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日權與妻子沈維清領養孩子之前,經過詳細考慮。
他倆是專業人士,性格成熟,經濟情況良好,年紀又恰恰好,雖是如此,也直輪候了三年。
在這段時間內,兩人不住討論該一件事。
“我不打算隱瞞事實,待他懂事,我一定告訴他我倆並非親生父母。”
“半夜一樣要起來餵食,你吃得消?”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
“親友取笑我們多此一舉。”
“各有所好啦,我亦可揶揄他們成日沉迷股票上落。”
夫妻倆結婚五年無所出,看遍生育醫生,詳細檢查一點毛病都沒有,又嘗試過好幾次試管嬰兒手術,均無結果。
醫生仁心仁術,輕輕説:“如果真喜歡孩子,不妨領養,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維清問:“很多人放棄孩子吧。”
醫生答:“相當多。”
維清説:“假如可以把不需要的孩子統統搬到渴望孩子的家庭去,天下太平。”
醫生笑説:“可借上天從不這樣順利安排任何事。”
他倆仍是無孩夫婦。
漸漸在公眾場所見到幼兒,維清會得凝視他們。
在維清眼中,他們一舉一動,即使正在淘氣,也無限可愛。
一天早上,維清看到一老翁推嬰兒車逛街,那孩子只有八九個月大,轉頭看他祖父,祖父作勢唬他,他便譁哈一聲笑,意圖躲起來,不知多樂。
維清簡直豔羨這種天倫之樂。
沈維清本人堪稱天才,廿五歲拿到博士文憑進大學教書,去年已升到副教授身分,事業家庭都無懈可擊,但她渴望有一個孩子。
她同負責領養兒童手續的段律師説:“我不覺得沒有親生兒是一種遺憾,我只是希望擁有一個女兒。”
段律師笑笑,“我明白。”
段律師與徐日權是大學同學,只不過畢業後分道揚鏢,徐日權一直替一間大機構服務。
“那孩子會幸福的。”
維清説:“孩子最幸福當然是跟着親生父母。”
“不一定,親生只是血緣,感情可以培養,你家有栽培孩子的先決條件。”
輪候期間也曾有虛報,令維清空歡喜一常故此嬰兒房裏設備十分齊全,早已置下。
那是一個下雨天,維清有空,在家研究歐洲最新地圖,徐日權出去了,寬敞的公寓靜寂無聲,掉一根針也聽得見。
女庸輕輕走出來為她倒一杯茶,又輕輕走出去。
維清拿着茶杯到窗口看風景。
剛巧看到斜對面一户人家有保姆抱着嬰兒觀雨,那孩子雖然很興奮,舞動着小小手臂。
電話銘響了。
“維清,我是小段,你聽清楚,必需立刻答覆我,我現在有一個孩子,三個月,男性,身體健康,只是有一點皮膚病,生母願意簽字交出領養。”
“男孩子?可是--”
“男女一樣啦,維清,不必堅持,這個機會一失,恐怕又要等幾年。”
維清立刻説:“好。”
“你馬上出來見見他。”
維清緊張,“現在?”
“對,立刻到我事務所來。”
“日權他不在家。”
“我已聯絡到他,他會在三十分鐘內趕到。”
“手續——”
“喂喂喂,信任我好不好?我是專家。”
維清立刻抓起大衣手袋出門,不知怎地,似有靈感,在嬰兒房取過一條毯子,她覺得那嬰兒會需要它。
駕車抵段氏事務所時天已全黑,雨下得很急,維清並沒有打傘,把車子停在橫街,就忽忽找上辦公室。
段律師迎出來,“維清,這邊。”
他把她延進偏廳,已經有一個年輕女子坐在那裏。
維清朝她頷首。
那女子抱着一個包袱,維清趨近去看,那果然是名嬰兒,並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打了一個呵欠,並且把毛毛頭轉動一下。
維清滿心喜悦,立刻愛上那幼兒,馬上伸手去抱,那女子居然把他交給維清,維清即時把他裹在淺藍色的毯子裏。
那女子輕輕摸一下維清的手,維清抬起頭,只見孩子生母眉清目秀,只不過臉容悽苦。
段律師説:“甄小姐,這位是徐太太,你滿意嗎?”
那女子默默點頭。
“徐太太是大學教授,她會愛護孩子,給他提供最好的生活條件。”
那女子又點點頭。
“你看徐太太頭髮外套都淋濕了,多心急趕來,可見確有誠意。”
段律師攤開文件,“你可在此處簽名。”
維清大筆一揮。
這時,徐日權也忽忽趕到,一般是淋得渾身濕,也在段律師指示下籤了名。
那年輕女子終於默默取起筆,在文件上籤下名字。
移交手續正式生效。
徐日權興奮地過來看看嬰兒面孔,忽然同妻子説:“像你。”
那女子站起來預備離去,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維清走過去問:“你有什麼話要同我們説嗎?”
那女子看看維清,又看看徐日權,表情略為寬慰,隨即轉身離去。
幼兒在這個時候忽然哭泣,嗚譁嗚譁,如一隻小貓。
可能他也知道,從此要與生母分開,故此傷心哭泣。
維清哄撮他,“不哭不哭,媽媽會待你好,媽媽愛你。”
哭聲漸止。
徐日權問:“生母是何背境?”
“未婚媽媽,把孩子交出後不久會正式移民到紐西蘭結婚,你們永無煩惱。”
“她長得十分娟秀。”
段律師笑,“維清,一個人的長相與性格與他的命運有什麼關係?許多最享福的人卻是天底下最討厭的人。”
徐日權想起問:“孩子的生父呢?”
段律師答:“生母不允透露,法律上有她一人簽字經已足夠。”
維清長嘆一聲。
“恭喜二位。”
“謝謝你。”
徐氏夫妻在雨夜中抱着嬰兒回家。
在車中,維清看着嬰兒圓圓面孔問:“小段倒底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會不會是販賣人口的牙子?
徐日權答:“小段忠義雙全,膽色過人,他就是那個把不需要的孩子抓到渴望孩子家庭裏去的大好人。”
説得也是,一件事自有許多看法。
女慵來開門,看到孩子,驚喜交集。
維清叫孩子馬可。
接着的三個月,徐家忙得人仰馬翻。
嬰兒不但有皮膚病,腸胃也不好,天天在兒科醫生處出入,幸虧醫學發達,漸漸治癒。
醫生説:“明顯地疏於照拂,過早喂他固體食物,喝水也不夠,衞生情況亦差,不過不要緊,一下子就會恢復正常體重。”
維清説:“他很乖,看到轉動玩具已會笑。”
注射完畢,幼兒張手叫維清抱,伏在維清胸前。
醫生笑問:“有了孩子之後,有無影響你事業?”
“簡直想退休。”
醫生笑。
維清喜歡素色,嬰兒不是一身白,就是一身深藍,很快長得胖胖一團粉似,一夜睡到天亮,十分乖巧,徐氏夫婦似已沒有心事,專等孩子入學讀書。
維清像所有家長一樣,忙着鑽營、替孩子找貴族學校報名。
家裏忽然熱鬧起來,添多一名褓姆不在話下,話題也多,整個晚上就是説着嬰兒的進展:他會叫人了,他懂得吃牛肉粥不吃雞蛋,他曉得指着某件玩具要玩……替他洗澡是一個節目,看他拍打着水呵呵笑是人生至大樂趣。
段律師來看過他們,結論是“你們的確需要一個馬可這樣的孩子”。
誰説不是。
馬可在九個半月之際邁開第一步。
夏季,炎熱,因家他只穿一點點衣裳,小手小腿一節節,會在下班時分坐在門口等維清下班回來,聽到鎖匙響已經雀躍。
一切都美滿得不似真的。
當一件事美滿得不像真的時候,通常它不是真的。
一日下午,段律師忽然有電話來。
“我馬上到府上來,有急事。”
“什麼事?”
“孩子的生父出現。”
“什麼!”
“他要告我們索還嬰兒。”
“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我這就來與你們商量大計。”
維清緊張得走油,“官司打到樞密院我都不會放棄馬可。”
“我明白。”
段律師來了。
“自認生父的男子説他完全對女友懷孕不知情,女友統共把這件事瞞着地,他們分手之際她也未曾提及,後來,他聽人説女子曾誕下一子,於是開始追溯嬰兒去向,終於找出結果,此刻,他要求驗血,領回親子。”
維清與馬可已培養出感情,只覺此事如晴天霹靂,抱起嬰兒,緊緊摟在懷中,心如刀割,氣忿不已。
徐日權過來説:“維清,你放心,小波折而已。”
維清哽咽,“明明是他們不要的孩子--”“那男子才廿歲出頭,新移民,只有一份僅夠餬口的工作,自身難保,怎麼同我們打官司,不外到法律援助處找一個人問一問法律程序,不知受什麼人教唆,”段律師冷笑一聲,“我會奉陪到底。”
維清一愣,看着段律師。
她第一次聽到老友語氣凌人,一定是他代她不值,所以口氣才會變得不耐煩。
接着徐日權也説:“把那人的底子查一查,在何處工作,老闆是誰,叫他做人小心點。”
維清知道他們都是為了她與馬可,但--“日權,我們行事要公平。”
日權滿面笑容轉過頭來對妻子説:“你早點休息,明天不是要替孩子報名讀幼兒班嗎?”
段律師也哈哈笑,“競爭激烈,一生出就得報名了。”
那一夜,維清沒有睡好,不知怎地,她一直聽見耳畔有段律師冷笑的聲音。
第二天下午,維清照常忙大學裏工作,抽空撥電話回家,聽過馬可笑聲,剛略為安心,傳達員來通報:“沈教授,有一位劉先生找你。”
維清頗為意外,走到會客室,只見一名衣着樸素的年輕人坐在那裏等她,一見她,馬上站起來。
維清客套地問:“你是哪一位?”
年輕人答:“我叫劉乃斌,沈教授,我是你家領養兒的生父。”
維清不語,半晌才説:“你何以那麼肯定?”
那年輕人顯然也十分沉着,“你説呢,沈教授?”
他一雙眼睛像極了馬可。
“沈教授,你允許孩子驗血核對去氧核糖核酸嗎?”
“請坐,我們談談你怎麼會與女友分開。”
“我倆均是新移民,在家鄉也是受過教育的大學生,她念英語,我讀化工,我們真心相愛,本打算結婚,可是環境變遷,誤會重生,感情破裂,終於各行各路。”
這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
維清輕輕問:“是她貪慕虛榮的緣故嗎?”
“不,是我沒能給她安全感,她覺得與我在一起沒有前途。”
維清不語。
“我從頭到尾不知她懷孕,沈教授,孩子是我骨肉,可否歸還給我?”他語氣開始激動。
維清看着他,“首先,我想你瞭解,我領養兒童完全依照法律程序,我此刻與你對話,都是人情。”
劉乃斌沮喪,“是,在這商業都會中,富人都受法律保護。”
維清忍不住説:“錯,本市法律制度十分完善公平。”
“是嗎”,劉乃斌抬起頭,“為什麼我今晨便接到解僱書?”
維清一怔,真沒想到段律師辦事如此迅速。
劉乃斌籲出一口氣,用手託着額頭,“沈教授,我知道你們條件勝我千倍萬倍,可是,那嬰兒確是我親生。”
維清不語。
“沈教授,你是一個講理的人,讓我見孩子一面。”
維清輕輕問:“即使我把孩子還給你,你打算怎麼辦?”
“沈教授,我當然打算把地撫養成人,不是每一個人都得在富裕家庭成長,窮人家孩子成年後也可以對社會有貢獻,甚至成為成功人士。”
“可是你需外出工作,誰來照顧幼兒?”
“我的確僱不起褓姆,可是我可以把他領回鄉下由我母親撫養。”
維清看着這年輕人,“你是為了意氣呢,還是真心為着孩子好?”
劉乃斌不語。
“失去工作可以另外找,本市有的是機會,你亦應繼續進修功課,充實自身,寄望將來。”
“沈教授,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資格做孩子的父親。”
維清很坦誠,“正確。”
“但這是我的權利。”年輕人握緊拳頭。
維清無所懼,“所以,你怎麼能説這個社會不公平。”
劉乃斌又一次泄了氣。
維清温和地説:“回去吧。”
“沈教授,讓我見見孩子。”
維清搖頭,“對不起,尚未有證據證明那是你的孩子。”
“法律不外乎人情。”
維清看看時間,“我有事要辦,劉先生,你請回。”
劉乃斌失望地走了。
維清低下頭,她知道馬可的確是他的孩子,兩人面孔五官幾乎一模一樣。
回到家,徐日權説:“好消息,那人入境手續沒辦妥,頗有紕漏,我們或者可以把他驅逐出境。”
維清不以為然,“那不是移民局的工作嗎?”
“維清,你別理,我自有主張。”
“你好像動了真氣。”
“我徐某人在這個城市生活那麼久,有身份有地位,總不能叫那樣一個人來得了虎鬚去。”
維清凝視他,“你是猛獸嗎,怎麼我不知道?”
徐日權笑笑,“我有保護婦孺的足夠能力。”
“我覺得對方也是被害者。”
“是嗎,維清,你們念文科的人就是有點偽善,他既是被害人,那麼,你會不會把孩子交還他?”
“當然不,孩子跟他會吃苦。”
“你看,那又何必婆婆媽媽。”
“可是日權,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只要迅速達到目的,用怎麼樣的手法無所謂。”
“你不覺得殘酷?”
徐日權不耐煩了,“維清,我一切依法辦事,你不必多説了,馬可已是我們徐家的孩子,將來會承繼你我的成就及產業,這是鐵定不移的事實。”
維清默默回到卧室。
褓姆抱着馬可進來,“叫媽媽,叫媽媽。”
馬可剛洗了操,身上一股清香,一團粉似可愛,維清伸手將他抱在懷裏。
她總不能叫馬可回到窮鄉僻壤去,在那裏,只有老人陪他捱粗糙的生活,也許連醫療與教育都成問題。
褓姆説:“明天要去做預防注射,請叫徐先生預備車子車伕。”
“他已經知道了。”
“少不免又得發一兩天燒呢。”
維清心想,不,她不會把馬可歸還劉乃斌,可是,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處理此事。
第二天下午,傳達員又來説:“沈教授,昨天那位劉先生又來了,一停一停,可要打發他走?”已看出他不受歡迎。
“不,”維清站起來,“我見他。”
劉乃斌已失去昨日的沉着,他一見維清便説:“我決定與惡勢力周旋到底。”
維清既好氣又好笑,“劉先生,我與外子都只是中層受薪階級,並無任何勢力。”
他悲忿地問:“那麼,警方為什麼傳我問話?”
維清忽然温和地説:“來,我帶你去看孩子,他叫馬可,已有七個多月大。”
劉乃斌一怔,“真沒想到你有這樣的好心。”
維清看看天空,今天正是一個天朗氣清行善的好日子。
維清載劉乃斌回家,一路上那年輕人一言不發,車子繞上半山,在中途已可以看到如畫風景,整個海灣與市中心就在眼前。
車子停在一幢小洋房前,尚未按鈴,女傭已前來開門,滿面笑容,歡迎女主人回家。
穿過白色的廳堂,來到二樓起座間,褓姆與嬰兒正在享受下午茶。
馬可一見媽媽,笑顏逐開,立刻示意要抱,他穿着雪白的小衣服小鞋襪,活潑地舞動雙臂,嘴裏波波作聲。
維清對劉乃斌説:“你抱他。”
劉伸出手,嬰兒不認得他,見他是穿黑衣的陌生人,哭了。
維清把馬可摟在懷中,“請來參觀馬可的起居室。”
那間房間並不小,光潔的大窗户對着海,一式小小四五件傢俱,舒適精緻,浴室裹白毛巾成疊隨時應用,玩具都陳列在架子上。
維清説:“我們也喝杯茶吧。”
兩人坐下以後,維清嘆口氣説:“你若想索還馬可,請依法律程序進行,不要再來找我,與我見面,反而會引起不便。”
劉乃斌不出聲。
維清説:“這間屋子有了馬可之後,不知添增多少歡笑。”她嘆口氣。
劉乃斌仍然禁聲。
褓母過來請示:“我與孩子到園子裏曬太陽。”
他們出去了。
維清招呼劉君,“喝杯茶。”
劉君卻站起來,“我告辭了。”
維清不加勉強,“我送你。”
劉乃斌也沒有拒絕。
車子快到市區的時候,劉乃斌忽然説:“我明白你會真心對馬可好。”
“謝謝你。”
“可恨我不能給馬可同樣的生活條件。”
維清説:“物質並非生活全部,正如你説,貧苦人家亦會出人才,外子一生靠獎學金讀書,又勤於半工讀,曾經做得胃出血,白手興家。”
劉乃斌發愣,“可是,你看,我與馬可並無感情。”
“即使是父子之間的感情,亦需培養。”
劉乃斌疑惑,“你是鼓勵我索還馬可嗎?”
維清搖搖頭,“怎麼會,我只是公道地説出事實。”
“你真是善心人,你與你丈夫是兩個人。”
“到了。”維清把車子停下來。
“沈教授,祝我幸運。”
維清誠懇地説:“我謹祝你找到理想的工作及伴侶。”
他下了車,很快在茫茫人海中消失。
過了幾天,徐日權同妻子説,“那人忽然棄權,不再與我們爭馬可了。”
維清滿心喜悦,“那多好。”
“可能是太知道不自量力了。”
維清不予置評。
“段律師説,在外國,他或許還有一絲機會,可是,我還是得防着這件事會再發生,維清,我們移民好不好?”
“啊,移到什麼地方去?”
“舊金山,温哥華,讓馬可安然長大。”
“可以考慮,到他生父母一輩子去不到的地方,我們就不會受到騷擾。”
徐日權看看妻子,“維清,為何出言諷刺?”
“日權,對待弱小,不必全力出擊。”
“婦人之仁。”
“日權,你在未名成利就之前,也曾經得到好心人拔刀相助,此刻何故心腸如鐵?”
“我早已十倍報答了善待我的各式人等。”
維清嘆口氣,“你變了。”
徐日權搔頭皮,“誰敢不跟着時代節拍亦步亦趨?”
維清又嘆一口氣,“是,”她忽然累了,“你説得對,生活從來不簡單。”
“休息吧,這陣子你叫那人騷擾得精疲力荊”誰説不是。
那年輕人只知道爭取個人權益,而沒考慮需負的責任。
可是維清同情他,每個人都應得到一個解釋,維清最妥善的解釋便是把他帶到家中看馬可。
她已作出最壞的打算,一定要討還的話,儘管依法進行吧。
半夜醒來,到廚房取水喝,碰見徐日權在吃點心。
“還沒睡?
徐日權輕輕説:“我在檢討自己。”
維清詫異,“那真是難得的。”
“我太心急,忙着要保護你同馬可,巴不得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維清把手擱在丈夫肩膀上。
“出手可能是重了一點。”
“你願意幫助這個人站起來嗎?”
“待我考慮,即使做,也不能讓他知道幕後是誰。”
那還不容易,那是徐日權的拿手好戲。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放下官司?”
維清説:“假設他是生父,他會希望孩子生活好過,或者,他覺得馬可的養父母待他不薄,暫居他家,可能只有好處。”
“啊,”徐日權奇道:“是誰這樣啓發了他?”
“他是知識分子,他自己會明白。”
“一切為着馬可。”
“是,你若愛一個人,你會替他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