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一聽,頓時笑出了聲音:“那你看,我現在是在一樓還是二樓?”
“一樓啊!”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我今天的反應好像真的很遲鈍。唐時搞不好已經在心裏,把我的第一印象分打成不及格了。
見我臉色變了,白衣男子又像是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其實你也不算出醜,至少你很有眼光,我的確是個占卜師。”
“真的嗎?”我興奮地回過頭,“唐時,你聽到沒?我們遇到占卜師了耶!”
唐時並不答我,只是徑自站在我身後,視線似乎一直停在那十二張塔羅牌上。
“不過,我跟你並沒有什麼機緣,所以不能為你占卜!”
我的雙唇微張,看着眼前這個説話喜歡説一半,不,是説四分之一的奇怪傢伙。微微皺了皺鼻子:“你説話不能一次説完嗎?”
白衣男子只笑不答的樣子卻把我給惹火了:“你笑什麼?既然是占卜師,哪有不給人占卜的?最多我多給些錢給你就是了。”
唐時在我身後冷冷一笑:“原來你平時都是這樣求人的?”
我低下頭,心裏的懊惱排山倒海似的。看來我今天實在不該出門,分明就是黴運罩頂嘛!
“少年,我願意為你占卜,你意下如何?”白衣男子看着唐時,微笑着問道。
唐時一聽,皺了皺眉,又看了看我,旋即搖頭:“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是不感興趣還是不敢面對?”白衣男子似乎意有所指。“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們願意或是不願意。你眼前這十二張牌,可以任選一張!”
唐時還是搖頭:“我不會選的!”
“就算你不願意,命運也會替你做選擇的。”白衣男子説着,雙眸停在了唐時的肩頭。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唐時右側的肩頭,居然有一根白色的羽毛。
唐時見我們都盯着他的肩膀看,也轉過頭去。看到那根羽毛正想抬手,那根羽毛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飄飄蕩蕩地飛了起來。
唐時的臉色微微一變,抬手就想去抓,誰知道,沒撈到,反而造成一股更大的氣流。那根羽毛搖搖晃晃,數秒後,居然落在了桌面,停在了正中間那張月亮牌上。
“哈哈!”白衣男子哈哈大笑,表情算不上是得意,但卻像是早已預料到了似的。而突如其來的風,吹向我和唐時,我們兩個相視一眼,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到了雲後。整個後殿都貫穿着一種陰森森的冷風。
“算了,我們別理他了,怪里怪氣的。還是走吧!”我拉了拉唐時的袖角,小聲道。
唐時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點了點頭,伸手便拉住了我的手,往回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握着我的手的手,一時之間覺得雙腳像踩在棉花糖上似的。他的手心好像有很多繭,粗糙得有些刺手,但是卻出奇的温暖,以致於我原本有些失調的心跳居然又忽然平靜了下來。
“既然已經選擇了,難道沒有一點點好奇,結果到底是怎樣嗎?”白衣男子在我們身後問道,語氣肯定,似乎料定我們會回頭似的。
唐時的腳步微微一頓,我卻已經轉過身了,“那結果到底是怎樣?”
“你們有沒有聽過四葉草的故事?”白衣男子不答反問。
唐時的眉頭微微皺起,看了我一眼:“不是説要走嗎?”
我嘿嘿一笑:“既然有結果了,那聽聽也無妨啊。”
白衣男子從石椅上站了起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金色的鏤空塔羅牌,牌面正是月亮牌的圖案。
“月亮牌在正位,是期待和逃避。圓滿時懼分離,分離時懼孤寂。敏感如你,遭遇愛情時,必然一逃再逃。”白衣男子輕輕走到我們身邊,目光一直含笑注視着唐時。
唐時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是卻把臉扭到了另一邊。
“兩顆月亮的愛情,註定了困難重重的過程。各自有着不同的星軌,一個想前進,一個卻逃避。”白衣男子如同盟誓般拉過唐時的手,將那張塔羅牌放到他的手心,“當第一片楓葉落在你肩頭時,你會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心痛。而那個讓你心痛的女孩,她是你避之不過的宿命,她甘心為你顛沛流離,在月亮被雲層遮蔽時,她是惟一為你落淚的人。如果你的心開始動盪不安了,請相信她會替你找到生命中的四葉草,終結你冷眼旁觀人情冷暖的孤寂歲月……”
“我們走!”不等他説完,唐時把手一縮,金色的牌無聲地掉在草地上,而他自己轉身就往出口走。
我一着急,只好問白衣男子:“那,那個女孩是誰?叫什麼名字?她多大了?住在哪裏?”
白衣男子看着我,彎腰撿起那張塔羅牌遞給我:“既然他不要,送給你好了。”説完,轉身向那個旋轉的樓梯上走去。
我的眼睛不自覺的睜大,握緊了手中的牌。唐時不由分説地拉着我就往外走,最後一次回頭時,我只看到二樓的陽台上,閃過一抹白色的身影。
“你在生氣嗎?”我小跑着跟在唐時的身後,喘着氣問道。
“沒有!”唐時一字一頓答道,轉身出了教堂門,向廣場上的草坪上走去。
顧不上旁邊的路人一臉好奇和探詢的眼光,我只好低着頭繼續跟着他的腳步。他的每一步都邁得好大,而且走得又快,這樣的速度對穿着高跟鞋的我來説,如果不用跑是根本趕不上的。
“喂,唐時!”
我迅速轉頭,在人羣中搜索,卻並未看到任何熟悉的臉。
錯覺嗎?再看唐時,一臉面無表情地往前走着,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有人在叫他。
“唐時,楚歌,這邊,這邊!”
是柯佳樂,這次我絕對聽清楚了,而且百分之百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好像是佳樂。”
“嗯!”唐時酷酷地頭也不回,“不用理他,他自己會跑過來的。”
這樣好嗎?我猶豫着,正準備説什麼,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哈囉!”
“佳樂!”我高興地轉過頭,卻被一大團白色的棉花糖嚇到了。
“送給你的!”柯佳樂興奮地把棉花糖遞給我,“我特意買給你的喔,是聽暴牙妹説你喜歡吃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還真想掬一把感動的眼淚:“謝謝!”
“為什麼謝他?要是我不告訴他你喜歡吃的話,他那樣的智商怎麼可能想到買這種東西討好你。”
“詩施?”棉花糖移開,我看見站在柯佳樂身邊的詩施,她的唇角還掛着一條白白的糖絲,“你怎麼也來了?”
“你放心,她是監視我的。”柯佳樂跟詩施的關係似乎好了不少。
詩施不理會他的話,徑自大咧咧地打量起唐時起來。
“怎麼樣?我雖然長得不帥,可是我的朋友可是絕對的美人胚子啊!”柯佳樂滿臉得意得紅光閃閃。
“柯佳樂,你最好注意你的用詞!”唐時語帶威脅,在露天咖啡店的白色椅子上坐了下來。
柯佳樂得意地吐了吐舌頭,我滿嘴都是甜絲絲的味道,緊鄰着唐時坐了下來。不敢跟詩施一樣看他,所以只好不時偷偷地抬眼望他一眼。
“你就是唐時?”
“嗯!”唐時招手叫過服務員:“我要一杯咖啡。你們呢?”
“可樂!”柯佳樂轉頭問我,“你呢?”
“奶茶,謝謝!”
“我要一杯白開水!”詩施的眼睛仍是沒有離開唐時,但是眼中滿是審視的意味,“我不管你長得多漂亮……”
“你可以説英俊!”
柯佳樂笑得前俯後仰:“忘了告訴你們,唐時最不喜歡人家説他漂亮。”
“但是他是真的很漂……英俊!”接觸到唐時威脅的視線,我連忙改了個詞,“我從來都不知道,男孩子也可以長得這麼好看的。”
“的確是比韓錦鵬好看些,不過人品如何還有待考察!”詩施看了半天,終於做了“總結呈詞”。
我微嗔道:“拜託,不關錦鵬的事,為什麼每次都要把錦鵬扯進來?”
詩施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
服務員很快送上我們點的東西,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唐時有時沉默,但偶爾也會忽然迸出一句話來,多數時間,我和他都只是看着詩施和柯佳樂鬥嘴。
不知不覺差不多午飯了,我的手機響起,我連忙起身道歉:“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唐時不置可否,雙手在桌上無意識地敲擊着。
“喂?老何?”
“小姐,到了中餐時間了,你該回家了。”
“可是我現在跟朋友在一起,我可不可以不回家吃飯?”
“不行!我幫你瞞着老爺和太太請了假,又把您帶出來。到了放學時間,你得馬上跟平時一樣讓我送您回家用餐。”
我扁了扁嘴:“老何,拜託!要不然,你就告訴媽媽,我在詩施家吃飯……”
“小姐您現在在哪裏?還在廣場嗎?我的車就停在教堂前的不遠處,我這就找您去。”
“哎,別別別!”我連聲低呼,惹得唐時和柯佳樂都向我這邊望過來,我一邊敬禮道歉,一邊對着話筒那端的老何道:“行了,你再等我十分鐘,待會兒到教堂門口等我。”
“好的,小姐!”
老何的聲音平板有力,我幾乎可以想象他現在的表情。
輕舒一口氣,我轉過頭:“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應該沒有掃你們的興吧?”
“當然不會,其實喝了四瓶可樂,我肚子也很漲了。”柯佳樂笑得毫無心機,“那我們就這麼散了吧!何詩施,要不要坐我的機車……”
“敬謝不敏!”詩施迅速“逃”到我身邊,“小歌家的車要從我家經過的,我有順風車坐。”
我望向唐時:“那,我們明天在學校見?”
唐時點了點頭,便低下頭繼續喝他的咖啡。
我努力藏起心頭湧起的一點點失落,對他們揮了揮手,然後招來服務員:“小姐,埋單!”
“謝謝,一百零九塊!”
我掏出小錢包,卻被唐時一把攔住:“你的奶茶是五十五一杯的。”
“所以呢?”我不解,歪着頭問。
唐時並不答腔,掏出五十四塊錢遞給服務員:“一杯咖啡和四瓶可樂。”
服務員接過錢略有些詫異,詩施顯然也愣住了,柯佳樂則站了起來:“唐時,你今天很欠扁喔!”
“難不成,你想讓女孩子為你埋單?”唐時答得理直氣壯,我的眼眶卻迅速不爭氣地紅了。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紳士風度?你要付應該全部付嘛!”柯佳樂説着就要掏錢,卻被我和詩施攔住了。
“不用了,佳樂!”我擠出一抹微笑,掏出五十五塊錢,在眼淚沒掉下來之前,含糊不清地説了聲再見,就拖着詩施一起往教堂門口走去。
“他好像,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我看着遠處還坐在原位上,似乎在爭執的兩個人,語氣中有着掩不住的落寞。
“他好像並不太在意你,但你太在意他了。”詩施低低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説:“我還是覺得,韓錦鵬更適合你。”
我搖了搖頭,雙耳自動將她後面那句話消音。
車子準時到了,老何一邊跟我們打招呼,一邊幫我們拉開車門。
上車前的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他向這邊望來的視線,但是當我向那個方向望去時,卻只是看到他冰冷的背影。
今天的車裏特別安靜,往日詩施上車之後都會跟我喋喋不休地説着學校裏的事。可是這次居然從上車後就一直沒有説話,連老何都察覺出不對勁,偷偷地從內視鏡向我們看了幾眼。
“詩施,你為什麼都不説話?”我忍不住打破沉默,輕聲問道。
詩施看了我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小歌,我們是好朋友對不對?”
“當然!從中學時代開始,我就只有你這一個朋友。”説起這些,我還真是覺得自己很幸運。家裏沒有什麼兄弟姐妹,以前我身邊雖然不少玩伴,但是真正説得上話的卻少得可憐。可是從初中時代開始,便認識了詩施……
“那我們之間應該是不會有任何秘密的,對不對?”詩施一反常態的異常嚴肅。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等她説出下文。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唐時了?”
見她這麼認真,我也有些緊張起來:“詩施,你知道,我今天也才剛見他第二面。我不能確定,這樣是不是就是喜歡他。可是……你知道嗎?他對我而言,真的是特別的。”
“特別的不把你放在眼裏是嗎?”詩施挑了挑眉,單刀直入,坦率得有些尖鋭。
我堅決地搖頭:“不是這樣的。詩施,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應該知道的。事實上連我自己也説不準對他是什麼感覺。但是我現在的確像你説的那樣,很在乎他對我的態度。我想,我真的有點喜歡他。可是,可是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就是愛。”
“那韓錦鵬呢?你不愛他了嗎?”
“錦鵬?”我皺了皺眉,“我和錦鵬只是好朋友,一直都是。你也知道,我們幾乎算是青梅竹馬。我跟他無話不談,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以後就一定要嫁給他啊!”
“可是他很喜歡你,不是嗎?”
我一愣,詩施説的沒錯,錦鵬對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之所以一直任由這種感情繼續下去,很大程度上是我的自私在作祟。
畢竟,沒有人不想有個人對自己好,況且我也很在乎錦鵬這個好朋友。不捅破那層窗户紙,很大程度上是怕會因此而失去他,所以一直裝傻充愣。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個唐時的話,至少要跟韓錦鵬説清楚。別到最後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和唐時在一起了,才告訴他,那樣他會很難過的。而且……大家會覺得你一心二用,很不誠實。你懂我的意思嗎?”
見我不説話,詩施又接着説:“説明白些就是,你要知道,現在在大家的眼中,你現在和韓錦鵬是一對,你們同進同出,門當户對,而且韓錦鵬是惟一跟你接近的男生,不是嗎?就算你不顧忌韓錦鵬的感受,至少,如果你真的喜歡上唐時,你總該不希望他認為你腳踏兩隻船吧!”
我沉默着,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着小豬抱枕上的尾巴,詩施説的話很有道理。事實上,這件事也的的確確是早就應該這麼做了。
“你不會生氣了吧?”詩施見我這麼久都不做聲,以為我是生氣了,一臉緊張地探過頭來。
我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臉:“什麼生氣?原來我在你眼中這麼小氣嗎?我謝你都來不及呢!”
見我沒事,她這才鬆了口氣,再望向窗外,頓時尖叫:“哇,老何,怎麼過了我家你都不説話?”
老何一本正經:“我看您跟小姐在討論這麼嚴肅的問題,不敢打擾你們。我想,小姐一定很樂意請你去家裏吃飯。”
我撲噗一聲笑得樂不可支:“就是就是,知我者,老何也!你就賞個臉,去我們家吃頓便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