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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創始,相見

    故事發生在衣露申市。

    這地方和香港台北上海東京乃至紐約温哥華蘇黎世阿姆斯特丹完全無異,都不過是個太平盛世下的都市,科技日新月異,生活與時俱進,都會中商賈雲集,有着無數美麗女子和出色的青年才俊,且富豪們都安居於比利華那樣的山莊——香港是太平山,台灣有陽明山——城市本身已如童話故事,即使再如何千迴百轉,最終也還是被人為地複製着固定模式。

    繁華如美麗的衣露申,也沒能例外。

    週一一大早,淺宇機構的人事部經理遲碧卡就接到一個電話。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她的神色馬上變得恭謹。

    應對了幾句,在電話掛斷後恭謹之色從她的面容上退下,取而代之的是遲疑和為難。

    正在沉思中,秘書部劉丹然撥進內線來。

    “碧卡,楊影什麼時候赴任?”

    “我正要找你談這件事,楊影最多隻能做到這個週五,下週一就要去紐約分公司歐陽那裏報到。”

    “接任她的人選我打算推薦技術部的杜心同和企劃部的張端妍,你意下如何?”

    “這兩位高級秘書都是上乘之選。”遲碧卡沉吟了一下,“業務部的温暖呢?她怎麼樣?”

    “温暖也算出色,性格不愠不火,做事機敏靈活,專業素養一流,我本來也有意舉薦她,不過公司有規定,這個位置必須在淺宇服職三年以上,她進來才兩年,資歷還淺,如果讓她上去恐怕其他人會有話説。”

    遲碧卡笑道,“丹然,你和我都知道淺宇最大的優點就是任人唯才,想當年楊影也是破格提升,事實證明佔總對她很滿意,否則也不會才兩年功夫就又升一級調到紐約去做副經理。”

    職場歷練如許,劉丹然自然也是知眉識眼的人物,一聽遲碧卡這説話,便應道,“你説的也是,佔總本來就不太拘泥這些繁文縟節,這樣吧,我把她們三人都推薦給你,你來比較一下。”

    “也好,我找她們都聊聊。説白了這樣大的事我也不能決定,終歸還是要報給佔總,由他來選。”

    掛了電話,遲碧卡如悉重負地籲出口氣。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淺宇內部網的公告就發到了每一位員工的郵箱裏,秘書部決定舉薦杜心同、張端妍和温暖同為總裁秘書侯選人,三人中資歷最淺的温暖破格入選,多多少少引起一些茶水間話題。

    遲碧卡調來三人的過往績評,一一看過後約見杜心同和張端妍。

    最後才輪到温暖。

    這已是遲碧卡第二次翻看她的履歷,第一次是兩年前招她進來時。

    履歷上的記錄相較前兩人簡單得多,她自十五歲去了英國,一待就是七年,直到二十二歲大學四年級時才作為交換學生回來,翌年畢業考進淺宇秘書部,由於表現出色一年前擢升為業務部高級經理助理。

    遲碧卡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温暖,黑柔長髮襯映得她的臉如纖玉,眉色清麗,眸似剪水秋瞳,眼神清亮專注,晶瑩剔透的一雙小巧耳垂上彆着兩粒小小的珍珠。

    身高約一百六十五釐米,身着粉藍色紀梵希春裝外套和及膝裙,入時而不失端莊典雅,完美小腿套在玉色全透絲襪裏,細緻的腳腕下是三公分高的細跟宮廷鞋,走進來時步履輕盈,身形窈窕玲瓏得令人怦然心動。

    較兩年前相見之初她已少了青葱生澀,多了沉靜安然,論容貌雖比不上佔南弦美絕天下的女友薄一心,但卻有種獨特別緻、淡無波泊的氣度。

    即便如此,然而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人一向為遲碧卡所厭嫌,若不是那個人的面子她不得不賣,今日定不會再和這年輕女子坐在面對面。

    由是她冷聲道,“佔總原來的秘書調往美國工作,公司需要推薦一個人接任她的職位,秘書部的劉經理舉薦了杜心同、張端妍和你,請告訴我,你對這份工作有沒有興趣?以及對總裁秘書這個職位有什麼看法?”

    温暖沒有立刻答話,而是靜默片刻。

    這短暫的沉默卻讓遲碧卡對她另眼看了一下。

    不管杜心同還是張端妍,都早打好腹稿以求表現最好,要知道總裁秘書是公司裏所有未婚女性夢寐以求的職位,就算這個温暖對總裁本人不感興趣,但淺宇總秘一職相對於她目前而言何止連跳三級,權力和薪酬都會與高級經理看齊。

    卻為何她的表現會與眾不同,一點也沒顯出應有的興趣?

    遲碧卡放緩了語調,“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説。”

    温暖微微笑了笑,“我有信心可以把這份工作做好,但就不知道……我是否適合到這個職位去。”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顧慮?”

    “因為我的男朋友在代中做事,遲經理你也知道代中和我們公司的生意有交集,要是我在總裁身邊工作,難免會接觸到一些重要的案子和機密,如果以後發生什麼事,我擔心會説不清楚。”

    遲碧卡着實一愣,情況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你男朋友在代中公司的職位很高?”大機構裏動輒過萬員工,一對戀人如果是普通職員即使在對頭公司裏也很尋常,除非雙方的職位都敏感才會有所影響。

    温暖平靜地道,“他是代中的總經理。”

    遲碧卡幾乎要抹一把冷汗,代中的太子爺朱臨路?!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工作,結果會在下班前公佈。”

    温暖離開後遲碧卡忙不迭撥電話,叫苦不已,“我的好老師,你推薦的人別説安排在佔總身邊,她甚至不適合存在於公司裏,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對方説了什麼,讓她整個人傻在當場,象震驚過度,張圓的嘴半響之後才能夠合攏,最後吐出一聲長嘆,“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做吧。”

    按以往的工作方式遲碧卡早就自己拍板定案,佔南弦從來不理這些瑣碎事,他只要她推薦的人好用,一向不管那個人是誰,這次她卻特意給視察在外的他寫了封郵件,扼要説明,秘書部舉薦三人,她面談後覺得温暖最為合適,但她身份特殊,所以請他指示。

    説到温暖最為合適,這點遲碧卡倒不是胡説,拋開資歷和背景不談平心而論她還是會選擇温暖,因為杜心同和張端妍別有所圖的心思到底逃不過她見慣世情的雙眼,人還沒有上去只是侯選而已,經她三言兩語的試探就已掩飾不住心底的嚮往,可見不夠成熟老練。

    反觀温暖倒是對這件事平常心對待,加上她男友的條件與佔南弦差不了多少,想來不會對上司抱少女懷春的遐想,以後對人對事也就可以避免過多的私人情緒,這樣更能協助佔南弦順利開展工作。

    臨下班前,回信來了,叫遲碧卡以後這種事都不用匯報自行決定即可,她便往內部網發出公告,一秒鐘後整個淺宇上下都知道了,業務部那尾叫温暖的美人魚奪魁而出,大躍龍門。

    接下來一連幾日,温暖都忙着在六十六樓與即將離任的楊影交接。

    就算楊影已經把手頭上的工作一一仔細交代給她,但大量郵件在一夜之間蜂湧而來,還是讓她應接不暇。

    淺宇創始人佔南弦仍差旅未歸,但作為他身邊關係最密切的專屬秘書,所有高階員工與他往來的郵件無一例外會抄送給她,以便她瞭解、跟進以及處理他給全球下達的各項指令。

    在接手之初,每一封郵件她都摸不着頭緒,必須得向楊影請教或主動致電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問清來龍去脈,再細心瞭解當前狀況和後續安排。

    資產管理、金融服務和信息科技是淺宇的三大核心業務,自從半年前佔南弦把資產管理和金融服務的重心轉移到美國,委派了從淺宇創始就和他並肩打拼的死黨任總經理之後,權力便逐步下放。

    這次之會把楊影調過去,也是因為她最熟悉這兩方面的工作。

    由此佔南弦在本土親自執掌的業務轉向了信息科技,當以前一些不需要向他彙報工作的中階員工也開始寫E-mail上來時,有的連楊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故而,為了把繁重的工作一一釐清,每天温暖都在六十六樓獨自加班到深夜才離開。

    累的時候,端杯開水走進會議室,往地面廣場靜靜眺望。

    淺宇大廈於三年前建成,坐落在最繁華的商業地段,一主一附兩座樓各高六十六層,主樓純為辦公之用,打通了上下兩層的接待大堂無比恢宏,三四樓是公司歷程和產品展示館,五樓以上為辦公區域。

    主樓與附樓除了地面通道外,在四樓還辟出大型空中花園的綠色植景把兩幢建築連為一體。

    附樓包括員工餐廳,咖啡廳,健身室,室內泳池和各種室內球場,集餐飲休閒運動於一體,十五樓到六十樓為酒店式公寓,提供給單身的高階主管或用於解決出差員工的住宿問題,六十一樓以上不對外開放,都猜測那是總裁的私人空間。

    關於佔南弦的發家,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奇蹟。

    他十八歲考入大學時互聯網在亞洲剛剛起步,極其年輕的他以二百萬資金創建了淺宇速訊,半年後獲得一筆五百萬的風險投資,其後幾年網路如火如荼,淺宇速訊發展到了家喻户曉。

    誰都沒想到的是,在大學畢業前他忽然以三億的價格把公司賣了。

    而最離奇的,就在他把公司賣出後不久Internet泡沫吹破,百分之八十的網絡公司紛紛倒閉,象他這樣在最顛峯時期全身而退的人絕無僅有,從那時起,佔南弦這個名字就成了業內神話。

    當原來的同行還在為生存而搞得焦頭爛額時,大學畢業的他已輕輕鬆鬆挾大筆資金進入資產管理和金融服務領域,所營業務不但包括企業私募股權基金,對沖組合基金,房地產投資基金和封閉式基金等多種投資渠道,還提供包括企業併購諮詢、重組和重建諮詢等服務。

    半年後,當淺宇速訊支持不下去打算關門大吉時,他卻又花三千萬把公司重新買了回來,改名為淺宇光技,重組後借殼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上市當天即超額十多倍認購,開盤兩小時內三十美元的招股價飈升到九十美元,漲幅達到百分之兩百,如此盛況遠遠超過淺宇智囊團原來的融資預期。

    隨後幾年裏淺宇的營銷滲透各行各業,最終成為首屈一指的大機構,分公司遍佈全球,年營業額近幾百億美金。

    到後來,連福布斯都已不知佔南弦坐擁的身家達到多少,在最近兩年間,淺宇更是向美國衞星公司購買且成功往太空發射了兩顆商業衞星。

    異稟天賦的商業才華使佔南弦有錢到這份上本來已經有點難,偏偏他除了錢之外還很有貌。

    十大鑽石級未婚男中排名第一的他現年二十八,一米八五的修身比例完美得恰到好處,窄腰長腿性感無比,配上如古代畫工一筆一筆精心勾畫的五官,尤其俊容上永恆一抹不沾人間煙火的淡冷,使他整個人透出似遠還近讓人無法抗拒的謎魅。

    公司裏的女員工通常這樣形容他,“那個帥得我好想暈倒的總裁”,發展到後來整幢淺宇大樓皆知,如果某位女同胞逢人便説“完了,我今天又暈了”,那代表她剛剛才見過佔南弦。

    即使明知只能暗自仰慕他而永無可能,每日裏還是有不少女員工在他要經過的地方偷偷匿身等待,膽大的假裝不經意偶遇,膽小的遠遠翹首哀盼,只要能見他一面已心滿意足,這幾乎已成為淺宇未婚女的必修課,由是大樓裏天天有人暈得死去活來。

    有錢已經比較難,有貌更是難上加難,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穩居花痴流口水對象第一位的佔南弦,除了財貌雙全外竟然還很有情——他是普天之下最有條件花心卻最不花心的美男子,這點簡直要殺死人。

    他對初戀女友,那位全城皆知的玉女明星薄一心十年如一日地專情,自十八歲與她相識到現在,雖然生意場上也偶有逢場作戲,但愛情長跑始終無變,多少年來這對金童玉女早已成為萬口稱頌的楷模——

    所有報紙上都是這樣説。

    總裁專用電梯裏,業務部負責人高訪興致盎然地翻着手中的雜誌,“好象就連這個城市裏的空氣分子,都在翹首期盼你和一心的婚期。”

    佔南弦雙手插在褲袋裏,目光落在顯示屏上,看着電梯一層層飛速上升,薄唇淺淺地勾出一抹完美弧度,並不回話。

    到了六十六層,當梯門打開兩人俱是一怔。

    入眼只見總裁辦公室門口旁、秘書辦公區的頂上,天花板仍亮着兩盞白光長燈,但除了裝點室內和廊道的大盆綠色植物,整層曠闊空間內空無一人,只聞中央空調運轉的聲音,然而秘書桌上的電腦仍亮着,文件也打開未收。

    顯然有人還沒走,只不過是暫時離開了座位。

    高訪笑道,“温暖果然還是那麼勤奮。”

    被驚擾了的細微腳步聲帶着難以覺察的遲疑,從某處空間內傳來,由遠而近,最終停在會議室門口。

    佔南弦轉過頭,端凝淡冷的視線迎上一雙無波眼眸。

    兩人相視了有三秒。

    温暖隨即開口,“佔總,高經理。”

    “你這麼晚還不走?”高訪打趣,“高階員工可沒有加班費。”

    她笑了笑,“這就走了。”

    許是身份使然,佔南弦只對她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説,雙手從褲子口袋裏抽出,推開兩扇暗玫色各一米多寬的精雕木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一路走到辦公桌後,卻沒有坐下,而是往前兩步站在透明的玻璃幕牆前,這個城市在多年前已經失去星光,曠闊無比的黑夜裏只剩下忽明忽暗的霓虹,微小如盒的車河融着一盞盞等距的路燈,拉出絲一樣的火線光弧。

    這樣居高臨下地看去,似身在雲端的夜天,凝睇着人間。

    “高訪。”雙手環胸,他喚。

    “什麼?”高訪走到他身邊。

    “如果有人要把你從這麼高的地方推下去,你會怎麼樣?”

    高訪一怔。

    “你會選擇抵死不從,還是縱身飛下?”

    高訪聽得一頭霧水,“你想説什麼?”他的説話彷彿含着某種機鋒。

    佔南弦從遙遠的夜空收回視線,轉頭看向他,“沒什麼,你剛才提起一心,想想我和她走了也有十年,確實是時候應該結婚了。”

    高訪意外,“你説真的?”

    他點了點頭,回到座位,“冷氏的案子籌備得怎樣了?”

    “目前還順利。”高訪頓了頓,“這個案子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是代中。”

    “這個我知道,怎麼了?”

    “坦白説我不明白遲碧卡為什麼會推薦温暖上來。”

    佔南弦淡淡笑了笑,“這件事碧卡問過我。”

    高訪再次意外,“你批准的?”

    “三人裏碧卡獨獨選了資歷最淺背景也最特別的一個,總有她的理由。”

    “那週一的會議讓她列席了?”

    “沒有理由不讓她參加,她沒做錯事之前不用把她當賊防着,否則只會妨礙到我的工作。”

    “明白,對事不對人,我會告訴管惕。”

    佔南弦沒再説話,幽暗眸光投向半敞的辦公室門外,那裏早渺無人影。

    星期六一早温暖便已起牀,精心準備好幾道可口小菜。

    每個週六中午,除非出門在外,否則她的姐姐温柔一定會來。

    因為爺爺把她們的父親起名叫温和,於是她父親也延續了這個隨意到有點隨便的傳統——長女叫温柔,小女叫温暖。

    名字雖然另類了點,對温暖卻沒多大影響。

    温柔的待遇則相對要差一些,多少年來當身邊從男生到男人全都起鬨似地,刻意捏着嗓子尖而悠長地叫她一聲“温——柔”時,性格一向不算温柔的她總惱得想殺人。

    “我受夠了這種摧殘!”温柔躺在沙發上嚷道,“如果將來我生個兒子,一定叫他温度計!”

    温暖失笑,温大美人受夠了這種摧殘,所以不甘心,無形中便想如同父親一樣嫁禍後人,“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那就叫温泉!”温柔理直氣壯。

    “還好,不是叫温存。”她把手中削好的蘋果遞過去。

    温柔斜斜地抬起美麗的眼,“那麼遠,我怎麼拿?”

    明明只要探個身就可以到手,真是懶得無可救藥。

    温暖起身,走過去把蘋果直接塞進她的嘴,“老爸當初怎麼沒叫你温室的花朵?”

    “我呸!你還叫温吞吞呢。”

    温暖笑着回房去換衣服。

    雖然是週六,她還是想回一下公司,楊影已經走了,佔南弦也已回來,下週一她就要獨自上陣,還是準備周全一點比較好,別到時週一開例會上司一問她三不知。

    温柔看着她身上淡紫色的外套和及膝裙,不禁翻翻白眼,“你一個月的薪水還不夠買幾套這身衣服的,還去幹嗎?”

    温暖套上半寸跟的珍珠色鞋子,把長髮捲起,以可藏進發間的淡翡簪子固定,“我不去留在家又能幹嗎?”

    “温暖。”温柔的眼神可憐兮兮,如同被人拋棄晚飯沒有着落的小狗。

    “親愛的,這招只適合對你的男友使用。”

    温柔眉一挑,“哪天我非把佔南弦從薄一心裙下撬過來再狠狠踹掉!”

    “wow!”温暖不由為她的豪情驚歎,“我拭目以待,記住千萬別讓我失望。”説完笑着拉上門離去。

    母親在她們年幼時已經過身,十年前父親也已去世,温柔把老房子賣了換成兩套公寓,姐妹倆各有各住,加上父親留下的遺產,不多不少夠她們這輩子豐衣足食,又因為世上只得姐妹二人,所以她們格外友愛。

    温柔在一個大型的證券公司做投資經理,工作非常刺激,也很有成績,行內提起温柔不少人都認識,温暖為她由衷高興。

    至於她自己,本來一直乏善可提,沒想到會被破格調到六十六樓,最近竟有不下五家公司想挖她的角,似乎一下子就在職場裏出了名,當然,她不排除其中有些公司可能對她所接觸到的淺宇案子更敢興趣。

    剛剛把車停好,温暖便見到一輛寶石藍的BUGATTI急駛而來,車身猛地九十度打轉,泊停在她的車子對面,車裏的人與她一同走了下來。

    “佔總。”她微笑問候。

    見到她佔南弦有絲意外,但也只是微一頷首,便徑直走向專用電梯,温暖跟隨在他身後,在他停下後她仍往前走,員工電梯在十米以外。

    佔南弦側首,看着她的背影兩秒,淡聲道,“你過來。”

    温暖停下腳步,短暫的躊躇後回身走來,與此同時電梯門叮聲打開,他率先進去,挺拔身形隨意地立在中央,她跟着入內,輕輕站到角落的最裏頭。

    直視全鏡面的梯門,佔南弦鋒利冷凝的眼眸從鏡中鎖定身後嬌妍的身影,她的視線始終水平停在他筆挺的後肩上,即使她已身高一六五也還是比他矮了一個頭。

    “電梯的使用密碼是零九零九。”他説。

    半垂的長睫定了好幾秒,她才反應過來,“是,我記住了。”

    “温柔剛才給我電話。”

    她訝異抬首,望向鏡中他密無情緒的眼瞳。

    他淡幽的薄唇彎出淺弧,“她極度抗議我以——養不活一隻狗的薪水來奴役你。”

    她笑了笑,“她不瞭解我們公司的福利制度。”那是薪資構成的重要部分。

    “其實我和她一樣奇怪。”他深不可測的眸光透過鏡子折射落入她疑惑的眼,“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想了想,她一臉認真,“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收了代中的鉅額支票,答應幫他們做商業間諜。”

    電梯門叮聲收起,兩人再無法看見對方的表情,佔南弦微微向後側了側頭,終究什麼也沒説,她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遠,才走出電梯。

    活過二十五年,温暖的最大感悟就是做人不能執着。

    一執着,人生就沒了樂趣。

    絕大部分的人,主觀意識上都是:我,我怎樣,我想怎樣,我要怎樣,我就是怎樣……不管什麼時候面對什麼人,第一個念頭出發點首當其衝永遠是率先表達、肯定和堅持自我,一有人逆我意或我的想法不得而行,馬上萬千委屈。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一年,她堪破了這點。

    成年後的她性格十分圓融軟柔,可以説沒什麼事一定要堅持,在她看來其實都無所謂,身邊的人譬如温柔,隨她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隨她愛在自己身邊做什麼就什麼,她一點都不介意。

    世間之事原本百分之九十都不需上心,即使是對風流倜儻的朱臨路,從大四到現在她已做了他三年女友,也一樣如是。

    私人會所裏,朱臨路把碟中的牛扒切成小塊給她,“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你做了佔南弦的秘書?”

    她抬眼,“我説與不説重要嗎?反正你都第一時間知道了。再説了,你又什麼時候告訴過我,你每次追的都是誰家的姑娘?”

    朱臨路被她的話堵得啞口,俊眼內閃爍着笑意,第一千一百次道,“跟我回家去見父母?”

    她無限同情地看着他,“令堂又逼你結婚了?真可憐。”

    他氣結,“你總是這麼不稀罕我!”

    這是什麼話,她撫着受傷的心,“朱公子,麻煩你去看一看報紙,全城都知道你昨晚挽着一位明星上了頭條,前天是模特兒,大前天是名門閨秀,大大前天——我不稀罕你?三年來我可是全當看不見你的風流韻事,只痴痴苦等你什麼時候浪子回頭。”

    她揹着報上的台詞。

    朱臨路氣得幾乎要把餐巾摔在桌上,“温暖!”

    “小的在。”她恭應。

    他狠狠瞪着她。

    温暖嘆口氣,放下餐具雙手一攤,“你看,你叫我出來我絕不敢留在家裏,你叫我吃牛扒我絕不敢吃豬羊,我這麼好的女朋友你還想去哪裏找?”

    朱臨路氣極反笑,嘴角大大裂開,與此同時她清晰地聽到一絲極輕的微微笑聲,仿似被逗笑後有效剋制着只發出一絲輕哂,雖一閃即逝,然那種她所熟悉的淺淡——她驀地回頭。

    隔着兩張無人的桌子,迎上她的視線佔南弦並沒有迴避,放鬆下來背靠軟椅的身子散漫息慵,一雙黑瞳卻如清冷夜空閃光的星。

    “你看什麼呢?”他的女伴嬌柔地問,就要回過頭來。

    温暖趕緊轉回身子,朱臨路已經一臉不悦地叫侍者結帳,簽了字他牽起她離開,經過佔南弦桌邊時,她禮貌地道,“佔總。”

    他沒説什麼,依舊只是對她頷了頷首,與朱臨路則是王不見王,誰也不看誰一眼。

    坐在佔南弦對面聞名全亞洲的絕色女子卻在那一剎微愕,“温暖?!”

    她微笑,“嗨,一心,好久不見。”

    朱臨路冷哼出聲,迅速將她拖離現場,走遠了才抱怨,“代中裏大把職位適合你,你何必非在淺宇領一份薄薪。”

    “我在淺宇工作都兩年了,以前也沒見你説什麼。”

    他苦着臉叫道,“以前你三百年都見不到他一次,我當然不擔心,現在怎麼同?你和他天天雞犬相聞,搞不好哪天就臭味相投然後一起昇天,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苦得道,只好出家去做和尚了。”

    温暖失笑,“別忘了當年還是你幫我投出去的幾十份履歷呢。”

    雖然也有不少公司叫她面試,但最後也只淺宇錄用了她。

    朱臨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了?”

    他側頭看她,“温柔最近和一位新加坡人來往密切。”

    她怔了怔,“我沒聽她提過。”

    “可能她還沒敲定,也可能不知道怎麼和你開口吧。”

    她點點頭,不再説話。

    回家後,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朱臨路既然説了出來,可見温柔和那位關係已有點非同一般,便連不相關的外人都知道了,為什麼温柔卻要瞞着她這個作妹妹的?

    睡得不好,翌日早上醒來見到鏡中眼底青色隱現。

    回到公司後温暖交代助理秘書丁小岱把她早已準備好的資料抱進會議室,不會兒高訪和技術部的管惕相繼而來,佔南弦也按時到達,三人見到有條不紊地擺放在桌上的資料時都有些訝異。

    温暖逐一派發,“這是淺宇的簡章,資質認證,公司的資本結構,近幾年的投資收益,全球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出的審計報表,對投標案子的構想規劃——還差投標書,這個需要技術部提交。”

    高訪驚訝不已,“這些都是你自己準備的?”

    “恩,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沒有不對,我只是好奇,你的速度也太快了。”高訪望向已在主席位入坐的佔南弦,看來他的判斷還真精準,遲碧卡果然眼光獨到。

    佔南弦打開面前的資料,翻看了約有一分鐘才合上,抬首道:

    “我們開始吧,這次冷氏要打造全亞洲最豪華的渡假村,預算投入的資金高達百億,上百億的投資意味着冷氏分包出來的案子不是哪一家能夠單獨吃下,估計會有八到十家公司分別承包不同的工程,不過我的興趣只在整個渡假村的全智能自動化控制系統這部分。”

    高訪道,“就目前所知,打算競投智能化控制的大公司除了我們還有代中,南翔,長洪和勁星,後三者都不足為敵,我們真正的對手是代中。”

    “管惕你組織人一週內把技術方案和投標書寫出來,高訪你負責採購,只要供應商肯給我們比其他公司都低的折扣,可以和他們籤一份長期合作協議,總而言之——”佔南弦環視三人,視線無聲無息地在温暖臉上稍作停留,收回眸光後唇角微勾,“這個案子,我志在必得。”

    接下來的商議,把各項專案裏需要決斷的事都一一作了安排,

    散會後温暖去洗手間,捧起水往臉上潑,鬢邊的髮絲被沾濕了她也不擦,抹去臉上多餘的水珠,吹乾了手便走出來。

    回到座位時丁小岱對她説,“温姐姐,佔總剛才找你。”

    她敲門進去,走到暗玫色華貴大氣的原木桌前。

    “坐。”佔南弦頭也不抬,只專注地看着極薄白金筆記本的屏幕,修長如玉的十指擊鍵如飛。

    她依言坐下。

    寫好郵件發出去,把手提推到一邊,他雙手交握置於桌面,“一心説想請你吃頓飯。”

    她顯然有些意外,笑答,“好啊,等哪天我約了温柔,大家聚一聚。”

    他淡然清淺的眸內浮上譏色,“和温柔有什麼關係?”

    她一窘,“大家都認識,連我姐姐一起請也花不了你多少錢。”

    手提裏顯示有新郵件,佔南弦的視線被吸引過去,一時沒有回話。

    温暖垂下眼眸,真的,到底什麼時候起,她也學會了説場面話?其實她不想和任何人聚舊,從英國回來這麼久她既沒新朋,也無舊友,友誼這種東西,她一點都不感興趣。

    他着手回信,不經意問,“平時有什麼消遣?”

    “也沒什麼,就是看看書,做做飯。”

    敲着鍵盤的手指一頓,他側頭看她,“真不簡單,連飯也會做了?”

    她笑笑,“人總歸會變的。”

    唇角一勾,他的目光又轉回電腦屏幕上,“既然你不想出來,我們也不勉強你了,一心那裏我和她説。沒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好的。”

    當把兩扇精雕細刻的門從外面拉上,温暖臉上淺淺的笑容再支持不住全然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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