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你就想得美吧你!你這樣的白痴,虛有其表,鐵石心腸,不知情為何物的冷血大混蛋,我才懶得跟你牽什麼紅線搭什麼橋呢!我告訴你,楚歌現在就在機場,再過十分鐘飛機就要起飛了。你以後就算是想見她也只能在夢裏見了!”
“不是明天嗎?”唐時臉色一變,眉梢的血管忽然有些暴起。
“改期了不行啊?這種傷心地,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這也就是她,換成是我,我早就走了。還能忍了這半個月。每天在學校裏跟你這種沒感情的冷血動物擦肩而過,還要忍受你天天故作深沉地擺出個撲克臉來對她。”
柯佳樂在一旁,猛眨眼睛,拉了拉何詩施的袖子:“喂!……”
“你別拉我!我忍他很久了。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小歌有哪裏不好啊?人又漂亮又沒架子,還善良單純得一塌糊塗。可是自打見到你之後呢,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為了你挨父母的罵也就算了,還被你傷得要背井離鄉去到美國。……”
“你説得沒錯,我根本就給不了她幸福,現在只是相愛就讓她這麼痛苦,到了以後……”
“相愛?”柯佳樂喃喃地重複着,一副逮到話柄的樣子。
何詩施卻依然在火頭上:“你去死吧!什麼相愛!你現在有跟她相愛嗎?你有告訴她你愛她嗎?你除了一次一次地扔下她一個人跑掉之外,你還對她做過什麼?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大渾球,我鄙視你,你不是男人……”
“我告訴你,小歌走了之後,你別想再見到她,等以後你被人嫌棄,人見人厭了的時候,再回過頭看看她嫁了個比你帥一萬倍的美國男人,抱一個藍眼睛黃頭髮的混血兒回來,你就對着牆壁痛哭流涕去吧!然後再讓柯佳樂送你把槍,你自殺去吧!你……”
“各位乘客請注意,K521次列車將在一分鐘後發車,請各位沒有上車的乘客儘快上車,並請送友的朋友們抓緊時間下車!各位乘客……”
“你別以為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有多偉大,什麼為她好,什麼怕她吃苦,我呸!全都是藉口!説到底,你就是自卑感作祟,你有本事,你怎麼不會為自己定個目標,如果真喜歡她,就為她好好努力……”
唐時的臉色緩緩地變白,忽然用力推開何詩施,整個人像離弦的箭似的,彈了出去,迅速跳下車往前狂奔。
四號車廂裏,一片死寂!
“呃,他……他下車了?”
“看起來似乎是!”柯佳樂附和着,看着那個身影向站外奔去。
“那個……他去機場?”
“我想,應該是!”
“但是,機場好像,是沒有人的吧!”
“機場有人,不過不會有他要找的人!”
“那,楚歌她……”
“何詩施同學,我很嚴肅地告訴你,你把事情搞砸了!”
“你為什麼不攔住他?”
“我怎麼可能攔得住他?他從你身邊跑過去的耶!”
“那你為什麼不勸勸他?”
“喂,則才好像是你一直在激他吧!”
“那你不會叫我不要説了?”
“我有拉你的袖子耶!”柯佳樂鬱悶地低下頭,為什麼在她面前,自己好像總是有理都會變成沒理的?
還有沒有天理啊!
詩施這傢伙不會是掉廁所裏吧!要不然怎麼會這麼久都不出來?
我百無聊賴地雙手托腮,望向窗外,卻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面前奔過。
是他?
我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旋即跳起來,推開車窗,幾乎是下意識地喊道:“唐時!”
唐時向前狂奔的腳步忽然停住,與此同時,一號車廂那邊傳來一聲悠長的轟鳴:“嗚!”
他難以置信地望着我,低低的,像是在叫我的名字。
理智緩緩地迴歸到大腦,上火車前,詩施的奇怪舉止,還有莫名其妙地失蹤這麼久……
是了,一定是她在替我不甘,所以,在我臨走之前還要安排我和唐時再見一面。卻不知道,他仍是這樣決絕。在聽説我在車上之後,仍是要這樣逃也似的離開。而我居然笨到還叫住他,讓氣氛變得這麼尷尬。我昨晚甚至還在想,至少那天的談話會給我們彼此留下一個稍好一點的印象,至少也是個完整的句號。
火車開動,唐時站在原地,我看着他在我的視線裏一點一點地倒退。又是傷心又是苦澀,身子探出車窗,用力地對他叫道:“你走吧,好好保重自己,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我説完就迅速把身子縮了回來,那次在家裏對他説了那麼多之後,我就暗暗發過誓,絕對不會再在他面前流淚了。
火車越開越遠,已經看不到火車站範圍的低牆,入目都是略有些枯黃的樹木和枯草。我起身往後面的車廂跑,卻剛好碰到往這邊奔來的詩施和柯佳樂。
“你……”詩施看到我,顯然有些慌了神,平日的牙尖嘴利也不見了蹤影,反而一臉心虛地望向柯佳樂。
柯佳樂就差沒在臉上寫“可憐的楚歌”幾個字了,一副要替我哭出來的樣子,“楚歌,都是我們不好,其實我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
“沒事了!”我淡淡地開口,滿心的苦澀在肚子裏翻騰,卻不敢流露出半分,“不關你們的事,我全都知道了!你們也是為我好嘛!我去洗手間,你們去那邊吃東西,我一會兒就出來!”
詩施臉色有點難看:“小歌,其實都怨我,是我把他給嚇跑的。我不該……”
“夠了!”我捂住耳朵,“我不想聽了!”
“他其實還是很在乎你的……”
“詩施,求你!”我無力地望着她,第一次在詩施面前這樣大聲説話,“我不想聽了!”
“算了算了,我們不説了,你不想聽我們就不説了。我們在前面等你啊!我昨晚特意買了地圖,劃出了幾個好玩的景點,你快點回來喔!”柯佳樂一邊説,一邊拖着詩施往座位上走。
我轉過身,衝進洗手間,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掬起一捧水,卻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兩滴眼淚掉進手心裏,混着這些水,從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滲出去,最終還是忍不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終於號啕大哭起來。
等我回到座位上去的時候,柯佳樂和詩施都一臉小心翼翼的神情望着我。
“那個,楚歌啊,你要不要吃什麼?薯片好不好?還是喝點什麼?”
“不用了,佳樂!”我擠出一個微笑,把視線轉向車窗外。
詩施和柯佳樂小聲地嘀咕着什麼,兩個人的手不時地推來搡去,詩施更是時不時緊張兮兮地望我一眼,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
“你看你,幹嘛這樣看着我?又沒欠我錢。”我強打精神,不忍心他們這麼苦心安排的一場“散心”,因為我的情緒而變得冰冷。
“你老老實實啊,你是不是很氣我?要不然,現在肯定很討厭我多管閒事,對不對?”詩施一副要嚴刑逼供的樣子,鼻子一翕一翕的,神情倒是很認真。
“是有點覺得你在多管閒事,不過可沒有因為這個就要嫌棄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
柯佳樂一聽,立馬感動地點頭:“我就説嘛,她不可能生我們的氣嘛!我喜歡她一年多可不是白喜歡的。楚歌,我當初一眼就看出,你跟別的女孩子是不一樣的。那些家裏沒錢的,都一個個跩得不知天高地厚,反而是你,人長得漂亮,家裏又有錢,還這麼和氣……”
“得了得了,知道你對小歌不懷好意很久了,不用隔三岔五地就表白一下,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狼子野心似的。”詩施説,酸溜溜地挖苦道。
我看着他們這個樣子,良久沒説話。
“幹嘛這樣看着我們?我臉上有東西嗎?”柯佳樂不自然地轉頭問詩施,“我臉上有什麼嗎?”
“誰知道,眼屎鼻屎吧!”詩施一副我懶得答理你的樣子。
“你們倆老實交待,是什麼時候喜歡對方的?”我冷不丁地開門見山,不給他們半點思考的機會。
詩施誇張地跳起來:“什麼?”
“我喜歡她?”柯佳樂一副受打擊的樣子,難以置信地把手指向詩施。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很矬嗎?喜歡我很沒面子啊?”詩施怒吼道,標準的母老虎架勢。
柯佳樂連連擺手:“女俠饒命,打死我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女俠你英明神武,我望而生畏,哪敢對你有半點冒犯的想法啊。”
詩施聞言,眸光一陣閃爍,旋即從座位上坐了下來,一副“這還差不多”的樣子,但是卻沒有開口。
柯佳樂顯然以為詩施是生氣了,連忙又堆起一臉笑意:“其實你雖然沒有楚歌漂亮,不過看久了,你還是很可愛的。你們倆走的是不同路線。”
“哼!”詩施冷哼一聲,一點都不買賬,“那當然,我走的是醜女路線,小歌那可是麗質天生,怎麼能同日而語?你們男孩子一個個的就知道以貌取人,沒深度兼沒文化,還沒品位沒內涵,總之,天下的烏鴉都是黑的,所以天下的男人都是壞的。”
“喂,你怎麼可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我可是很有誠意的耶……”
看他們這個樣子,我心裏又欣慰又難過。柯佳樂其實人真的不錯,以後寫信給詩施的時候,可以勸勸她,要好好把握。
至於我,至於唐時,一切,就只能交給天意了。
“真沒想到,這裏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尖頂教堂!”柯佳樂站在芳草鎮最大的一座尖頂教堂門前,驚歎道。
“嗯,的確是很漂亮!不過……”我頓了頓,嘆了口氣,“跟我想象中的芳草鎮還是有些差別的。”
“不會吧!這樣你還不滿足?”詩施小聲嘀咕道。
我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記得,初中時我看到的報紙上的芳草鎮,很原始,很乾淨,這座教堂聽説是前年才建起來的,還用了仿盧浮宮的透明頂棚。聽説,是花了不少錢來打造,以藉此吸引遊人的。”
“難怪這一路上走過來,你都一直沒怎麼説話!我還以為你是為唐……呦!”柯佳樂慘叫一聲,捧着被詩施踩過的右腳,痛得呲牙咧嘴。
我嘆了口氣:“其實,如果我是遊客的話,我也未必會喜歡這裏。看得出來,這小華梵的稱號也來得很不容易,但是如果他們只是維持原來的舊貌,我可能會更喜歡些!”
詩施點頭:“也有道理!況且我們華梵會出名,也不是花錢打造出來的。主要還是有天使占卜師們的神秘噱頭……”
我心頭一凜,拿出那張塔羅牌,我想起那次我和唐時在教堂遇到的那個白衣男子,他拿着塔羅牌,而且兩次對我説出些那麼神秘,卻又暗藏玄機的話,他,應該也是個占卜師吧!只是他説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如果真的可信的話,那個女孩子,應該不是我吧!
我嘆了口氣,見詩施和柯佳樂都往教堂裏面衝進去,我卻絲毫沒有要進去看的意思。索性一個人信步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芳草鎮其實真的只是個小鎮,人口不密集,雖然有心旅遊業發展,但是比起華梵還是相去甚遠。
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前面的紅綠燈,還有身邊走過的人,又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被所有人遺棄的孩子似的。
“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吧!”一個拄着枴杖的阿婆笑呵呵地望着我,大概是看出我的神色有些異樣,很是熱情地打着招呼,“是不是迷路了?你想去哪裏?”
“啊?”我錯愕地望着她,不知要如何應對,猶豫了幾秒鐘後搖了搖頭,“我只是發發呆而已。沒有迷路,謝謝阿婆!”
“你是外鄉人對吧!我告訴你啊,鎮上這些樓房啊教堂啊,都沒什麼好看的。你去我們家後園,我們後園是個大湖,湖邊又有很漂亮的草地,那裏才好看的。我媳婦手藝又好,你再在我們家吃頓家常小飯,保管你滿意的!”阿婆説着,伸出皺得跟橘皮似的老手,一把就握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拽着,好像生怕我跑掉似的。
我一時之間也沒了注意,當然也沒留心到她話裏“招攬生意”的意思。滿心以為只是個好客的阿婆邀我去她家玩。
走了幾分鐘,她右手一抬:“喏,就是這家了!”
“家鄉雞?”我看着那個用紅漆寫的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差點沒暈過去。
“是啊,我媳婦手藝很好的,你就嚐嚐吧!一點都不貴,而且你可以在後園玩,我們不收入場費的。”阿婆臉上寫滿了企盼,我看着那間大概二十來個平方,絕不算大的大概可以稱之為飯店的小店。再看了看身上一身洗得掉了色的長褂,抿嘴微笑着點了點頭。
“這麼説你答應了?太好了,太好了!”阿婆搗着枴杖,邁着小碎步,臉上因為笑容堆起一層層的褶皺,興奮地對着裏面喊:“春芳啊,春芳,有客人了,我找到客人了!”
“媽!”裏面跑出來一個繫着花圍裙的少婦,頭髮隨意挽了個馬尾,濕淋淋的雙手在圍裙上拭了拭,“媽,我不是説了嗎?外面風大,車又多……”
“我找到客人了,春芳,有生意了,有生意了!”
“阿姨好!”我上前微微點了點頭,“婆婆説,你的手藝很好,我正好餓了,就在你們這吃飯好了。有什麼好吃的菜,挑你拿手的做個三四個,我還有兩個朋友,待會兒一起來!”
“啊?”少婦愣了愣,臉上迅速湧上高興的紅潮,“好嘞好嘞,你隨便坐坐,桌上有茶,剛泡好的桂花茶,香着呢!我這就殺雞去!”説着就往屋內的一個小廚房跑去。
門廳冷清,幾乎是沒有裝修的樣子,也難怪沒有客人了。不過裏面倒是收拾得很乾淨,看起來倒也窗明几淨。
我拿起青瓷茶壺,倒出來的茶水微黃髮亮,順着白煙冒起來的香味的確是甘醇的桂花香,沁人心脾的撲面而來……
“姑娘,我就不招呼你了,你坐着等等,要是等得不耐煩了,就到後園坐。那裏是真的很漂亮的。”婆婆説着,捋起袖子也進去幫忙了。
我點了點頭,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震響。
“喂?小歌嗎?”
“詩施啊,我……”
“你跑到哪裏去了?一個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你的人了,嚇死我們了!”
“我只是隨便走了走,對了,我找到家飯館,你們也過來吧,中午就在這裏吃好了……”
“你還有心情吃飯?那個……呃……”詩施的話好像忽然被打斷,過了幾秒鐘後,就急衝衝地問,“你説你到底在哪吧!我們過去找你!”
“沿着去教堂的路,過了紅綠燈路口直接往右拐,就可以看到一個大湖,我就在湖邊的一個小飯館裏,有點偏僻,但很好找的。”
“好吧,先掛了,你在那兒千萬別走了喔!”詩施不等我説話,就把電話給掛上了。我看着話筒,無奈地聳了聳肩,放好手機,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