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去面對事實呢?為什麼我們總是要掩飾,要遮瞞,要欺騙?難道我們害怕麼?那麼,我們又在害怕些什麼呢?害怕我們的人民嗎?在經歷了那一系列可怕的政治災難和風暴後,難道你們仍舊沒有意識到,你們的人民是世界上最寬容最善良的人民嗎?經受了那樣深重的苦難後,他們甚至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們簡簡單單地對他們説一句‘對不起’……”
陝北的黃土高原上,酷熱的高温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十幾個頭上纏着手巾,滿身泥土的農民聚集在一棵大樹下,帶着一臉的疲憊流着一身汗水,仰着頭,用沉默的眼神痴痴望着枝頭喇叭,傾聽着這奇特的廣播。
“面對着這樣的人民,你們到底還在害怕些什麼?害怕自己的形象受到損害?威嚴受到侵犯?權利受到動搖?可難道這些東西還要重於泰山東海,重於揹負在人民身上的苦難嗎?我知道,你們中有很多的人都曾經面對着槍林彈雨,無所畏懼。可是在什麼時候,你們卻失去了面對真實的勇氣?失去了面對人民的勇氣?失去了承認因着自己的過失和疏忽而對人民所犯下的錯誤——甚至是罪行的勇氣?可是如果沒有這樣的勇氣,我們就無法面對這片生我們養我們的古老土地,無法去面對那些信任我們支持我們的淳樸人民,更無法面對孩子們那天真無邪的目光……”
安徽省金娟縣一所黑暗簡陋的教室中,幾十個繫着紅領巾,皮膚黝黑的孩子整齊地坐在課桌後,帶着一臉純真的雅氣,認真地聽着。一個雙眼明亮的小女孩突然舉起手,老師走過來彎下腰,她對着老師的耳朵低聲問了句什麼。年輕秀麗的女教師微笑着搖了搖頭,摸了摸她可愛的頭,舉起手指悄悄地在唇上比了一下。
“而我們最無法去面對的,就是那些永遠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的英靈們……那些在歷次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幸福的鬥爭中犧牲的先烈們,那些在反掠奪,反壓迫,反霸權的自由鬥爭中犧牲的英雄們,以及那些守護着這個國家,為了盡到自己的職責而英勇獻身的——最平凡的人們……”班鳴卓的目光又劃過那三個靜靜的身影,“在這樣一個時刻,面對着他們,面對着電視機前的十二億人民,面對着始終用懷疑的目光注視着我們的——世界,在座的各位,你們準備去做些什麼呢……”班鳴卓望向與會的數千名代表們。
美國,白宮。
橄欖形辦公室的門猛地被打開,一個神情緊張,戴着眼鏡的青年闖了進來。
“Hey!Bob,Wearehavinganimportantmeeting!”一向注重儀表的總統雙眉緊皺,不滿地道。
“Iknow,Mr.President,butyougottoseethis!”青年激動地説着,幾個健步搶上前去,在國務卿、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白宮首席顧問、財政部長、國防部長等高官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打開了電視開關。然後抹着額頭的汗水,站到了一邊。
“而你們,電視機前的人們……”班鳴卓的目光又投向攝影鏡頭,“你們又準備做些什麼呢?一百多年前,我們的先輩相信他們所為之犧牲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光明而美好的未來。可是,現在呢?現在你們還相信着什麼?還堅持着什麼?你們對於我們的國家和它的未來,抱着的,究竟是一種怎樣的信心?我們的政府腐敗了,你們呢?你們還保持着你們的淳樸嗎?你們還保持着你們的善良嗎?你們還保持着對身邊陌生的人們的關懷嗎?在你們的心目中,金錢與道德的天秤還能夠保持平衡嗎?我們的黨腐敗了,我們可以組織一個新的黨,我們的政府昏庸了,我們可以選出一個新的政府,可如果你們——我們的人民也墮落了,那麼這個國家就再也沒有希望了……沒有了……再也沒有了。在這個城市的郊外,渾善達克沙漠不斷逼近着我們。它吞噬綠洲,吞噬土地,吞噬城市。它是可怕的。但和它相比,更加可怕的,不正是那個在我們的心中不斷地侵蝕我們良知,冷卻着我們熱血,歪曲着我們靈魂的心靈沙漠麼!不要沉迷於堂皇的理論,不要依賴國際社會的援助,不要相信所謂發達國家的善意,我們所能依靠的只有你們。原因很簡單,一個國家的強大,不是在於它有多麼有力的政權,多麼發達的經濟,或者多麼強大的軍隊,而在於它和它的人民所擁有的,是怎樣的一顆心……”
萬人大禮堂中一片靜默。沒有人説話,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班鳴卓身上。這些目光有清澈的,有混濁的,有激動的,有慚愧的,有若有所思的,有惱羞成怒的,有意態昂揚的……可是沒有平靜……
“不要忘記,我們所擁有的,都是同一顆心。它搏動的,是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的宏響,是五千年燦爛文明的迴音,是十二億同根血脈的共鳴。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國家的人們曾以同志相稱,這個稱呼我們今天已經不再使用。但永遠也不要忘記,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可以繼續使用另一個更偉大的稱呼,是的,我們是——‘同胞’……“
人民大會堂外,警笛長鳴,數十輛警車將這座建築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隊隊手持激光狙擊槍,身着黑色制服的特警迅速地佔領了大禮堂的各處入口。
一個隊長打開步話機,低聲問道:“所有人員全部就位,等候指示。”
“聽着,沒有我馬向東的命令,一槍也不許放!明白了嗎?”通訊器中傳出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
那個隊長一愣,隨即答應道:“是!沒有馬局長的命令,一槍也不許放!”
大會堂外的一輛警車內,馬天心緩緩放下手中的步話機,扭頭向身邊的人望去。
“多謝馬副局長的幫忙,請再堅持十分鐘好嗎?”身着警服的陳玫用温柔語氣説,手中的槍仍然緊緊抵着他的額頭。
“陳警官,你這麼做值得麼?”馬天心額頭汗涔涔地問。
“當然值得,如果可以守護自己的信念,無論怎樣都是值得的……”
“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
“有人曾經告訴過我……”她緩緩地説,唇邊露出一絲微笑,“身為警察,我們時刻要準備承擔這世上一切的苦難……”耳邊,徐東清那堅定的聲音久久地迴響着。
天安門廣場南側,毛主席紀念堂內。
“有人來了……”穆薩抬起頭,冷冷地注視着頭頂上方。
摩依努爾悚然一驚:“誰?特警部隊麼?”
“他們哪有本事無聲無息地幹掉我的部下?一定是A組的人。”穆薩古怪地一笑,雙手緩緩張開,“來吧,讓我見識一下,中國最強的超念戰士到底擁有怎樣強大的實力……立即啓動核彈!”
摩依努爾猶豫了一下,扳動了幾個開關。
整個裝置頓時閃亮起來。同時,顯示屏開始出現倒計時:10:00,09:59,09:58,09:57,0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