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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1章

    第十九章前路

    到了嘉靖四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莫西北已經將京城的事情完全處理清楚,蔣太后在那次之後,又相約她見了幾次面,每次都是小心的陪着笑臉,莫西北雖然不為所動,但是,也沒有十分拒絕,她保持比較曖昧的姿態,等待最佳的時機,準備遠走高

    而蔣太后這邊,要讓一個已經不在了的公主重新出現在宮廷裏,同時縮小由此帶來的不良影響,也並不是一個小工程。一般來説,掩飾的最好方法是,宣稱收養莫西北為義女,賜予公主的名號,但是她很側面的提了提,卻瞧見莫西北不屑一顧的眼神,師兄對她説起過這個孩子的脾氣,蔣太后知道,這樣的委屈,莫西北是決不肯受的,一個不好,莫西北就會在她眼前消失不見,畢竟,如今她不是小孩子了,五湖四海,她來去自由,沒什麼能阻擋她。

    如果不能用收養,那麼,還要從皇帝這裏入手,蔣太后正想着要怎麼跟兒子解釋這些,結果,卻讓她發現了另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開春之後,換下穿了一冬的厚棉衣,莫西北第一件事就是給府裏眾人裁春裝,紅綠請了裁縫回來,府裏大廳之上,五顏六色的布料、錦緞,堆了好大一片。

    年輕的姑娘們沒有不愛這些鮮亮的顏色的,莫西北也不免俗,她的女裝不多,想想自己也覺得虧了,準備大規模添置。

    “莫少,我剛剛帶人去給慕容姑娘量身做新衣裳,你説,我怎麼覺得她胖了不少?”料子挑好,莫西北饒有興趣的充當色彩顧問,教眾人如何選擇最適合自己的色彩,紅綠忽然走過來,將她拉到一旁。

    “人過冬總會吃得多一點,開春覺得胖些有什麼奇怪,過幾天還會瘦的。”莫西北張口就答,只是話説完,心裏才猛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你是説……”

    “嗯!”紅綠點頭,臉上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這種話不能亂説,你能肯定嗎?”莫西北皺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我看肯定是,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這段時間總不出門,我剛才一看她就覺得她不僅胖了,而且連走路的姿勢都不太一樣了。”紅綠湊近莫西北低低的説,“我還問了服侍她的丫頭,聽説她最近早晨吃東西總是乾嘔。”

    莫西北見到慕容連雲,是兩天後,她聽了紅綠的話,卻沒有馬上去查證,心裏不是沒有存着僥倖的,未婚生子,對莫西北來説,也不是很難以接受的情況,但是時代畢竟不同,隔着幾百年的代溝,如果慕容連雲真的未婚產子,以後還有什麼名譽可言。

    等到真正見到慕容連雲,莫西北就知道,這天下,沒有如此多的僥倖能夠讓人遇到。慕容連雲小腹已然微微突起,腰身也變得寬了起來,兩個人相對而坐,話沒説上三句,紅綠端來的一道燻肉脯的小零食,就讓慕容連雲掩面奔到一旁,大吐特吐。

    “你這樣有多久了?”等到慕容連雲紅着眼睛頹廢的坐到椅中,莫西北才問。

    “我就知道,紅綠好好的帶人給我裁什麼新衣,這是你的家,有什麼事情能瞞得住你呢?”慕容連雲高高的抬起頭,眉眼間全是譏諷的笑意,“你又何必再來拿東西試探我,你直接問我,我也會回答,我是懷孕了。”

    “你打算怎麼做?”莫西北微微閉了閉眼,太陽穴突突的跳着,這一刻,她只覺得慕容連雲的笑如此的刺眼,讓人心痛。

    “我打算怎麼做?”慕容連雲卻忽然大笑起來,一直笑到眼淚簌簌的從眼角滾落,才輕浮的説:“如果你擔心我影響了你的好名聲,我馬上就可以離開,至於孩子是誰的,我不認為需要告訴你。”事實上,她想説的不止這些,她最想説的是: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回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只是這後半句,她咽回到了肚子裏,她已經不是從前的慕容連雲了,報復的第一步是忍耐,她現在要忍耐,忍耐。

    “連雲,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現在的情況,要走去哪裏呢?”莫西北皺眉,按住慕容連雲的手,“我問你如何打算,只是想知道,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地方嗎?”

    “莫姐姐,我知道,我只是……”慕容連雲的態度幾乎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驟然就落下了淚水,“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從懷了孩子之後,就很煩躁,好像看什麼人、什麼事情都不順眼。”

    “哦……大概懷孕是這樣的,”莫西北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有什麼要求,想吃點什麼,直接吩咐廚房給你準備。”説完,莫西北起身離開,慕容連雲的屋子朝向很好,上午的時候一室的陽光,室外春暖花開,温度也很高,可是不知怎麼,由她的屋子走出,莫西北卻連連打了幾個冷戰。

    “聽説你養的那個麻煩美人懷孕了?”莫西北心事重重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手還沒有碰到房門,兩扇門就自己開了,慕非難似笑非笑的倚在門口,“你有什麼打算?”

    “她懷孕又不是我懷孕,好像還輪不到我打算。”莫西北上前兩步靠在另一側的門口,歪頭笑道,“想不到你消息還真是靈通,我也不過是剛剛才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也知道了。”

    “這宅子能有多大,什麼風吹草動能瞞住人,不僅我,現在恐怕連前面的春風如意樓,人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了。”慕非難搖頭,“這裏你是當家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躲不掉。”

    “我也沒想躲掉,問題是。她不肯説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也只能看着乾着急不是?”莫西北嘆氣。本來以為手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隨時可以抬腿走人,結果,慕容連雲又鬧出一場好戲,不知該如何收場。

    “你不是親眼看見過她去找楚俊風。我看,我陪你去找他,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承認,然後你貼點嫁妝也是有數地,趕緊把慕容連雲送過去,你不是要四處去玩、去吃好東西,我們馬上啓程。”慕非難説得飛快,伸手拉了莫西北就要往外走。

    “等等。咱們是看見慕容連雲進了楚兄住的客棧,可是擒賊要髒,捉姦要雙。咱們也沒堵到他們上牀,這麼去多冒失?”莫西北一手抱住門框。好容易才在慕非難的大力拉扯下。站住腳。

    “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慕非難忽然很堅持,死拉着莫西北走到院門口。

    “這種話。沒有確鑿地證據,怎麼問出口?”莫西北趕緊抱住院門,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我看,不是你問不出口,而是你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吧?”慕非難忽然轉身,盯住莫西北,“西北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喜歡楚俊風,你要是喜歡他,就去找他,我不會攔阻你。”

    “你怎麼了,在這裏胡説什麼?”莫西北一愣,她今天被慕容連雲弄得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慕非難居然又在這裏吃沒有影的乾醋。

    “我怎麼了?我好得很,我就是覺得自己傻。”慕非難喃喃地自語,猛然甩開莫西北的手,向外走了兩步,才説,“我要出去辦點事,這幾天先不回來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你給我站住!”眼見慕非難從懷裏掏出面具往臉上一扣,就準備走,莫西北迴過神來,嗓門提高了幾度,“話給我説清楚再走。”

    “我的事情很急,等我回來再説吧。”慕非難不回頭,又走了兩步,他的輕功自然是極高,這幾步已經走到了花園的前面,居然準備翻牆而出。慕非難!你走,你要是敢這麼走,我保證……”莫西北咬牙跺腳,火騰地上來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慕非難今天是吃錯了什麼東西,這麼氣人,簡直豈有此理。

    “你保證什麼?”聽了莫西北的話,慕非難猛然收住身形,只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莫西北恐嚇自己的話,終究忍不住回頭,這一回頭,就是一驚,只見莫西北手按住胸口,人居然軟綿綿的背靠院門,滑了下去。

    “西北!”慕非難縱身一躍,回到莫西北身邊,手臂一伸,把她將倒的身子扶住。

    此時的莫西北雙眼緊閉,額頭隱隱的冒出汗珠,身子輕輕的顫抖,他不假思索的去按莫西北地脈門。

    “我保證,打折你的腿。”慕非難的手指還沒有碰到莫西北地手,就覺得眼前一花,莫西北的身子居然在他懷中如游魚般地滑出,而他居然被點住了穴道,維持着半蹲地姿勢,張開手臂,一動不能動。

    “你沒事?”慕非難問,剛剛莫西北的神情非常痛苦,不像假裝。

    “你就有事了。”莫西北冷哼,故意卸下門上地木質大木栓,抱着繞到慕非難的身後,“説好不許欺負我,還故意氣我,我要把你的腿打折,看你還往哪裏跑。”

    木栓支地,莫西北似乎在尋找最佳的下手角度,慕非難等了一會才説,“西北,你怎麼了,你要打我就在我前面動手,你別站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

    “我很好,但是你很可恨。”木栓忽然“哐當”一聲躺倒在地上,慕非難驚得一口氣衝開了受制的穴道。尚未回頭,一股淡淡的香味已經環繞住了他,他也知道,莫西北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軟軟的趴在了他的背上。這句話幾乎是貼在他的耳朵上説的,莫西北柔軟的發也調皮的貼在他的脖子裏,癢癢的,想笑,但是卻更想看看她怎麼了。

    “我今天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你打我吧,我不該亂説話。”慕非難終於沒有回頭,只是背起莫西北,向屋子走去。

    “我最近去找過楚俊風幾次,你應該問我為什麼找他。”莫西北一口咬在慕非難的肩上。

    “我以為,你更喜歡有自己獨立的生活空間。”慕非難身子一僵,莫西北這一口,是下了狠力氣的。

    “我找他,是因為紅綠喜歡他的書童田心,但是卻不知道田心是什麼意思。紅綠是我的好姐姐,我這次要走,五湖四海,再安定下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有了你,但是紅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這麼跟着我亂走,我探探他的口風,也順便問問田心的情況,希望紅綠能嫁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終身有靠。”莫西北説完這句話,慕非難也剛好將她放在牀上,然後轉身來看她。“我知道你沒事不會去找他,但是這幾天你已經去了三次,還經常到城外去,一去就是一整個下午,回來後心事重重,也不愛搭理我,這些天我心裏空落落的,如果我不難受,那就是我不夠在乎你了。”慕非難捧起莫西北的臉看了又看,莫西北的臉色已經不復方才的雪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了。

    “小氣鬼,心裏明明在乎,還要和我説什麼,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你,你想知道我去做什麼,就不能問問我。”莫西北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慕非難一下,“我出城,是見一個人,但是卻不是楚俊風,這個人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説這個人是誰,等過陣子,我自然告訴你。”

    “西北,你説我明明在乎,卻從來不問你,那麼你呢,你在乎我嗎?如果你在乎,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是誰,我的家在什麼地方,我靠什麼為業呢?”慕非難苦笑,“你什麼都不問,我總覺得,你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我之所以什麼都不問,是因為我真的很害怕,我問你的太多,你會走得更快。”

    “看來我們的溝通確實存在問題。”莫西北用手拍拍自己的前額,忍不住又拍了拍慕非難的,“我不問你這些,是因為我已經決定了,無論你是什麼人,做什麼事,都不會影響我和你在一起,既然我們以後無論如何都會在一起,那麼,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如此就好了。”

    “這麼簡單?”慕非難一愣,“我要是殺人放火、搶劫越貨呢,你也和我在一起,不嫌棄我?”

    “你殺些貪官污吏,搶劫些不義之財,我不反對,事實上,這是為民除害的好事。”莫西北聳聳肩,“如果你要殺好人呢,那我就和你搗搗亂,把他們放走,這樣預期,以後的生活,肯定每天都很新鮮有趣,你知道,我是喜歡每天都能過得新鮮有趣的。”

    “西北,我該去酬神的。”慕非難盯住莫西北看了很久,尋思了半天該如何表達自己這一刻的激動,然而,最終,他只是伸出雙臂,將眼前笑語嫣然的女子緊緊的擁抱在自己的懷中,緊緊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通過這擁抱能就此將她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血肉中,從此不在拆分,哪怕是一刻。

    “你在神前許過願嗎?”莫西北在他懷裏悶悶的問,慕非難抱得太緊了,緊到已經影響了她的正常呼吸,不過她沒什麼力氣掙扎,也不想掙扎。

    “這輩子沒有,但是上輩子肯定許過。”慕非難將頭埋在莫西北的肩上,隔着衣衫,輕輕的親吻。“西北,從前我做什麼。都是我沒遇到你之前的事情,我只能説,以後。我不做你會不喜歡的事情,無論是誰也不能再讓我做你不喜歡地事情。我發誓……”

    “不要隨便賭咒發誓,”莫西北搖頭,“這就是我不喜歡你做的事情。”

    “你怕我做不到?”慕非難悶悶的問。

    “相信你就是相信我自己,如果自己也不可信,賭咒發誓又能有什麼用處。非難。我不知道這世上是不是真地有天長地久,但是我願意試試。我不要你發誓一輩子愛我,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只愛我一個人,如果哪一天你不愛我了,咱們也好聚好散,我不勉強你,你也不必勉強對着我。”莫西北幽幽地長嘆了一聲,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幸福得應該流淚的時候。但是,她卻覺得這幸福來得實在太容易了,而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都並不長久。開你,這世上。我愛的人唯你而已。西北,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除了死,再沒有任何事情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不知是不是因為莫西北的話有些奇異地傷感,慕非難心裏也隱隱的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不祥。

    只是,不等他去仔細思索,更快的,莫西北吻住了他,雙唇輕觸,一種近乎戰慄的喜悦迅速瀰漫四肢百骸,將兩人所有的愁緒和疑慮,統統遠遠的趕走。

    唇齒相依,纏綿難捨,那是一種兩人過去都不曾有過的感覺,急切的想要相互依偎,不再分離。慕非難地手自莫西北紅紅的臉頰撫過,漸漸下移……

    “莫少!”房門卻在此時被人“咚”的推開,隨即是一聲尖叫傳來。早點嫁人了。”慕非難咬牙切齒,將頭埋在莫西北散亂下來地髮絲中,喘息粗重。

    “呵呵……”莫西北只覺得雙頰火燙,但是看見身邊的人垂頭喪氣,不知怎麼,就覺得很好笑,她不喜歡演示自己地心情,特別是在他地面前,於是她大笑起來。

    “笑什麼?也只有你受得了她,一點規矩也沒有,每次都不敲門。”慕非難在莫西北的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表示自己地不滿。

    “哈哈……”莫西北看到慕非難的幽怨,仍舊忍不住要笑,直笑了好一陣,才推開慕非難壓在身上的手臂,翻身坐起。

    衣衫有點微微的皺,不過並不凌亂,莫西北跳下牀隨便抻了抻,走到屋外。紅綠捂着眼睛,正在院子當中轉來轉去,嘴裏念念叨叨的説,“這回要長針眼了,這回要長針眼了。”

    “好好的長什麼針眼?”莫西北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

    “你們在屋子裏那……那個,為什麼不栓門?”紅綠將手指微微分開,漏出一道細縫,圓溜溜的眼睛在莫西北身上溜過,半天才放下雙手,嬌嗔抱怨。“你進門為什麼不敲門?”莫西北好氣又好笑,也瞪大眼睛。

    “我敲了!”紅綠嗓門開始很大,但是説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卻又徒然低了下去。

    “不會和我説,敲了門,但是我沒聽見吧?”莫西北微微眯眼,有些威脅的意味。

    “那……沒敲又怎麼樣,我出去你的房間,從來就沒敲過門。”紅綠氣勢只弱了一下,就重整旗鼓,“你還沒和他成親,這樣是不對的,我要看住你。”

    “紅綠姐,你這麼兇,也不知道什麼人敢要你,天呀,我是不是得養你一輩子?”莫西北皺眉,做思索狀,“我養你一輩子,雖然吃了些虧,不過也省下了一份好嫁妝,你又能幫我打理生意,不算太虧本。”

    “誰要你養一輩子!”紅綠不滿,“我能嫁出去的。”

    “紅綠姐,你今天不對勁,很不對勁。”莫西北自然看到了紅綠臉上説到能嫁出去時,浮現的紅色,“出了什麼事情了?有人來提親了?”

    “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紅綠跺腳,轉身就往外走,走出幾步,見到莫西北站在原地不動,只得回頭,臉紅紅的問,“你怎麼不出去看看?”

    後宅的大廳裏,此時正坐着一個衣着鮮豔的中年婦人,臉上厚厚的擦着白粉,雙頰打了胭脂,大嘴卻偏偏只在唇心塗了濃重的紅,彷彿嵌了顆大紅櫻桃上去,説不出的搞笑。一見莫西北出來,就放下手裏的果脯,福了福,道聲:“奴家給您道喜了。”

    “喜?什麼喜?”莫西北笑笑,在大廳的主位上坐了,一邊吩咐人獻茶,一邊説,“還沒請教,大娘怎麼稱呼?”

    “不要茶、不要茶,喝了茶,喜事可就沖淡了。”中年夫人連忙阻止丫鬟,上前幾步站到莫西北身前才説,“小婦人夫家姓劉,人人都叫我劉大娘。”

    “那要請教,劉大娘今天來,口口聲聲説的喜事又是什麼呢?”莫西北用手指輕輕釦着桌面,眼睛飛快的瞄了大廳各處,只見劉大娘方才坐的地方,放着一隻繫着紅布條的大盒子,裏面居然綁着一隻大雁。

    “大娘我呢,是個冰人,這俗話説,男女的婚姻,講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天,大娘就是受了人家的託付,來府上提親的。”劉大娘喜滋滋的上下打量莫西北,好一會才説,“瞧姑娘的長相,額頭飽滿,眉清目秀,我這些年相人無數,像姑娘這麼一副大富大貴面相的,可實在是不多見。若不是託我來的公子也是氣度非凡儀表堂堂,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劉大娘我一見姑娘的金面,這提親二字,可是萬萬的説不出口來呢。”

    “給我提親?”莫西北張口結舌,下意識的就往門口看,心裏盤算,若是慕非難聽了劉媒婆的話,會不會二話不説,直接把人扔出去了事。

    “那是當然,大娘知道,你一個年輕姑娘家,聽了這事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不如,請令尊和令堂出來,不然,就請此間的主人來,我同他們説去。”劉媒婆用手絹遮住嘴,想笑得含蓄些,只是嘴角一動,牽着臉上的皮膚皺成一團,讓莫西北想到了三仙姑擦了粉的臉,彷彿驢糞蛋子上下了霜,頓時忍俊不住。

    “這家裏我就是主人,有事你還真的就得同我説。”莫西北咳了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小意,正色説道,“不知提親的是哪家的公子?”

    “你是這裏的主人?”這回輪到劉媒婆驚訝了,好半天才瞪大眼睛上下看了看莫西北道,“前面那座京城最富麗堂皇的春風如意樓,是小姐您開的?”

    “是呀,你來提親,難道還不知道我是誰?”莫西北點點頭,想到,這媒婆許是走錯了人家,或者是把自己誤當做誰了。

    “我的天呀,難怪冷眼一看小姐您,就覺得您氣度非凡,絕對不是一般人物呢,這小小的年紀,這樣細皮嫩肉嬌滴滴的模樣,做起事情來,竟把這全天下大半的男人全比下去了,可真叫人看着心裏喜歡。”劉媒婆在地上來回踱步,上上下下的看着莫西北,好一會才説:“小姐今年貴庚了,可許了人家沒有,要是姑娘還沒許人家,這婚事不如就包在大娘身上,,不是我劉大娘誇海口,這京城的富貴公子,可是全憑姑娘您挑選。”

    “大娘真會説笑話,還是説説,您今天來,是要給我府裏哪位姑娘説親吧?”莫西北擺手,止住了劉媒婆的口若懸河。

    “瞧瞧我這記性,一見了小姐這樣的絕代人物,心裏喜歡得把什麼都忘記了,”劉媒婆重重的拍了拍腦袋,“小姐府上有一位芳名叫紅綠的姑娘吧,是這樣的,對面客棧裏住的一位楚公子託了我,來替他的兄弟田心,向這位紅綠姑娘求親。”

    “給紅綠提親?”莫西北心裏倒是歡喜,“田心,大娘見到了嗎?他也樂意嗎?”

    “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敢來的。”劉媒婆喜氣洋洋,心想,這筆佣金看來十拿九穩了,正想着要好好吹噓一下田心的人品長相,才開了個頭,説道:“聽説,田心公子第一次見紅綠姑娘,是不久前,田心公子自春風……”

    “他們怎麼認識的我知道。”莫西北嗤笑,心想這媒人果然擅長兩頭隱瞞,連田心和紅綠什麼時間相識,都敢瞪大眼睛瞎編,“我想知道的是,吉日定了嗎?什麼時間?”

    “小姐還沒出閣,難怪不懂這些了。”劉媒婆又用帕子掩住嘴,笑了兩聲才説,“楚公子請了我來,要給紅綠姑娘帶話,説是,雖然彼此都在客中,但是婚禮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可馬虎行事,他請紅綠姑娘放心,他替田心做得起主,一切都不能從簡,要合着古禮來,不能亂了步驟,壞了俗例。”

    其實楚俊風不説,莫西北也早就打算好了,紅綠的喜事,要辦就要辦得風風光光。原本,她準備把四樓中的翡翠閣送給紅綠做嫁妝,在這四樓中,翡翠閣不是最賺錢的生意,但是,只要守成即可,卻是最省心省力的。結果,田心卻表示絕對不會離開楚俊風,而楚俊風也並沒有要離開京城去江南的打算,於是,莫西北決定,乾脆把春風如意樓當成紅綠的嫁妝,只待紅綠婚後,自己一走了之就好。

    婚禮前夜,兩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依依惜別。

    “莫少,如果我説,我現在又不怎麼想嫁了,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人辦什麼事情都太兒戲?”躺在莫西北的軟牀上,紅綠低聲問。

    “婚前恐懼症,據説,差不多每個女孩出嫁前,都會有不想嫁人的衝動。”莫西北躺在她身邊,將手臂枕在腦後,“只是明天你就要嫁人了,以後不能再像沒出閣之前這樣,什麼事情都由着性子來,知道嗎?”

    “聽你這語氣,好像你是我孃親一樣,可是我記得,我比你大。”紅綠推了莫西北一把,深深的吸氣,然後慢慢的説,“其實我更擔心你,你又懶又饞,哪有那麼多的心思打理生意,賬目肯定會弄得亂七八糟。還有慕公子,你明明和我説,長得太好的男人,都是隻可遠觀的,你自己偏偏又過不了美人關。他在你面前是千好萬好的,可是你沒看見過他偶爾看別人的眼神,冷冷的好像出鞘的寶劍架在人脖子上一樣,讓人從頭冷到腳,我真怕將來他會傷了你。”

    “傻丫頭。我哪裏就那麼容易受傷,其實人和人講地都是緣分,相聚就是有緣。善緣也好,孽緣也罷。只要放開心胸坦然面對,你就會發現,自己的世界,永遠是海闊天空。生意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經營四樓。也不過是為了好玩,其實我這幾年賺了多少你是知道的,人活一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錢更多也是累贅,我如今仍經營着四樓,主要是因為太多人靠着它們生活,一切運營都上了軌道,我分些時間出來看着。不會出什麼問題。”莫西北想了會才又説,“倒是你,書上説。夫妻要白頭偕老,是一門很深奧地學問。我揣測。一個忍字,一個敬字。是相處的關鍵。你們要互敬互愛,學會互相忍讓,再生幾個白胖地孩子,就完美了。”“説得好像是過來人一樣,要不是認識你這麼多年,我還真以為你嫁了不知多少年,然後一直和丈夫舉案齊眉呢。”紅綠哼了一聲,似是不以為然,只是呼吸聲卻又重了,有好長時間沒有再出聲,久到莫西北以為她已經睡了,然而她卻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説,“西北,謝謝你,其實我最捨不得的只是你。”莫西北的心莫名的一沉,一種説不清道不明地不安就這樣湧上心頭,側頭去看紅綠,卻見她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勻稱,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紅綠的喜宴設在興隆客棧內,雙方都沒有什麼親人,是以捧場吃飯的,倒都是兩家店的夥計,一輪酒過後,划拳行酒令的聲音此起彼伏,也有人開始架住田心猛灌。

    莫西北一貫不喜歡這樣的熱鬧,早早的退席回到春風如意樓,東主有喜,停業一日的告示貼在大門上,然而,春風如意樓地大廳裏,卻還是站着幾個人,眾星拱月般,環繞着正中椅子上坐的青年。

    莫西北認得,那是來過好多次的年輕公子,事實上,她早就踩到了他地身份,不過他不説,她也不説,只是這次黃錦垂首侍立在旁,普天之下能讓黃錦如此卑躬屈膝的,除了當今天子,再不做其他考慮,是以,她遠遠地就站住了,一眼瞧見年輕公子嘴角輕輕揚起地笑容,便深施一禮道,“草民莫西北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免了吧,自家兄妹,以後見到朕,大可不必如此多禮。”年輕公子微微一笑,起身過來扶起莫西北,“母后和我説過了,先前黃錦説你長得酷似母后和朕,朕心裏就疑惑,如今看來,果然是你,朕今天真是太高興了,靖嘉,你這就同朕回宮去吧。”

    “皇上厚愛,西北本來不該拒絕,只是西北自由自在慣了,怕是不能適應皇宮的生活,與其到時候惹出麻煩難以收場,不如趁早仍舊做我快樂逍遙地小老闆,過點愜意的生活。”莫西北不動聲色的退開半步,並不抬頭,語氣盡量卑微。“傻丫頭,你是朕一奶同胞的親妹妹,是皇宮裏除了母后外最尊貴的女人,別説沒有人敢找你的麻煩,即便真有麻煩,母后和朕也一樣能替你收拾,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仍舊可以逍遙快樂。”皇帝笑了笑,瞭然而輕鬆,“靖嘉,皇兄知道你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皇兄保證,從今而後,你只會更加的快樂,皇兄一定好好補償你。”

    可是我最想要的幸福和快樂,就是遠遠的離開京城,去做個閒散自由的生意人,賺錢,然後享受生活。莫西北的嘴角動了動,尚在醖釀如何把這話説得意思直接語氣委婉,大廳的后角門就被人用力的撞開了。

    環繞在皇帝身邊的人第一時間抽出了兵器,直指向后角門門口,那裏站着一個一身淺湖綠色衣衫的年輕女人,長髮挽成流雲髻,斜斜的插着一隻金簪,垂出長長的流蘇,掛在鬢角,彷彿隨時會脱落墜地。

    莫西北看到過巧笑的慕容連雲,看到過嬌憨的慕容連雲,看到過……但是唯獨沒有看見過眼前這個如斯風情嫵媚的慕容連雲,那水汪汪的眼,流轉間,彷彿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一般,而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沒有讓她顯得臃腫,反而添了豐盈的韻致。

    “朱公子,你忘記連雲了嗎?”慕容連雲對已經指在自己胸口的冰冷的刀鋒視若無睹,只是痴痴的看着皇帝,“連雲日日夜夜都盼着公子,”説話的同時,手輕輕撫在自己的小腹,“我們都在等着你。”

    “連雲?”莫西北只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激烈的爆開,兩個太陽穴鼓鼓的作痛,她覺得慕容連雲和楚俊風的事情有蹊蹺,卻不曾想到,那個曾經單純的女孩子,居然還留了這樣一手給自己。

    “公子,連雲有了您的骨肉,求您給連雲,給這個孩子一條生路。”慕容連雲“咚”的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匍匐着爬向皇帝,淚水早爬滿了雙頰,負責保護皇帝的一眾侍衞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們中有人不止一次的護衞皇帝出宮私會過慕容連雲,只是聖意難揣,手中的刀一時不知該不該阻攔她卑微的靠近。

    莫西北轉頭也看向皇帝,皇帝右手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兩聲,感受到了一旁莫西北的目光,也不過是微微一笑,在慕容連雲又爬近了兩步時才説:“連雲,你確定,你懷的是我的骨肉?”

    “公子……”慕容連雲的動作僵在原地,她幾乎瞬間抬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自己雙耳聽到的東西,好一會才説:“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公子若是嫌棄連雲出身草莽,您可以直接説出來,何必要這樣侮辱我的孩子?”

    “連雲,朕……我是説,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忽然説有了我的孩子,我有點驚訝。”皇帝説話的語氣很温柔,近乎情人間的喃呢,只是莫西北卻看到,他俊美的臉上,除了嘴角的冷笑外,毫無一絲鬆動。

    “朕?”慕容連雲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公子這陣子都不和我聯絡,我心裏明白,公子終究是嫌棄了我。原本連雲以為。公子不過是尋常的富貴子弟,卻沒想到。公子身份尊貴至此,我真實是傻,您自稱朕,那是皇帝呀,皇帝富有六宮。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什麼樣地女人沒有,又怎麼會稀罕我這樣一個草莽女子。也罷了,今日之事,是我自討其辱,我慕容連雲天生命苦,只是這點骨氣還有,我走,我現在就走。這個孩子,我也一定會好好生下來,撫養成人。”言罷。她站起身,再不看廳上的眾人。轉身就朝外走。

    “慕容姑娘。你既然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就該知道。你自稱身懷龍種,皇上怎麼會這麼輕易讓你離開?”眾人沉默,慕容連雲走出兩步,卻被黃錦攔住。

    “那還能怎麼樣,殺了我,一了百了?”慕容連雲冷笑連連,眼中淚水又湧了出來,忽然回頭對莫西北説,“莫姐姐,如果我死了,還要麻煩你,找口薄棺把我送回洛陽去,這一聲,我最快樂地日子都在那裏,也算落葉歸根吧。”

    “什麼死不死的,別瞎説。”莫西北本不想出聲,但是此時也不得不説,“我覺得,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這生生死死地,聽着怕人。”

    “公主殿下,您久不在宮中,可不知道,這龍種事關重大,皇室的血脈也不容混淆,慕容姑娘若是謊稱懷了龍種,一旦查證,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呀。”黃錦攔住慕容連雲,説起話來慢條斯理。

    “那要怎麼查證呢?”莫西北心想,我即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古代的宮廷小説電視劇好歹也看了不少,圍繞子嗣,後宮的女人確實無所不用其極,只是現在,也沒有先進地儀器可以抽出胎兒的血樣化驗DNA,有的不過是什麼滴血認親,要知道,只要血型相同的人,血都可以融合,而親生父母與子女的血型卻未必完全吻合,要是靠這個檢查結果斷案,不是草菅人命?

    “這就要恭請聖裁了。”黃錦躬身,把皮球踢回給皇帝。

    “這個事情發生得突然,朕還要想想,這樣吧,黃錦,回頭你去傳太醫,先給她診治一下,剩下的再説好了。”皇帝背手,轉而對莫西北説,“皇妹,她是你府裏的人,就仍舊先交給你照料。今天咱們兄妹相認,朕也要趕着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后知道,然後好儘早安排你回宮的事宜,一會太醫會過來,這幾日,少不得麻煩妹妹了。”莫西北想説,我什麼時候和你兄妹相認了,只是皇帝卻走得飛快,完全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轉身出門,早有先前莫西北沒看到地一台馬車停在外面,皇帝和一眾侍衞,幾乎瞬間走個乾淨。

    “莫姐姐,你是公主?你什麼時候變成公主了?”慕容連雲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勉強支撐着自己佔到莫西北面前,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的驚愕。

    “這個説來話長,連雲,你是怎麼認識皇上地?”莫西北不想去解釋自己離奇的經歷,因為沒什麼必要。

    “怎麼,你忘記了,那天你也在場呀,就在這春風如意樓,你養地兔子死了,我來告訴你,然後,我和皇上一見鍾情。”慕容連雲抬頭看向二樓,回味當時地情形,“西北,我從前一直以為我喜歡你,但是見到皇上的一剎那,我才明白,真正地愛是什麼樣的,説到底,我要謝謝你的,西北,沒有你,我永遠也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永遠也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可以讓人不顧一切的付出一切的。”

    “你……”莫西北苦笑,她完全沒有覺得慕容連雲現在在對她説愛,恰恰相反,她倒覺得慕容連雲是在説恨,她也懷疑慕容連雲是有意接近皇帝,可是又缺乏可靠的推論根據,因為她想不清楚,慕容連雲究竟是一早就知道皇帝的身份還是剛剛才知道,如果是一早知道,那麼,她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呢?

    莫西北也希望從慕容連雲的臉上尋到些痕跡,只是,慕容連雲卻已經向後角門,每一步都走得慢而穩,快到門口時,她才微微停住腳步,對莫西北説:“西北,我以為,上次穿嫁衣卻嫁不成人之後,我已經沒有幸福可言了,想不到,我還能遇到我愛的人,有一個自己的骨肉,西北,我希望你能像祝福紅綠一樣祝福我,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什麼親人和朋友了,行嗎?”

    第二十章身份

    “我不會祝福你,因為你給自己選了一條註定不會幸福的路。”莫西北看着連雲,嘴邊再沒了常掛的笑容,只有冷然。她利用了慕容連雲一次,雖然是將計就計,但錯就是錯了,她認了,補償,任何的方式她都願意,但是她第一次發現,眼前的慕容連雲,是一個她根本就不認識的陌生人。

    “那我只能説,真遺憾。”慕容連雲哼了一聲,在臨出門前轉身看了看莫西北,“西北,你不需要努力,就什麼都得到了,以前我信命,但是現在我不信,現在我就只知道,命,是掌握在我自己手裏的。”

    “命確實掌握在你自己手裏,連雲,我希望你不要後悔。”莫西北説完,也轉過身,上了二樓。

    紅綠的喜酒,慕非難伴着她露了一面,只是他比她更不喜熱鬧,所以送走新人,他便自告奮勇留在春風如意樓內“看家”。上到二樓,莫西北才想到自己從剛剛進門看到肉丸子至今,覺得不對的地方,就是樓下這樣的熱鬧,“看家”的慕非難居然始終沒有露面。

    一個人的父母兄弟,自己無從選擇,哪怕是重生之人如莫西北。從她意外到了明朝的第一天,就註定了一些不可改變的事實,比如,她還擁有另外一個名字,另外一個身份,這些,都無從改變。

    以慕非難的功夫,在這樣一座寂靜的樓內,聽到大廳上的對話並不困難,這個認知讓莫西北有些焦躁,因為她無從推斷,慕非難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公主的身份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雅閣就在眼前。心卻跳得紛亂,足有好一會,莫西北才長出了口氣。放下自己地庸人自擾,船到橋頭自然直。慕非難有什麼反應,總要看見再説。

    門是虛掩的,觸手即開,莫西北在門外屏了半天的呼吸,這一開門。難免深吸了口氣,撲面而來地酒香,濃烈得嗆得她連咳了兩聲。

    慕非難抱着酒罈子,仰躺在牀邊的軟榻上,聽見門響,下意識地直起身看了看,少有的醉態,在眉目間流轉,眼神越發的清亮。居然別有一番媚態橫生,勾魂攝魄。

    只是莫西北破天荒沒多看他一眼,她的目光早落在慕非難懷抱的酒罈子上了。半日醉三個字被慕非難地手蓋住了,但是聞也聞得出來。這罈子酒是莫西北費了好多功夫好容易找到的。足一萬兩雪花銀一罈,當時也只得了兩壇。其中一罈被莫西北留在江南,專門請了高手來研製配方,另外一罈是這次紅綠特意帶來的,莫西北很捨不得喝,實在饞了才飲半碗,飲半碗醉半日,所以叫半日醉。

    “你給我起來,這酒你怎麼找到的?”莫西北衝過去奪下酒罈,居然見底了,幾乎滴酒不剩,她就是怕慕非難這樣牛飲,才費盡心思的藏起來,不想,一個不留神,還是被翻出來了。

    “後院……海棠樹下。”慕非難被莫西北一把揪起,似也是一驚,嘴有些不聽使喚。

    “你為什麼都喝了?”莫西北火冒三丈,早把之前的擔憂拋到腦後。

    “你為什麼總偷喝?”慕非難醉則醉已,腦袋卻還運轉。

    “因為給你喝,你就會這麼牛飲,糟蹋好酒。”莫西北氣鼓鼓的,一巴掌打在慕非難的手臂上。

    “因為你不給我喝,我偏要都喝乾淨。”慕非難扣住莫西北的手,仰頭看他,醉裏傻傻地一笑。“現在我都喝了,吐不出來了,吐不出來了。”

    莫西北倒被他的傻樣子給氣樂了,忍不住又抬另一隻手去打他,結果,慕非難身子往下一滑倒在牀上,手不免落空,人的重心不穩,慕非難卻忽然伸手在她腰上一攬,於是,她地鼻子結結實實的撞上他地胸口,人被抱得死死地,再也掙脱不開。

    半日醉的酒濃香醇厚,慕非難酒勁一起,睡得酣沉之極。莫西北左右掙脱,也扭不過他地力,平時他害怕的搔癢癢,此時也毫無作用,莫西北只得放棄努力,把頭轉到一個舒服些的姿勢,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吐納。

    第二天清早,莫西北迷迷糊糊的被人扶坐起來,費力睜眼,卻見慕非難一臉笑容,陽光燦爛得全無醉意,見她醒來,才揶揄的問,“你昨天怎麼不回房,倒睡在這裏了?”

    “還有臉問,我問你,為什麼偷我的酒喝?”莫西北想跳起來,可是不良睡姿讓她四肢發麻,一動就痠痛不已。

    “什麼酒,我偷喝你的酒,什麼時候的事情?”慕非難眨眨眼,十分的無辜。

    “酒罈子……”莫西北往牀下一指,滿眼控訴,卻只説了三個字出來,昨天被放在牀下的酒罈子蹤影全無,屋子裏應該是剛剛開窗通過風,又新燃了一把沉水香,酒味全無,而慕非難居然連衣服都換過,整個人毫無倦容。

    “哪裏有酒罈子,昨天紅綠的喜酒你一定是喝多了,連後宅也回不去,就跑來這裏睡覺,真是個小醉貓。”慕非難颳了刮她的鼻子,笑容寵溺,“早上我敲你的房門,你不出聲,倒把我嚇了一跳,馬上跑過來找你。”

    “你就裝,繼續裝,懶得理你。”莫西北徹底無語,慕非難的神情太真,弄得她自己都覺得一切彷彿不過是自己醉酒後的一場夢,只是,她很肯定自己昨天沒喝幾杯酒,更不可能糊塗到夢境和現實不分。

    “好了,快回房去換件衣服吧,起來。”慕非難一把將她拉起,一路跑到後宅。

    這世上,最不能保守秘密的就是人,這也是莫西北今天才得到的結論。

    她洗漱完畢,喝了碗紅豆玫瑰絲熬的甜粥,筷子剛剛放下,就有人來回話,説外面有輛馬車,指名要接慕容連雲。

    肉丸子的辦事效率居然這麼高,而且居然要給慕容連雲名分,莫西北的第一個想法是天上的餡餅掉下的頻率明顯比從前高,只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

    大門外,一輛普通的馬車等在門口,莫西北走出大門,見兩個車伕正在車外閒坐,瞧見有人出來,免不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其中一人上前説道,“你是慕容姑娘,這就跟我們走吧。”

    “不知閣下是何人,要帶我去何處?”莫西北既不解釋,腳下自然也不移動分毫。

    “問這麼多幹什麼,跟我們走自然有你的好處。”車伕不耐煩了,伸手就要拉莫西北。

    “笑話,我要你什麼好處。”莫西北手臂微微一抬,並不見如何動作,兩個車伕伸出的手便如撞到了鐵板一般,被震得蹬蹬倒退數步。

    “你……不識好歹!”車伕張嘴便想開罵,指示被莫西北凌厲的眼神一掃,頓時,氣勢就弱了下去,發出的聲音也低沉下來。“這裏不歡迎沒禮貌的人,給我送送這兩位大爺。”莫西北轉身拂袖,吩咐門口的家丁,自然有家丁抄起棍子,上來趕人。

    “你敢,臭丫頭,我可告訴你,咱們是壽寧侯府的人,得罪了咱們侯爺,抄家滅門的日子就在眼前。”被棍子架起,車伕什麼也顧不上了,扯開嗓子就喊了一句。

    莫西北對壽寧侯府這幾個字有點印象,壽寧侯府的主人張鶴齡,是孝宗張皇后的親兄弟,

    因着張皇后的關係,在京城向來橫行無忌,後來武宗即位,張皇后成了張太后,張氏兄弟依舊權勢滔天。去年,嘉靖帝封生母為興國太后。據説,朝裏上下,最不滿的。就是張太后同她的兩個兄弟,想不到今天。他們居然找到自己門上來,還要指名要帶走慕容連雲。

    門口的家丁聽説壽寧侯府這幾個字,説不害怕就是假的了,氣勢也弱了下來,草草地收了棍子。退了回來。

    “怎麼樣,怕了吧,痛快的給爺爺磕一百個響頭,今天的事就算過去了。”車伕一見對手膽怯,立即洋洋得意起來,嗓門也粗了,聲音也大了。

    “你説你們是壽寧侯府地人,你們就是了?”莫西北心裏雖然奇怪,但是依舊飛快的轉身回來。站到兩個人面前,用手指點,“壽寧侯府是何等地方。公侯世家,詩禮傳承。怎麼會有你們這等不知禮數。不懂進退地下人,我看你們定然是假冒的。定然是看我家富貴,想綁架我家小姐,要挾錢財的,今日既然膽敢上門,我就一定要把你們送官法辦。”説罷,莫西北一揮手,對左右家丁説,“看他們拿不出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定然是假冒的,別怕,先拿下他們送到官府去法辦,天大地事情,自然有我。”

    家丁素來信服莫西北,此時一擁而上,將兩個車伕五花大綁,直接送到衙門去了。

    兩個時辰之後,往來京城和梅花山莊,接送過莫西北數次的中年人直接出現在莫西北的房門外,放下一封書信又迅速消失。

    這是肉丸子的娘寫的親筆信,信上説道,莫西北上午綁了壽寧侯府的家人去衙門的事情,已經傳到宮裏,張太后正在同皇帝哭訴説有人騎到了張家的腦袋頂上,這是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如今事情鬧得很大。不過萬事有她和皇帝,不用擔心害怕。又寫到,皇帝即位四年,後宮雖有嬪妃,但始終無所出,本來皇帝春秋正盛,於子嗣上也不是很着急,但是,如今慕容連雲有孕,如果真是皇帝的骨肉,那麼就是長子,張太后因為與皇帝政見不合,兼之因為冊立太后地事情存了心結,很可能有心將慕容連雲掌握在手心,然後圖謀不軌,所以,莫西北將此時鬧開,做得很對,絕了對方的思,只是需要小心提防,張太后一家狗急跳牆。

    洋洋灑灑厚厚一疊,莫西北看了個大概,也無外乎是宮廷的權利爭鬥,她對皇宮殊無好感,也不願卷在其中,方才也不過是覺得事情蹊蹺,雖然慕容連雲已經與自己無關,到底不忍眼看她出事,不想,又惹出許多麻煩。

    慕容連雲仍舊呆在屋子裏,輕聲細語地對着肚子説話,見莫西北進來,也不起身,只抬頭問了句,“聽説有人來接我,被你送到官府去了。”

    “你閉門屋中坐,消息知道得一點也不少。”莫西北在門口站定,眼睛隱在光影中。

    “我如今不是一個人了,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考慮孩子,不多知道一點怎麼行呢?”慕容連雲輕輕撫摸着肚子,聲音不大,也不知道是對誰在説話。

    “那你想必也知道,我送去官府的,是壽寧侯府地人,壽寧侯府是張太后地孃家呢。”莫西北語氣平淡,連平仄也省去了。

    “真的是侯府地人?”慕容連雲倒是吃驚不小的樣子,“我還以為真是騙子呢,你既然知道他們是侯府的人,還敢抓了他們送官?”

    “不然怎麼樣,趕又趕不走,難道讓你跟他們去?”莫西北哼了一聲,側身靠在門上,半邊身子曬着暖暖的太陽。

    “我雖然淺陋,也知道張太后這幾年同皇上並不和睦,落到她的手上,還不知道會怎樣,而且無論怎樣,皇上面前,我總討不到好去,所以我要謝謝你。”慕容連雲幽幽的一嘆,忽然説:“西北,我知道你現在很討厭我,但是我要求求你,這幾天,我在你這裏的這幾天,請保護我,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請看在我肚子裏無辜的孩子的面上,求你。”

    “求人不如求自己。”莫西北冷冷的轉身,“這幾天怕是不會太消停,我建議你,別把希望寄託在外面任何人身上,自己好好想想,今後,你要保護自己和孩子,躲避名刀暗箭的時候,還多着呢。慕容連雲沒有再出聲,莫西北也沒有等她回話,只是匆匆離去。

    是夜,兩個黑衣人被粘在慕容連雲的房頂上,瓦片被踏碎了大半,人卻一動不能動的被莫西北仿製的粘鼠膠板粘住,最後被生擒活捉。兩個黑衣人當即就要自盡,卻被莫西北飛快的制住了。

    “你抓了他們,要怎麼做,也送到官府去?”夜裏一番折騰,慕非難自然也沒得睡,睡眼惺忪的來到燈火通明的大廳。

    “暫時我還沒有想到。”莫西北找了張椅子坐下,吩咐人,“去,把他們的面罩揭開,讓我們看看,這兩隻大老鼠長成什麼樣子。”

    家丁看着腳仍被粘鼠膠版粘得牢牢的兩個黑衣人,忍不住鬨笑,有人就湊過去拉扯他們的面紗。

    暗器破空的聲音幾乎就在同時,落入莫西北的耳中,她和慕非難同時拔身而起,直接衝出屋外,不遠處一道黑影倉皇而退,似乎全沒料到,屋內的人不去阻攔暗器救人,反而直撲自己。

    只這微微一愣神的功夫,莫西北已經追到了他的身邊,一掌無聲無息的拍向黑影的後背,與此同時,慕非難也追到跟前,掌心一翻,截住了黑影的退路。

    這幾下不過兔起鶻落,然而局勢的變化卻每每出人意料,黑影居然沒有退後,反而以後背硬生生的接下了莫西北的一掌,然後整個人藉着這一掌之力,如離線的風箏一般,斜斜的飛了出去,落地在十數丈之外,整個人就地一滾,街角忽然一陣馬蹄聲,一羣脱繮的馬正從黑影身邊狂奔而過,等馬匹跑遠,黑影自然也早就消失不見了。

    莫西北和慕非難雙雙看向對方,對於兩人夾擊之下,仍舊被黑影走脱,莫西北不過一笑,慕非難卻嘆氣道,“這個人看起來對我們很熟悉。”

    “是呀。他知道如果迎面對敵你,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但是如果是拿後背對着我。那麼我在擊中他的時候,必然會因為他的毫無反抗而減緩力度。而你看到我一擊即中,也會放緩攻勢,這樣,他挨我一掌看起來吃虧,結果。反而救了自己。”莫西北嘆了口氣,頗為自嘲的説,“都説捨得、捨得,但是臨陣對敵,生死一線,能如他這樣頭腦清晰、判斷準確,關鍵時刻敢於取捨地,又能有幾人?”

    “這麼説來,你是有幾分欽佩他了。”慕非難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説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是一個聰明地對手,以後只怕麻煩更多。”莫西北嘆口氣,返身幾個起縱。躍回院中。

    “抓到那個放暗器的人了嗎?”慕容連雲已經迎出屋子,見莫西北迴來。神情有一種説不出地緊張。

    “沒有。被他跑掉了。”莫西北的眼飛快的在慕容連雲面上掠過,腳下不停。越過慕容連雲。大廳內,兩個黑衣人的面罩都被揭下,只是此時兩個人面色烏黑,五官扭曲猙獰,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暗器上有劇毒,好狠地手段。”慕非難彎腰檢查了一下,兩個人都被暗器刺中脖子,毒素蔓延很快,早沒了氣息。麼人要知我於死地呢?”慕容連雲側目不敢去看地上的死屍,“難道仍舊是張太后的人,他們接不走我,就想幹脆殺了我?”

    “什麼張太后,西北,她不是受驚過度吧,連太后都扯出來了。”原本蹲在地上對着有毒暗器沉思的慕非難忽然懶洋洋的伸了伸腰,哼了一聲,轉身回房去了。“張太后在後宮幾十年屹立不倒,絕對不會鬧出白天吃癟,晚上就派人暗殺的戲碼來,該是另一路人。”莫西北見慕非難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轉彎處,才平淡的説,“也未必是衝你來地,別想太多了。”

    夜裏的事情,自然也沒有瞞過宮裏的耳目,莫西北第二天下午被匆匆請到梅花山莊,肉丸子和肉丸子娘居然都在。“草民見過皇上,見過太后娘娘。”莫西北只覺得頭痛不已,總覺得這兩個人一起見自己,沒有什麼好事。

    “都是自家人,這些虛禮都免了吧,孩子,聽説你府裏昨夜來了刺客,沒傷到吧。”蔣太后柔聲説着,一邊,皇帝更快地走過來,一把扶起了莫西北。

    “這麼急要我必須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莫西北不想再同他們糾纏身份或是稱謂,乾脆直話直説。

    “讓你皇兄自己同你説吧。”蔣太后嘆了口氣,看了皇帝一眼,終有些壓抑的憤憤。

    “也沒有別地事情,就是關於慕容連雲。”皇帝被母親白了一眼,略有些訕訕地,摸了摸下巴,才問,“她平時為人如何,朕是説……”

    “皇上是想問,她平時是不是清白,有沒有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莫西北抬眼看了看皇帝,皇帝地臉色果然一紅。

    “孩子,也別怪你皇兄這麼問,畢竟,皇家血脈,是不容混淆的。”蔣太后聽莫西北的語氣有些不屑,擔心他們一言不和立時翻臉,連忙插了一句。

    “那請問皇上,你第一次碰她的時候,她可是處子之身呢?”莫西北不知道自己問什麼憤怒,但是,她確實是很憤怒,聲音不免提高了兩分。

    “這個……自然。”皇帝不提防莫西北反應如此激烈,問得如此直接,反而有些不好啓齒。

    “所以,這種事情,自然是皇上本人最清楚,西北是局外人,這種關乎人身家性命的話,不敢亂説。”手被蔣太后握住,温熱的感覺自指尖上升到心房,莫西北心氣平順下來。

    “孩子,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你覺得我們輕視了你身邊的人,抱不平,”蔣太后拍拍莫西北的手,“可是,你皇兄這麼問,也是正常的反應,畢竟她是一個出身草莽的女孩子,過去是什麼樣的人我們不知道,只看如今她勾引你皇兄的行徑,終究輕浮,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今天的話,即便我們不問你,他日,也要當眾盤問她,畢竟,她想要貪圖那本不該她得的名分,這就是必須要面對的。”

    “我明白,”莫西北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裏明白和耳朵能不能接受是兩回事,她忍不住瞥了皇帝一眼,一時不知道是可憐慕容連雲還是可憐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現在,有兩條路,你們可以想想怎麼選擇。”蔣太后見莫西北已經不復方才的怒氣衝衝,皇帝也被莫西北嗆得無話可説,於是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捧了茶水細細的吹開浮沫,喝了兩口,“母后仔細考慮過了,那姑娘身份太卑微,本也不配孕育龍種,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拿掉那個姑娘的孩子,給她些銀兩,遠遠的送走,保全她一條性命,也省掉朝堂內的一場風波。”

    蔣太后的聲音不大,只是落入莫西北的耳中,確實寒冷如冰,讓人一陣激靈。是先讓她生下孩子,然後滴血認親,如果真是皇帝的血脈,就留下孩子,賜死她,在後宮為孩子尋個養母養大孩子,也算對的起她。”蔣太后又説出了第二個選擇。

    “這也算兩條路?”莫西北冷笑連連,“也對,一條可能是生路,另一條註定是死路,太后娘娘果然是英明過人,您為了維護皇上,還真是……”後面的話她沒有説,因為她懶得説,有什麼好説的呢,眼前這位面目秀美慈祥的女人,為了保住兒子而害死親生女兒,還不止一次,對親生女兒尚且如此,誰還能希望她對一個會破壞他兒子聲譽的民間女子手下留情呢?

    “嘉兒?”蔣太后自然也敏鋭的察覺到了莫西北的排斥和牴觸,一時淚花連連,只哽咽的説,“孩子,母后作什麼事情,難道不是為了你們兄妹能過得好?”

    “謝謝了,您什麼都不做,我就已經過得很好了,如果您找我來就是要跟我説,您準備怎麼對付慕容連雲,那麼,我對這件事情不感興趣,我告辭了。”莫西北起身,頭也不回的向屋外走去。

    “孩子,你總是不肯聽母后的話,這樣你遲早會後悔的。”身後,蔣太后的聲音傳來,明明距離很近,但是聲音落在莫西北耳中,卻彷彿隔了很厚的棉花一樣,悶而飄渺。

    花廳外的空氣是如此的新鮮,昏倒之前,莫西北想,她明白了自己今天忽略了什麼,花廳內的香氣,那格外濃烈的花香下的東西。

    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夢境幾乎貫通古今,莫西北看到了她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還有月老廟的籤文,以及王府高牆內的絕地求存和日後的逍遙天下,夢中,很多面孔在自己地眼前出現又消失。她總覺得,這些人,她似乎認識。又好像不認識,到了最後。一個女孩清晰的哭聲傳入她的耳中,她才恍惚地覺得,人清醒了過來。女孩穿着一身大紅的嫁衣,鳳冠霞帔下豔麗地面容卻殊無喜色,莫西北看去時。女孩站在一團黑霧當中,流着淚,正伸着手向她,似乎在祈求什麼,只是,明明熟悉的面容,她卻偏偏叫不出女孩的名字,甚至,手如同墜了千斤重物一般。動不得分毫。

    一驚而起,虛汗狂出,耳邊一個女孩子在説。“公主殿下醒了。”

    這是一張大到奢華的牀,比翡翠閣內的任何一張牀都來得奢侈。莫西北仰頭看自己睡着地大牀上的雕刻。幾百年樹齡的金絲楠木雕刻着飛翔的鳳凰,大朵盛開的牡丹。吉祥如意的圖案多卻不顯得俗亂。明黃色的幔帳一半低垂,另一半,正被一個一身淺色宮裝梳如意雙環髮髻的少女挑起。

    “這是……皇宮?”莫西北開頭,聲音略有沙啞,這才覺得乾渴。

    少女不待她吩咐,已經轉身,在幾丈之外的圓桌上,倒了茶水來,轉而跪到牀前,將茶杯高高舉起,輕聲説,“殿下,您喝點茶水,潤潤喉吧。”

    “你叫什麼名字?”莫西北坐起身,接過茶,並不就喝,而是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回殿下,奴婢姓付,沒有名字,宮裏地人都叫奴婢付兒。”少女並不抬頭,只是跪得端端正正,垂頭回答。

    “付兒,我睡了多久了,這是皇宮還是其他地方?”莫西北輕輕聞了聞茶水的味道,很香,身體越發的叫囂着要喝水,只是,還不能喝。

    “回殿下,殿下受了風寒,已經睡了三天了,這裏自然是皇宮,這兒是您地寢宮呀。”付兒恭順的回答。

    “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三天睡覺,自然沒有東西吃,莫西北提了提氣,身體內血脈暢通,氣息平順,並沒有異樣,只是覺得有些眼花,估計是餓地。

    “回殿下,這裏服侍殿下地,有品級的女官是四人,另有宮女八人,太監八人,還有外面打掃、種花、值夜地粗實宮女太監,總有幾十人呢,是奴婢剛才看見殿下要睡醒了,吩咐他們去為殿下準備些清單的飯菜,另外備好沐浴用的熱水,怕一會殿下要用,臨時亂了手腳。”付兒回答,一邊又問,“殿下三天沒吃什麼了,這會,先傳點銀耳紅棗甜湯或是冰糖燕窩粥來,養養胃口吧。”莫西北的胃,很適時的發出了咕嚕的聲音,代替了她的回答,付兒連忙起身,推門而出,片刻後,紅棗的清香開始瀰漫開來。

    三天,已經足以發生任何事情,莫西北在吃飯的時候想,慕容連雲的生死,她終究是無能為力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把自己陷在這皇宮當中,養足體力,好準備走路,這才是正事,只是皇宮之中規矩多如牛毛,莫西北也不過喝了一小碗湯,吃了小半碗燕窩粥,肚子根本還空着呢,付兒就帶人來收走了碗筷,片刻不肯通融。

    晚餐仍是如此,清淡得除了一點冰糖的甜味外,毫無任何滋味。莫西北忍不住要求見皇帝或是太后,她要抗議他們虐待,即便是囚徒,也有吃飽的權利。

    “殿下,您餓了幾天了,不能一口氣吃太油膩或是太飽,這對身體不好。”付兒如是説。

    “這幾天,宮裏出了什麼事情嗎?怎麼不見太后?”吃不到東西,套套話也很重要。

    “宮裏?宮裏新封了一位貴人娘娘,除此之外,再沒什麼事情發生了。”付兒一臉無辜。

    “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付兒搖頭,“這位貴人娘娘也奇怪,如今也不是大選之年,她就這麼忽然那冒了出來,被皇上封了位份,卻沒有到後宮各處謝恩,如今,各處的娘娘可都不痛快着呢。”

    莫西北沒有再出聲,她只覺得,這一切都透着古怪,説不出的古怪的感覺,而要解開這些古怪,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出去看看情況。

    “太后説,您身體沒復原,不能見風,您若是真要出去,只怕奴婢的姓名就不保了。”晚飯後,覺得體力恢復時,莫西北卻被一屋子的宮女太監攔住了去路。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莫西北微笑,“我就是出去走走,何況你們也攔不住我。”

    説到“我”字的時候,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莫西北人已經不在屋中。

    “嘉兒,母后就知道你這孩子調皮,必然不肯在屋裏好生修養。”宮門恰在此時打開,一排十幾盞宮燈迤邐而來,走在當先的婦人一身明黃衣飾,頭戴朝陽鳳冠,雍容華貴到了極致。

    緊追莫西北出來的宮人跪倒一地,付兒輕輕拉扯她的衣角,低聲説,“殿下,您快給太后娘娘請安。”

    莫西北左右看看,嘴角輕扯,反而露出笑容,“太后來得好巧呀。”

    “你都能出來跑跳了,看來這回太醫的藥還有幾分效果。”蔣太后抬手,示意眾人免禮,上前兩步,拉住莫西北的手,上下看了看才説,“今天起色也好多了,外面風大,還是到你的寢殿裏坐吧。”

    “太后這是準備囚禁我?”莫西北微微掙了掙手,蔣太后的手很柔軟,但是力道也不容人抗拒,於是她氣沉丹田站在原地,開門見山的問了一句。

    “孩子,這裏本來就是你的家,你病了的這三天,母后同你皇兄已經把一切都辦妥當了,你的地位和尊榮,該屬於你的,一樣也不會少,母后希望你今後就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好好住在這裏。”蔣太后加了幾分力,莫西北睡了三天,身子終究虛弱,被她拖動。進了寢殿,“你自己也看看,這裏有什麼缺少。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只管吩咐下去。他們會通知內務府幫你一件件辦妥當。”蔣太后微笑着,用手指點屋內的一切給莫西北看。

    “這三天,我是病了嗎?”莫西北冷笑,進到殿中,甩開蔣太后握住她的手。退後兩步,“太后娘娘,我是個懶人,不想去揣度,您費盡心思把我弄到宮裏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只知道一件,就是我不喜歡這裏,很不喜歡,所以。別再拿別人地性命來要挾我,每一個生命的存在都值得被尊重,我是走是留。也不會因為您的要挾而改變。”

    “嘉兒,想不到。你對母后地成見居然這樣深。”蔣太后深深的嘆了口氣,考慮了一會才説。“有件事情還是應該告訴你,慕容連雲進宮了,你皇兄封了她一個貴人地身份。”

    “你們不是已經決定要賜死她嗎,怎麼,這麼快就改了主意?”莫西北倒是很驚訝。

    “嘉兒,母后如果有心騙你,大可以對你説,因為你對她頗多維護,所以我們決定饒她性命,但是母后不想騙你,事實上,是你睡着的這三天裏,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有些決定也不得不改變。”蔣太后沉吟良久,才頗為感嘆的説,“嘉兒,慕容連雲……算了,不説她了,她是怎樣的人,怕是我們全體都看走眼了,也罷,她地事情,自然有你皇兄去煩惱,還是説你吧。今後,你的身份不同了,一舉一動都有天下人在看着,可不能如從前一般的胡鬧了,今天晚了,你早些睡,宮裏的規矩雖多,但是,總有適應的時候。”

    “我想,太后並不是十分了解我的想法,我不是當年王府四角天空下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小孩子了,現在我也不是朱靖嘉,我是莫西北,只是莫西北,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的莫西北,我既不會改變自己去適應規矩,自然也不會在這裏停留。”莫西北説得很乾脆,“即便你能用藥控制我一時,也不能控制我一世,能走的時候,我仍舊會走。”

    “嘉兒,你是母后親生地孩子,母后怎麼會用藥控制你,難道你對自己的情況毫無察覺?如今,要把你留在宮裏的,不是母后,而是早就融入你血脈中地毒。”蔣太后聽了莫西北的話,臉色瞬間就蒼白下來,在屋裏踱了幾圈之後才説,“天下無不是地父母,母后當年確實曾經對你不起,但是你也不能因為當年地事情,就一直這樣怨恨母后。沒錯,那天在花廳,母后確實因為擔心你阻攔派去處置慕容連雲的人,而在薰香中事先加了一味藥材,畢竟這事情一旦鬧開,不僅你恢復身份地事情會有阻礙,你皇兄的面子也沒有光彩。但是過後你一直昏迷不醒,這也是母后始料不及的,當時你皇兄嚇壞了,急忙的把你帶回皇宮,請了太醫診治。可是幾個太醫會診,卻説你的昏迷,是因為血中有一種奇怪的毒素,被迷香引出了效力所致,這毒在你體內少説也有數月的光景,你自己就真的毫無察覺?”

    莫西北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猛然想到了血海飄香,那神醫劉海陽如今不知去向,當日他在血人的血中摻的藥物自然也再無人知曉,這幾個月雖然身體偶有不適,只是她刻意的不去想,沒想到,該來的,卻始終躲不掉。“你自己也知道吧。”瞧見莫西北的臉色也微微變化,蔣太后嘆了口氣,過來扶住莫西北,拉她坐到牀上,“嘉兒,你也別害怕,如今太醫正在研究給你解毒的方子,母后知道,他們開的方子,都是治不了大病的,所以也寫信給你的師傅,請他儘快到京城來。他見多識廣,江湖的經驗和閲歷豐富,一定能幫你的,所以,現在你願意也好,恨母后也好,你都得留在母后身邊,等解了毒,如果你確實不能適應宮廷生活,再走不遲。”蔣太后説完,站起身來,忽然又道,“你這樣急着走,是不是也是因為你府裏那個姓慕的少年?母后告訴你,接走慕容連雲時,他已經知曉了你的身份,然後一言不發的就走了,齊大非偶,他是聰明人,自然明白。”

    蔣太后走後,宮門上匙,莫西北躺在牀上,候到宮內上下人等都睡了,才悄悄起身。蔣太后的話,有些是真,有些卻未必是真,她不相信慕非難會因為什麼齊大非偶的理由就一聲不響的離開,就如同,她從不認為自己身中奇毒便只能混吃等死一樣。

    她來時穿的衣裳早已不見,如今身上的宮裝繁複,裙裾悠長,美則美矣,但是若是穿來翻越宮牆,可就不能稱心如意了。出指點在睡在外側守夜宮人的穴道,莫西北利落的將身上衣裳的廣袖撕開,豁處系在一起,緊緊貼住手腕,長長的裙裾乾脆扯斷,露出鞋子,走走跳跳,再無束縛。

    深夜的皇城,幾乎陷在無邊的黑暗當中,莫西北的腳尖輕輕在一座座宮殿的明黃琉璃瓦上掠過,如同天空自由飛翔的小鳥,在飛出皇城的一瞬,她決定,找到慕非難,就遠遠的離開這京城,從此去逍遙自在。

    春風如意樓內,一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往日此時正該熱鬧的地方,今天清冷得居然如一座空屋一般。莫西北心裏只覺得不妥,連忙又跑到後面的宅子,幾乎每一個院子都上了大大的鎖頭,就是往日春風如意樓樓內諸人居住的側樓,四處居然也都是空蕩蕩的,月光下,除了她獨自一人滿腹狐疑之外,這裏居然已經找不到第二個人。

    “誰能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莫西北喃喃自語,第一次覺得慌亂且不知所措。

    “我就知道,無論如何,你都會回來。”莫西北的話音一落,黑暗中,突然就有人接了一句,片刻後,側樓前的假山“咯吱”一聲開始緩緩移動,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休問?”莫西北只聽聲音,已經分辨出了來人,當日她不過是無意中同他説起,在側樓下佈置了此處機關,以備不時之需,想不到,居然還真有用上的時日。

    “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呢?”看清月光下,休問身上依舊是慣常穿白布衣衫,臉上的淺笑也如平常一樣,莫西北彷彿又聽到了的琴聲,緊繃的神經略略鬆動。

    “都被帶走了,去了什麼地方,我不知道。”休問的眼波,在月下清澈如水,“三天前的傍晚,後宅裏來了很多人,我本來正同慕公子下棋,他聽見後面的聲音不對,匆匆去瞧,又飛快的回來,囑咐我藏起來務必等到你回來,當時,春風如意樓已經被身份不明的人包圍了,我無處藏身,想到你説的假山機關,就試着躲了進來。”那……非難呢?”乍聽慕非難的名字,莫西北心絃一顫,脱口問出一句,此時,她已經不想試着去想三天前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是心裏卻始終亂得如同一團混亂的麻一樣,千頭萬緒。

    “慕公子囑咐我藏起來等你回來的時候,曾對我説了一句奇怪的話,他説,慕容連雲手中有地圖,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當時外面的情形應該並不混亂,我沒聽到打鬥的聲音,慕公子應該無恙,我等外面沒有聲音之後,從假山裏出來,發現這裏已經沒有人了。”休問搖頭,“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白天我出去打聽你同慕容姑娘的情況,結果,卻聽見了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莫西北一愣,今天怪事不斷,不知道休問又準備告訴自己一個怎樣的怪事。

    “楚公子,他前日受了刑部侍郎之職,據説是因為救駕的緣故,今上對他的才華每多推崇,居然破格錄用提拔。”休問斟酌了一會,又説,“我還聽説,昨日,皇上親臨他的府第,與楚公子的妹妹一見鍾情,當即接入宮中,封為貴人。”

    莫西北半晌無語,休問停了會説,“如今大街小巷,人人都議論,楚公子救駕是假,楚公子的妹妹太美才是真的,只是,你同楚公子相交頗深,可曾聽説,楚公子什麼時候把家眷接到京城的?”

    第二十一章毒藥

    “他住在京城的日子不短了,把家人接來有什麼奇怪,何況,我同他也不熟悉。”莫西北對於休問今天夜裏出奇的多話感到奇怪,她草草把這個話題帶過,楚俊風的妹妹進宮封了貴人,這麼巧,慕容連雲也進宮封了貴人,加上自己府裏的人在同一時間被全部帶走,這其中的關聯,並不難想清楚。只是,慕容連雲手裏的地圖是什麼?難道是那傳説中寶藏的地圖?可是,當時那把短刀,自己明明是給了楚俊風的,慕容連雲又是如何的稱謂了楚俊風的妹妹呢?

    “那,你準備怎麼做?”休問看了看莫西北的反應,見她只是自顧自揹着手站在原地思索,便問,“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哦!”莫西北應了一聲,轉頭看了看他,想了想,説,“先等我一下”,轉身跑進春風如意樓,半刻後又跑回來。“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沒弄清楚,樓裏和我家裏的人都被帶去什麼地方我也不清楚,依我看,先生不如先離開京城,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等到我這裏一切恢復從前,先生再回來。”

    看着莫西北遞上的一個小包裹,休問的臉色瞬間白了下來,他眉頭緊皺,聲音冷硬,“莫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希望先生能平安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的琴聲高潔,原本就不該被這俗世污濁了去,春風如意樓並不是先生的久留之地,這次,我覺得是個好機會。”莫西北微笑,將手中的包裹放在休問手中。“當初先生到我這紅塵俗世中來,開了天價,但是那麼多黃金交到先生手中。你卻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先生的琴,並不是為了錢而彈奏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同先生説過地話並不多,但是我聽先生用心彈奏的曲子。卻也如同在和先生説話,我聽得出,你所向往的東西,並不在這裏。”

    休問長久地沒有出聲,直到莫西北轉身走出春風如意樓,才聽到背後琴絃輕顫,月光下,潺潺如流水般的琴聲,伴她一路走遠。

    慕非難並沒有在雅閣或是大宅地任何一個角落留下任何的痕跡。他很突兀的消失了,莫西北知道,除非他主動出現。否則,茫茫人海。要找尋一個人談何容易。也許黃錦那裏會有他的消息,只是。也要那隻老狐狸肯説才算。

    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莫西北心裏這樣説,想像着慕非難被自己抓住然後暴揍的狼狽樣子,只是笑不出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害怕離別,因為沒有期限,因為不知道可以等待多久……

    師傅匆匆趕到,是在十天之後,對於莫西北血脈中地毒素究竟是何種成分,他沉吟許久,對着蔣太后和莫西北,只是深深的嘆氣。

    “師傅,你這樣弄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您就不能給徒弟我來點痛快的。”莫西北開玩笑,臉上找不到一點發愁的痕跡。

    “嘉兒,你怎麼就不知道忌諱,什麼一刀、一刀的,就胡説。”蔣太后的心卻懸了起來,緊張的問,“師兄,嘉兒究竟中了什麼毒,你看出來了嗎,看出來就説呀。”

    “西北的毒很奇怪,我瞧着最初應該是東瀛地血海飄香,只是,一種奇毒未解,偏偏又中了另一種更為奇怪少見的毒,偏偏兩種毒素目前相互壓制。”

    “以毒攻毒,那是不是不礙了?”蔣太后忙問。

    “以毒攻毒是治療毒症最好的法子,可是也講究劑量,但是西北如今地脈相卻並不平順,應該是另一種毒素已經加快的吞噬血海飄香地進程,照這個速度看……”師傅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下毒地人十分高明,照我看,這世上除了萬毒谷的人之外,再沒有人能把毒用到如此極致地地步。”

    “萬毒谷?”蔣太后疑惑的問,“師兄,我聽師傅提起過,當年萬毒谷內毒王的傳人愛上了江南慕容世家的家主,只是他們彼此誤會頗深,最後雙雙殉情,江南的慕容世家敗落,萬毒谷也從此銷聲匿跡,怎麼,萬毒谷還有傳人?”

    “應該是有的,當年我還小的時候,曾經跟咱們師傅去過一次萬毒谷,當時,我修為尚淺,師傅不准我入谷,我還記得,師傅也沒有抵住谷內常年積累的毒霧,出來時足足病了一個月。”師傅回憶過往,神色嚴肅,“我記得師傅醒來時第一句話就是説,毒王的傳人再現,也不知是好是壞這樣一句。”

    “西北,你及不記得,你中了血海飄香後的事情?”師傅看向莫西北,神色嚴肅。

    “京城有一位神醫叫劉海陽的,當時血人的血,只有他接觸過。”莫西北沉浸在方才師傅講述的故事中,忍不住問,“當年江南的慕容世家,同現在的慕容松濤,有關係嗎?”

    “應該是沒有,我聽師傅説,當年江南的慕容世家只有獨子慕容長風,他成親不足一年就因為髮妻身亡而殉情,並沒有留下子嗣,何況,我也聽説了,慕容松濤同你們對決時,不是自稱是東瀛人嗎,如今全武林都已經傳開了。”師傅搖頭,對莫西北忽然想到那麼久遠前的事情覺得費解,繼而又想到了劉海陽,“這個劉海陽,是個怎樣的人?”

    “普通的樣子,五官、身高,各方面,就是個普通大夫的樣子。”莫西北笑笑,拉着師傅的袖子説,“師傅,我想吃你做的烤野雞。”

    “你這孩子,還真是……”師傅本來非常苦惱,冷不防莫西北這樣一句撒嬌的話,倒叫他心寬了不少。

    “你師傅剛來,這孩子,就知道吃。”蔣太后見了莫西北對自己不似前幾天的牴觸,也沒有再追問她的人被她們關到了什麼地方,心情也鬆弛了下來,趕緊出去,吩咐人準備擺膳。

    “師傅會拜託江湖上的朋友,幫助找尋這個劉海陽,只要他還活着,就一定能夠找到。”見蔣太后走遠,師傅才輕聲而堅定的對莫西北説。

    “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倒覺得無須強求,不過確實有些事情要拜託師傅。”莫西北笑笑,“我想求師傅幫我一件事情。”

    再見慕容連雲,已經又是幾天之後,師傅這些天都在忙着找解毒的方法,莫西北夜裏回過幾次自己的宅子,留在暗處的記號仍在,卻始終無人回應。夜裏四下亂跑,白天就窩在軟牀上補眠,所以付兒進來回稟説,楚貴人來看她時,莫西北睡眼惺忪,幾乎張口就答:不認識,不見。幸好,張嘴先忍不住打了個哈氣,付兒已經説:這位楚貴人,就是前幾天宮裏剛剛冊封的那位主子娘娘。

    和上次分開時比較,慕容連雲明顯的發生了變化,她的肚子已經隆起,可是臉上卻明顯的消瘦了,越發顯得小小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楚楚憐人。

    “聽説公主殿下病了,我早該來探望,只是,怕打擾你休息。”慕容連雲扶了宮女的手坐在牀前一把結實的椅上,揮退左右,才微笑着開口,“這些天,可覺得好些了?”

    “託福,還死不了,你呢,如願以償的感覺怎麼樣?”莫西北懶洋洋的也笑了笑,在牀上挪了挪,找個舒服的姿勢斜斜的靠在羅起的兩個枕上。

    “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西北,我是真的服了。命這個東西,你想不認也不行。”慕容連雲自嘲地笑笑,“我以為你會問我。怎麼就成了楚貴人呢。”

    “那讓你失望了,別人的事情。我不關心。”莫西北眨眨眼,很是無辜。

    “別人——”慕容連雲喃喃的在嘴裏重複了這兩個字,似乎想嚼出什麼滋味兒來,好半天才笑出聲來,“別人這兩個字我最喜歡。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地人就都是別人。西北,你知道我過去最討厭你什麼,就是你總喜歡去管別人的閒事,別人地生死你要管,別人的喜怒你要管,有人看你大仁大義,可是我就知道。那是因為你自私,你不想讓自己將來留下遺憾,所以什麼事情你都想去管管。現在聽你説別人。哈哈……好,這兩個字好。別人的事情。你不關心,就最好不過了。”隨便你怎麼想吧。過去的事情,你認為我錯了,就當我錯了,我只想説,對你自己寬容一些,你會發現,這個世界還是海闊天空的。”莫西北嘆口氣,收斂了嘴角地笑容,不想再多談,於是高聲呼喚付兒上茶,上茶,就是送客。

    “別急着趕我走,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慕容連雲站起身,“寶藏的事情,你自然也聽説過了,我來是想告訴你,皇上對寶藏非常有興趣,已經秘密下旨,交由東廠和楚……我大哥去按圖找尋。”

    “錢財是身外之物,寶藏和我又有什麼關係。”莫西北皺眉,看着慕容連雲因為興奮而透露出淡淡紅暈的臉頰以及閃閃發亮的眼睛。

    “我對皇上説,寶藏裏,除了藏有金銀財寶、傳國玉璽之外,還有一本武林秘籍,裏面記載的武功,是天下間的一門絕學,不僅能稱霸武林,更能易筋洗髓,驅除百毒。”慕容連雲笑了起來,湊到莫西北耳邊低聲説,“哦,我忘記了,我還告訴皇上,故老相傳,這寶藏,需要一種獨特的方式才能開啓,那就是,用這天下最尊貴的鮮血去塗抹鑰匙。”

    “這……我仍舊不覺得與我有什麼相關。”莫西北緊盯着慕容連雲,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什麼,結果,除了近乎瘋狂地笑,就在沒有別的。

    “是嗎,我可不這樣認為呢,”慕容連雲笑得聲音清脆如鈴,“皇上已經召見過黃錦,你中毒的事情,自然也對黃錦説了,我記得,慕非難第一次出現,就是跟着黃錦,你説,他現在是不是也知道了你地毒,要打開寶藏找到秘籍來化解呢,你説,他會不會去跟着找尋寶藏呢?”

    “連雲,你説吧,你到底想要怎樣,你想做什麼?”莫西北心裏有極其不好的預感,在慕容連雲即將走到門口時,翻身攔在門口。

    “我什麼都不想做,我只是告訴你事實,皇上很可能會親自去開啓寶藏,因為他有這普天下最尊貴地血統,哦,我忘記了,你也有。”慕容連雲説着,又輕聲笑了起來,“這寶藏內,遍佈機關暗器,尤其是寶藏開啓地瞬間,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你瘋了,慕容連雲,你瘋了。”莫西北倒退一步,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寒齒冷。

    “我比誰都更清醒呢。”慕容連雲收住笑容,冷哼一聲,在付兒端茶出現在門口地同事,繞過莫西北,高抬着頭,出去了。

    因為這次的寶藏地圖繪製精確,幾乎沒有花多久的時間,東廠就傳回消息説,已經找到了地宮的入口,請皇上聖裁。

    傳國玉璽遺失多年,嘉靖皇帝自然不願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即就準備要前往,以自己的血塗抹鑰匙,開啓寶藏地宮的大門。

    “自古聖主不乘危而僥倖,皇帝想找回傳國玉璽的心情母后可以理解,可是傳説中寶藏入口機關重重,如果你這樣去了,出了什麼事情,母后問你,你準備把宗廟社稷,至於何地?”蔣太后自然堅決不允,皇帝以孝治國,見太后堅決不準,未免躊躇。

    “公主殿下一樣是帝王血脈,與聖上一奶同胞,想來,也稱得上是擁有這天下最尊貴血脈之人了。”慕容連雲,如今的楚貴人跪在太后的寢宮外,接了一句。

    “*****,這裏有你説話的地方嗎?你説嘉兒的血脈高貴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道那裏危險,還鼓動皇帝,究竟有什麼居心?”蔣太后震怒,一拍桌子。

    “臣妾不敢,臣妾純粹是想替皇上和太后分憂。”慕容連雲連連叩首,“臣妾同公主一直相交甚好,這次聽説公主中毒也很着急,猛然就想到,過去曾經聽説寶藏中不僅有金銀珠寶、傳國玉璽,還有有能夠解百毒的武學秘籍。臣妾當時就想,公主的毒不宜再拖,如果這次代替皇上去,以公主的武功,不僅能順利請回傳國玉璽,也能順便早日拿到秘籍,化去體內的劇毒,一舉兩得。臣妾粗鄙,一時也只想到這樣一個法子,如果説錯了,還請皇上、太后寬恕。”

    “哀家還是那句話,這裏沒有你説話的地方,你從什麼地方來,就給哀家滾回什麼地方去。”蔣太后臉色陰沉,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看她。慕容連雲用手帕捂住臉頰,仿若拭淚,卻偷眼看向皇帝,嘉慶皇帝同樣面上深沉,感覺到她的目光後,微微皺眉,手指輕輕動動,示意她退下。

    慕容連雲於是恭謹的叩首,然後起身,退出殿外。外面的陽光明媚燦爛,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仲夏,她忍不住用手擋了擋直射的陽光,隨侍她的宮女方才一直站在殿外,一個個臉曬得微紅,額頭隱有汗珠,只是這樣熱的日子裏,她卻只覺得冷,重重的寒意,一波一波的自五臟六腑湧出。

    “皇帝,你也準備讓你親生的妹妹去冒險?”殿內,蔣太后聲音透着無力和疲憊。

    “兒子不準備讓皇妹去冒險,正相反,兒子準備自己去。”嘉慶皇帝站起身,“傳國玉璽事關重大。朕受命於天,得到這玉璽乃是天意,什麼機關什麼暗器。幾百年前的東西,怕早就腐朽如土了。朕有何畏懼。”

    “皇帝,你——”蔣太后聽了兒子的話,只覺得一股火直衝腦門,眼前一陣的暈眩,如果不是坐在椅中。只怕當場就要跌倒在地,“這寶藏之説流傳數百年,數百年中,多少人前仆後繼,結果都中了機關,從來無人生還,你若是執意要去,也行,你就直接勒死母后。省得你出了意外後,母后沒有臉面去見你早逝的父皇。”言罷,踉蹌起身。淚水泉一般湧出。

    “母后——”嘉靖帝見太后動了真氣,趕緊上前扶持。卻被蔣太后一把推開。

    “我説。還是讓我去看看熱鬧吧,為了這寶藏。我可沒少被折騰,也不差這一回。”殿門口,有人語聲清脆,母子倆同時回身,見莫西北正站在那裏,一身天碧色地衣裙,頭髮隨意束起,只插一根碧玉釵,裙裾和寬大的衣袖俱輕輕垂落,整個人清爽得如同盛夏的一陣細雨輕風。

    “孩子,你説什麼?”蔣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遲疑了一會才問。

    “哦,我説,您説的有道理,皇上身系天下萬民,輕身涉險實在不妥當,不如由我去,師傅也對我説了,江湖傳聞,寶藏中地武功秘籍練成能解百毒,我確實有點心急,這萬丈紅塵,值得留戀的東西確實不少。”莫西北笑容爽朗,神色輕鬆的就如同在討論外面的天氣或是晚上吃什麼,“所以,還是我去吧,楚貴人有一句話説得很對,我身手不錯,即便不能破解機關,但是逃跑的本領還算不差。”

    “這不是開玩笑,你真地想好了?”嘉靖皇帝皺緊眉頭,在殿內踱了兩步,“還是不行,你剛剛回宮,這麼多年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皇兄怎麼能讓你剛回來,就替我們去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想,你有所誤會了,我莫西北做事,從來只為自己,如果不是我中的毒實在無藥可解,而我又碰巧不太想死,我是不會想去探什麼寶藏的,我這麼想,你們也這麼想,就好了。”莫西北打了個哈氣,“就這麼定吧,我回去睡個午覺,明天早晨,我就動身,幫我準備兩套輕便點的衣服,男裝也行,一匹快馬,還有銀兩,對了,還有,我想吃白玉酥,給我準備點路上吃。”囑咐完這些,莫西北轉身,走出兩步又退回來,對皇帝説,“皇上,別忘了告訴我,該去什麼方向。”

    寶藏的位置,在一處名為紫琅山的地方,按圖索驥,莫西北快馬馳騁,趕到時,也是十多天之後。遠望此山,山行如狼,山石卻是紫色,名為紫琅倒是很切合。紫琅山並不高,山勢也並不險峻,只一面緊鄰長江,此處江水幾近入海,水勢湍急,倒給這秀麗山色,增添了險峻的意味。

    莫西北入山,並不急着找尋黃錦等人地位置,反而請了位當地嚮導,四處遊玩。山中可去的名勝古蹟也不少,只是行人寥落,走許久,耳邊也只有嚮導一個人的聲音不時傳出。

    “現在是農忙時節嗎,怎麼山中沒有遊人,連樵夫也不見?”莫西北走了一陣,忍不住奇怪。

    “公子有所不知呀,本來每年這個時節,上山朝聖、摘野菜、砍柴地人都不少的,只是這幾年,海上來了倭寇,我們這裏臨海近,常有小股地倭寇持刀上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家家户户都要出壯丁組成鄉勇,隨時準備對抗這些強盜,家裏剩下地老弱婦孺,地還中不過來,哪有閒心上山。”嚮導長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直如溝壑縱橫,“我們老百姓什麼都不盼,就盼朝廷能出位像李廣、衞青、霍去病那樣地大將軍,帶着軍隊早點打退那些倭寇浪人什麼的,讓老百姓能過點太平日子。”

    “會有的,”莫西北心裏一陣熱血沸騰,看着老人有些蹣跚的背影,手指輕輕觸摸身上的寶劍,追上兩步問:“倭寇今年來過嗎?往年,他們都是什麼時候來呢?”

    “公子莫怕,這個季節青黃不結,倭寇是不來的,總要等到秋收,家家户户都忙田裏的事,疏於防範,又家有餘資時才來。”嚮導嘆氣,指向山頂的一角,告訴莫西北,“公子看那裏,那有個亭子,站在上面,可以俯瞰長江,是山上一個好去處。”

    建在山高處,能俯瞰低處的,一般都叫做望海亭或是望江亭之類的,莫西北跟在嚮導身後一步一步,在草叢中尋路登山。

    嚮導看似走得步履輕鬆,實則,爬到距離山頂還剩三分之一路時,也已經有些冒汗了,往年他陪遊客登山,總會在中途歇一歇,偏偏這次身後跟着個衣履光鮮的俊俏少年,走了這半天山路,愣是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嚮導又走了幾步,忍不住問,“公子,您是練家子吧?”

    “我從小生活在山裏,爬山走慣了。”莫西北知道嚮導的意思,於是一語輕飄飄的帶過。

    “真看不出來,”嚮導晃晃腦袋,“我們這裏長大的山娃子,各個泥猴子似的,公子這麼一個白淨俊俏的人,要説也成年住在山裏,我可不信。”“真的,就是我住的山常年雲霧繚繞,不見太陽,不像這裏,每天陽光明媚的,我的皮膚是霧氣浸白的。”莫西北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引得嚮導一陣的笑。

    望江亭,望得見奔騰的長江滾滾而來的豪邁勢頭,江風順山勢而上,吹得人衣衫飄動,幾欲乘風而去。

    莫西北掏出一錠銀子送給嚮導,請他自行下山,眺望江水,忍不住輕輕拍擊欄杆,縱聲唱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噼啪的掌聲,從身後響起。莫西北慢悠悠的轉身,並不意外,楚俊風站在身後。“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好詞。好曲,”楚俊風讚歎過後,卻嘆了口氣,“可惜升庵先生縱使才華橫溢,仍不免流放千里。也不知此生還有沒有重回故土的機會。”

    “自古天子治國,以孝為先,不過是給自己親生父親上一個尊號,如果皇上連這樣的事情都要受制於羣臣,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呢?”莫西北聽楚俊風提起這首詞地作者楊慎,才想到去年楊慎因議大禮觸怒嘉靖皇帝,被謫戍雲南的舊事。

    “自古帝王之路就是以鮮血鋪就的。”楚俊風黯然一嘆,“西北,我忘記了。你並不是運河舟中那個什麼都無所謂地少年俠客,在這裏,你是帝裔龍脈。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你心裏太多執着了。”莫西北依舊眺望長江。慢慢説道,“我還是我。一切不過是你怎麼看,你看我是運河舟中人,我就依然是運河舟中人,只是,不知你還是不是當日我認識的你了。”

    “西北——”楚俊風輕聲呼喚她地名字,到莫西北看向他,卻不説話,只是靜靜的凝望,直到一輪紅日漸漸落下山頭,才悵然的收回目光,説道:“你一入山,就有錦衣衞的暗哨看到了,如今,黃錦還在等我們,走吧。”

    “我記得你説過,你對寶藏不感興趣,為什麼又忽然來找?”跟在楚俊風身後,莫西北還是問了。

    “如今朝廷圍剿海上的倭寇,又對大漠幾處用兵,國庫空虛,挖出寶藏,可以緩解百姓賦税壓力,難道不是一件好事?”楚俊風走在前面,聲音平平淡淡地傳來,一副説別人事情的口吻。

    “慕容連雲呢,她怎麼成了你的妹妹?”莫西北站住腳,“你和她,你們要做什麼?”

    “西北,我幫她,你不高興了?”楚俊風眼中有一些自嘲的笑意,隔了會才説,“如果可能,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不高興,那樣,我還覺得,沒有這麼絕望。説到底,我覺得,是我們虧欠了她,當初如果不是我和你,我們或許有各自的苦衷,但是我們還是上了擂台,一手改變了她孃的命運,那天她哭着來求我,求我用寶藏的秘密來換她和她孩子兩條性命,我對寶藏沒有興趣,那天又找不到你,我想,如果能拿來救人,你未必會反對。”

    “那今後呢,寶藏的秘密能交換一次活命地機會,可是今後呢,慕容連雲在宮裏,沒有朝廷上強有力的支持,她能走多遠呢?”莫西北嘆了口氣,“這樣,你也覺得自己是在救她?”

    “她有了孩子,一個母親沒有什麼樣的磨難是不能忍受地,何況,我也覺得,她已經不是當日的慕容連雲了,如果進宮是她地選擇,她就一定能夠順利地走下去,我反而擔心你,西北,你並不適合宮廷,”楚俊風輕輕拉住莫西北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隱姓埋名地民間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只覺得,皇上和太后忽然找到你,還你身份,給你富貴,反而不是一件讓人覺得放心的事情。”

    “是呀,你不是説,帝王之路是用鮮血鋪就的,這些血,有些是敵人的,也有些是至親骨肉的,我做生意的時間長了一點,做什麼事情都喜歡用利益去衡量,沒有利益的事情,我不做,我也不相信別人會做。”莫西北聳聳肩,一語雙關。

    “你既然明白,還甘心被利用,來這裏冒這天大的風險?”楚俊風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抓得莫西北骨肉生痛,她皺眉,用另一隻手去解救,不想,楚俊風忽然抬手,兩人的手在空中一碰,莫西北縮手,只是楚俊風更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雙手交握,楚俊風的掌心火燙,相較之下,莫西北的手卻涼得猶如冰塊。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楚俊風愣住了,下意識的將手搭住她手腕的脈上。

    “這就是我來的原因。”莫西北並不躲閃,也沒有扭捏。

    “他們用毒逼迫你?”楚俊風有些不可置信。

    “那倒不至於,哦,忘了問,你知道,那位神醫,對了,叫劉海陽的,現在在什麼地方嗎?”莫西北等楚俊風把完脈,才將手抽回來,輕輕揉揉手臂的痛處。

    “他一貫四海漂泊,居無定所,上次之後,我也許久不曾見過了他了。”楚俊風聽莫西北忽然提起劉海陽,眼神中有淡淡的浮雲掠過,卻並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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