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上説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則是另外一個問題。
那天過後俞佩慈造訪康盛實業的頻率增加了,並不全是來找康仲朔,有時是私下來找星妙尋釁。
看在星妙眼裏只當她是對她自己沒有自信,並末將她的尋釁放在心上,或者更正確的説法是充耳不聞才對。
至於康仲朔,雖然看不出俞佩慈有明顯改變的跡象,彼此間暫時也沒有再平添新的問題。
今天康仲朔約了客户在餐廳談生意,所以人並沒有進公司。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的視線不經意往外一瞥,瞧見馬路對面一輛摩托車正好停下,上頭的人正是那名挑釁過他的不要命騎士。
康仲朔原也不怎麼在意,直到對方脱下全罩式安全帽--
星妙?!他為之愕然。
沒有多想,他對同桌的客户説:「抱歉,我出去一下。」跟着起身走出餐廳。
當康仲朔越過馬路來到摩托車旁時,星妙正好從花店裏走出來,「康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劈頭就是一句,「-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活得不耐煩?她也不過就是來買東玫瑰花而已。
「今天的玫瑰花,送你。」她遞出手上那束玫瑰花。
因為從秘書那裏打聽到康仲朔每天的行程,知道他今天上午不會進公司,為了保持花的新鮮度,她近午才抽空過來買。
急怒中的他一楞,「花?」在自己跟她討論如此嚴肅的問題時,還管什麼花。
「吳秘書説你下午才會進公司。」
意外她居然連自己的行程都知道了,他慢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想起自己要跟她説的問題。
「這車是-的?」
聽到他問起自己的愛車,星妙興奮道:「對啊!很棒吧?」
聞言,康仲朔的氣怒登時升到最高點,「-不要命了是不是?」
接連被問了兩次攸關生命的問題,她真的胡塗了。
自己不過是蹺班出來買束玫瑰花,有這麼嚴重嗎?
「其實我媽已經找足了人手……」她就算蹺班也不會影響工作進度,甚至是不進公司也無妨。
「我説的不是-媽!」
他忍不住要懷疑,星妙的家人難道不知道她會飈車?居然放縱她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知道啊!」她只是想要解釋自己的蹺班並不會影響工作。
「那-以為-在做什麼?」天曉得一個不小心她可能會被那輛卡車壓扁,甚至是被自己的保時捷撞飛。
不就是送花嗎?星妙看着手裏的玫瑰花想。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跟花店老闆換束別的。」
「我説的不是花!」
就在他懷疑自己要被逼瘋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康董,既然你有事情要忙,不如我們改天再談。」説話的人是康仲朔今天相約洽談的客户,對方體諒的看着他。
明白對方説得沒錯,眼下的他確實需要先將星妙的問題搞定,否則他懷疑自己能夠冷靜的談公事。
他道過歉並約定另外再找時間見面後,對方便離開了。
星妙則像發現什麼似的迫不及待道:「原來你們剛才在對面談生意啊?」難怪他會出現在這裏。
見她仍然沒有半點的危機意識跟警惕,康仲朔發現他必須強迫自己深呼吸才能冷靜下來。
他的靜默讓她察覺到不對勁,她試着找話題,「這花……」
「別再管什麼花了!」一出口康仲朔發現自己仍然不夠冷靜,於是決定先離開這裏,「先過去。」
「去哪?」
「對面餐廳吃飯。」他需要先找個位子坐下來。
星妙一聽,像是中了彩券似的,開心的跟了上去。
直到兩人在餐廳坐定點完了菜,再花了點時間弄懂一切後--
「原來康大哥是那天那輛保時捷的駕駛啊!」星妙壓根沒料到會有這麼巧的事,語氣裏的興奮顯而易聞。
「重點不在這裏!」
康仲朔的話讓她不解,露出納悶的神情。
「-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樣騎車有多危險?」回想起來,他仍是忍不住為她捏了把冷汗。
聽到這話星妙終於明白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最好識相的把嘴巴閉緊些。
等不到她響應,他並未就此打住,「-知不知道就差那麼一點,那輛卡車就會把-壓扁。」
的確,想起那幕確實是相當驚險。
「對啊,只要再慢一點、再慢一點我就死定了,令人難以相信吧?我居然就那麼驚險的從你們之間穿了過去。」她覺得自己簡直是神乎其技。
她説完猛地意識到他鐵青的臉色,連忙住嘴。
「-覺得得意?」
除非是不想活了她才會承認,「嗯……我是説當時的情形確實是很危險,不應該那樣騎車。」
提到危險這個字眼,他不禁又想到,「芸禾被綁架那回-也是那樣不要命的橫衝直撞?」雖説是情有可原。
「噢!當、當然不是。」星妙心虛的否認,「你知道的,那時是大白天,路上那麼多車,又有警察……」
發現他的眉頭正隨着自己的描述而逐漸深擰,為免越描越黑,説到後來她自動消音。
康仲朔卻不難想象當時的場景有多混亂危險,更別提這傢伙還……「-沒有駕照?」
賓果!
他此話一出等於正中她的罩門,讓她連想反駁都沒有藉口。
面對她的悶不吭聲,他總算清楚妹妹為什麼不敢告訴他摩托車騎士就是星妙的原因。
「難怪我問起時芸禾沒敢告訴我。」
星妙在心裏提醒自己,記得要謝謝康芸禾。
當她的沉默是在反省,他嚴厲的語氣才終於緩和,「以後不許再騎摩托車聽到沒有?」
「啊?!」
「在-沒拿到駕照以前。」
她原想抗議,但是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若是提出異議耳根子肯定又不得清靜,乃不甚真心的微微點頭。
看在康仲朔眼裏卻十分懷疑她的可信度,本想要再開口,侍者正好在這時餐點送過來。
她的注意力隨即被眼前豐盛的菜餚給吸引了去。
他只得暫時作罷,「算了,先吃飯吧!」
也不知道是終於可以大啖美食,還是因為訓話終於告一段落,星妙迫不及待的拿起刀叉。
他笑了笑。
她食慾極佳,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食物的美味。
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説道:「如果我們吃的不是相同的東西,我會以為-那道菜特別美味。」
星妙並不否認,臉上的神情幸福又滿足。
以一個剛被訓完話的人來説,她的心情簡直好得出奇。
「-很開心?」他問。
嘴裏塞着食物,她點點頭。
他不禁好奇,「有什麼特別值得開心的事?」
嚥下食物的她公佈答案,「這是康大哥第一次請我吃飯。」
她的回答讓他意外,沒料到她會因為這樣單純的理由開心不已,尤其才剛被自己訓了一頓。
不由得,他首次正視起她對自己的感情。
「星妙,-到底為什麼喜歡我?」按理説自己大了她將近十歲,個性又算嚴肅,她該覺得無趣才對。
他的問題讓她停下用餐的動作,看了他兩秒後道:「我喜歡看康大哥笑。」
看他笑?
他懷疑這是什麼答案,不確定究竟是她的想法太過另類,還是自己對她這年紀的女生不夠了解。
他回想起平日的自己,「我不記得自己常笑。」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如何還能喜歡上他?
只聽到她信心滿滿道:「等跟我在一起後就會啦!」她有自信能讓他開心,雖説他不笑的時候也很酷。
她這無厘頭的回答讓康仲朔笑開了。
「看吧!」星妙臉上有着得意。
不可否認的,跟她在一起確實讓他感到放鬆:心情也較為開懷。
問題是--「-該找個年紀跟-相當的男孩子。」
「我是啊!」她不以為九歲是段太差距。
看着她説話的神情,他知道她是真的這麼認為,有那麼幾秒連他都以為兩人間的年齡差距根本沒什麼。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他搖了搖頭。
她見狀問道:「康大哥不相信我?」
康仲朔原想告訴她她還年輕,但是知道這樣一來勢必會引來她的反駁,遂否認,「不是。」
「那你為什麼笑?」她看到他笑着搖頭。
「-不喜歡?」他指的是她才剛説過的話。
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她也笑了,「喜歡。」她確實喜歡他笑。
兩人愉快的共進了頓午餐。
服飾店裏,俞佩慈的視線不經意瞥向櫥窗外頭,正好見到康仲朔和星妙從斜對面的餐廳走出來,他手上還拿着束玫瑰花。
她美麗的臉龐瞬間扭曲。
見星妙拿出車鑰匙,康仲朔提醒她,「-剛答應了什麼?」
她可不記得自己有開口答應,不過為了能順利騎上摩托車,她只好説:「我保證。」在從他的視線消失前,絕對會維持龜行的速度。
明白無法叫她把摩托車丟在街上,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記得-的保證,只有今天。」
看着康仲朔坐上保時捷離開,俞佩慈的視線回過頭追逐星妙過馬路、騎上摩托車,直到從她眼前消失。
步出康盛實業,唐宗瑞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不經意的,他的視線捕捉到一抹眼熟的身影,是俞佩慈,就在前頭幾公尺外的地方。
他直覺以為她是來找康仲朔的。
俞佩慈並未察覺到他也在這,從皮包裏取出一些鈔票交給某個人後,她轉身坐上轎車離開。
他見狀不免納悶,在行經該處時因而留心了下,那名與俞佩慈交易的男人正蹲在一輛摩托車旁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納悶歸納悶,他也沒多在意,從口袋裏取出鑰匙走向自己的車子。
到了傍晚,星妙來到摩托車旁。
這地方周圍停了許多輛摩托車,她的寶貝混在其中不容易被發現。
自從康仲朔得知她是那回飈車的騎士後,便不時的三申五令禁止她騎車,儼然成了另一個程母的翻版。
她在陽奉陰違之餘也擔心被他給逮着,這才將摩托車停放在此。
當然,她事先也已囑咐過康芸禾,免得她不小心説溜了嘴。
由於正值下班時間,路上的車流量開始增多,她一如往常的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遇到紅燈她正要煞車時,卻發現煞車沒有作用。
見前方汽車停了下來,為免撞上她情急將車頭打橫,摩托車摔倒在地並向前滑去。
轉瞬間,路口亂成一團。
早上康仲朔進公司,秘書如常的同他道早,只是臉上的神情似有保留。
進到辦公室後,他隨即明白過來,連日來辦公桌上每天一束的玫瑰花今天缺席了。
他先是一怔,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打從星妙展開追求以來,除了在餐廳前面遇到那回,他每天一進辦公室便會看到一束玫瑰花,到後來他都被動的適應了。
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正不自覺的定向辦公桌,像是要確定玫瑰花是真的不存在。
沒有玫瑰花,也沒有短箋,落地窗上更是乾乾淨淨不見任何字體。
難道星妙以為他上午不會進公司?
本能的,他就想按下內線詢問秘書,星妙是否清楚自己今早的行程。
手才碰到按鍵,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因而停下動作。
今天的行程根本就不曾變動,星妙沒道理不清楚。
直覺告訴他,她想通了,決定放棄了。
他一時竟説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雖説這樣的結果一直是他所希望的。
等星妙認清楚事實,等她想通自行放棄。
不再有玫瑰花跟其它的追求花招,事情又迴歸到剛開始,對星妙而言他只是單純的康大哥。
的確,這樣的結果對誰都好。
康仲朔在位子上坐了下來,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徑自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接連三天,康仲朔都沒有再收到玫瑰花,心裏因而更加確定星妙已經放棄。
這樣的結果本來就是他所希望的,是以他並沒有説什麼,只是在進出公司時不自覺的留心起清潔人員的身影。
都不是星妙。
他是可以找個清潔人員來問,不過他沒有。
晚上,他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向妹妹問起,「-今天去找星妙了?」從王媽那裏得知妹妹今天出門過。
冷不防聽到兄長問起,康芸禾頓了下才點頭,「嗯。」不確定兄長怎會突然問起,按理説他應該不知道星妙出車禍才對。
沒有立即答腔,康仲朔思索了下,斟酌着要從何問起。
由於星妙曾提過程母已經找足人手,他因而猜測道:「她媽同意讓她留在家裏的車行幫忙了?」
「啊?」
「所以她才沒來公司。」
她這才明白,原來兄長是因為發現星妙沒去公司才會來問她。
原先她以為他不會注意到,畢竟他跟星妙的工作性質要在公司裏碰到面並不容易。
「哥怎麼會知道?」她脱口問道。
他一時語塞,不便告訴妹妹自己因為沒瞧見桌上的玫瑰花,因而留心起她的蹤影。
「只是覺得這幾天似乎沒見到她。」他隨口帶過。
「喔。」她應了聲表示瞭解。
兄妹倆不約而同沉寂下來,康仲朔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康芸禾則是有意迴避。
看着妹妹,他原本寄望她能主動説下去,而不是就此打住。
等不到妹妹開口,他轉了個話題問:「她沒再騎摩托車吧?」心裏其實清楚這不太可能。
「啊?」康芸禾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他留心看了妹妹一眼,「-該知道哥不希望-們兩個發生什麼危險。」
危險兩個字加深了她的不自在,停了兩秒她才——回道:「我知道。」
明白妹妹的個性會有分寸,比較起來他擔心的其實是星妙,「星妙沒再飈車吧?」
清楚要星妙不騎車根本就下可能,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她能因為自己的告誡再三而有所收斂。
以星妙眼下的情況,康芸禾懷疑她還有那個能力。
察覺到兄長還在等自己的回答,她不甚自在的虛應,「嗯……」語氣裏有些許的遲疑。
他察覺到了,「怎麼啦?」
「沒、沒什麼。」因為答應星妙要保密,她遲遲不敢説出她出了車禍的事。
星妙的顧忌康芸禾不難理解,要是兄長知道她違背了承諾還出了車禍,免不了又要挨頓訓。
明白妹妹不是個善於説謊的人,聽她這會説話的語氣,顯然不光只是星妙瞞着他偷偷騎車那麼簡單。
他可以肯定,妹妹有事情瞞着他。
「跟星妙有關?」
聽到兄長提起她,康芸禾一時心虛,「她很好!」她急切的態度顯得有些不打自招。
「星妙出了什麼事?」康仲朔這話問得肯定,心裏暗忖星妙難道是因為這樣才停止送花?
説不上來心裏是怎麼希望的,他只是迫不及待的等着妹妹的回答。
「沒、沒事啊!」
他注視着她,沒有説話。
康芸禾下意識的迴避兄長的視線,「哥不也已經知道,程媽媽同意讓星妙留在家裏的車行幫忙。」
「芸禾。」
當了二十四年的兄妹,她自然聽得出來,當兄長以這種語氣叫她時,便表示他已經察覺了什麼。
明白無法繼續瞞下去,她終於吐實了,「她在家裏休養。」心裏已經預期到星妙對她泄露真相的埋怨。
在家休養?!
「怎麼回事?她受傷了?」
康芸禾並未留意到兄長緊張的情緒,滿腦子想的都是即將受到的埋怨。
「她出了車禍。」
至此,三天來困擾着康仲朔的謎團終於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