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碧莉是我的同事,坐在我對面桌子。
一年前她到我們公司來上班,我只覺眼睛一亮。她長得相當高,雖然不是眉目如畫,卻有一股瀟灑的味道,説話有勁道,一句是一句,像那種現代香水廣告中的女性:一個爽朗的笑容,長髮飛揚,大步踏走。
她正是我心目中的女郎,不過那時候,她有男朋友。
我相信公平競爭,只要我未婚,就有資格追求,不只一次,我約她去看戲、吃茶、提出護送她回家。
她禮貌地一一婉拒。
一個忠心的女郎。
我並不生氣,仍然與她維持朋友的關係。
我們都喜歡她,她健談,不造作,辦事有能力。
今年年初,假期一過,籃碧莉回來上班時心情就不好,用手撐着頭,半日不説一句話。
我問她:「怎麼啦?」
「很累。」她笑笑説。
「才渡完假,不是説上夏威夷去了?還説累?別寵壞自己。」我笑。
「今天在什麼地方吃飯?」她問我。
「今天?薪水花得一清二白的,吃飯盒了。」我一怔,「怎麼?今天你沒地方吃飯?」
「沒有。」
「男朋友呢?」我衝口而出。
「分開了。」
「分開?」我反問:「怎麼會?過年前還好好的。」
「凡事不要太勉強。」她苦澀的笑一笑,「我已盡了力,人家不喜歡,我也沒法子。」
「就這樣?」
「是啊,就這樣,沒認識他之前,活了廿多年,跟他分手之後,還得活廿多年,沒奈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目前你心情不好,自然這麼想,」我説:「事情總會過去的。」
藍碧莉説:「可是為什麼輕易放過一段情呢?我們都變得老皮老肉,不再重視感情,戀愛到底不比看電影,我為自己悲傷,我們都變得太堅強太瀟灑,錯過了許多美麗的事物。」
「吃什麼飯?」我笑問:「牢騷發完沒有?」
「牛肉飯。」她用手撐住下巴。
我説:「不是我乘虛而入,我記得你喜歡讀亞嘉泰姬斯蒂的小説——我們去看一套偵探片吧。」
「不,」她更正我,「我只是喜歡在乘火車時候看亞嘉泰姬斯蒂的小説,你認錯了,這其中分別很大。」
「看電影?」我問。
「也好。」
乘虛而入也不是容易的事,通常來説,女人們仍然非常痴情,明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可是她們執着地迷戀過去的情人,即使他有千百樣不好,仍然比新的朋友健全。
時間培養感情,一個人與另外一個人有了歷史,千絲萬縷的瑣事串連在一起,摔不掉。
我小心的侍候心不在焉的碧莉,覺得很委曲。
不,我不知道她的茶裏要放幾顆糖,我不曉得她愛吃路邊的糖炒栗子,因為她沒有給我時間,她對我不公平,希望我一上台就接替她上一任男友,填補她的空虛,我做不到,她就覺得厭悶。
我嘆口氣,忍耐兼無限的愛心,如果我不是特別喜歡她,我就會等她自動療傷,痊癒後才找她。
但是到那時候,我可能有好幾個勁敵,失掉這樣的機會也許我會後悔一輩子。
送她回家的時候,我問:「我有否做錯什麼?你看上去不大愉快。」
「沒有,你很好,謝謝你。」她伸手跟我握一下。
我忽然覺得一切還是值得的,我決定再約她第二次。
可喜的是,碧莉在失戀之後,仍然打扮得整整齊齊,髮式時髦,衣着入時。
她並沒有放棄。
女人最大的缺點是不自愛,隨時為芝麻綠豆的事放棄——失戀、懷了孩子、離婚,甚至是婚姻太幸福,都是她們變得蓬頭垢面的藉口,可怕!
不過碧莉顯然還注重儀容。
星期三,我買了票子,約碧莉聽音樂,她説:「星期三是我做頭髮的日子。」
我原本想叫她遲一日洗頭,但想一想,隨即説:「那麼改天吧。」
「但你買了票子,」她抱怨,「買票子之前也不通知我一聲,你們男人就是這樣,自説自話。」
我只是笑,心裏滿不是滋味,她不但不遷就我,反而搶白我一場。
我把票子撕掉。
到週末,我明明無處可去,卻憋着不提出要求。
星期五下午,碧莉自動問我,「我補了票子,聽那場音樂會,你去不去?」
「我要洗頭。」我説。
她哈哈笑,「真小器」她遞給我一張紙。
我一看之下,是那兩張撕破的入場券,被她用透明膠紙黏在一起,整整齊齊的貼在紙上。
我笑。
「去吧,好不好?」她又問。
我能説不好嗎?
我愛慕的人低聲下氣,笑臉盈盈的懇求我,我能説不好嗎,赴湯蹈火也得説是,何況是去看戲?
我覺得談戀愛苦多於樂,又一次被證實了。
我簡直是一具木偶嘛,藍碧莉叫我笑,我就笑,她叫我苦惱,我就提不起勁來。
可嘆的是明知如此,我仍然把脖子送到她面前任她宰割,視作一種榮幸,這能怪誰?
啊,碧莉。
碧莉與我走得更近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待我太好,像兄弟姐妹似的,無話不説。
我們常常搶着付帳,為此我不大高興,她卻説:「大家同事,同工同酬,兩人都是單身,你的收入多少難道我不知道?我們的開銷是一樣的,我不想佔你便宜。」
我覺得她很體貼,我説:「可是女孩子下的本錢往往多一點,那像我們,兩套西裝,兩件襯衫就妥妥當當,你們光是做頭髮要花多少錢?」
她笑。
有時候她也跟我説起以前男朋友的事,他怎麼追求她,他如何在她家樓下開着車子兜圈子,從七點到十二點,每隔半小時下車打電話到她家,終於在午夜十二點找到她,與她喝咖啡。
後來他們卻一直吵架,可是分手後,她又想起他種種好處,忘不了。
我説:「NOTHINGGIVENFROMTHEHEARTISWASTED.ITISKEPTINTHEHEARTSOFTHEOTHERS.你聽過這兩句外國諺語沒有?」
她説:「只有你是瞭解我的,」隨後她又問:「那又是否你對我好的原因?」她笑。
「你覺得我對你好?」
「是。」
「那就可以了。」我説。
光對女孩子好是不夠的,她們往往喜歡傲慢的男人,她們大半有被虐狂。
我太好了。
往往坐在那裏聽碧莉傾訴以前的羅曼史,一聽便是整個上午。
她一點不怕我吃醋,一點不怕會失去我,因為她不在乎我,我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她只要説一聲「啊,我星期六約了表妹」,我便乖乖開車把她送到表妹家,自己回家看電視,她的電話來了:「我五點半出門。」我便開車去接她。
她那些表姐妹又笑又説:「真是標準丈夫。」
我心中嘀咕:不過是標準司機而已。
但是嘴巴沒敢説出來。
事情擺得很明白,這樣子下去,我一輩子也別想升級可以摸碧莉的手,她簡直把我當一名長工。
碧莉並沒有告訴我,她是怎麼與男朋友鬧翻的。
我見過那個男孩子,高大英俊,而且很有氣質,像香煙廣告裏的男主角。
我問起碧莉。
她光説:「都過去了,提來作什麼?」
後來忍不住,她又説:「他不專一,老約些小電視明星去參加舞會,把我擱在家中。」
我點點頭,「此刻有很多男人月入三千以上便想做公子,他們又以為約到小明星吃飯便能夠攀上公子頭銜,多麼無聊。」
「我不能夠降格把自己與這種女人的名字扯在一起,別人怎麼説我不在乎,我自己不原諒自己。」
我笑出來。
「笑什麼?」她瞪眼。
「你瞪眼時候蠻有趣。」我説。
男人的幼稚虛榮心,與小明星坐一起,人家指指點點,他與有榮焉。
如此類推,這種男人很難與她共處一輩子,斷開就斷開了,沒什麼留戀之處,可是碧莉偏偏又想起他的好處。
難怪有些男人喜歡黃花閨女,事事沒有比較,省卻不少麻煩。
以此類推,如果女友結過婚,生過孩子,更加複雜,簡直不可能有二人世界,無端端加插許多不必要的「情趣」,做後父的還得愛屋及烏,需要多少忍耐力!
想到這裏,我幾乎想到女校的大門外去等中五女生。
不過追求小女孩子也是很划不來的事。女孩子十八九歲結了婚,根本沒生活經驗,不長大,且沒有辦事能力,做丈夫的,除非打算養活她一輩子。
我嘆口氣,誰説挑老婆不難呢?
我還是專心一致追求藍碧莉吧。
星期日碧莉又要到表妹家去,我要送她,她説:「不必了,大夥往姨丈處學搓麻將,有車。」
我記得我説,「學搓麻將都不陪我?」
她笑,「親戚間總得見面。」
我只好獨自坐家中。
下午開車去兜風,順便買雜誌着,車子在紅綠燈處停住,就有這麼巧,我看到身邊一輛白色的平治跑車,裏面坐着一個女孩子,我一停神,發覺居然是碧莉。
藍碧莉!
她坐在那輛平治裏,談笑風生,根本沒看到我。
我心狂跳,忍不住跟住那輛平治駛出去。
他們是往郊外去的,看到淺水灣的影樹的時候,我氣得已經咽不下唾沫,趕緊回頭到家。
倒了一杯冰水喝,我撥電話到她表妹家去。
我很技巧的説:「下午沒事,我與碧莉想到你那裏來。」
「也該來了!好久沒看見你們。」表妹説。
「不會吧,一兩個禮拜而已。」虧我還打得出哈哈。
「哈!你們快樂不知時日過,都一兩個月了。」
「我聯絡到碧莉再與你通電話,不要等我們。」我掛了電話。
欺騙。
碧莉欺騙我。
毫無必要的欺騙,即使她告訴我與別人出去,我也不會生氣,我自問是個君子人,結婚之前有雙方交友的自由,公平競爭。
但是她顯然意圖隱瞞我。
我一口氣在胸間,不知如何是好,激動得説不出話來。
藍碧莉!
那夜我睜着眼,十一點半,她的電話來了。
她説:「你與我的表妹通過電話嗎?」
「是。」她既然知道,省得我開口。
「你憑什麼查問她?」碧莉責問我:「有什麼事我們兩個人説個明白,何必麻煩到別人。」
她先罵我。
我説:「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與親戚出去了。」她説。
「為什麼騙我?」
「不要説這個字那麼嚴重。」她説:「我有什麼責任要把一舉一動全告訴你?」
我氣白了瞼,「我們是朋友。」
「你給我一種感覺,你要的是我的靈魂。」
「你,你這個惡人,」我説:「我認為我們不必再説下去了,大家做人原則的標準不一樣。」
她説:「喂!」
我摔了電話。
電話隔三分鐘又響了起來,我拿起聽筒。
她説:「我最恨別人摔我電話。」她摔了我電話。
碧莉,我從頭到尾貫徹的縱壞了她,她視我為草芥,這樣強詞奪理來傷害我。
男人,她説:買一杯咖啡給女人,便想要她們的靈魂。
我覺得這個評語對我來説是不公平的,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一直守在碧莉身邊,隨便她怎麼對我,我都以她朋友身份出現,我沒想過要佔有她,從來沒有。
我只希望她對我坦白。
第二天我在寫字樓看見她,強顏與她打招呼。
我心中詛咒着: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不喜歡追求同事的原因,女朋友容易換,新工作卻難找,鬧翻了還得朝夕對着,説不定眼睜睜看着她跟別人出去。
我整天早上都不知道幹些什麼,心中不是滋味,抬頭看看碧莉,她維持緘默,涵養功夫好得很呢。
中午,她託人買了飯盒子吃,遞一盒給我,她説:「咖喱雞,很好吃的,別小家子氣,趕快吃。」我看她一眼,見她那麼若無其事,更加難過。
她説:「我找到新工作了。」
我猛地一抬頭,「什麼?」
「星期六去見妥的工。人家忽然打電話來,我趕着去,後來我親叔父,那間公司的總理,請我到淺水灣喝茶,被你看見。」
我忽然沉默了。
「沒事先告訴你,是怕萬一不成功,你也會失望,明白嗎?」碧莉説。
我打開飯盒子,開始吃。
「新工作薪水並不見得好,但是前途不錯,現在女人跟男人一樣,不得不在事業上多多努力。」
我很慚愧。
「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她問。
我知道在她心目中,我的地位已經被拉低了。
碧莉説:「我知道你關心我,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可是將來……」
我説:「你還想挑一挑,是不是?像我這種人才,你自問到三十五歲也還找得到,找不到也就算了,是不是?」
她笑。
我嘆一口氣,「我何苦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你是個很好的人,」碧莉説:「跟你訴苦可以不留餘地,但結婚,坦白的説:你有沒有考慮過結婚。」
我不出聲。
「我自己住層小小的公寓,你是見過的,數百尺地方,」她説:「香港寸金尺土,結婚的話,搬到更差的地方去,誰也不想,找處更好的地方,又談何容易,婚後養兒育女,都是最實際的問題,除非極端不負責任,否則的話,都不簡單,我想我們兩人目前都沒這種心理準備,是不是?」
我沉默一會兒説:「你考慮太周詳了。」
碧莉説:「我承認這一點,我認為自己是個知識份子,我是想得較多的。」
「這不是你的錯,」我苦笑,「你還沒提到結婚的費用,蜜月旅行,訂婚戎子……」
她笑,「你把我説成一個拜金主義者,聽上去也很像。」
我不再説下去。
藍碧莉以最温和的語氣告訴我:不錯,她與我很投機,但是她不想生活程度在婚後降低,換句話説,我的經濟能力不夠,追求一個秘書小姐是綽綽有餘了,但她不在我階級之內。
我們仍是朋友。
我詛咒她:「我希望你忽然跛了一條腿,到時再追求你容易得多。」
她大笑。
我們算是言歸於好。
碧莉在一個月後往新職上任,我們見面就沒那麼方便。
我發覺女孩子們、永遠在找比她們高數級的男人做對象,那意思是,男人們將來可能的妻,都是比他們低數級的人了。在優生學來説,並不見得前途光明,不過社會普遍地接受這種現象,我無話可説。
老實講,被碧莉如此温婉地拒絕之後,我也打算做咱們部門那位打字小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果我向她提出約會,她怕開心得三日三夜睡不着。
但我還是堅守崗位,做着籃碧莉的「朋友」,因為我喜歡她欣賞她。
當她正式的男朋友尚未出現之前,我還會繼續這麼做,這是周瑜打黃蓋的故事,我寧願冒着隨時失去碧莉的險,也不想完全得到一位質素較差的小姐。
這種生活自然不會愉快,我時時使小性子,發脾氣,約不到碧莉的時候乾生氣。
然後公司派我往倫敦見習三個月,回來可能升職。這是一支興奮劑,我不知道是哪一級上司提我的名,不過枯燥的生活忽然有了轉機,我滔滔不絕的向碧莉傾訴着這件事的始末,她非常替我高興。
我忽然問:「碧莉,撇開其他的不談,你心中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她一怔,笑説:「我從來沒否認過這一點。」
我默默頭,「多謝你。」
她凝望我很久,説:「將來誰嫁了你,我都會妒忌。」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句話,舒服得要死,這是碧莉第一次對我有任何表示。
到倫敦正是春天,畢業後第一次回去,居然有歸屬感,受訓之餘頗為空閒,在公園散步,大雪紛飛之餘,寫信給碧莉。
碧莉回信説,「想不到你寫到一手好信。」
我知道這是我的一次機會,我不會放鬆,很多男人在約不到女郎午膳之餘,就作放棄論,欠缺誠意,我不會。
星期日夜裏,我會打長途電話給她。
開頭她並不在家,我留話後再耐心撥過去,三數次之後,她自動留下來等我。
我不介意「追求」這個繁複的儀式,碧莉是值得的,香港的辦公廳充塞了各式顏料堆成的仿牡丹,她是罕見的一幅山水真跡。
追求的藝術早已煙沒,男女一見面,看電影吃茶跟着跳上牀,為寂寞結婚,再寂寞便生孩子,漠視感情與生命……我是老派人,我不輕易放棄,最重要的是,碧莉也懂得這一門藝術,她不會當我是表錯情的傻瓜。
她的生日會,在一月,我到國際花店去訂花,二十六枝玫瑰花。
女店員羨慕的説:r幸運的女郎,這年頭,男人不肯送花了呢。」她眨眨藍眼珠。
我苦笑。
如果我要風流一番,易如反掌,可是弱水三千,只看中一個籃碧莉。
我心中長記她爽朗的笑容……
外國的生活非常適合我簡單的要求。如果能夠與碧莉結婚,留在倫敦,憑她的風趣與才幹,我會是最幸福的丈夫……我滔滔不絕地把這一切記錄在信中,寄出去,寄出去。
碧莉問:「你知否你到倫敦六十天,我已收到七十封信?」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竟那麼能寫。
幸虧碧莉又説:「我很喜歡讀你的信。」
三個月受訓期滿,我接到通知,再延期三個月。
我急忙撥電話通知碧莉,她不在家,我打電報回去。
她的電話接到我宿舍,她説:「我很失望。」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與我接頭,説帶有情意的話。
另外三個月。
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分別三個月尚可以説是恰到好處,分別六個月就不是那回事,我會失去她。
失去她自然尚有別的女孩子,但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樣。
復活節放假七天,我不管三七廿一的買了來回機票返香港。臨出門輕描淡寫的與碧莉通電話説:「我順便回來一次。」我不想小家子地説那種「特地回來看你」之類的話,造成彼此的心理負擔。她也很大方,只是:「歡迎之至,我們可以一起歡渡節日了。」
在飛機場我看着她只懂得笑,她用力與我握手。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另人,我已經盡了力來追求她了。不過這句話我暫時不會説出口,要等八十歲的時候才會告訴她。
碧約會不會感動,我不知道,我並沒有要求什麼,她甚至可以不陪我,不理我,她不是我的奴隸。
或者我是傻氣的人,或者碧莉是對的,有些男人買一杯咖啡,便想要女友的靈魂,不管身份地位,他們只懂得汲取汲取,但我不是那樣的人。
碧莉整個假期陪伴我,我很感激的説:「看,如果你沒有空……」
她打斷我:「別嚕嗦。」
我的假期過得很愉快,而我知道,碧莉已經被我留住了。
臨走那天我發脾氣:「簡直不想走。」
她笑,「你不走,我飛機上豈非沒有伴?」
「什麼?」我跳起來。
「我請了假往歐洲逛呢,到巴黎剛好是初春,風景如畫,本想與你同一班飛機出發,票子都訂好了。」
我大喜,覺得暈眩,「那麼,那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説:「你又來了,事事都要我告訴你,向你報告,有這必要嗎?」
「碧莉——」
她轉過頭來,低聲説:「我不能忍受旁的女人嫁你,我想唯一公平的方法,便是我本人嫁你。」
碧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