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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月老紅線(上)

    天黑的早,今天又是趕路又是巡視,中午又用得如此簡單,看康熙忙着和官員説話,李德全抽身出來叫人預備些飯菜。我們這裏有很多山東的特產,加上宮裏帶來的山珍海味,沒想到李德全卻説:“萬歲爺吩咐,今天只預備一個鍋子,並一碗米飯。”

    沒有人再説什麼,今天康熙看到百姓們生活艱苦,既是明君,心裏難免有觸動,有這樣的舉動,雖然不見得省下太多的銀子,但卻是一個姿態。

    在帳中吃過飯後,就要出去走走,這才想起海藍今天同樣不用當值,但是從吃飯到現在,卻始終沒見到她。

    其實同在乾清宮當差的時候,我並不認識海藍,畢竟那裏地方大,人又多,我去的時間又短。倒是這次出來,要和她同坐一輛車,還要同睡一個帳篷,彼此才漸漸熟識。

    在這宮裏,宮女們天天想的無非是個歸宿,留在宮裏爭個出人頭地,出去嫁得風風光光。那日閒來無事,也拿這話問海藍,她説:“出去,一定要出去。”“有人在等你嗎?”我開玩笑,在現代問朋友有沒有男友,並不是一個很唐突的話題,不過在這裏,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在宮裏是個忌諱。

    “怎麼沒有,阿瑪、額娘都在等我,怎麼,難道你就沒有家裏人等你出去嗎?”海藍倒像是不懂我的意思似的,如是回答。

    “我……怎麼會沒有。”愣了片刻,我才艱難地回答,其實我是真的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等我出宮去,如果我一直滯留在這個身體裏,那麼將來出宮,我是一定不會回那個家的,我寧願四處流浪。

    “出宮之後,你打算做些什麼?”我又問,海藍已經十九歲了,出宮指日可待。

    “做什麼也好,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做什麼都好。”海藍的聲音有點恍惚,就連視線也是,這時我們正在馬車裏,海藍雖然沒有掀起簾子向外看,但是,視線卻好像已經穿越了眼前的屏障,看到前面去了。這個神情我熟悉,在現代寫東西的時候,這樣的神情經常出現在思念心上人的男女身上。

    你有心上人嗎?這個問題我幾乎就要問出口了,但是終究覺得唐突,只好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心裏想着海藍不知去了那裏,人的腳下卻沒停,已經在行營繞了小半圈了。

    “啪!”一聲脆響,從我面前幾步遠的一個帳篷裏傳出,接着是悶悶的咕咚一聲響,好像是什麼倒在了地上的聲音。

    好奇心驅使着我走近了幾步,帳篷左右並沒有人把守,只是還沒靠近,“賤人!”一個男人的低哼,已經嚇得我幾乎跳起來了。

    這個聲音我雖然不常聽到,但是卻很熟悉,因為它屬於皇宮中我最討厭的人——太子。

    左右前後忙亂地看了看,月下只有我一個人的身影。還好,我鬆了口氣。

    “不!”帳篷裏,一個女聲剛傳出又似乎被什麼捂住了,伴隨着的是一聲撕裂布料的聲音。

    我猛地轉身,那女聲也是我熟悉的,海藍!難道,她和太子在帳中,下面的,我幾乎不敢去想。

    深深吸了口氣,我又湊了過去,我知道好奇心可以害死貓,但是眼下里面的人是我認識的海藍,如果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又怎麼能走開呢?

    稍稍地揭開帳篷的一角,眼前的情形讓我目瞪口呆,海藍躺在帳中地上,衣衫已經被撕裂,雙手被一根黃色的腰帶牢牢綁着,嘴裏也被塞進了一大團布,背對着我的方向,太子正站在那裏。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靜夜顯得分外的陰寒:“賤人,你以為待在皇阿瑪身邊,我就拿你沒辦法了?現在,你還不是落在我手裏,聰明的話,就乖乖聽話,也少吃點苦頭。”

    回應他的是海藍拼死的掙扎和噴火的目光。

    我只覺得自己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一直知道這個太子乖僻張狂,卻不知道他可以無法無天到了如此的地步,頭一個衝進腦子裏的念頭就是大喊,但是又立刻否定了,喊了人來,太子固然會受到責罰,但是海藍恐怕就活不成了,怎麼辦?

    冷不妨,斜刺裏一隻大手從背後伸來,捂住我嘴的同時將我快速拖了開去。

    “放手!”我掙扎,但是發出的聲音卻含混不清,天呀,不是我還沒救到海藍,已經先被太子的人發現了吧?不行,我不要被滅口,在被拖開幾十丈繞過N個帳篷之後,我從頭上拔下了一根釵子,刺向拉着我的大手。

    身後的人悶哼了一聲,終於放開了鉗制我的手,我藉機轉身,正準備再刺他一下,卻赫然看到了一雙烏黑深沉的眼眸。

    “怎麼是你?”大驚之下,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竟然是幫兇?”無名之火在心頭燒起,這些皇子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放肆!什麼幫兇?你好大的膽子!”冰冷的聲音,不用抬頭也知道,那雙烏黑深沉的眼睛的主人此時正用他招牌的冰冷目光注視着我,本來天氣就不暖和,這時就覺得更冷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放棄,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好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本來就是現代人的處世作風,太子是何許人,就算他註定當不了皇帝,也依然不是我能夠招惹得起的,何況眼前這個主,比太子更不好惹也更不應該惹。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知道自己該説些諸如“饒命”之類的話才比較適合自己眼前的處境,但是嘴一張開,卻發現吐出的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請四阿哥救救海藍!求求您了,救救她!”

    “救救她?”胤禛的眉毛淡淡地挑了挑,“自己的命都要沒了,還要救救別人?婉然,真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完了,難道真是幫兇,我心裏飛快地想,胤禛是未來的雍正皇帝沒錯,只要他想當皇帝,太子就是他的敵人,如今太子果真要是犯下這樣淫亂後宮的大罪,雖然不是能一舉扳倒太子的理由,但也足以在康熙心中種下嫌隙,難道,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怎麼不説話了?你不是有很多道理講嗎?”在我想着這樣的可能性的時候,胤禛冰冷的聲音又輕輕地從頭的上方傳來。

    古往今來,為了那一張龍椅,手足相殘的事情在每個不同的朝代上演,我一直以為,那只是男人之間的拼殺,無論勝負如何,也只是手段和權謀,成王敗寇,無可厚非。不過,當自己親身經歷的時候,卻又是另一種感覺了,難道他們之間的拼殺,要以這麼無辜的女子的幸福甚至生命作為代價嗎?這次是海藍,下次是誰?

    “我看到了太子的所作所為,也看到了四阿哥您的,這次,您準備怎麼處置我,毒酒、白綾,還是乾脆給我一刀?”沉默了片刻之後,我終於抬起了頭,不過心卻平靜了許多,電視劇裏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結果就是被滅口,死也沒什麼可怕,不外乎兩種,這個肉身死了,我回自己的時代;或者神形俱滅,那二十後,又是一條“好漢”。

    胤禛沒有説話,卻牢牢地盯住我,像要在我的眼中發現什麼,不過,想來一定讓他失望了,這一刻,我的眼裏、心裏都是平靜。人忽然看到了某些美好背後的陰暗,驟然的失望會讓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這一刻我的感受,大概就是如此吧。

    “你是這麼想的?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哈……好!”目光對峙了良久之後,胤禛忽然轉身走了,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和一陣輕輕的冷笑。

    我依舊跪在地上,不明白他走時説的話,唯一的感覺就是真冷,冷到人止不住地哆嗦。

    海藍,停了一會兒,我猛然記起,掙扎着爬起來,可恨的是現在距離行營已經有一小段距離了,幸好耽誤的時間不長。

    飛快地跑回去,忙亂中絆了一跤趴在地上,竟然沒有絲毫疼的感覺,只是覺得手足冰冷,心裏催促着自己,快點、快點……

    好容易找回到剛剛那個帳篷前,停下來一聽,裏面竟然是半點聲音也沒有,難道——我不敢多想,只能鼓起勇氣掀開了一角。

    帳篷裏面空空如也,太子、海藍好像根本不曾出現在這裏一樣,如果不是地毯上,海藍掙扎的痕跡猶在,我幾乎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不敢在這裏多逗留,四下看了看,沒有人,連忙轉身向自己帳篷的方向走。

    自從來到古代,似乎我就沒有走得這麼快過,並不是很長的一段路,只走得腿繃得緊緊的,好像要抽筋了一般。一把掀開帳篷,人才鬆了口氣,力氣也好像全部從身體裏被抽走了一般,有些搖搖欲墜。

    海藍蜷縮在帳篷的一角,聽到我進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抬頭,蒼白的臉上,決絕的神情一閃而過。

    兩個狼狽的女孩面對面,她的衣服撕裂了幾處,不過依然完整地穿在身上,我的心才算放下,順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污跡大片,手上也是泥土混雜着鮮血,剛剛的一跤跌破了手,自己竟然也沒發現。

    不知這算不算劫後餘生,雖然對於她如何脱身很是好奇,不過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什麼,大概我這一身的狼狽也給了她同樣的聯想,她也沒有多問。

    那一夜,我們無言對坐,海藍看着我泥猴一般的樣子,先是笑了笑,既而痛哭,我的眼淚似乎也沒停止過,我不知道她在哭什麼,為自己還是我,就如同我也分不清自己在哭什麼一樣。

    痛哭過後,我們才想到處理傷處,海藍的聲音是嘶啞的,她説:“婉然,堅強點,沒有什麼是註定的,別怕。”

    在以後的很多年裏,我始終記得那個晚上,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海藍高高地抬起頭,目光是那樣的堅定。沒有什麼是註定的,是的,只是驗證這句話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從黃河邊起程,繼續走水路南下,先到揚州,再到蘇州,沿途風光自不必細説,只是從那天之後,海藍病了些日子,御前的差使便不能擔當,兩個人的活落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康熙身邊端茶倒水的工作忙得我無心留意風景,加上每每看到太子總是從心裏厭惡,也失了不少興致,再有就是,那天之後,四阿哥的臉色似乎更陰沉了,偶然端茶給他時竟是連眼都不再抬一下。

    細想那天的情形,也覺得自己有些武斷了,如果當時真的有什麼舉動,怕是不但救不了海藍,還要搭上自己的一條小命,不過事情不該發生也發生了,話不該説的也説了,天天看到他手上被我的釵刺傷的痕跡,心裏只有愧疚。有心説聲抱歉之類的話,卻也沒有機會。

    好在還有可愛的十三阿哥在,感覺上,康熙現在蠻喜歡這個兒子的,一路南下,並不常傳太子或是四阿哥陪伴,倒是常常叫了十三阿哥來下棋聊天。比起宮裏那個坐在御案後批閲奏章的皇帝,我當然更喜歡眼前這個康熙皇帝,少了分神秘莫測的天威,卻多了些平和慈祥的神氣。

    圍棋我看不懂,只能依靠棋盤上棋子的多少判斷輸贏,這天在船上,不用我在茶水上伺候,正想偷閒的時候,李諳達卻來傳我,“又叫我看下棋。”我頗為鬱悶的想,康熙似乎很有心點撥一下我的學問,逢和十三阿哥下棋的時候,一定叫我在一旁,高興時説兩句下棋的規矩,不過每天一定會在要結束的時候抽冷子問我,這局勝負如何?天呀,我要是能看出勝負如何,我就和你下得了。要知道十三阿哥的棋藝也很精湛,多半是估計康熙既是老爸又是皇帝,不敢贏他,每次輸什麼半子、一子的,我哪分得清楚,只好偷偷看十三阿哥的暗號,勉強矇混過關,如是者幾次,康熙倒是很高興,説我很聰明,有些天分,哎!

    進了康熙慣常下棋的船艙,就覺得氣氛不對,微微一抬頭,立刻叫苦不迭,康熙照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下手方坐的卻是四阿哥。如常地請安,康熙神色頗為愉快,示意我過去,胤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之後,便專心於棋局。今天的棋局看來已經僵持了很久了,以我這些天有限的知識來看,胤禛持的白子無論放在那裏,都是死棋,難怪他要想那麼久了。

    時間就這麼流逝,在我幾乎要打瞌睡的時候,胤禛忽然站起,説:“皇阿瑪棋藝高超,兒子輸了。”

    康熙點了點頭,説:“朕也有些累了,你跪安吧。”

    目送胤禛離去,我正準備收拾棋子,冷不妨康熙説:“婉然,你坐下,陪朕下完這一局。”

    “下完這一局?皇上,這局棋沒下完嗎?”我有些驚訝,明明已經有人認輸,不是證明棋局已完嗎,怎麼還要繼續?

    看看康熙高深莫測的神態,我只好乖乖拿起一顆白子,下在哪裏呢?猛然想起《天龍八部》裏的棋局,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話人人會説,可下在哪裏才算是呢?

    權衡了半天,咬牙下在了一角,康熙一愣,但是很快下了一子,可憐白子頃刻戰死一片。這個角不行,我只好換個地方,於是在一邊的角又下了一子,康熙皺了皺眉頭,下子的速度明顯減慢,我心裏暗自好笑,一個高手和一個完全不知所云的傢伙下棋,是不是也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棋,索性看哪兒舒服就下在哪裏,這樣一來,感覺上康熙也被我打亂了棋路,雖然依舊對我的白子大肆殺伐,但是,偶爾也會有被我偷襲的機會,場面一時混亂了起來。

    當然,這混亂只持續了一會兒,又過了一刻,棋盤上,白子幾乎被消滅乾淨了。“怎麼會這樣?”我有點沮喪地撅起了嘴,“可不可以重來幾步?”小小的聲音問。

    康熙卻忽然露出了笑容,正對着棋盤,卻又彷彿看的不是這盤棋。

    “要到杭州了,今天你棋下得不錯,朕可以給你個恩典,你想要什麼?”康熙緩緩地説。

    這叫不錯?早知道這樣,我還可以更“不錯”一點,我暗自想,不過一個恩典就很難得了。“皇上,那奴婢可以到西湖看看嗎?”我心裏暗喜,臉上卻儘量控制着表情。

    “西湖?也好,叫李德全找兩個人跟着你一起去吧,不過要早去早回。”

    “謝皇上恩典。”

    杭州是這次南巡的最後一站,雖然康熙吩咐沿途一切從簡,不過,杭州地方上照舊組織了百姓隆重地接了駕,下船開始,沿途鼓樂不斷,跪拜的百姓綿延數里,我不知道這些看在皇帝眼中是個什麼滋味,我只知道勞民傷財是真的。

    到杭州的第三天,吃過早飯,就是我遊覽西湖的機會了,李德全叫了一個小太監和一個侍衞陪同,其實是小太監陪我,侍衞遠遠地跟着罷了。

    西湖自古就是個遊人如織的地方,我算是領教了,跟着人流,也不必分辨方向,走就是了,反正肯定能走到一個什麼景點。

    就這麼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人羣中擠了一陣子之後,赫然發現,侍衞大哥已經人影全無,少了個尾巴,玩得更暢快。

    只是苦了跟着我的小太監,要在茫茫人海中跟着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何況他從小入宮,從來也沒見過如此熱鬧的場面,自己的眼睛本就嫌不夠,現在還要分心好不至於同我走散,真是不容易。

    當然我也不是毫無目的地亂走的,我其實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杭州大大有名的西湖月下老人祠。

    在距離月下老人祠不遠的地方,小太監終於累得主動要求休息一會兒了,這正合了我的心意,不然,我也在發愁,怎麼跟他開口説自己想要去月老祠求問姻緣。

    約定了一會兒碰頭的地方,我便放心地跟着人流前行,路邊很多賣紅線的攤位,千里姻緣一線牽,動人的傳説總是讓人心嚮往之,穿越了百年的時空,我可以在這裏找到自己的姻緣嗎?

    出了月下老人祠已經過了午時了,回程的時候,我幾乎沒有開口,心裏只是反覆想着月老祠前的對聯: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姻緣是前生註定,所以愛一個人往往説不出任何道理,可能某一天遇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卻覺得彷彿是故交舊識。也許,人與人的緣分,早在前生便已經註定了,愛恨痴纏,原來早有定數。

    小太監當然不會過問我剛剛去了哪裏,做了什麼,當聽説前面是月老祠時,他已經夠不自在了。忽然可憐起眼前這個孩子,在我眼裏,十五六歲的確是個孩子,他卻要被生活所迫,進宮來受這種罪。太監和宮女都是奴才,唯一不同的就是,宮女還有離開的一天,他們卻……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裏此時裝着一張籤文,也正是這籤文叫我的心情忽然大起大落,解籤老人的高深莫測更讓我對未來的命運既害怕又充滿了期待。

    神思飄渺地回到康熙暫住的地方,同行的侍衞早已經回來,此時正在門口不遠處焦急地張望,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歉,侍衞卻也沒説什麼,好在也沒出紕漏,他可以交差了。

    進了內院,只顧低頭走路,竟沒留意,迎頭撞在了一個人身上,腳下一閃,幾乎一跤跌倒,幸好對面的人身手靈敏,穩住自己的同時手一伸,總算適時地拯救了我。不過經過這一番的折騰,袖子裏的東西卻受不了了,在我起身的同時飄了出去。“啊!”我輕輕地低叫了一聲,視線跟着月老祠的紅線一起飄然落在了一旁的池水中。

    匆匆抬頭,正想怒視眼前的人,不過,當我的眼對上那具有很強穿透力的黑眸時,我就決定自動忘記剛剛的事情。

    “奴婢給四阿哥請安,四阿哥吉祥。”我規矩的行禮,有禮貌得自己都覺得該表揚一下自己。

    “今天這是吹什麼風,你也知道請安了?起來吧。”害我的紅線飛走的傢伙有些嘲諷地説。

    “是,四阿哥,奴婢告退。”直覺總是在警告我,要離這個喜怒無常的傢伙遠點,自從上次得罪了他之後,他就沒給過我好臉色,此時不閃,更待何時。

    “聽説今天皇阿瑪准許你去遊西湖了?”我剛剛走了一步,他卻偏偏又開口了。

    “是。”我只好停下來答應了一聲。

    “看來,”他説着,有意無意地看了看池水裏飄蕩的紅線,“你去月老祠了?”

    “咦?四阿哥怎麼知道?”我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池水裏的紅線才做恍然大悟狀的説:“四阿哥也去過?”

    “求了什麼?”他不理我的問題,繼續發問。

    廢話,我在心裏説,月老祠不求姻緣難道問前程?不過他這麼一問,我倒不好説自己問姻緣了,索性就説:“前程。”

    “哦?這倒新鮮了,不過放在你身上,也算恰當。”他挑了挑眉,涼涼地説。

    “恰當就恰當,怎麼是放在我身上才恰當呢?”心想着不知道他去月老祠會是個怎樣的情形,會求到怎樣的一支姻緣籤,竟沒發覺他話裏有話。

    一羣侍衞恰在此時走過,見了他在,齊都停下。“給四阿哥請安!”聲音整齊劃一,打斷了我們原本的對話。

    “都起吧。”正想等這些人走了再問,他卻丟下這樣三個字,徑自去了。

    不好跟在後面追問,只得悶悶地回到自己的住處,換了衣裳,便到康熙跟前服侍,其實今天我不該當這個差使,不過早晨走的時候,李德全卻特特地囑咐我回來之後,一定要到御前去,説也許皇上會問我些什麼。

    果然,進了書房,康熙正在看一本什麼書,見了我進來,待到請安完畢,便讓我講講自己在路上看到的情形。我就説嘛,原來合着我出去一趟,也不是白玩的。

    好在路上所見的,都是豐衣足食的安定景象,原想回上幾句就行了,沒想到康熙卻非常有興趣,我只好稍稍添點油加點糖,説得也算有聲有色,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説起眼見的盛世繁榮,康熙果然龍顏大悦。

    也不知是康熙今天心情不錯,還是我説的話正合了他老人家的心意,總之是任我大説特説,竟然沒有叫停。中途,李德全進來了兩次,見康熙面露笑容聽我描繪西湖遊人百態,猶豫了片刻才湊過去輕聲説了什麼,當時我正説得繪聲繪色,也沒留意聽,康熙似乎也是,只是揮了揮手。

    這一説,就持續到了將近二更天,窗外打更的聲音提醒我,該結束了。

    正好省去月老祠的一段,我趕緊打住:“皇上,請恕奴婢一時忘形,天不早了,您是不是該歇了?”一想到自己剛剛的口沒遮攔,我還真是自己嚇自己一跳,清朝是個典型禍從口出的時代,我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竟然還能説得這麼起勁,瘋了,一定是瘋了。

    康熙卻似猛地一愣,有點恍惚地瞧了瞧我,不知怎的,我就覺得,康熙雖然整晚聽我説話,但是,眼睛裏看的卻不是我,也不能説不是我,倒像是透過我,在看些別的什麼東西,或者,別的什麼人。

    “嗯,天不早了,是該歇了。婉然,你説得不錯,很鮮活,有好多年沒有人在朕的面前這樣説話了。”康熙想了想説。

    “謝皇上誇獎,那奴婢這就叫李諳達進來。”我行了禮,慢慢退了出去,一出門,對李德全比了個手勢,就準備回去,卻沒留神一回頭就見到了太子那陰沉的臉,當然一起站在門口不遠處的,還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我正納悶這些人怎麼來得這麼齊,李德全卻又從屋子裏退了出來,先是給太子他們行禮,然後説:“皇上説了,今晚就不必進去請安了,請太子爺、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回去歇吧。”

    我猛得想起,儘管是出巡,但是每天晚上,照例太子爺、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他們是都要來請安的,而且看時辰,早就過了,估計我講得起勁的時候,李德全進來的兩趟八成就是為這事。如此算來,太子他們豈不是在門口站了一個多時辰了,而且最後康熙還沒見他們,完了,這次恐怕要記到我頭上了。

    果然,太子點了點頭之後,轉身走了,走之前那陰沉的臉和冷酷的目光,狠狠地關照了我一回。

    儘管覺得手腳冰冷,不過我依然恭順地低着頭,李德全卻在這時走了過來,手裏拿了個緞子小盒,聲音不大,卻也足夠讓走了的和沒走的人都聽見:“萬歲爺賞。”

    我下跪謝恩,再起來時,院子裏只有出出入入的侍衞了,想着剛剛太子的目光,只覺得毛骨悚然。出了院子,冷不妨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在我驚恐的叫出聲前,把我拖到了一旁。

    這次南巡結束的很匆忙,大概是因為今年正好是康熙皇帝的五十大壽,三月裏宮中乃至全國少不了大肆的慶祝活動,這個時候,身為主角的人自然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紫禁城裏了。

    第三十四章月老紅線(下)

    杭州的早春,風景如畫,不過我終究沒有機會多看上幾眼,重新登上御舟的時候,心情未免有些悵然,原來無論古今,隨心所欲都只是一種奢望,不過最讓我心情抑鬱的還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那天我手裏捧着康熙的賞賜,一出院子就被人捂住嘴拖到了一旁,雖然前後不過一兩分鐘的光景,但對一個看慣了警匪片的我而言,這一兩分鐘已經足以在我的腦海中演繹N多種超級恐怖的結局了,好在背後的人適時地鬆了手。

    轉身,站在我身後的,除了未來的雍正皇帝胤禛之外,還真不做其他人考慮。

    “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拜託四阿哥,下次有事您説話行不行?”我低頭捏了捏有點嚇軟了的腿,幸好剛剛沒大喊抓刺客,不然這會兒就熱鬧了。

    “聽聽,口氣和下午的謙恭有禮還真是天差地別呢,婉然——”我低着的頭被人猛然托起,速度快的感覺脖子好像要被扭斷一樣,接着,一隻有力的手牢牢地捏住了我的下頜,強迫我將頭仰起,看向某個地方。

    在那個地方,等待我的是一雙陰沉的眼睛,和平時一樣散發着足以讓人的心凍結的寒氣,還有無名但滔天的怒火。

    我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和胤禛相處的時光,火花四濺是常事,但是,我知道,無論我的言辭冒犯還是行動冒犯,都並沒有真正地從內心觸怒過眼前這個心機變幻不定的四阿哥,但是,為什麼我覺得,這次不同,他真的在暴怒中,從內心的。

    “你——”我想問他怎麼了,不過剛一開口,就覺得下頜處一緊,話也被打斷了。

    “誰准許你用這樣的口氣説話?婉然,你——不過是個奴才,終究不過是個奴才,你有什麼資格叫我怎麼做?”話好像是從胤禛的牙逢裏擠出來的一般,陰惻惻的感覺聽在心裏,只覺得體內一股寒氣亂竄。

    “放手——”我是很害怕,不過這樣被挾制的姿勢讓我在恐懼中,更有一種難堪和憤怒,我不知道眼前這個人今天在發什麼瘋,不過什麼也好,他都找錯了發泄的對象。

    “放手?婉然,看來你還是沒有學聰明,身為奴才,你就這麼和主子説話?就是皇阿瑪今兒抬舉你,在我眼裏,你也不過是個奴才,一個痴心妄想的奴才。”説話的時候,他的手上又加了幾分力,使得我不得不踮起腳,努力在這樣的角度下,保證自己的脖子不被扭斷。

    “放手!放手!”我用力去拽他的手,結果無濟於事,我的脖子好痛,再這樣下去會斷的,這個瘋子。我只好用我的手拼命地去推他,捶打他的手臂。

    “我是奴才又怎麼樣,我痴心妄想又關你什麼事,你説得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樂意攀龍附鳳,我喜歡榮華富貴,不過這些都是我的事,皇上也沒説不許,哪裏輪到你了,你又是什麼人。”掙扎只能讓他力氣加大,不是隻有他胤禛懂得用話語傷人的,我也會。

    “我是什麼人?”胤禛猛地一愣,手卻忽然鬆了,“哈——是呀,皇阿瑪也沒説不可以,我算什麼人,攀龍附鳳,富貴榮華,婉然,現在你就要如願了,你——無恥。”

    不能大聲叫,這個時候不能驚動別人,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眼裏、臉上的譏諷,讓我難以控制,我怎麼了?我什麼都沒有做過不是嗎?為什麼他就要把我想得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而且對象還是一個五十歲的老人,他的親爹,我究竟有哪裏對不起他了,憑什麼要處處針對我。

    在他再次開口之前,我的手也果斷地再次揮向了近處的那張透着陰寒的臉。

    同樣的失誤在他的身上不會出現兩次,這個道理我總算是驗證了。我的手在半空中被他果斷地制住,下一刻,他鬆開了鉗制我的手。

    乍然自由,身體難免失去平衡,退了幾步之後,重重地撞在了假山上,園林裏哪都好,這假山尤其美,不過撞在上面,就不是一個慘字能形容了。

    後背兩處刺骨的疼痛,讓我的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活動的能力,深吸了一口氣,卻發覺即使是抬手這樣一個動作,也可以痛得生不如死,完了,脊柱上人的神經分佈最密集了,我的天,我不是碰到了什麼神經吧,天呀。

    “我説過,這樣的事情,沒有下一次了,不然,我一定不放過你。看來,你的記性果然不好,需要加強一下認識。”停了片刻,胤禛忽然走近了一步,伸出手來。

    “別拉我!”看到他預備拉我,我急忙出聲,我的常識告訴我,傷到骨頭千萬不能亂動,不然後果很嚴重。不過又急又痛之下,我自己也沒有發覺,這一刻我的聲音變得很奇怪。

    “你——怎麼了?”空氣中的寧靜頗維持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胤禛再開口,聲音也有點怪怪的。

    “我……”冷汗直冒,剛剛是害怕,現在是痛。

    “夠了,別在我面前反覆同樣的戲碼了,婉然,你究竟要怎麼樣?”遲疑了片刻,胤禛猛地退後了兩步,冷酷地打斷我説。

    “……”我努力控制自己眼裏痛出來的眼淚,看來我和他的誤會頗深,只是,從何説起呢?

    “你要的都達到了吧,你從一個普通的宮女到現在是皇阿瑪跟前的紅人,更大的榮華富貴只要你步步為營,也是唾手可得,從我這裏也好,從十三弟那裏也好,你得不到更多的東西了,所以,這一刻開始,請你離我遠些,別在我的眼前出現,別和我説話,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微微閉了閉眼,胤禛又退了兩步,聲音卻已經恢復到了以往的平靜無波,剛剛那個暴怒的他,好像從來沒有出現一樣。

    “你為什麼這麼説?你為什麼這麼想?”身體的痛緩解之後,莫名的恐懼又湧上心頭,為什麼他要這麼想,好像我明天就會成為皇帝的寵妃一樣,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過。

    “婉然,你很聰明,懂得把握機會,不過,請也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胤禛的聲音低沉而空洞地傳來,“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這樣的傻子。”他回手丟過來一樣東西,便轉身離去。

    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運動的能力,不過疼痛仍在,不敢馬上亂動,只能眼見一個紅色的東西在眼前飄落。紅線,我在月老祠求來又掉到池水裏的紅線,我所以認得,是因為紅線上有我打的一個簡單的同心結。

    御舟上的日子是週而復始的單調,大多的時候,我一個人得在自己的小小船艙裏,安靜地望着水面,或是看着兩岸上拉着船的縴夫,思緒卻是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的畫面,經常在不經意間從腦海中閃過,我不知道一貫深沉冷靜的四阿哥為什麼會單單和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過不去,是他如今年紀還輕,還不能如電視劇裏那樣一味的高深難測?還是,我本來就被什麼先入為主的觀念誤導了?

    想來想去,依然毫無頭緒,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這未來雍正皇帝的心思,他老爹和兄弟們用了四十多年的時間終究也沒能弄得通透,我這樣的笨人又怎麼會看得透呢?換句話説,我也犯不着看透,算起來他要想即位,還有二十年好等,二十年,雖然彈指一揮間,不過於我,二十年後我身在何方,誰又能知曉,既然不怕將來落在他手裏,現在自然也不必去了解他什麼。這麼一想,心情反而豁然開朗。

    以後的日子,見面的次數雖然多,但是,對他的冷眼或是不理不睬,卻再沒什麼奇怪的感覺了。

    “哎——”這是今天的第N聲嘆息。

    手裏的紅線已經被我拆來編去的弄了好久了,最後落在手裏的,依舊是一個同心結“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結妾獨守志,結君早歸意。始知結衣裳,不知結心腸。坐結亦行結,結盡百年月。”想不到,是人,就終究不能免俗。

    昨天問了十三阿哥,原來每日走得看似慢,其實卻也不慢,再有不過三五日,就要回到京城了。

    放下手裏的紅線,手在荷包里拉出一樣東西,這玉戴得久了,越發的晶瑩剔透,玉養不養人不知道,不過人養玉倒是眼前見到的。

    匪石匪席,這四個篆字何止看了百遍,從最初的不認識到如今,只怕閉上眼睛也寫得出來了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手指每次在古玉上游走,那温暖的笑容就彷彿在眼前晃動一般。

    “婉然,在幹什麼?”輕快的聲音打斷了我無邊無際的胡思亂想,猛然驚覺,十三阿哥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

    忙亂地想收拾起手邊的東西,也不知他來了多久,又看到了什麼,好在我沒有自言自語的毛病,不然,可真是一點隱私也沒有了。

    就這麼抓着手裏的東西,四下裏亂看了半天,心才漸漸安靜下來,這一刻很像小的時候偷偷看課外書,入神的時候老爸忽然推門而入的情形,每每此時,我總是驚慌得幾乎跳起來,把手裏的書飛快地丟到一邊,典型越描越黑的舉動,沒想到,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換了個皮囊,毛病還是毛病。

    偷偷抬眼看時,十三阿哥神色不變,正在看着我,大概是捕捉到了我的眼神,他露出了和平常一樣的笑容,然後,伸出手來。

    “給我看看,什麼寶貝。”他的手伸到我的眼前時,聲音也恰好傳了過來。

    此時我的兩隻手裏都抓着東西,左手是我結的紅線,右手卻是胤禩送我的玉佩。他要看哪一樣呢?我不知道,不過我隱約覺得,右手裏的東西不能讓他看到。

    於是,我老實地伸出了左手,趁他接的同時,小心地將右手的玉佩塞進了身上的小荷包裏。

    “這是什麼?”他問,聲音是最近一貫的輕快。

    不過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他接過我手中的紅線時,眼中一閃而過的神情,失落,是失落嗎?太快了,一定是我看錯了。

    不該讓別人看到的東西收藏好,我的心情也沒有那麼緊張了,細看十三阿哥的神情並沒有異樣,於是我重又坐了回去,深呼吸之後儘量用得意的口氣説:“這麼漂亮的中國結,一定沒見過吧。”

    “中國結?”十三阿哥一愣之後詫異地看向我。

    糟了,説順嘴了,這時候哪來中國結一説呢?“哦——我是説,這麼漂亮的結子,你一定沒見過吧?”

    “嗯!”看來今天的十三阿哥還真有點心不在焉,竟然沒有抓住細節追問我兩句。

    “你也説漂亮吧,也看過了,還給我吧。”我伸手準備拿回來。

    “什麼?我什麼時候説漂亮了?”十三阿哥似乎剛剛反應過來似的,一隻大手輕易攔住了我的手,反問。

    “你不是‘嗯’了嗎,那不就是回答我説好看?”我一邊和他有力的手臂作戰,一邊想趁機拿回我的紅線。

    “我‘嗯’是説,我的確沒見過這樣的結子。”十三阿哥很嚴肅地説。

    難道這個時候,沒有同心結這種結子?我心裏思考,嘴上卻説:“什麼?”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結成這樣的結子,你不説,我還以為是繫了幾個疙瘩呢。”抬頭看向我,十三阿哥這一刻的神情很認真。

    “就這麼難看?”我有點火了,我承認,我的手法不純熟,結子不對稱,不過也不是疙瘩那麼難看吧,“難看還不快還給我,還給我。”我蹦起來試圖拉下他舉高了的手臂,從來不知道,温文憂傷的十三阿哥胤祥也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説這樣氣人的話,果然和老九、老十是親兄弟。

    “我看還是算了,這麼難看的東西,我看到也就算了,要是別人看到,嚇着人就不好了,為了防患未然,沒收。”胤祥的大手一手,可憐的紅線就完全不見了蹤影。

    “不行,這個不行。”開玩笑,那是月老祠帶回來的,紅線系足,應的是千里姻緣一線牽的典故,我又結了同心結,怎麼能隨便讓人拿去呢。“還給我,這個是我學着結的,你也説難看,大不了改天我學會了,結了好的再送你。”硬搶不行,只好軟點求了。

    “不必了,就這個。”胤祥的語氣倒是難得的不容商量。

    “你聽我説,這……”

    “婉然——”就在我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禮的時候,胤祥卻打斷了我的話,婉然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説出實在不知多少次了,但是,這次給我的感覺卻如此不同,那語氣裏有太多我無法消化的情緒在其中了,讓我一時停下了自己搶回紅線的動作。

    “……”我停下來,等着他説話,沒想到,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轉身走了。

    當狹小的空間裏重新剩下我自己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的心裏很難受,胤祥的眼神反覆在腦海裏重現,只是一眼,裏面竟有那許多我不能體會的辛酸和一不做二不休他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看我?

    剩下的幾天裏,御前當差,胤祥仍是每天必然遇到的,照舊看他和康熙下棋,照舊幫着我作弊矇混過關,表面上看來,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但是我卻寧願自己遲鈍一點。

    遲鈍的人就不會發現胤祥舉止間的一些細微的變化,遲鈍的人就不會注意到胤祥的目光裏淡淡的疏離,遲鈍的人自然也不會察覺胤祥的笑容中那消失了已久卻又在此時浮現的落寞。

    明天就要到京郊了,康熙已經傳旨駐蹕南苑,然後再回宮。南苑也是我很想看看的地方,皇帝的行宮嘛,不過,此時卻沒了心情。

    來到古代的日子不短了,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去本來的時空和世界,所以我一直是率性而為,做自己想做的事,説自己想説的話,反正再不濟,還可以回去,沒有嚴重的後顧之憂,到了要離開的日子,我可以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因為我本來也沒有能力帶走這裏的任何東西不是嗎?不過,我是不是活得太自我了,完全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

    人不是東西,或者説,人和東西最大的區別在於,人是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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