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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武林盟主

    第二天天剛亮,院子裏就鬧哄哄的成了一片,練武之人習慣早起,這時紛紛在井邊排隊打水洗漱,熟悉的、不熟悉的,見面難免打招呼客套幾句。

    日上不到三竿,比武場已經坐滿了人,只待慕容松濤及各派掌門一到現場,比武便又開始了,當先上擂台的是前天的獲勝者,峨嵋弟子孫宏亮。

    “請各位江湖朋友不吝賜教。”擂台之上,孫宏亮報腕當胸,目光注視台下。

    “在下……”一個穿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飛身上台,剛剛説了兩個字,聲音就生生被人羣之外,一陣笑聲壓了下去。那笑聲不同於一般男聲的粗礦,可也不全是女子的柔婉,而是介於兩者之間,非陰非陽的怪異着,滿場盤桓,聽到耳中,只覺得尖鋭突兀到讓人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比武之地,閒人請勿擾。”孫宏亮眉頭一皺,他雖然站在高處,卻沒有判斷出聲音的來路,心被那古怪的笑聲一激,只覺得異常的煩躁,一句話便脱口而出。

    “什麼東西,也敢如此猖狂。”先前的笑聲一頓,説到“狂”字時,擂台之上的孫宏亮腳步一晃,居然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人也跟着一頭栽倒,待旁人搶上擂台扶時,才發現,他居然已經筋脈盡斷,氣絕身亡。

    台下上千雙眼睛,沒有人看到人影,自然也沒有人看到取了孫宏亮性命的究竟是哪一個招式,一時你看我,我看你,滿臉驚訝,因為孫宏亮倒地而引起的一陣紛亂居然迅速歸於寂靜,無人説話,每個人都緊張的握住兵器,注目四周。

    莫西北一直站在慕容松濤身旁,此時,卻見慕容松濤非常鎮靜的起身,一躍上台,盯着院門的方向道:“不知哪位朋友到了,老朽有失遠迎,就請現身一見吧。”

    “哈哈……”院外有人大笑,”既然慕容盟主邀請咱家進來,那,恭敬不如從命了。”話音落地,院門便連着一段圍牆轟然四散紛飛,磚頭瓦礫射向人羣,躲閃不及的各派中人,雖然沒有受傷,卻也鬧個灰頭土臉。

    待得塵埃落定,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也驟然止在外面,莫西北放眼一看,外面來的人足有兩三千,翻飛的旌旗上,居然是錦衣衞和御林軍的旗號。

    “聖旨下,慕容松濤,慕容盟主,您接旨吧。”走在前列的軍士嗖的閃到兩旁,一個身穿大紅描金雲紋錦緞圓領長袍,頭戴軟腳幞頭,面白無鬚,四十歲上下的太監手捧明黃聖旨,打馬自人羣中閃出,聽聲音,正是方才大笑之人。

    “老朽身在草莽,粗人一個,不知道皇上因何會下聖旨給俺這一介草民呢?”慕容松濤跳下擂台,迎上前幾步,卻並不跪拜。

    “慕容盟主太自謙了,您過去雖然沒受朝廷的冊封,但是您統領武林多年,威名遠播,陛下對您可是十分嚮往推崇的,只是無緣一見,今回聽聞您舉辦武林大會,這不,特意打發咱家來,一來是問候您一聲,二來,也想慕容盟主能為朝廷舉薦些賢才,只不知,陛下的心意,慕容盟主能不能接受呀?”那太監微微一笑,一手仍高舉着聖旨,一邊和聲細語,説話間,眼睛早就將全場眾人打量了個遍。

    莫西北匆忙將頭微微一側,只覺得那太監的目光自自己面前掠過後,似乎若有意若無意的又飛快的挪了回來,在她的身上停了又停。

    “慕容松濤,廠督遠道而來,手執聖旨,你還不跪接,是預備抗旨嗎?”見慕容松濤半晌沒有出聲,那太監身邊一騎馬上,一個一身金黃官服的中年漢子忍不住開口了,莫西北隱於人羣中,聽得有人低低的説了聲,“竟然是他。”

    莫西北不知道,這“竟然是他”指的是誰,她只知道,這普天之下,如今被稱為廠督的,除了如今宮內炙手可熱的提督東廠、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外,是再沒有別人了。只是,想不到,一個太監,竟然也有如斯的身手,能在百丈之外震碎圍牆,甚至殺人於無形。

    其實“廠督”兩個字一出,在場眾人中,倒有大半立時面露驚懼之色,黃錦既然來了,他手下的六萬緹騎怕也是跟來了大半,這些年東廠緹騎四出,廣設刑獄,大到官員們的一舉一動、一些重要衙門的文件,小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鹽的瑣事,無不在他們的監控之下,而緹騎另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緝捕人犯,緹騎中人,也是大半來自江湖,武功出眾,圍捕時攻防嚴密,出手狠辣,盯準目標,不死不休。今天在場的人中,不少都是綠林大盜,都在緹騎的黑名單裏,此時怎能不覺得心驚?

    “眾位,咱家今次來,純粹是奉了聖旨來觀看武林大會,也為朝廷招攬人才,諸位過往做了什麼,今次看在慕容盟主的面子上咱家就暫且拋開,武林大會一日不結束,緹騎絕對不為難諸位,所以,都少安毋躁吧。”黃錦微微抬手,示意方才説話之人退後,只微笑着盯住慕容松濤,停了會便問,“慕容盟主,你總得給咱家放個話在這裏吧。”

    “草民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慕容松濤的手微微握緊成拳狀,然後飛快的鬆開,撩衣跪倒在塵埃中。

    “吾皇萬歲、萬萬歲。”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向那無上的皇權膜拜。

    皇上的聖旨很簡單,就是命黃錦來觀看武林大會,併為朝廷選拔合適的人選,充實到錦衣衞或是江南防務中。聽起來非常冠冕堂皇,只是,沒有人不明白,這其實是朝廷將觸角伸向武林的一個信號。

    慕容松濤請了黃錦上座後,比武重新開始,因為孫宏亮已死,先前的擂台格局便被打破,一切又近乎重新開始,只是於前日人人躍躍欲試的場景不同,如今,上場的人寥寥無幾,比試也沒有什麼能吸引人目光的亮點。

    莫西北仍舊站在慕容松濤身後,此時,黃錦對擂台百無聊賴,便將注意力投到了她的身上,經常側頭過來,一眼一眼的看她。

    對此,莫西北沉默以對,眼觀鼻、鼻觀心,任由他人目光如何充滿疑惑,只是不理。

    午飯過後,黃錦忽然道:“咱家久不在江湖走動,可也聽説過一句長江後浪推前浪的俗語,如今怎麼瞧着擂台上的年輕人都不大肯盡力施展呢?不如這樣好了,反正是比武爭雄,不如由咱家來個拋磚引玉,也推舉個人上台,你們互相切磋切磋也好。”一邊説,一邊轉頭看向自己帶來的人,“慕公子,你也坐了整個上午了,不如下場活動活動。”

    “廠督有命,豈敢不從。”人羣中,有人施施然起身,墨玉色的長髮伴着腳下的步子輕輕在空中甩出搖曳的姿態,同樣墨色的長衫,在一片金黃中走來,彷彿一道利刃,將一片金葉子整齊的切割成兩塊。莫西北沒有看到這個人的容貌,因為一塊在陽光下閃爍奪目銀光的金屬面具,完整的將來人的面貌覆蓋其下,外露的一雙眼睛,眼波平靜無痕,猶如盛夏日子裏的莫愁湖,上一刻沉寂無害,下一刻,也可能伴着一片烏雲,驟起無邊風浪。

    “廠督,刀劍無眼,在下懇請您同慕容盟主做個見證,出手之後,大家各安天命。”慕公子卻沒有馬上登擂台,反而是停在了看台之前,揚聲提議。

    “慕公子,今次比武講究的是點到為止。”慕容松濤一皺眉頭,立刻反駁。

    “誒,咱家看,慕公子説的不錯,比武之時,大家本來就該各佔所長,只惦記着刀劍無眼,怕失手傷了對方,如此不免畏首畏尾,不能顯露真實的本領,如此,還比什麼武呢?”黃錦點頭,攔住了慕容松濤後面的話,直接道,“就如慕公子所説,開始吧。”

    不再維持點到即止規則的擂台,很快就成為了一個殺戮的場所。

    第一個迎戰那位慕公子的,是崆峒弟子李華之,擂台之上,他的一對判官筆滿場飛舞,筆筆不離慕公子周身的要穴,慕公子卻一味躲閃,並不還招,直到七十二路判官筆招式堪堪走完,才猝然從筆影中伸手出去,“咔嚓”一聲脆響,李華之的右腕被他握住,輕輕一下,捏得粉碎。

    莫西北覺得,自己無法形容這位慕公子的身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華麗花哨的招式,但是他每一次出手,必然是殺招,而每一次的殺招,也絕對是攻擊人最為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他真正傷人、殺人,只需要一招,一招足矣,這樣的人,莫西北揣度,如果擂台上是自己,最後也難免受傷的收場,只是東廠請到這樣的人,派出這樣的人來插手江湖,未免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一個下午比試的結果,慕公子連勝十場。

    “今日天色已晚,廠督遠道而來,不如早點休息,比試不急在這一日的。”慕容松濤臉色雖然沒變,但是一直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青筋卻暴起很高,在慕公子勝了第十場後,匆匆站出來阻攔。

    “如此,也好。”黃錦並沒有反駁,只是輕輕舉起自己的雙手,對着夕陽,看了又看。那種感覺……莫西北想,黃錦應該是非常的懂得自我欣賞自己那雙白胖、皮膚卻不顯鬆弛的雙手,如果自己這次出門能準備再細緻些,或者自己的大船沒有炸成碎片,那麼,自己按照現代配方,以古代工藝製作的玫瑰保濕滋潤手霜是不是可以用很好的價格推銷給他。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莫西北的目光,黃錦起身時忽然説道,“終究是歲月不饒人,有些東西怎麼仔細保管都沒有用,該放手時,放手也就省事了。”

    莫西北對這樣的話不以為然,一旁的慕容松濤,面色卻是微微一變。

    這天傍晚,慕容松濤在宅子內擺下酒宴,説是給黃錦接風,菜式精緻,陪客的人卻心不在焉。

    黃錦只帶了下午上擂台的慕公子,並兩個錦衣衞將領及一個近身服侍的小太監赴宴,而這次他帶來的人馬,除了下午莫西北他們看到的幾百錦衣衞、御林軍外,還有六千緹騎,全部紮營在慕容府外,名曰不騷擾百姓,實則,那營寨的陣型,已經是將慕容府重重包圍在了其中了。

    “廠督遠道而來,慕容松濤無以為敬,只有薄酒素菜,萬望廠督不要嫌棄。”菜上齊整,慕容松濤起身斟酒,他縱橫江湖幾十年,一直是別人恭敬他,如此卑躬屈膝,還是第一次,冷眼瞧着黃錦唇邊浮現的冷笑,他暗自冷哼一聲,這次六大派這次幾乎盡出精英赴會,眼下都被困在這裏,一旦出了意外,江湖可救從此就翻天覆地了。

    “咱家聽説,莫公子在江南很有幾樁好生意,不想,你這樣年紀輕輕,還有一身驚人的本事,不知道莫公子是什麼地方的人呢?”席上,黃錦不大理會慕容松濤,反而在嚐了幾樣小菜後,忽然把話鋒轉到了莫西北身上。

    此時莫西北也在席上,正與慕公子對面,黃錦問話時,她正牢牢的盯着對方的筷子,想看看,這樣的金屬面具雖然留出了口鼻的位置,只是這樣小的一個洞,要怎麼滿足一個人吃飯的原始需求。

    “北兒,問你是什麼地方人。”見莫西北對黃錦的話理也不理,慕容松濤忙在腳下輕輕踢了過去。

    “回廠督,在下自幼漂泊,早忘記了故鄉的位置,哎,是在是有愧於祖宗呀。”莫西北一臉誠惶誠恐的回答。

    “哦?這樣呀,可惜了,咱家聽公子説話時略帶漢中方言,還只道遇上了故鄉人呢。”黃錦語氣頗為遺憾。

    “廠督原來是漢中人呀。”莫西北一笑,面上的神情平淡,似乎對此毫無興趣不過是為了湊個趣般的應承,心裏卻波瀾翻騰,興王府就在漢中,她拜師學藝也在漢中,口音這些年在山温水軟的江南飽受薰陶之後,已經有了很大變化,至少,這些年她見過的人,還很少有人在她一開口時,就道出她的故鄉。

    “其實咱家也不是生在漢中的,不過為了服侍當今皇上,曾經在當年的藩邸住過十數年,漢中是好地方,莫公子將來不妨去走走。”黃錦一笑,落在他人眼中的是如今全傾朝野的東廠廠督對莫西北青眼有加。

    這個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無趣,莫西北懊惱的發現,即使是自己最近最喜歡的洛陽燕菜,吃起來也全不是滋味,而同黃錦一起來的那位慕公子的表現更加乾脆,從始至中,筷子都沒有動一下,自然酒和茶水也統統不粘。

    好容易靠到酒席結束,她飛也似的回房,推開房門,看見楚俊風正留在房間裏靜坐練功,莫西北也沒有覺得特別奇怪,楚俊風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會審時度勢,衡量輕重,眼下的情況,與其無謂的爭吵,還不如安靜下來,想想自己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然,很多事情,並不是光靠想就能明白的,所以,莫西北在屋子裏慢慢的踱了兩圈,希望能引起某人的注意,可惜,從她進來到現在,楚俊風都是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態,就這麼坐着,一動不動。

    “楚兄?”莫西北只得叫他。

    “……”楚俊風仿若未聞。

    “楚大哥?”莫西北再接再厲。

    “……”楚俊風仍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我懷疑你擺着練功的姿勢睡懶覺,喂,你是不是睡着了?”莫西北蹲在楚俊風對面,見他仍無反應,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探向他的鼻端。

    沒有呼吸,竟然沒有呼吸……莫西北驚得幾乎跳起來,反射般的伸手去切楚俊風的脈門,只是手還沒有真正碰到楚俊風的手,便被緊緊握住,不給她反應的時間,楚俊風已經猛然睜開眼睛,清亮的眸光裏,閃爍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你很擔心我嗎?”楚俊風問得天真無害。

    “是呀,我很擔心你怎麼沒死掉。”莫西北憤憤的甩手,卻掙不脱那箍在手腕上的別人的手。

    “口是心非,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楚俊風一笑,在莫西北另一隻手橫掃過來的瞬間,放開自己的手,身子退開丈許,”你是不是想問我什麼,説吧,趁我現在心情不錯,也許能幫你解答一些。”

    “你説的,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來河南府?”莫西北一掌落空,也不再發招,只是借勢跳到牀上,盤膝坐好。

    “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當然,還有,成為武林第一人。”楚俊風出乎意料的沒有再如前幾次般的亂以他語,閃躲莫西北的問話,反而是坐在椅上,回答得非常坦誠。

    “那,其他江湖中人又為了什麼而來,慕容松濤的請帖上明明沒有寫他為了什麼事情邀請大家來,我叫人打聽,都説了慕容松濤要選女婿,按説這樣的事情,不會吸引這麼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都來,後來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就想,這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緣故,是什麼呢?”莫西北問。

    “你少在江湖走動,很多江湖秘聞,不知道也不奇怪。”楚俊風皺了會眉頭,“其實我也不能肯定他們究竟是為什麼事情而來的,但是今天東廠的人也摻和進來了,我想,很可能是為了同一件事情。”

    “能讓江湖和朝廷都感興趣的事情,有趣了,難道是什麼先人遺留下的寶藏?如今,藏寶地圖重現人間了,所以引得四方人馬都伺機而動?”莫西北半真半假的試探楚俊風。

    “怎麼,莫兄原來也聽説過嗎?”楚俊風臉上反而倒平靜下了許多,眼神略有玩味,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桌面,“越是俗套的江湖傳聞,就越是能夠吸引人,確實是有人放言,一批前朝遺留下的鉅額寶藏,開啓寶藏的鑰匙重現人間,而且,就在當今的武林盟主手中。”

    “是有夠俗套,是不是寶藏裏面,還有什麼武功秘籍,學了可以稱霸天下那種。”莫西北隨口説了一句。

    “方才慕容盟主叫你去,原來已經把這些同你説了。”楚俊風一笑,攤開手道,“原本還想偽裝一回博學多才,不想被人搶先了。”

    “真的有武功秘籍?”這會兒反而是莫西北吃驚不小。

    “你不都聽説了。”楚俊風疑惑的看向莫西北。

    “哈……我不過是隨便推想的,沒想到居然是真的。”莫西北眼前飛速閃過她有一天誤進慕容松濤書房時,他正包裹着的刀狀物體,以及初識慕容連雲時,連雲無意中説起的一句話,她説“因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還要舉行武林大會,我不想嫁給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可是爹平時什麼事情都聽我的,就是這件,無論我怎麼哭,怎麼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着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語。”難道,那把刀是鑰匙?

    “莫兄,你想到什麼了嗎?”楚俊風卻沒有放過莫西北的每一個表情,此時,也不失時機的問了一句。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莫西北一瞬失神後,忽然笑了起來,迎向楚俊風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了從前在書上看到的這句至理名言,再看今天的情況,古人果然是不騙人的。”

    “聖人的話確實沒有騙人,只是愚弄人罷了,”楚俊風給自己倒了杯清水,不喝,只是輾轉在手間擺弄,“鳥不吃食會餓死,人沒有錢,最後還不是死,窮死、餓死、病死……既然怎樣都是要死的,為什麼不去盡力拼一回呢。”

    “所以,就有這麼多人,明知道會死也要來試試,只是,真有寶藏嗎,鑰匙又是什麼樣的,要是到了最後,連寶藏是不是真有都弄不清楚就胡亂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枉。”莫西北愛錢,這世上她最愛的只有錢而已,只是,世上寶藏的傳説十之八九都是騙人的,與其相信這種東西,還不如回去翻翻她默畫下的地圖,看看還有什麼地方有金礦或是什麼有價值的稀有金屬礦可以小小的開採一下。

    “應該是真的。”楚俊風回答的聲音很小,但是,卻很肯定。

    “你又知道。”莫西北不以為然。

    “我知道。”楚俊風略有失神,卻非常堅定的説,“這批寶藏,確實是真的存在的。”

    “所以呢?”莫西北難得看見楚俊風有失神的時候,忍不住逗他道:“所以你是不是準備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鑰匙,然後找到寶藏。”

    “我只想拿到鑰匙。”楚俊風卻説,“我對錢沒有你那麼熱衷,我只想拿到鑰匙。”見莫西北非常不解,卻也不肯再説,只是説:“我們把話題扯遠了,你問過我了,公平點,是不是也該換我問個問題。”

    “哦,我覺得你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如你別做俠客了,偽裝自己大仁大義多累呀,你乾脆做個奸商好了,像我一樣,想盡辦法把錢從別人口袋裏騙出來,還要人家心甘情願的求你收下這些錢。”莫西北打岔。

    “聽説黃錦來赴宴的時候,帶了白天那位慕公子同去,看出什麼門道了嗎?”楚俊風根本不理莫西北的話,徑自問。

    “很謹慎,不發一言,不吃不喝,呼吸聲很輕,不大看別人,我覺得他的功夫,應該是屬於那種給人存在感並不強烈的種類,大概是類似東瀛的忍術之類的武功,但是他本人給人的感覺正好相反,儘管他不吃不動,不出聲甚至連正眼看人也不,但是卻沒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甚至,讓人本能的生出畏懼。”莫西北不自覺的開始在腦海裏描摹那位慕公子留下的全部影像,卻發現,自己也只能用如此含糊的語言,去描述這樣一個人。

    “東廠的面子不小,居然連這樣的人物也能請到。”楚俊風卻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笑對莫西北説:“莫兄,你有一句話説得很對,這回,我很可能兩手空空的離開。”

    “你知道那個姓慕的來歷,”莫西北來了興致,微微探頭過去,嬉笑着感慨到:“怎麼,看來你不僅知道他的來歷,還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這會美人和武林盟主一樣也撈不到,後悔了吧。”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贏他確實很困難,不過他贏我也未必就容易,所以,是不是對手,這個還要比過之後再説,”楚俊風笑得張狂,卻在説下一句時盯住了莫西北的眼睛,輕輕的道:“至於美人嗎,也許,我還是很有機會的。”

    莫西北被楚俊風看得有幾分微微的窘,只得忙接過話頭,“東廠這次也算傾巢而出,他們代表朝廷,居然也對這種傳説有興趣。”

    “東廠表面上是控制在黃錦手中,可誰不知道今上雖然年紀輕輕,卻城府深沉,大權牢牢在握,東廠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他富有四海,倒未必對傳説寶藏裏的金銀感興趣,但是,從秦漢而來歷代相傳,自靖康之變宋室大亂,算來已經遺失了幾百年的傳過玉璽,只怕是個帝王,都不會放過。”楚俊風説,“這個傳説中的寶藏,是當年元朝被滅後,漢王陳友諒的全部家當,他戰死之前,早早轉移到一個穩妥隱秘的地方收藏,其中,最珍貴的,便是他自蒙古人手中尋回的傳國玉璽了。”

    “蒙古人拿着傳國玉璽也沒坐穩江山,陳友諒得到傳國玉璽也沒有當上皇帝,可見,有沒有這東西意義不大,如果這些緹騎就為一塊這樣可有可無的東西圍住我們,實在就有夠無聊了。”莫西北打了個哈氣,就勢往牀上一仰,似睡非睡間聽見楚俊風出去了一趟,不過只要他不是湊到自己身邊,莫西北就實在懶得睜眼去看。

    這一覺,酣沉無夢,直到天亮。

    天亮,對於此時來説,只意味着另一場爭鬥的開始。

    東廠還是由那位慕公子出場,昨日他連勝十場之後,各大門派的鋭氣都大大受挫,以至於他上台之後,半晌並無人應戰。

    “武學之道在於互相切磋,輸贏倒是其次,怎麼今天眾位江湖朋友都客氣起來,上擂台也互相謙讓這麼久。”黃錦從身邊站着的小太監手裏接過一隻掐絲琺琅的小蚌殼狀的盒子,慢慢掰開,自其中挑了一塊白玉般剔透的膏子,又極慢的在雙手上勻開,一股子濃郁的香味便飄散在四周。

    莫西北知道這是如今南洋進貢的一種雪花膏子,京城裏達官貴人的家眷都以能用上這東西為榮,不過因為海船來回不便,一兩這種雪花膏子,便是一兩等重的黃金,也不容易換到,所以,就有不少商號現在也自己試着調製雪花膏子,以期高價出手。而要説這其中,誰家的雪花膏子做的好、賣的貴,那卻非莫西北的翡翠閣莫屬了。

    翡翠閣是莫西北按照幾年後,真正意義上五星級賓館的標準設計的,不僅有舒服的客房,貴得嚇死人的食物,甚至還有名貴的旅遊紀念品出售,雪花膏、胭脂水粉,外用面膜,女人的東西應有盡有。

    莫西北好容易才收回由黃錦動作上引發的思考,因為有人已經躍身上了擂台。

    上擂台的人是一名華山派的弟子,華山劍向來走的是奇、狠、準的路子,莫西北只看了幾眼,就知道,擂台上的人果然盡得華山真傳,只是,年紀看起來不到二十,性子未免急躁,進退之間失了平和,不到二十招,就被慕公子借力打力,震飛了寶劍,人腳步搖晃,退了三四步遠,猛的噴出一大口血。

    擂台下,又寂靜一片,慕公子幾次三番出手,只教會他們一點,就是與武林盟主的寶座比起來,人的性命要來的更加珍貴。

    “看來,這回是再無人應戰了,既然是武林大會,技壓羣雄的人,是不是該得到獎勵呢?”停了一會,黃錦開口,推選武林盟主的大會並沒有第二項獎勵措施,是以聞言後,不少人都勃然變色。

    “在下不才,今天也想和慕公子切磋一二。”一個清亮的聲音適時的自台下傳來,與此同時,一道人影也已經出現在台上,身上的白色箭袖纖塵不染,面上的笑容完美無暇,正是楚俊風。

    “咱家也聽説楚少俠年少英雄,今天看了這人品氣度,倒是同慕公子稱得上棋逢對手,好,有意思。”黃錦點頭,側臉對慕容松濤一笑,又説:“只不知這一戰鹿死誰手,咱家看,其實慕容盟主的愛婿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待會他們分出勝負,不妨、也上去玩玩。”

    慕容松濤只是笑了笑,並未接茬,目光便被台上的兩人吸引了去。

    高手過招,自然不會如台下人這樣多的廢話,黃錦説話的功夫,台上兩個人已經過了三五招了,因為兩個人使用的招式都是簡單不過的,似乎只是從最基本的入門功夫中新手拈來的,沒有花哨的點綴,甚至,交手十數招後,兩個人的腳步都沒有移動半寸,所以,外行看起來,這場比試,是反不如之前日子的其他比試熱鬧好看的。

    然而莫西北卻看得分明,從一上手,慕公子就已經催動了內力,看似平平無奇的招式中,殺機畢露,而楚俊風也收起了在她面前常常顯露出的慵懶和賴皮,神情凝重而認真,時時變被動承受為積極進攻。

    勝負難以預料,招招險象環生,台上的兩個人漸漸的開始移動,速度很緩慢,一下、一下,拉大彼此間的距離,每邁出一步,都在擂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仍舊不見招式變化多麼複雜,但是距離擂台稍近些的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四面湧來的風吹動,身子也被帶得幾欲隨風旋轉,這才真正看出滋味,覺得後怕。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全部被擂台上的兩個人吸引過去的時候,沒有誰注意到,在這樣一場看似平平,卻風雲瞬息變化的比試中,慕容松濤什麼時間離開的座位,又去了什麼地方。

    “轟”的一聲巨響,在日暮十分,驟然傳入所有人的耳中,與之相伴的是一陣遮天蔽日的塵土飛揚。

    莫西北看得正出神,並不堤防,楚俊風出手一記風嘯大漠,凌厲的掌風幾乎是平着自掌心揮出,沿着擂台直直的卷嚮慕公子,而那慕公子雙掌一伸,居然就硬生生的接下了這一掌,再然後,擂台上鋪着的半尺厚的松板,卻再難支撐這一掌之力,居然生生裂成了無數片碎塊,大小不等,四下飛散。

    莫西北下意識的閉了閉眼,抬起手臂,揮揮衣袖,將飛向自己這邊的粉塵揮開。

    “緹騎殺人了!”只這一閉眼的功夫,身後的慕容府內,忽然有人嘶聲裂肺的叫喊起來,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透着滄桑、惶恐與絕望,繼而,是許多男女老少,陸續響起的叫喊、呼救聲。

    比武場上各大門派的人幾乎是同時回頭,慕容府卻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就冒出了滾滾的濃煙,片刻後,烈焰蒸騰。

    “朝廷要置我們於死地!”場內有人喊。

    “咱們衝出去!”更多的人響應。

    “你們要造**反嗎!都給我站在原地別動!”護衞黃錦的錦衣衞和東廠的高手紛紛抽出兵器,橫眉冷對。

    “奶奶的,老子就反了,難不成還洗淨脖子等你們這幫龜孫子砍不成!”人羣中,有人喊了一嗓子,並在中間向外圍用力的一擠,自然,外圍就有人站立不穩,直朝着一名已經拔刀出鞘的錦衣衞就撞了過去,既然有人衝過來,錦衣衞自然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朝廷要趕盡殺絕,大家殺出去!”血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繼而,一聽見有人這樣喊,就都飛快的拔兵器,紅了眼般地,開始拼命向外衝去。

    如今護衞在黃錦身邊的,大都是宮中的錦衣衞,養尊處優慣了,絕少見到如今這種沒命衝殺的陣勢,一時陣腳大亂,被砍倒了不少人。

    直到慕容宅火起,莫西北才注意到,身邊的慕容松濤已經不在此處了,抬眼一看,黃錦正被他的人重重護衞着,迅速退向門外,看來是準備和外圍的緹騎會合。而方才的比武場如今已經亂成一鍋粥,擂台的塵埃未淨,然而,一陣驟然爆發的廝殺,已經讓這裏又如下了一場血雨一般,空氣中瀰漫着人血獨有的腥氣。

    莫西北命令自己要鎮定一些,儘管她被這味道衝得非常想吐,但是她明白,緹騎馬上就會衝過來,雖然那些人武功未必多麼高強,但是強弓硬弩、配置精良的火器,隨時可以讓武功高出他們十倍的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眼下,因為人人都想往外衝,她站的位置無疑是最平靜也最安全的,而身後慕容府內院中,一直有人在驚恐的大喊”走水了!”,只是,這裏卻沒有人想到要衝過去救火,莫西北頓了頓腳,滿場已經不見了楚俊風同那個慕公子的身影,不過她猜測,楚俊風是不會出事的,因為以功夫論,他並不輸於慕公子,以機智而言,應該也是同樣。所以,她不再遲疑,與所有人相反的,她反身衝進了慕容府。

    早晨的錦繡富貴,如今的烈焰蒸騰,莫西北被這兩個場景強烈的對比深深震撼,這年代的房屋,都是實木製造的,連根鐵釘都沒有,火勢一起,自然也無從控制,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由南到北的十來個跨院已經是燒成了一片。

    莫西北心急的直奔慕容連雲的院子,出了這樣的事情,慕容連雲也不知道逃出去沒有,還有紅綠,她的紅綠,只是,越走,心就越驚得發慌,因為一路上,只看見不少家丁倒斃在地,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凌亂的刀傷,這些刀傷不像是一個高手留下的,倒有些像一羣人衝殺時,胡亂砍傷造成的,看來緹騎也許真的是趁慕容府無人時,衝進來行兇的,只是,為什麼呢?

    這場劫難,慕容連雲的院落也並沒有躲過,莫西北衝到時,她的屋子已經燒塌了,原本精緻的三進三出小跨院,如今少了遮擋,一目瞭然。

    莫西北愣了好一會,目光在火場四處移動,忽然,她躍到一叢餘火附近,一腳踢起了半截正燒着的木頭,又自木頭下,踢出了一塊破碎的瓦片。這只是一片普通的碎瓦片,該是原本鋪在屋頂的,因為房子轟然塌下來,也跌了個粉身碎骨。只是瓦片上卻不知蹭了什麼,上面還有一小塊黑色的東西,液體不像液體,固體不像固體。

    “原來如此。”莫西北拿起瓦片聞了聞,良久,才長嘆一聲,看着火藉着風勢幾乎對自己形成了包圍,只得跺跺腳,縱身向外跳去。

    慕容府外,早有鄉鄰接了水龍,只是看着緹騎盤桓不去,並沒有人敢上前救助,後來,還是一隊緹騎主動過來接過了水龍,才開始撲救,只是,偌大的園林早已盡數毀於火海,相鄰的房子也有不少起了火,一番撲救下來,也只能保證火勢不順風漫延到更遠的地方,莫西北趁亂跳出外牆時,只瞧見不少被殃及的百姓哭天嗆地,痛不欲生。

    如果可以,莫西北也想加入到他們其中,往地上一坐,痛快的哭一場。她適才不死心的在慕容府裏找了又找,然而,越找,就越覺得絕望,整個慕容府,居然找不到一點活人的氣息,紅綠,那個莫愁湖邊上一刻還尋死覓活,下一刻就兇巴巴的抄起棒子把追她的財主打得落花流水的爽利女孩;那個每天晚上抱怨着替她拋頭露面以至於將來可能嫁不出去,但是第二天仍舊站在她前面替她去應付所有瑣碎事情的姐姐,去了哪裏,生還是死?

    “莫公子,我找了你半天,你居然還真在這裏?”突兀的,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莫西北猛然回頭,卻見楚俊風的書童田心正瞪着眼睛看自己,見自己目光直直的看過去,似乎被嚇了一跳,又退了一步,左右看了半天説,“趁着現在亂着,莫公子,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説。”

    “你沒事,你逃出來了?”莫西北忽然衝過去,一把抓住田心的手臂,用力把眼前的人左右轉了轉,心裏竟然一陣悲又一陣喜,“你逃出來了,真好,可是紅綠……紅綠……你是怎麼出來的?”

    “先放開我,好好説話,別動手。”田心眉頭皺了又皺,趕緊掙扎,眼前這個面目被煙嗆得烏黑的人,一説話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看起來真是觸目驚心,再想起此人平時有事沒事看到自己時露出的怪笑,田心一時覺得無比彆扭,直到莫西北也發覺自己失態,訕訕的鬆手退開幾步後,才説,“紅綠姑娘也沒事,我們少爺在等您,這裏不安全,緹騎在那邊已經開始搜城了,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説。”

    楚俊風的棲身之所,自然是李輕塵的住處,莫西北剛邁上樓梯,就瞧見二樓處一個嬌俏的身子迎了過來,柔聲笑道,“莫老闆,想不到這麼快……”

    後面的聲音伴隨着莫西北的抬頭而迅速梗住,李輕塵似是驚訝,又似是好笑,直到莫西北上得樓來,才説,“難怪公子説莫老闆最是重情重義之人。”

    莫西北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悲大喜,心神一直不定,這時瞧見李輕塵的神色,又想到方才見到田心時,他一臉見鬼的表情,也猛然醒悟,伸手在臉上一抹,才發現,自己手指黑黑,她一貫注重儀表,這時又忙伸出另一隻手來看,手居然也是黑的,也不知是如何弄得如此狼狽,不免微微發窘。一旁李輕塵早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奴家這就去給莫老闆準備水去,”言罷,含笑下樓。

    “莫少!”隨後上來的田心這時早推開了一扇房門,進去説了句話,話音未落,一個身影便猛地自屋中跑出,一頭撞在莫西北身上,將她抱了個結實,“我以為再也見不着你了,嗚嗚——”

    “紅綠姐!”莫西北拉開懷中人上下看了又看,紅綠雙眼含淚,神色略有惶然,但是卻完好如初,並沒有受傷,懸着的心猛然放下,她復又回抱住紅綠,“真好,你沒事!”五個字一出口,心裏歡喜的只想大笑,然而,笑的時候,卻只覺得眼中酸澀,淚撲簌簌地落下。

    楚俊風抬手攔住了田心預備上前勸説的動作,只安靜的站在一旁看那主僕二人抱着落淚,直到李輕塵提了一小桶水上樓,才上前去拍了拍莫西北的肩,安慰道:“莫兄,一切都過去了,如今你們都沒事,就不要哭了吧。”

    “誰哭了!”莫西北猛然想起自己是到了楚俊風的地頭,自己一身男裝卻抱着紅綠哭得一塌糊塗,趕緊拉開和紅綠的距離,抬手迅速而用力地在臉上蹭了兩把,“我就是迷了眼睛,不行嗎?”

    “撲哧!”這下不止李輕塵,就是一貫儀態優雅的楚俊風和上一刻還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紅綠,加上一直像看怪物一樣看莫西北大哭的田心,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輕塵略有誇張的將水桶往地上一放,便用手帕去擦眼淚;田心原本在笑,瞧見莫西北看他,忙把頭擰向一邊,強控制着,卻仍舊不免嘴角抽搐;紅綠瞪大眼睛愣了片刻,猛然捂着肚子,笑地彎了腰;只有楚俊風還算鎮定,笑了片刻,就彎腰提起水桶,進屋倒入銅盆。

    水一入銅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莫西北已經嗖的衝了過去,掬起水就往臉上狂洗。

    事後紅綠回憶説,她這些年還從來沒看見過莫西北如此狼狽過,那雪白的每天都要做什麼面膜的東西來保養的臉蛋烏黑一片,只有眼淚沖刷出了幾道白痕,後來被她下意識的用手一抹,又留下幾道烏黑的痕跡,很像烤熟發焦的土豆,當然,最後面的一句,她可沒敢説出來。

    楚俊風一直站在水盆旁,見莫西北不停的用力揉搓臉頰,已經把大片皮膚弄得紅紅的,急忙拉住莫西北的手道:“好了,已經很乾淨了,再洗皮要破了。”一邊,又從懷裏掏出手帕,輕柔的按在莫西北的臉上,説道:“擦擦吧。”

    莫西北也不客氣,趕緊就勢把臉上的水擦了擦,拿下來時才發現,手裏抓着的,居然是男人的手帕,一時想要遞還過去,卻正對上楚俊風的眼,那眼眸烏黑而明亮,目光正柔柔的落在自己的臉上。

    “多謝!”莫西北只覺得臉頰上騰的熱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自己洗臉動作用力過猛,揉傷了皮膚,還是楚俊風的目光太灼人,就這麼微微的怔了片刻,眼見楚俊風仍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微微有點不好意思,順手把手帕往楚俊風懷裏一扔,就忙轉過身去。

    “多謝我什麼呢?”楚俊風回過神來,低聲一笑,輕輕問了一句。

    “哦!所有吧。”門不知被誰關上了,莫西北眼睛溜了一圈,也覺得自己背對着別人説話的動作太過矯情,趕緊又把身子轉過來。

    “你和紅綠姑娘大概有很多話要説,你們先聊,吃飯的時候叫你。”楚俊風卻並沒有再説什麼,只是推門而出,片刻後,紅綠進了屋中。

    “我們都在比武場的時候,慕容府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怎麼遇到田心他們,又是怎麼出來的。”房門再次關上,莫西北拉住紅綠,細問起來。

    “我也不知道慕容府出了什麼事情。”紅綠心有餘悸,“今天早晨我惦記着你那裏沒有人照料打理,就同慕容小姐説了一聲,回來幫你整理房間,嗯——後來在你的房間裏遇到了田心,他也是去幫他家公子收拾屋子的,我們就隨口説了幾句閒話,再後來慕容小姐也過來了,她説要幫你縫身新衣服,但是不知道尺寸,想來悄悄找件你的舊衣裳量一下。”

    “那,連雲呢?她也同你們一起出來了嗎?”聽到紅綠提起慕容連雲,莫西北心裏又是一陣焦急。

    “你總是急性子,聽我説不就知道了,我就要説到了。”紅綠噘嘴,對莫西北惦記連雲表示不滿,”後來我就給她找你的衣衫,這位慕容大小姐估計是根本不會做衣服,量了又量,比了又比的,也沒弄清除你的尺碼,這時候我和田心已經打掃完了屋子,閒着也覺得無聊,就準備出去逛逛,慕容小姐就讓我們陪她去買料子,田心本來不肯去的,但是慕容小姐非説要去個男孩好參考一下料子的顏色,田心扭不過,被我們硬拉了出來。”

    “那就是説,起火的時候,你們已經離開慕容府了?”莫西北皺眉,“那連雲呢?”

    “都要你彆着急了,起火的時候我們確實已經離開了慕容府,正在東街的一家綢緞行裏看料子,聽到街上亂成一片就跑出來看熱鬧,慕容大小姐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一聽説是她們府裏出了事情,任誰也攔不住,轉眼就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紅綠嘆了口氣,“我雖然不喜歡她驕縱,但是也覺得事情不尋常,就和田心一起沿路回去找她,只是,到了慕容府的鄰街,就走不過去了,好多緹騎,把路都封死了,再一會,裏面又傳出喊殺聲,田心拉着我就跑,我掙扎不開,就被他拉到這裏來了。再後來,楚公子也到了這裏,我擔心你想回去找,楚公子卻説你武藝高強,緹騎奈何不了你,只怕這會你正在火場找我,就叫田心偷偷去府外僻靜處找你,説你找不到我,定然會趁亂從僻靜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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