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的展開,
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與原因,
正如同你和我的相遇,
會不會是早就註定了呢?
3年後
五十七層高的大廈,高聳入雲,亦是Kobilij公司的總部所在。簡潔明快的建築設計,美侖美奐的內部裝飾,無愧於被人稱之為日本動畫界的帝王公司。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凝視着窗外的風景。周圍的高樓,在他的視野中,顯得是如此的渺小。時間慢慢地在流逝着,男人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連站姿也不曾變過。琥珀色的眼瞳只是看着窗外,既無欣賞,也無厭惡。
“你不覺得無聊嗎?”黑色的雅木門被推開,穿着一身褐色西裝的石井文彬走入房間內。
“是很無聊。”不破澤人迴轉過頭,望着徑自走到辦公桌前的石井文彬,“你一大早叫我來這裏,是來看你辦公室的風景?”
“當然不是,只是突然有一個臨時會議,因此才會來晚了。”乾笑兩聲,石井文彬看着眼前這個穿着一身白衣白褲的男人。
認識三年,他自然也瞭解了澤人的一些喜好。對於衣服,他慣穿白色。白得不能染上任何的瑕疵,甚至連扎長髮的髮帶,他都堅持要用白色。在某些方面,澤人的確可以説是偏執得過分。
“還是不打算穿一些別的顏色的衣服嗎?其實米色或者黑色也挺適合你的。”他提議道。
眸子輕眨,薄薄的菱唇吐出了三個字:“沒興趣。”
唉,他就知道會是這答案,石井文彬嘆了口氣,“其實若是你肯多換穿一些不同款型的衣服,再灌幾張唱片,拍幾個廣告,依照你的條件,要進入演藝圈絕對不難。”
“我只是個聲優。”唯美精緻的面龐上透出了一絲不耐煩,不破澤人淡淡道。
“聲優也可以往演藝界發展啊,現在有不少聲優都以樂團的形式進軍演藝圈,不過,以你的條件,相信完全可以只憑個人……”
“我只是個聲優。”黑眸微眯,冰質的聲音顯得更加不耐。
“好,好,我知道,你是聲優。”遊説到此結束,石井文彬舉雙手投降。現在的聲優界,稍有點名氣的全部都向往着多元化的方向發展,或者出書,或者唱歌或者演戲,只有澤人還堅守着聲優的陣地,任憑他怎麼説,就是不肯朝演藝圈進軍,“那來説説今天的正事吧,我的新片《絕對主動》,其中的第二男主角艾維,我想由你來配音。”把放在桌上的劇本台詞遞給了對方,他正色道。這三年下來,他的每部片子,都會要求澤人來擔任其中一個角色的配音工作。
無情無愛,透着冰質的感覺,卻又有如玉般的清脆華麗。這樣的聲音,讓人想忘卻又無法忘記。特別且獨一無二,難怪僅僅三年的時間,他便可以在聲優界大紅特紅。
“艾維嗎?”不破澤人輕喃着,打開了手中的劇本,翻看着內容。
“對。”石井文彬輕彈了下手指,“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被女主角蜜兒所愛,但是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情,直到他親手殺了蜜兒,然後被男主角亞特所殺之時,都渾然沒有一絲悔意。”可以説,這個角色,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反叛角色。雖然戲份頗大,但是若是沒有把握好的話,很容易引起觀眾的厭惡心理。
“是嗎?”不甚感興趣的聲音微微響起,不破澤人繼續盯着手中的劇本看着。
“不介意這次的角色不是主角嗎?”他觀察着他的反應問道。
“無所謂。”平靜的面龐,不曾掀起一絲波瀾。對於要給什麼樣的角色配音,究竟是主角還是配角,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
或者該説,他根本不明白自己該在乎什麼。會成為聲優,只是因為不想自己的人生讓父親與家族來掌握罷了。
所以他選擇了聲優,這個時間彈性較大,且不需要花什麼力氣的工作。這份工作,他幹得輕鬆,卻也幹得無聊。為什麼有人可以在配音的時候,如同畫面中的角色一樣,高興地叫,哽咽地哭?對他來説,聲音只有音調的上揚與下降的區別而已。
石井文彬雙手環胸,盯着不破澤人,“知道為什麼你每次在我的影片中,至多隻能為第二男主角配音的原因嗎?”在他的影片中,澤人配過無數大大小小的角色,卻始終未曾給主角配過音。
“嗯?”好看的劍眉微微揚起,不破澤人抬眼反問。
“因為你的聲音太過冷靜。你知道嗎?你最適合配的音,是完全機械似的音。即使畫面中的人再如何地怒吼,如何地哭泣,如何地被撩撥起愛慾,你的聲音也都是冷靜得徹底。你的音質恐怕整個聲優界都很難找出一個和你相抗衡的吧,但是作為聲優藝術的表演來看,你可以説是完全不合格。”石井文彬評價道。三年的培養,顯然澤人並沒有按照他所想的方向走——即使他現在紅得發紫。
“那是因為配音也是件很無聊的事吧。”手輕撐着下頜,不破澤人淡淡道。這個工作並沒有如他想象般的那麼有趣,太輕易得到的成功,似乎總讓人提不起勁來品嚐。
“那什麼事情才不會讓你無聊?”從認識到現在,他還沒見他對什麼事情產生過興趣。
“不知道。”長長的睫毛輕輕地眨動着,他吐着答案。
“那麼,如果有一天讓你發現了不再讓你無聊的事物,你會怎麼辦?”對這一點,石井文彬倒是有很想知道的慾望。
不會無聊的事物嗎?黑色的眸子微微垂下,不破澤人盯着自己的雙手,“抓住它,用盡全力抓住它,把它留在自己的身邊。”是了,如果讓他遇到的話,那麼無論花什麼樣的代價,他都會要抓住的。
“就這樣?”
“對,就這樣。”嫣然的紅色薄唇勾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然後——死也不放手。”
因為,那是他一直所渴求的事物。
中國
陽光,依舊燦爛。中午十二點,以通俗的説法來説,稱之為日上三竿。
散亂的房間,堆滿了一疊疊的原稿紙,畫冊。窗簾半掩着,幾件衣服斜斜地掛在沙發的靠背上,而房間正中央的牀上,一層薄薄的毯子,裹着嬌小的身影。兩條“玉腿”,則橫成難看的大字形露在毯子外。
“鈴!”12:05分,電話的鈴聲在安靜的房間中響起了。
裹着毯子的身影微微一動,隨即又恢復成死豬狀,打算對此鈴聲來個不聞不問。
“鈴!鈴!”顯然,對方的毅力也非同小可,在鈴聲響了十幾聲之後,依然堅持不掛斷電話。
“唔……”一聲支吾。纖纖“玉”爪自毯子中伸出,抓起牀上的枕頭,朝着鈴聲的方向扔去。
啪嗒!
話筒被甩落地。然後一陣咆哮似的吼聲從電話機的話筒中傳來:“蕭雨梅,你再敢給我睡覺看看!你是豬啊,一天24個小時,你竟然要睡上14個小時。還有我讓你畫的稿子呢?現在別的稿子都齊了,惟獨就缺你的稿子了,你打算讓雜誌社開天窗啊!”
老天,讓她死了吧!
一顆鳥窩似的腦袋終於慢吞吞地自被窩中鑽出,然後以着烏龜爬的速度揀起了地上的話筒,“金姐,我今天凌晨三點才睡覺啊!”就算要罵人,好歹也等她睡飽了再罵啊。
“你總算肯爬出來接電話啦。”話筒中傳來了皮笑肉不笑的哼氣聲,“這個月的稿子呢?別説你到現在還沒畫好。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要在主編面前浪費多少的口水來説你的好話,才讓你保住這份工作啊!”金可薇吼得一陣心酸。
會成為負責蕭雨梅這個死女人的編輯,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痛!每每當她向她要畫稿的時候,她總是拖拖拉拉,沒有一次乾脆地把稿子交出過。
而當她很認真地問她,為什麼每次都要到最後幾天來趕稿子,之前的日子她都在幹什麼的時候,這個蕭姓女子竟然完全沒有羞愧之情地對她説——“在睡覺!”
拜託!這種不入流的理由也可以成為理由嗎?
這種懶得可以比擬豬的女人,居然還能平安地活到25歲,簡直是個奇蹟。
“畫好了,畫好了!”眼皮半搭着,蕭雨梅猛打着哈欠道,“是你來我家取,還是我送去編輯部?”因為她的稿子都是手畫稿,而編輯部距離她所租的公寓只有3個站的路,因此她偶爾也會把稿子直接送去。
“我來拿就好了。”金可薇急急道。若是讓雨梅送來的話,那估計等到晚上,稿子都不一定能到她的手中,“還有啊,我手上有一篇文字稿,等等我把稿子發到你郵箱上去,你看一下,然後給這文章配上12張左右的插圖,畫的風格最好能夠偏漫畫一些。”既然稿子有着落了,金可薇趕緊説着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偏漫畫風格?”蕭雨梅眨着眼皮搔了搔一頭亂髮,“金姐,你也知道,我的畫風向來比較偏寫實的啊。”況且這畫風,焉是説改就能改的。
“這好歹是給你的一次嘗試機會啊。現在漫畫風格的插畫比較流行,如果你能好好結合一下的話,將來你的畫也會比較有市場啊。”畢竟理想與現實總是有一段差距,而雜誌社想要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下生存,勢必要去迎合市場。
“可……”
“別説你沒看過那些個漫畫動畫啊。”
“看過看過。”不過那是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自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因為課業緊張,她就不怎麼看漫畫書和動畫片了。
“既然看過那就好。”話筒中的聲音明顯鬆了口氣,“你只要好好揣摩一下別人的畫風,再綜合一下你自己的畫,以你的水平而言,應該不難。對了,如果你要看動畫片的話,建議你看一下現在很紅的《影之慕戀》,那上面的畫風現在挺受學生羣歡迎。還有啊,動畫片上給御人配音的那聲優,真沒想到,男人居然可以發出那種聲音……另外……”金可薇拉拉雜雜地説着,完全沒注意到電話另一頭的某女,已經手拿着話筒,漸漸地合上了眼皮。
《影之慕戀》——那是啥米啊?!
拜託!拿着話筒睡着真的是一件罪大惡極、人神共憤、極度不可原諒的事情嗎?而且在此事之後,金姐也依舊一如既往地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眼下最讓她頭痛的是所謂漫畫風格的插畫。雖然距離交稿子的日期還有兩個月,雖然她在這之前,還有幾張別的畫稿要完成,但是……唉,總之一句話,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去畫。
“寶兒,湘彤,你有沒有看過《影之慕戀》?”嗑着瓜子,埋頭看着新買來的漫畫雜誌,蕭雨梅煞有其事地問道。
她和寶兒、湘彤三人是大學時期的死黨。在大學畢業後,寶兒在一家國貿企業當文秘,湘彤找到一家小型的服裝公司當設計師,而她,則為了每天能夠無限制地睡覺,選擇了不需要朝九晚五的插畫工作。
因為工作的關係,三人更是合租了一間公寓,開始了三個女人的同居生活。
“天,我沒聽錯吧。”
“梅梅,你也對這部片子有興趣嗎?”
一旁正看着電視劇的兩個女人齊刷刷地迴轉過頭,猶如看怪物似的看着蕭雨梅。
“幹嗎……那麼看着我?”看得着實讓人頭皮發麻。
“呵呵。”楊寶兒乾笑兩聲,“梅梅,你真的確定你剛才説的是《影之慕戀》,而不是別的什麼?”最起碼,現在她要確認清楚。
“應該是吧,據説這部動畫片現在挺紅的。”蕭雨梅想了想道,那天金姐説這名字的時候,她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所以聽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不是吧,梅梅,你居然要看動畫片!”葉湘彤則止不住地哇哇大叫。太驚人了,向來認為動畫是隻適合小孩看的梅梅,居然會主動問起關於動畫的事情。
“怪不得梅梅今天會看漫畫雜誌,我就正奇怪着呢。”楊寶兒思前想後,終於下着自己的結論,“梅梅,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
“沒有發燒啊。”回答的不是蕭雨梅,而是葉湘彤。一隻手快速地搭在了死黨的額頭上,她評估着道。
“或者是患了什麼隱疾。”楊寶兒繼續道。
“我看啊,應該是梅梅終於發現動畫是多麼美好的東西才是。”葉湘彤反駁道。
“你認為可能嗎?”楊寶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蕭雨梅,“你看看梅梅,一副古董眼鏡戴了N年;房間裏的那隻絨毛狗是小學時期暗戀別人,花了3個月的零用錢買來結果沒送出去的東西;喜歡吃的零食永遠是瓜子、話梅加果凍,從認識她到現在就沒變過;而大學時期的演講則是《八年抗日戰爭之體會》。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看動畫,更何況是日本的動畫!”
哎?扶了扶直往下滑的眼鏡,蕭雨梅蹙了蹙眉。這……和她想看《影之慕戀》似乎沒什麼大關係吧。
“好吧,我承認你説的都對。”葉湘彤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呆站着的蕭雨梅,“就算梅梅永遠戴着土包子一樣的眼鏡,鼻子上的那些小雀斑估計這輩子都去不掉,嬰兒肥的臉讓她減肥她就是不肯減,一睡起覺天打雷劈都吵不醒她——但是這些都不能證明梅梅對動畫片的觀念不會改變!”
拜託!她有她們説得那麼糟嗎?兩道柳眉蹙得更緊了。
“雖然我不認為梅梅會要看日本的動畫片,不過梅梅的那副黑框眼鏡的確是太醜了。”楊寶兒認同道。簡直就像是80年代的阿婆才會戴的東西。
“就是啊,我早就叫她換隱形眼鏡了,她就是不聽。”
“還有啊,她衣櫃裏的衣服都是休閒衫,都大學畢業的人了,居然連條裙子都沒有。”
“你都不知道,我每次和她出去,別人都説,‘啊,你帶你妹妹來啊’。我有那麼老嗎?”
“不是你看起來老,是因為梅梅的穿着打扮,沒人會相信她已經25歲了。”
“沒錯,看上去就像18歲的高中生。”
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在了房中,也暫時打斷了兩個女人一來一往的對話。
“你們……你們到底看過《影之慕戀》沒啊!”狼狽地從地上站起,蕭雨梅衝着兩個死黨狂吼着。她只不過是問了一個極為簡單的問題而已,她們用不着扯那麼多話吧。
“看過,看過,我還買了日語原音版本的呢,你都不知道,那裏面的御人有多棒。”楊寶兒一臉感嘆地道。
“我好喜歡給御人配音的不破哦,那樣的聲音,天啊,簡直像是非人類的聲音嘛。”
“還有啊,當御人説‘我愛你’的時候,我差點沒哭了,明明是那麼冰冷的聲音,但是我就是好感動。”
“另外結尾那首歌,本來是打算由不破澤人來演唱的,不過因為不破沒有答應,所以還是請了別的聲優唱了那首歌。”
“哇,為了這件事情,我還遺憾了好久呢。”
兩個女人,繼續使勁地冒着廢話。而在一旁的蕭雨梅,則使勁地揉着額頭。
天!第一次知道,原來兩個死黨這麼有成為三姑六婆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