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會之後曾宏對安之的臉色稍微緩了下來,雖還不到和聶珠、許冠清説笑的程度,但至少不象以前,與她擦身而過時對她的問候視如透明,如今已會朝她點一點頭。
安之按發票金額統計好展示會所有實際支出,發覺比原定計劃還節省不少,她先寫了郵件催促廠商撥款,然後把各項明細做進表格,才剛剛發出去給關旗陸和曾宏,便看見兩人偕同和古勵走進辦公室。
關旗陸吩咐,“聶珠,安之,你們放下手上的工作,先協助古勵完成一份標書。”
待兩位老總各自進入辦公室後,聶珠問古勵,“怎麼這麼急?”
“明天上午八點半就得把投標書送給客户。”
正在翻閲標書的安之心裏暗叫一聲暈死,現在已是下午四時,“那我們快準備吧。”
“我來做報價,安之你準備公司介紹、營業執照和税照,聶珠你去集團裏把各種資質、代理授權和獲獎證書全部複印一份上來。”
“那系統方案呢?”安之問。
“系統方案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我們公司的產品,我已經提前打電話回來叫技術人員準備,另外一部分涉及到和塞曼提產品的整合,這個我也交代杜工去做了,但是他現在在深圳出差,你晚點再打電話催他一下,讓他儘快E-mail過來。”
古勵交代完畢,三人分頭忙碌。
安之把標準的公司介紹文檔拷出來,針對標書要求做了改動,加進一些重點內容,交關旗陸過目後,再按他要求一次次反覆修改。
到下班時分,安之、聶珠和古勵手中的工作都已做妥,然而由於時間太過倉促,長達五十頁的技術方案才剛剛初步完成,因為技術方面的內容向來由關旗陸最後把關,曾宏與古勵因晚上仍有應酬在下班後已一同離去。
關旗陸説,“沒什麼事了,聶珠你也走吧,安之你留下來。”
又過一刻鐘,塞曼提公司的資料終於發了過來。
關旗陸收下郵件,將手提裝進包裏,開門出去,對等候在座位裏的安之道,“你收拾一下裝訂要用的工具。”
安之訝異,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聽令行事,拿過一個禮品袋,把裝訂機、打孔機、膠圈、藍色硬皮封面和隔層紙放進去。
“走吧。”他説。
安之心裏疑惑更重,“去哪?”
“我家。”
安之窒了一窒,關旗陸回頭看她一眼,“我住在F座,我們回去吃完飯再工作。”
她雖不情願,卻又不知如何拒絕,只得跟着他走進電梯。
下到一樓,兩人走出旋轉門外,步下石階時安之不知為何忽然回首,門後倏地暗影一閃,她驚得毛骨悚然,下意識一把抓住關旗陸的袖管,失聲叫道,“師兄。”
關旗陸訝異地側過首來看她,柔和神情在收入她略微蒼白的臉色時斂起,他皺了皺眉,順着她的視線望向門後,那裏什麼也沒有。
“怎麼了?”他問。
安之定下心神,鬆開他的衣袖,搖了搖頭,“可能是我眼花了。”
關旗陸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以後下班早點回家,別在公司裏待太晚。”
安之有點不能反應,看着被握在他微暖掌心裏的左手,不自覺跟隨他的步伐。
穿過花圃,走到人行道的轉角時,關旗陸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旋轉門。
進了F座搭乘電梯上去,到達家門口時關旗陸才鬆開安之,安之迅速用另一隻手包裹着被他牽過的手,只覺輕悄羞澀的心口砰砰地微跳。
跟在他背後進屋,當水晶壁燈乍亮,安之備感興致的打量從裝飾得美輪美奐的客廳轉到開放式廚房外的餐廳,明明室內無人,但桌子上卻擺着熱騰騰的精緻菜式和兩雙碗筷,那一刻她有種回到自己家裏的錯覺。
眸光轉向欣賞牆上的水粉畫,她笑問,“畫裏面住着一位仙女嗎?”
關於愛情故事,中國古代神話有另一種傳奇的演繹方式。
“我請了人做家政服務。”
“有錢是什麼感覺?”安之好奇。
關旗陸笑,“在你認為多少錢算之為有錢?”
安之想了想,“生活富足,銀行存款多到不工作也可以一輩子逍遙快活。”
“其實錢多到可以一輩子逍遙快活的人,反而往往沒有多少存款。”
“為什麼?”
“財富的增長依賴於投資有道,而不是靜止積累,金錢對這些人的意義已經和生活條件無關,而成為了一種令事業更加成功、資產循環增值的手段。”
安之點頭,“就象我們飛程集團。”按説其資產多少年前已足夠董事長一家逍遙幾代,可還是一個城市一個點地擴張,最終分公司遍佈全國,成為首屈一指的龍頭,每年業績佔去行業內百分之四十的份額。
關旗陸看着她笑,“做企業是另外一種概念。”
“師兄,你的能力那麼強,有沒有想過成立自己的公司?”
關旗陸靜了一靜,她眸光內的率真令他微微垂睫,唇邊卻依然泛笑,“安之,大凡一個有點能力的男人,多少都會有一點事業心,我也不例外。”
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安之也就聰明地沒再往下深談。
膳畢兩人進入書房,關旗陸打開電腦,開始仔細審查技術方案,見安之無事可做,便叫她坐到自己身旁,不時摘些技術淺顯但和產品密切相關的內容向她細心解説,安之聚精會神,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問題層出不窮,會一直追問到真正理解才停下來。
當關旗陸發現方案裏存在問題時動手修改,書桌旁落地燈的橙光勾勒出他的側面輪廓,神色平靜而專注,安之將身體輕輕靠向椅背,悄無聲息地凝視着他的柔和頰線,心田內如住着一隻彩蝶,正在花間撲撲翻飛。
不一會兒,關旗陸的視線依然停在電腦屏幕,但唇邊似隱隱溢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痕,擱在鍵盤上的手指慢慢停了下來。
安之終於醒覺,一時大窘,搶在他側首看來之前起身,“我去外面轉一下。”
關旗陸抬首看向她倉皇逃逸的背影,眸光千變萬化,正在遲疑要不要叫住她的剎那,桌上手機響起。
看了看號碼,幾秒之後他才接通,笑笑道,“最近怎麼樣?……我在家,還沒休息……去Pub?”他抬手看看錶,“晚了,不出來了。”不知對方説了什麼,他微微眯眸,“現在來我家?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是,我有客人……沒關係,改天一起吃飯。”
笑容和耐心一直保持到對方掛了電話,放下手機時似已想通了什麼事,神色變得有些寒冷,他低下頭,沉思片刻,然後抬首,眸光飄向外面客廳,安之正安靜地窩在沙發裏看電視,姿態自然而閒懶,手中遙控器一個台一個台地隨意亂翻,彷彿對身在此間毫無陌生感。
關旗陸的心底又次湧起奇異情愫,只覺如果此刻她穿着睡衣,便十足是他的小女人。
剋制住起身出去的衝動,將某種類似一親芳澤的遐想趕出腦海,他埋首繼續工作。
到關旗陸把安之再度叫進書房已是大半個小時後,她把打印出來的技術方案和之前已準備好的資料整合在一起,逐一裝訂成本。
“師兄,我們中標的幾率大不大?”她隨口問。
“可能性基本為零。”
安之一愕,“為什麼?”
關旗陸似自知失言,只是掩飾地笑笑,抬手搔搔她的短髮,“我送你回去,東西留在這裏就可以,我明天上午再拿回公司。”
“師兄!”怎麼説話説一半,安之有絲懊惱。
那帶點埋怨還似帶點撒嬌的口氣讓關旗陸笑意更深,拿了車匙牽起她。
安之抗拒地想從他的手掌中掙出手腕。
關旗陸回首,手臂陡然使力一扯,將她拉至身前寸許,眸光停在她半嘟的粉色櫻唇,他輕聲説道,“安之,別這樣。”
他的動作令她愕然,説話讓她不解,眼神卻讓她心如鹿撞,“什麼別這樣?”
“別讓我——”有吻你的衝動,在最後一剎將後半句硬生生嚥了回去,關旗陸鬆開她轉過身,合上眼無聲長吁口氣,旋開門出去,“我們走吧。”
他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早悄然滋生、如繁花開處佔去半壁江山的念頭是什麼,然而另一半他已冷靜地投身進去的現實中事實,卻更讓他清醒和清楚,在此刻對她做出任何逾越的動作,都絕不是明智之舉。
當兩人走進電梯,廊道的感應燈暗下來,漆黑中消防通道的門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