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期末考試過後,就是漫長的寒假,歐陽逸的父母在B市工作,所以每年歐陽逸都會到B市去探望,不過他通常不會趕在所有學生都返家的這幾天,何況今年寒假開始就眼見是春節,父母也會回來和爺爺奶奶團聚。
他有一萬個理由不回去B市,但是他卻是最早預定車票的一個人。
“其實,你不用陪着我回去的,就一夜的火車,天亮我就到家了。”收拾好要帶回家的東西,涼夏提着揹包下樓,歐陽逸早已等在佈告欄旁,還是米白色的半大衣,圍了一條海藍色的絨絨的圍巾,他沒有什麼行李,只在手裏提了一個裝這兩桶方便麪,還有水和一些零食,外加涼夏喜歡的幾隻蜜橘的袋子。
“傻丫頭,我也是要回去看看父母,順便和老同學聚聚,每年也回去的,就是要晚幾天,不過今年我想,要是一個人坐一夜火車也挺無聊的,就當和你做個伴,我們説説話,時間過的能快點。”歐陽逸一手去接涼夏的揹包,很大的書包,背在涼夏身上,總有一種逃難的感覺,但是背在他的身上,就顯得小巧了許多。
背好涼夏的包包,檢查了一下涼夏的帽子圍脖,歐陽逸滿意的點點頭,很習慣的垂下手,握住了涼夏的,“我們回家了,”説這話的時候,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心裏覺得甜甜的,好像有一罐很大瓶子的蜜糖,正滿滿的向外溢出着。
這是離校的第一天,很多本地的學生也紛紛準備回家,歐陽逸牽着涼夏的手昂首大步走出時,並沒有留意到一台黑色的奔馳與他們擦身而過,而在他們的身後,有人一直牢牢的盯着那相攜的手。
一夜的硬座車,對於乘客來説,絕對是一種體力和耐力的考驗,九點一過,涼夏就開始渾身痠痛,忍不住犯困,只是,悶悶的擠滿人的車廂裏,留給她的空間,也只是那麼幾十釐米的一個坐席而已。
“累了?在我身上靠會吧。”歐陽逸拿右手拍了拍左邊的肩,聲音輕柔,見涼夏遲疑着不靠過來,忍不住輕笑出聲,乾脆伸出左臂,挽住涼夏的身子拉到懷中,讓她有個舒服的位置靠好。
這是他們第二次靠得那樣近,上次的擁抱還彷彿只發生在昨天,那種美好讓人的心在激動中久久不能平復,而這些日子裏,他們卻儘量迴避再一次的靠近,只將彼此的距離定格在手與手相牽。具體為什麼要一下子變得拘謹,就連歐陽逸也説不清楚,那該是一種他從未經歷過的很玄妙的感覺,明明,他無一刻不想更靠近涼夏,無一刻不想這樣的擁她在懷中,只是,每每也只是心念一動,就立刻打住,他在心裏無數次的告訴自己,涼夏還小,愛她就應該保護她不受到傷害,畢竟,她對於愛情,是那樣的懵懂,眼神單純到讓人覺得,有這種親近的心都是不可原諒的,只是這種感覺在心裏盤桓久了,即便是歐陽逸這樣從小被女生追捧的男孩也開始覺得有些害怕,怕嚇到她,怕她討厭,怕她……怕她太小了,還不懂如何去愛,也不能如自己愛她一樣愛着自己。
愛也需要表達,也需要證明,更需要回應。
涼夏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紅了,因為那種熱辣辣的感覺彷彿是有人在心裏點燃了一把火,瞬間,就把她從內到外炙烤得滾燙,幸而此時車廂內燈光昏暗下來,坐在對面的人已經垂頭打起盹來,才讓她得到了一點喘息的時間。歐陽逸的手暖暖的搭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羽絨服,那種觸感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心裏慌亂了一會,涼夏終於有時間去感受自己身邊的男子了。
歐陽逸的肩膀和她想像中的不同,她一直以為,他的肩不會這樣寬厚,因為他也還是個剛剛掙脱少年外表的男孩,但是實際靠過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這個看起來彆扭的姿勢竟讓她很舒服,甚至彼此高度也契合,於是這樣的一個位置,就彷彿是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又彷彿他們本該如此,彼此貼近且原本就是一個整體,不過是俗世的輪迴打破了這種相依,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對方,直到再次重逢。
車輪滾滾的單調聲音中,涼夏輕輕閉上眼睛,頭頂軟軟的發輕輕在歐陽逸的頜下蹭了蹭,歐陽逸沒有出聲,只是輕輕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然後繼續這樣擁着她,讓她的頭牢牢貼近自己,沉穩的心跳聲,透過肩頭的肌膚,一下一下,進入她的耳中,入眠前,涼夏恍惚的想起前陣子讀過的席慕容的詩——
“人若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迴,那麼,我愛,我們前生曾經是什麼?
你若曾是江南採蓮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錯過的那一朵。
你若曾是那個逃學的頑童,我必是從你袋中掉落的那顆嶄新的彈珠,在路旁草叢裏,目送你毫不知情地遠去。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燒着,陪伴過你一段靜穆的時光。
因此,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卻又很恍惚,無法仔細地去分辨,無法一一地向你説出。”
這是涼蓆第一個坐着睡覺的夜晚,過年的時候,父母去走親訪友時,她常常一個人倚在窗口,用手指在窗上結的冰花上按出一個一個的指印,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她是無意的,不過是覺得,捂開了窗上的冰花,她就可以在樓下看到正仰頭看向自己的歐陽逸。
只是此時,歐陽逸早就跟着父母回去了那個引他們相識的城市,甚至沒來得及和她當面道別,幸好……她忍不住想着,幸好,然後臉上一陣一陣的又發起燒來。
那天,清晨他們攜手下車,在站台密集的往來人流中,趁着歐陽逸四下找出站口的時候,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吻在他的臉頰上。
那一刻,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吧,歐陽逸不曾料到這樣,一時居然呆呆的凝視着她站着不動,站台上的人真多呀,有些走在他們後面的人不耐的推他們一把,歐陽逸也只是把她護在胸前,不惱甚至微笑着看推他們的人,最後把後面的人弄得有些心裏發毛,匆匆繞過他們走開,要到了站台上人流漸漸散盡時,歐陽逸才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開,側面看去,他俊美的臉頰居然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那紅霞,最後一直吞沒了他的耳朵甚至露出來的脖頸。
直到一些時候之後,他們真正的擁有了一個吻的時候,歐陽逸才在她耳邊喃呢着説,“這種事,應該男人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