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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的女人

    她自然不叫美嫣、佩芳、月秋、豔琴、麗娟、麥芬、富珍、美蓉、蓓蕾、紫玉、君文。

    雖然有一半中國血統,褐色眼珠黑色頭髮,她卻沒有中文名字,她叫貞節,姓麥士美倫。

    她説得一口好粵語,朋友在她姓輿名中各取一字,叫她麥貞。

    麥貞長得很漂亮,驟眼看似日本化樁品的月曆女郎,大眼睛、濃眉毛,雪白的面孔,融合東西方美女的精華。

    男人曾然喜歡美麗的女人,雖然我是一個窮小子!只在大機構中做一份卑微的工作,但我愛美的心態,同一般公子哥兒沒有什麼不同。

    不過公子哥昆可以立刻約會美女、開出名貴的房車,接她倆到遊艇上跳舞,我不能,我只有看的份兒。

    不錯,她有車子,一部很大的開蓬跑車。

    她邀我上車。

    她把車子倒退,一不小心,撞到牆角,卡拉一聲、尾燈一定全部碎掉。

    我嚇一跳,這種車修理起來,非同小可,但轉頭看看她,她卻一點不在乎,非常悠然,將車子掉頭而去。

    她是千金小姐嗎,氣質上似乎還差一點點,不過排場很接近,也許,也許她父親是暴發户。

    我老闆説的,一個人在積聚到三五七百萬的時候,特別喜歡炫耀財富,到真的富甲一市,把一億幾千萬隨手捐出作慈善用途時,又不肯認有錢了。

    許多許多富翁,穿着普通,排場亦平凡,真人不露相,好不深沉。

    但對於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又能要求些什麼?

    她把車子駛得飛快,在山上兜風。

    初夏的風尚有涼意,拍面而來,輕快舒暢,身邊又有美女,我多希望我的敵人可以在此刻看到我。

    最後她向我要電話號碼,我寫給她。

    “我們或許可以做一個朋友。”她側着頭説。

    我點點頭。

    “當然,你窮,你沒有錢,”她略為誇張的揚看手,“不過不要緊,父親很開通,他不會介意。”

    我莞爾,向她道別。

    她説話無異是魯莽一點,但不失可愛。

    沒想過會接到她的電話.

    “我是貞節,記得嗎。”

    當然記得。

    “要不要出來跳舞?我請客,別擔心錢。”

    她特別重視錢。

    “我不喜歡跳舞,咱們聊天吃茶,好嗎。”

    “聊天,談什麼?”

    “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喜歡。”

    “也好。”她有點遲疑,彷彿已經很久沒有同人談天。

    “我來接你。”

    “不不,我自己開車出來。”

    這次,她的車子是蛋黃色的意大利牌子,時速可以在廿秒鐘內增至一百二十公里。

    她喜歡開車,開得快,開得好。

    她打扮得極之考究,那種時髦的裙子動輒要三五千一件。

    在咖啡室,她告訴我,她父親有貴族血統,德國某大公爵,正是她父親的表伯公,所以算起來,她亦是藍血人。

    她自幼在倫敦長大,家裏面有十五間房間,位置在麗晶公園,“時常看見皇族進進出出,好幾次他們也朝我看,大抵是覺得我長得漂亮吧。”

    她父親很富有,在馬來亞有橡膠園、在瑞士有藥廠、在南非有鑽石礦,在印度有茶莊什麼生意都做,三藩市與巴黎都有別墅。

    “他很生我氣哪,”麥貞説:“我不肯好好讀書、本來想我讀醫,我考取牛津大學,管家褓姆園丁都説我了不起,但是我嫌牛津大學太悶氣,於是叫他們保留學位,遲些再入學,説不定明年我會考慮讀史丹福,現在華裔美國人從政的前途很好,或許我會讀政治,在三十五歲前入主白官,你説好不好?”

    她一直問我好不好。

    説到得意之處,她神情很野,雙目閃閃生光,我看得入迷。

    “你呢,”她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答:“我打算做你的聽眾。”

    她笑了:“我有沒有條件拍電影?有許多導演找我,我在第五街的冰淇淋店就遇到過史匹堡,你聽過他的名字?他叫我打電話給他。”

    我再叫一壺咖啡。

    麥貞伸一個懶腰,嬌慵的説:“上帝真恩寵我,我前面有的是康莊大道,愛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父親撥了一個基金給我,隨我花錢,你説,到埃及去住半年好不好?”

    好好好。

    “抑或是巴黎?上次我到狄奧屋去訂晚裝,他們説要輸半年才替我做,氣得我!我聽説嘉洛琳公主十天內就可以拿到衣裳,同他們抗議,説出父親的名字,他們才知道厲害。我又改變主意,轉到聖羅-屋去了,我一年穿衣服,起碼一百萬。”

    這一連串名字,對牛彈琴説了也是白説,我一電概念都沒有。

    “是不是太花費,你説呀。”

    “年輕人,不要太奢靡。”

    麥貞吐吐舌頭,“我不會節省,也無必要節省,我有購物狂,跟着爹爹到世界各國去開會,買東西買慣了。”

    我問:“你可是在本市念中學?”

    “當然不是,”她似寶石般的眼珠轉了轉,“誰耐煩在這裏讀書?我在瑞士念小學,我會説英語德語法語及西班牙語,我有五個補習老師,不然怎麼進牛津。現在想起來,麻省理工也不錯……不過我對文學有特別興趣,你知不知道有本書叫紅樓夢,唉呀,我最愛啃那本書,我告訴你,原來薛寶釵是大壞蛋哪。父親説我學貫中西,他也弄不懂,為什麼我對文學這麼容易上手。”

    她用手撐着頭,秀髮如雲般散下。

    “我想寫一本書!叫‘麥士美倫家族’,它會暢銷,跟‘教父’及‘大將軍’一樣,我看中英國的湖區,過些時候,到該處去住一年,完成我的著作。父親已替我聯絡好經理人,他打電話來催我呢,一説便個多小時,長途電話單子時常一萬幾千,你沒有類此經驗吧。”

    已經叫到第三壺咖啡,看看時間,不早了,建議回去。

    麥貞很愜意的説:“同你聊天,很開心,改天我們再出來。”

    我早説過,我願意做她的聽眾。

    我們竟成為朋友,每隔一兩個星期,她便約會我,同我傾訴她心中事。

    她父親很久沒回來了,在加拿大談生意,在多倫多,他家有大幅地皮,不知用來蓋什麼好,如果造住宅大廈,就以她命名:貞節大廈。

    她咕咕的笑,“住在該處的女子都得規規矩矩。”

    説到市內有才氣的女子!她又評頭品足一番,“什麼,”很詫異,“做那種位置,一年才六十萬,年薪低於一百二十萬,我是不做的。你的收入如何?”

    “我月入一百二十萬的——利息。”我幽自己一默。

    她笑得前仰後合。

    忽然之間,她用手按住我的手,“我同你是朋友,貧富懸殊不要緊?”

    我亦沒有自卑。

    我憑勞力換取金錢,我盡我的力,發我的光。

    “你羨慕我?”

    我默默頭。

    “你有沒有我快樂?”

    我緩緩説:“麥貞,快樂與美貌,金錢、權勢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她一怔,忽然之間墮入深思。

    她本來一直活潑潑,手舞足蹈,得意非凡,一旦靜下來,卻另有一番樣貌。

    她説:“今日不談了。”

    她納悶的上車,又是一輛新車。

    “改天再見。”

    這次她着實冷我一冷,有一個月不來電召……

    終於還是請我吃法國菜。

    她肩上搭着黑色長貂皮大衣,嘴唇搽玫瑰紫,用銀叉挑起薄片的三文魚吃。

    誰説她不似千金小姐。

    “好嗎?”我問。

    “我去了東京及夏威夷。”她懶懶的説。

    中午她都要吃龍蝦、喝香檳、蝸牛、還有魚子醬、三文魚一齊來,最貴的便是最好的,不管日同日對不對,時間配不配。

    “陪我買鞋子。”她説。

    我並不介意替她捧盒子。

    她坐在法國皮鞋店內,一雙一雙的試,同我説:“某女士平日誇生活豪華,還是要到減價時節方在巴黎買這隻牌子的皮鞋。”言下之意,她當然勝過多多。

    她幾乎把腳踏下去就説好,打算把整片店買空。

    一共廿七雙。

    有幾雙七公分高的鞋子,美得似仙德瑞拉的玻璃鞋,由她穿上,更加沒話説。是的,她確是有購物狂。

    麥貞着店員替她把東西送到酒店去。

    她對我解釋:“家裏一年一度大裝修。”

    我看看錶,一時間已過,我要上班了。

    “嗤,你那份工作!”她不屑。

    我正顏説:“麥貞,每個人都有工作美,我的職業是正當為社會服務的行業,不要説這種話。”

    她氣餒,“你總是與我爭論,不怕我不理你?”

    我搖搖頭,“你知道我有誠意。”

    “誠意,是。”她喃喃的説:“誠意。”

    “明天,我們出來吃飯。”

    “明天不行,我父親回來,有事。”

    “那麼後天,我做一頓晚飯給你吃。”

    “你會烹飪?”

    “會。”

    “好,”她説:“一言為定,後天。”

    她沒有來。

    我一早買好作料,做了四川風味的三菜一湯,等她。自六點等到九點都不見人我有點悶,有默失望。

    明知靠不住,還要約她,簡直白討苦吃。

    整桌的菜,放在台子,任由冷卻,也無以收拾,更無心獨食。

    我開一罐啤酒,看電視上的歌唱節目。

    門鈴卻急促的響起來。

    麥貞站在門外。

    她穿着睡袍,外罩長狐狸皮,頭髮蓬鬆,雙眼腫如核桃。

    哭過了。

    “我能進來嗎。”她沙啞看喉嚨。

    “歡迎。”我説。

    她一進屋,抽抽嗒嗒的又哭起來。

    “喂,陪我跳舞去。”

    “小姐,你穿着睡衣呢。”

    “反正這年頭的舞衣與睡衣也差不多。”她朝我擠擠眼。

    呵,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不是要同我説話嗎。”

    “咦,你這個傻瓜,同你有什麼好説,你都不懂。”她的聲音忽然温柔起來,用手捏捏我的面頰,“你懂什麼,嗯?”

    這個小動作好不銷魂,我的心一蕩。

    “來,陪我去吧。”

    捨命陪君子的人是很少的,捨命陪美人的人前仆後繼。

    我換了衣服陪她出去。

    去瘋狂的士可內遇見一大堆熟人。

    小甲是從前的同事,阿乙在公事上有來往,老丙是出名的玩家。三人都窮,所以都肯與我打招呼。

    甲問我伴侶在何方。

    我但笑不語。

    “同誰來?你一向最乖,這麼夜還不去見周公?”

    他們大概逐間舞廳孵,不到清晨不歸。

    麥貞自化妝間出來,精光四射的雙目朝他們身上一溜,甲乙丙三人即時噤聲。

    他們搭訕幾句就走開,麥貞問我,“你也認識這些人?”

    “這個城市能有多大,自然認識。”

    “小癟三。”她蔑視的下評語。

    “你也知道他們?”

    她不言語。

    “別為他們不悦。”我説:“我會跳四步,來。”

    那夜頗為盡歡。

    第二天幾個好事之徒就來找我,硬把我拉出去吃午飯。

    “你同莉莉走?”

    “你怎麼認識莉莉的?”

    “莉莉身價很高,好小子,你很有辦法哇。”

    我看着他們,冷靜的問:“誰是莉莉?”

    “你昨夜的伴。”

    “你們喊錯人了,她不叫莉莉。”

    “錯?”甲大笑,“我怎麼會錯,這麼大的紅牌阿姑,我怎麼會走眼。”

    我以很沉着的語氣同他們説:“我的朋友姓麥,我們不必再談下去。”

    他們面面相覦,作不得聲。

    過很久,丙説:“那是莉莉,你要當心,她不是好人。”

    我仍然微笑,不出聲。

    “她是本市天字第一號掘金娘子,別怪我們不警告你。”

    我並沒有錢。

    “這個女人怎麼會看上你這個窮小子?”

    我説:“吃飽就可以走了。”

    由我付賬。這班人真是,侮辱我的朋友還要我結賬。

    麥貞是怎麼樣的女人,我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猜不到。誰也不用提醒我。

    其實她沒有騙我。

    她編的故事是粗糙的,不切實際、飄渺的,一點可信的價值都沒有。

    是我自己願意做她的聽眾。

    在那些不真實的故事片斷中,她得到發泄,而我,我當聽精彩廣播劇。

    什麼是真,什磨是假。同自己説謊的又不止她一個人,多少聰明人都過不了這一關,日日對牢鏡子自言自語:我多麼美多麼能幹多麼聰明多麼富有。

    有什麼不對呢,人總得活下去,哄哄自己,日子容易過一點。

    我這個人交朋友,只看人家對我好不好,從來不計較人家是什麼身份。

    我與麥貞——無論她叫什麼名字——做朋友是做定了。

    她對我説:“父親要我嫁人呢,他看不得我吊兒郎當的,但有什麼男人令我傾心?我自己什麼都有:房子、遊艇、鑽石、皮裘、現鈔、股票……我還差一座島,一間堡壘,以及一隊兵,我要做女皇,在島上扯我自己設計的旗徽。”

    她哈哈笑起來。這麼富幻想,這麼享受她自己創作的故事,她已把這件事視為樂趣。

    她是一個説故事的人,與報上以第一人稱日日絮絮地與讀老細語的寫作人沒有什麼分別。

    只不過我是她唯一的傾訴對象。

    “父親説我的婚禮要最豪華、最盛大、最熱鬧,在所不計,必定要把它攪起來。”

    “會不會邀請我?”我問。

    “當然,當然。”

    “謝謝你看得起我。”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她神氣活現的説。

    “是。”

    “怕只怕官客名單上漏掉一個半個名字,就得罪人。”

    “已經決定要結婚?”

    “還沒有,我不肯結婚,我想做事業,玩也玩夠,也該做點事。”

    “要向哪一行進軍?”

    “有兩方面值得動腦筋,開精品店我是不幹的,無聊。我想辦一家女子儀態大學,專門讓中學女生學法文、時事、以及生活講究的一面。還有,在離島辦健美營,專幫愛美女士減肥做運動,同時好好休息及享受陽光空氣。你説好不好?”

    我點點頭。

    “錢不是問題,父親會資助我。”

    我仍然津津有味的聽着,這兩個主意實在不錯,都是外國極流行的生意經,如果我有銅鈿,我也會支持她。

    “所以暫時還是不結婚的好。”她拍拍手。

    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又這麼年輕,她所説的一切囈語,很可能在明天,就可以變為真人真事。

    誰敢譏笑她,誰敢者不起她?

    “父親説,他總共就生我一個孩子,要什麼給什麼,天上月亮也搞給我,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缺乏安全感。”她擺擺頭,“我身邊從來沒斷過男孩子,他們也對我千依百順。像你,你不見得對別人這麼好,是不是?”

    這話倒是真的,我暗暗舒日氣。

    在一個下大雨的週末晚上,貞節麥士美倫的氣球爆了。

    她提看兩隻衣箱站在我門日,渾身酒味。

    “怎麼了?”

    她一手推開我,把衣箱踢進我屋子裏,箱蓋的開關彈開,抖出綾羅綢緞紗絹,金光閃閃七彩繽紛,軟洋洋地伸展在地板上。

    她打一個酒噎。“我什麼都沒有,只得十箱衣裳。”

    我問:“你的車子呢。”

    “都被他們要回去了。”頹然坐在衣堆中。

    我拉她起來,她醉了,不願動。

    “有話慢慢説。”

    “傻小子,你懂什麼。”她眯着眼睛説:“我騙你,你知道嗎。”

    我冷靜的説:“我不覺得。”,

    “我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我騙你。”

    “那豈非同我一樣。”

    “我一直做夢,編了故事亂講,我神經有毛病,你看不出來?”她抓着我手臂逼切的問。

    “我們都有不妥的地方。”

    “我靠男人的施捨渡日,各式各樣的男人,有些大肚腩,有些鑲金牙,有些變態、有些自鄉下來,我……”她哭了。

    我把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號淘大哭。

    一邊大聲地喊出來:“我什麼都沒有,一無所有,我是隻可憐蟲,渣滓。”聲嘶力竭。

    我拍打着她的背部!喃喃的説:“不打緊,沒有關係,我們有辦法活下去,一定有。”

    “我回不去了,他把我趕出來,不要再看見我,對我膩了,就那樣子叫我走。”

    我把她抱到牀上去,替她蓋上被褥。

    她還在哭。

    不要緊,許多不開心的小孩也都這樣,一邊哭一邊睡,明天又是另外一日。

    怕什麼。生命是很頑強的,倒下來一下子就爬起身,拍拍雙手,什麼事都沒有。

    我並不替麥貞擔心。

    只是如今她的秘密已經“拆穿”,她為着面子,可能結束我們之間的一段友誼。

    我太息一聲,我願意永永遠遠聆聽她所説的一切。

    第二天她比我更早起來,在喝咖啡。

    我打着呵欠,作若無其事狀。“好嗎?”

    “好。”她很沉着。

    晨曦照在她沒有化糙的臉上,到底還年輕仙只顯得清爽。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不會長了,她要早作打算。

    過半晌她問我:“為什麼容忍我?”

    “因為我不覺得我在忍你。”

    “你喜歡我?”

    “自然。”

    “謝謝你。”她很滿足。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住在這裏,直至……你傷痕痊癒。”

    “我有受傷嗎,”她向我眨眨眼睛,“誰説的?”

    “你嫌這裏狹窄?”

    “不,不是地方,而是我自己。我不適合過你這種生活。”

    她這麼坦白,使我震驚。

    “我有我的不如意,有時我的情緒非常低落,這我承認,但我還是不願意過粗茶淡飯的生活。”

    這就無話好説了,我啞口無言。

    “對不起。”

    我聳聳肩。“你有你的選擇。”

    她吸進一口氣,“你知道嗎,巴哈馬珊瑚羣島的首都叫那騷,其餘幾個島叫自由港、亞巴可斯、比密尼,愛蘇馬斯、安德羅斯及意路賽拉。這是我旅遊的下一站,那裏的風光如天堂一般,我會整天躺在白色的細沙灘上,觀望紫色的天堂,聽貝殼中的歌聲。”

    我默默頭。

    “回來再與你聯絡。”

    她挽起衣箱,走到大門日。

    “祝我幸運。”她説。

    我沒開口。

    她嘆口氣,“你懂什麼,嗯?”然後轉身離去。

    每個人都有權做夢,麥貞緊抓着這個權利不放。

    我不是不懂,我只是沒有能力幫她。

    我心痛。

    她高跟鞋的聲音在走廊敲響,引起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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