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電視裏,叔叔如果親了阿姨,然後就生小寶寶了。”小豪眨眨眼睛説,“叔叔,你要和我媽媽生小寶寶嗎?那你們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鳳翔鳴有幾秒鐘沒想出該説點什麼,早聽慕少天無意中抱怨過現在的電視節目會教壞小孩,他因為自己除了新聞之外很少看別的,所以只把慕少天的話當笑話聽,背地裏沒少笑其有了孩子之後婆婆媽媽。可是現在小豪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還真讓他有些無言以對,也順帶開始痛恨,這電視裏成天都演些什麼,六歲不到的孩子就懂得生孩子了,他六歲的時候可不懂這些,一心就知道帶着大院的孩子們舉着各式的玩具槍衝鋒陷陣,攻陷無數高牆矮牆。可是,小豪既然問到這裏了,鳳翔鳴想想還是決定反問他,“如果叔叔和媽媽再給小豪生個小弟弟,但是叔叔和媽媽還是和現在一樣很愛小豪,小豪高興嗎?”
“你胡説什麼呢?”慕雲沒有馬上出聲,是因為小豪的問題讓她也覺得尷尬,可是一聽這話跑題變味得厲害了,開始不管不顧的掙扎,鳳翔鳴怕她弄傷她自己,只能放手。慕雲剛一掙脱,就一下推開他,伸手拉住小豪説,“媽媽教過你,小孩子不許胡説,媽媽不會不要小豪的。”
“那我不想要小弟弟。”小豪得到媽媽的保證,立刻樂了,開心的被慕雲拉到小牀邊,等着慕雲幫他找他愛看的圖畫書,一會才説,“要是小妹妹的話,我還能勉強接受了。”
“剛説小孩子不許胡説。”慕雲被這神來一筆也弄個哭笑不得,她有些怕鳳翔鳴覺得她別有居心,正板起臉來嚇小豪,結果就聽見幾步之外沙發上傳來的哈哈大笑聲,鳳翔鳴自顧自的唸叨説,“小豪是個乖孩子。”
吃晚飯的時間轉眼就到了,鳳翔鳴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和小豪湊到一處,一起看那本幼稚到極點的圖畫書。慕雲估計着,他方才在宋濂家生的火氣散得差不多了,有心想勸他走,可是小豪分明那麼快樂,有板有眼的指着每幅圖畫給他講故事,他也聽得好像不認識字也看不懂那些圖畫一樣,這樣的温馨畫面讓她開不了口,只能額外多炒了兩個菜。
和早晨一樣,鳳翔鳴吃得很香甜,好像幾頓沒吃過飯一樣,小豪也被他引得也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自然,吃的過多的結果是撐着了,慕雲收拾碗的時候,鳳翔鳴和小豪肩並肩一樣姿勢仰躺在沙發上,開始小聲嘀咕着要出去散步遛彎。
這個季節,傍晚在外面散步遛彎的人特別多,慕雲本來沒心思再出去逛,可經不住小豪的央求。結果下了樓她就開始後悔,她帶着小豪在這裏住了幾年了,和鄰居也算熟悉,誰都知道她是單親媽媽,可是鳳翔鳴的出現卻打破了這個長久以來維持在周圍所有人心目中的印象。果然,沒走出幾步,一樓抱着孫子在外溜達的劉奶奶就迎了過來,先上下打量了一番鳳翔鳴,然後滿臉皺紋都笑成花了一樣試探慕雲,“這小夥子長得真好,小豪媽媽,這是……”
“小豪,來問劉奶奶好。看,劉奶奶家的小寶弟弟多乖。”慕雲存心不接招,把話題往一邊岔開,“小寶會説話了吧?”
“不怎麼會,就會説爸爸、媽媽,來、走、吃,”劉奶奶晃了晃小寶的小胖手説,“小寶叫阿姨,那個是叔叔,小寶得快快長大,要像叔叔這麼高這麼好看!”
被人這麼直白的誇獎好看,鳳翔鳴覺得有些不太適應,可是他很快發現更不適應的人居然是慕雲,在外面散步,不少人問她,他是誰,都被她一律岔開了話題,而且她的表情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好像恨不能他立刻消失或是壓根沒出現一樣。他就這麼見不得人嗎?還是……想到她還有其他的打算,鳳翔鳴覺得晚飯以來的好心情又消失殆盡了。
自從鳳翔鳴強勢的攪進慕雲本來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後,日子一天又一天,似乎過得飛快。距離第一次開庭的日子眼看還有幾天了,律師依舊在勸她庭外和解,爭取少賠些錢好了事。她又惱火又無奈,也動了換個律師的心思,可是自己走了幾家事務所,沒什麼名氣和贏官司把握的律師都認為這個案子就該和解,有些把握的律師報出的費用簡直驚人,總之,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字,錢。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拿不出這筆錢,當初鳳翔鳴給她的卡里,只取出過一次小豪的醫藥費,可是隻要想到這張卡,想到當初她是怎麼拿到這筆錢的,她就只覺得心痛。那天如果不是小豪突然受傷了,如果不是她求借無門,她是怎麼都不會用那裏面的錢的,何況如今,鳳翔鳴……她更不會也不能用那筆錢。
愁腸百轉,她領着小豪在街上又走了一會,小豪有些餓了,看見路邊的小吃攤,目光微微定住。
“慕雲!”幾乎差不多是同時,一台紅色的QQ車貼着路邊停了過來,車窗搖下,劉媛暢開心的又招呼小豪,“小帥哥,來,上車!”
“這個時間,你怎麼有空在街上轉?”有幾天沒見到好友了,慕雲有些詫異。
“出去辦事,剛剛一看時間,快午休了,決定乾脆摸會魚,吃個飯逛會街,沒想到我正找吃飯的地方呢,就碰上你們了,對了,小豪,你想吃什麼,阿姨請客,肯德基?必勝客?”劉媛暢很開心,今天的公事處理得很順利,午休時間比每天能長出一個鐘頭,又偶然遇到慕雲母子,好事都碰到一起了。
“可不可以吃點別的?”小豪想了下,見媽媽沒出聲,才説,“我覺得我們可以吃點別的。”
“怎麼,轉性了?”劉媛暢很吃了一驚,在她的記憶裏,小豪和差不多所有小孩子一樣,對這些洋快餐天然沒有抵抗能力,今天他居然説吃點別的,太稀奇了。
“吃麪吧,”慕雲對小豪的提議並無異議,天天吃肯德基、必勝客,他會吃膩一點都不稀奇,她只是從來沒想過,鳳翔鳴會這麼寵孩子。那天到了晚上,他雖然有些不高興,可還是不肯走,磨磨蹭蹭的在她那巴掌大的小屋裏轉來轉去,一會把小豪舉高高,一會讓小豪騎在他的脖子上,兩個人玩得有滋有味,末了,小豪居然讓他講睡前故事。
這個睡前故事對鳳翔鳴來説,有點難度,他求救一樣的看着慕雲,慕雲本來想讓他趕緊知難而退,可是想想還是從一旁的簡易書架裏抽出一本格林童話給他。
玩得太興奮,小豪格外的難以入睡,倒是慕雲坐在沙發上,聽着聽着,一沒留神睡着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深夜,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回到了牀上,也不知道小豪怎麼也跑到了大牀上,正依偎着她,睡得香甜。她和每天一樣,既然夜裏醒來,就會重新給小豪整理一下被子,結果一動,腰上的束縛感明顯,她才發現,鳳翔鳴還是沒有走,就睡在她身後,一條胳膊還霸道的纏在她的腰間。
後來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再睡着,全然不知道在她的睡夢中,鳳翔鳴已經起牀,還帶着小豪出去散步買早點,他沒有照顧過小孩,就全憑小豪説,每天都開半個多小時的車,給小豪買披薩、買雞腿、買漢堡。這種食物油大鹽多,以前慕雲很少給小豪吃的時候,小豪對它們充滿了渴望,可如今想什麼時候吃就可以吃,想吃多少就行的時候,小豪很快就厭倦了。慕雲剛慶幸鳳翔鳴也算作了件好事,然後就發現他開始每天給小豪買個奢侈的早點了,鮑魚、海蔘、魚翅,都成了早餐的一部分,小豪從來沒吃過這麼高營養的食物,吃完不一會就開始流鼻血,好像從那天之後,鳳翔鳴才收斂不少,只是每天依舊會起得早早的,帶着小豪開車去買各色的小包子、小點心、熬得入口即化的粥之類的吃的。
“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在路邊一家小麪館點了三份面和幾碟小菜之後,劉媛暢盯着慕雲,“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老實交代,是上次醫院裏那個帥哥嗎?”
“我又遇到鳳翔鳴了。”第一次遇到鳳翔鳴的時候,慕雲沒有和劉媛暢提過,但是到了現在,她已經不想隱瞞她了,只是也不願意表現得太刻意,於是小聲説。
這樣乾脆的回到,卻讓劉媛暢有幾分鐘沒有説出話來,倒是慕雲的手機在這個空當時間裏忽然叮叮噹噹的唱起了歌,她眼看着慕雲匆匆忙忙的翻包,聽着她“喂”了一聲,心裏有瞬間,竟是一片空白。
電話正是鳳翔鳴打來的,雖然慕雲只是説了幾句就掛斷了,但是劉媛暢卻知道,電話那端的,必然是他。
很多往昔的記憶呼嘯而來,劉媛暢一直沒有和慕雲説起過,其實她在這幾年中曾經不止一次的見過鳳翔鳴,當然,每次都是離得遠遠的,看他意氣風發、俊朗依舊。她已經漸漸忘記了,她從來不在慕雲面前提到那個名字,是因為慕雲不想知道,還是她不想慕雲知道。只是沒有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隔了這麼多的人和事,鳳翔鳴居然還會找到慕雲,不,或許她該説看,他們還能找到彼此。
“你怎麼不説話?”電話確實是鳳翔鳴打來的,最近他應該很清閒,所以會對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感興趣,經常會打電話來問她在做什麼,在什麼地方。然後末了總要囑咐她早點回家,有時候還會專門來問晚飯吃什麼。這樣的鳳翔鳴,是過去慕雲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真的出現了,又讓她只覺得那麼不真實。
“他打來的?”劉媛暢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故意笑着揶揄慕雲説,“要不要這麼纏綿呀,你們沒幾個小時沒見吧?”
“剛才我還覺得你正經了,結果一張嘴,怎麼還這個調調。”慕雲苦笑,轉頭看了看小豪,他在專心致志的夾着盤子裏油炸後撒了薄薄一點鹽面的黃豆粒,對大人的聊天內容全無興趣,這才説,“別笑我了,説説你,你和李東也分開一陣子了,有什麼打算嗎?”
“不是笑你,是替你高興。”劉媛暢壓下了心底的那一點點不足為外人道的異樣,她不想説自己,至少現在沒心情説這個,於是緩緩説,“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再清楚不過了,人這一輩子,愛上另一個人不容易,你還愛着他,能和他再續前緣,我替你覺得高興。”
慕雲沉默,片刻才説,“以前你總説我把這個世界想得太好,我總説你把所有事想得太壞,現在我才覺得,可能真是我把一切想得太好了。”
“這話從何説起?難道他和你,不是因為你們還愛着對方?”劉媛暢有些吃驚一般,瞪大眼睛,慕雲剛剛説話的神情,她不算陌生,當年她和鳳翔鳴分開之前,她時時就會流露出這樣的悵然。
“我也是隨便説説。”慕雲忍不住又看了眼小豪,劉媛暢已經懂了,好一會才説,“他,是為了孩子?他知道了?”想想又説,“這也難怪,小豪簡直和他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如果他看見小豪還什麼都不明白,那他就不是鳳翔鳴了。”
慕雲長嘆,她讀不懂鳳翔鳴,過去是,現在也是,所以他的靠近,總讓她本能的覺得危險,可是現在,有更危險的事情擺在她眼前了,她本來不想讓劉媛暢再為她擔心,可是似乎,除了劉媛暢之外,她也再找不到可以把心裏的壓力説説,幫自己出出主意的人了,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説,“你有相熟的律師嗎?”
“剛剛聽你們通電話不是好好的,他難道連一點餘地也不留給你,就這麼明搶孩子?”結果劉媛暢一臉大吃一驚的表情,驚詫得聲音都變了,引得小豪也停了筷子吃驚的看她。
“不是,別大驚小怪的,不是他。”慕雲趕緊搖頭,正猶豫着要怎麼解釋自己的官司,劉媛暢已經自顧自的演繹出了新的版本,恨聲説,“我想起來了,必然是他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娘。別怕,他們不就是有錢,這個社會,也不是光有錢就行的,咱們大不了找媒體,把事情鬧大,總之,不能讓他們如意。”
“和他們沒關係,是我原來公司的那個老闆趙宏博,”慕雲輕輕嘆氣,説,“小豪受傷的時候,我心急着照顧他,公司又不給假,我就説不幹了,當時……公司正在做一個融資的計劃,我負責寫文案的部分,其實我有在電話裏清楚的交接過,但後來這個計劃沒成功,趙宏博認為責任在我,提出了很大一筆數額的賠償,馬上要開庭了。”
劉媛暢想了會,也覺得果然棘手,“你和趙宏博的公司是有勞動合同的,按照合同約定,你肯定是不能一個電話就一走了之,如果他咬住你不妨,你會很麻煩的。”
“我知道,問了很多律師了,都要我接受庭外和解,賠錢了事,可我真的覺得我的責任並不大,趙宏博分明是借題發揮。”慕雲點點頭,嘆氣説,“何況,那真是一筆大數目,就是我願意賠錢了事,我也沒有那麼多錢配給他。”
“你和鳳翔鳴説了嗎?”劉媛暢腦子轉得飛快,“別説錢對他來説是小意思,就是不用錢,以他來説,擺平你那個欺善怕硬的老闆,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我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再花他的錢。”慕雲搖頭,這幾天她心思紛亂,從來沒有把所有的事情往一起想,可是和劉媛暢這麼一講始末,她忽然沒來由的心慌。如果她輸了官司,如果她拿不出那筆鉅額的賠償款,那麼她會怎麼樣?無論是坐牢還是其他什麼,對誰最有利呢?她還了錢就將一無所有,沒工作,可能連棲身的房子都沒有,如果鳳翔鳴真的和她爭奪小豪的撫養權,她有勝算嗎?如果她輸了官司卻不還錢,那麼,等待她的是不是牢獄之災?或者是財產被強制執行,結果似乎還是一樣,她會失去小豪。再往前想,趙宏博當時明明山窮水盡,投資給他幾乎就是白扔錢,為什麼鳳翔鳴這樣的精明人,還會做這樣一準虧掉的買賣呢?
這樣的一件件把所有事情聯繫起來想,慕雲忽然有一種如墜冰窟的感覺,她發現,趙宏博的公司以前運行明明良好,出問題也是在她重遇鳳翔鳴之後,她以前怎麼就沒想過?
到底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劉媛暢一直留意她的神情,這會詫異的説,“你又想到什麼對自己有利的證據了嗎,和我説説,回頭我和公司的法律顧問討論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有利的點來。”
“沒有,就是今天出來半天了,好像有點累了,”慕雲搖搖頭,只覺得疲憊,看看小豪已經趁着他們説話的時間吃了大半盤炸醬麪,嘴角邊還蹭着醬汁,大眼睛卻已經溜着看她的神色了,心裏忍不住更痠痛,草草的和劉媛暢道別,就牽着小豪的手,出了麪館。
店內店外都是人,嘈雜的説話聲,尖鋭的汽車喇叭聲,還間或夾雜着剎車聲,叫賣聲,街角工地裝卸材料的金屬落地聲,天地明明這麼大,但是這一刻,慕雲卻覺得自己無處可去,家裏到處有鳳翔鳴的影子,那明明是她和小豪的家,但是現在陽台上卻晾着他的大T恤,屋裏有他和小豪打水仗時買回來的大號水槍,地板上還有他拖着他們去買的男士拖鞋,衞生間裏也擺上了他的剃鬚刀。
她一直知道,這樣的平凡又温馨的生活不該屬於她,可是心裏總存着一份不足為外人道的奢望,可是到了如今,她才覺得害怕。他這樣委屈自己來適應她的生活,為的到底是什麼?她竟然從來沒有真真正正的仔細想過。
“媽媽,我們不回家嗎?”午後的陽光猛烈的照着,進入夏天了,驕陽似火,小豪吃麪有些吃鹹了,加上上午已經走了很久,這會有些又累又困,可是看着媽媽好像還沒有意思要回家,多少有些鬧心了。他現在最想的就是給鳳叔叔打電話,讓鳳叔叔開有很涼快空調的大轎車來接他,這樣他就不用再走路了,也不用擔心出汗會長很癢的痱子了。這樣想,他就忍不住説,“媽媽,小豪累了,媽媽找不到家的話,我們讓叔叔來接我們好不好?|”
“你説什麼?”慕雲愣了片刻,然後俯下身,雙手固定在小豪箭頭,牢牢的盯住兒子。
|“叔叔説,我隨時可以找他的。”小豪從來沒見過媽媽這樣看着他,有點害怕,微微扭了扭身子,“我累了,不想走了。”
“為什麼讓叔叔接你?”慕雲只覺得害怕,不肯讓他掙脱。
“叔叔有汽車,車裏很涼快,小豪熱了。”小豪是真有點害怕了,可是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忽然又不喜歡他提起鳳叔叔了,前幾天也是和媽媽出來,天太熱他耍賴不想走了,就給鳳叔叔打電話,媽媽當時可什麼都沒説,而且也好像很高興鳳叔叔來接的樣子,怎麼大人的世界,變化起來這麼快呢?
“你這麼喜歡叔叔,那是不是就不要媽媽了?”慕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孩子這樣的問題,可是她還是説了,“叔叔有很多錢,可以給你買你喜歡的任何玩具,可以帶你坐你喜歡的車,可是媽媽什麼都沒有,你是不也是不要媽媽了?”
“嗚嗚……”小豪被逼得沒説出話來,他很喜歡鳳叔叔,可是他也只有媽媽,他不要玩具,不要汽車,就是不能不要媽媽,可是太急了,反而覺得嘴都不好使了,心裏只覺得無限委屈,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宋濂陪着彤彤再次去醫院複查,回來的路上,彤彤忽然拍着車窗大喊“媽媽!”他往外一看,就看見路邊無遮無擋的人行道上,慕雲彎着腰,小豪站在她面前,哭得特別厲害。
“靠邊停車!”他趕緊示意司機,不過等他匆匆下車走過去,小豪已經哭得哽咽難言了,頭上出了滿頭的汗,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要教育孩子也該回家,這麼熱,你也不怕他中暑。”他忍不住埋怨慕雲,一把抱起小豪,結果一直再聽話温順不過的小豪卻忽然發起火,狠命掙扎,還一腳狠狠踢到了他的腿上,疼得他都忍不住深深抽了口氣。
“誰教你踢人的!”慕雲沒想到小豪反應這麼激烈,眼看着宋濂西褲上留下一塊腳印的痕跡,只覺得火往上撞,正好宋濂怕弄傷他,只能放開了手,她抬手就一巴掌打過去。
從小到大,小豪從來沒有捱過媽媽的巴掌,哪怕他淘氣弄壞了媽媽最喜歡的手機,媽媽也只是抱着安慰他,一點責怪的話都沒説過,而他也懂事,從來不惹媽媽生氣。可是,現在媽媽卻莫名其妙的兇他,還打了他,小豪淚眼朦朧,猛的推開宋濂,轉身就跑。
小孩子當然跑不過大人,他跑出百十米,就被後面追來的宋濂抱住,這次無論他怎麼踢打,宋濂也沒鬆手,而是徑直抱着他,又拉着慕雲的胳膊,一起上了車。
半條街看熱鬧的人見熱鬧散場,“切”了一聲,就都散開了,幾分鐘之後,鳳翔鳴的手機滴滴進了短信,他正在聽企劃部彙報最新的活動策劃,臉色幾乎瞬間就沉下來,嚇得企劃部的經理立刻閉了嘴,這個方案已經是幾經推敲的,公司幾個副總都看過了,才拿來給鳳翔鳴過目,過去這些小事,他都一貫不管的,怎麼今天面色這麼難看?企劃經理不知所措,尷尬極了,直到鳳翔鳴不耐煩的抬眼,問他,“怎麼停了?”的時候,才磕磕巴巴的發現,自己忘了下文。
“下次想起出再來找我,我沒有你這麼清閒。”鳳翔鳴臉色更黑,手裏的方案隨手往桌上一扔,企劃經理已經如獲大赦一樣,快速的道歉之後,閃了出去,他才有功夫仔細又看一遍手裏的彩信照片。小豪在街頭大哭,宋濂抱走了小豪,慕雲也上了宋濂的車,他面色陰沉,想着慕雲果然和宋濂交情匪淺時,幾乎忍受不住。
“怎麼和孩子發這麼大的脾氣?”小豪在車上低聲的抽泣了一陣,就有些怏怏的,昏昏欲睡。宋濂這些年獨自照料彤彤,多少也懂些常識,知道孩子這樣傷心的哭過,馬上睡覺會對身體有害,就哄着小豪和彤彤在路邊一個小公園玩起了蹺蹺板。小孩子的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彤彤今天格外的懂事,也是處處讓着小豪,小豪的情緒恢復得很快,一會就樂樂呵呵了。示意司機照看着兩個孩子,宋濂一拉慕雲,走到一邊才問,“出了什麼事嗎?或者,我能幫上什麼忙?”
“沒什麼,就是今天小豪有點不聽話,天太熱,我也是急了點。”慕雲笑笑,“就是沒想到,又遇上了你們。”
“那要這麼説,我是不是該説,這都是緣分呀!”宋濂亦是微笑,側頭看看幾步之外已經笑得開心的兩個孩子,説道,“慕雲,我們從小就認識,我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的就是跟着我一起玩,雖然咱們這些年都沒見過,但是這世界這麼大,能再遇上就是緣分,我希望咱們還和小時候一樣,你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我所能的。”
慕雲再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段話會從宋濂的口中説出,一時倒是沉默了。這麼多年,她帶着小豪一路跌跌撞撞,最難最苦的時候,她是真的希望能有一個人能替她分擔,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難和苦都好。女人誰不希望可以柔柔弱弱,可以有個肩膀依靠,可以有人遮風擋雨,她一直希望這個人是鳳翔鳴,但是卻怎麼也沒有等到。
她曾經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有人給她遮風擋雨也沒有關係,沒有肩膀可以依靠也無所謂。她也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堅強到讓小豪來依靠,但是,這一刻她忽然很想哭,眼圈瞬間的紅了起來。
“怎麼了?我説錯什麼了?”宋濂轉身,手掌輕輕搭在慕雲肩頭,拍了拍,思索了下才説,“慕雲,小時候你總是很開心,哪怕我不願意帶着你玩,你也能自己找到樂子,所以我記得的你,總是笑嘻嘻的。你不知道,這些年,很多次回想起來,我才發現,其實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幾年,就是咱們住樓上樓下,每天傻玩的那段日子。那個時候沒有錢,兩分錢的康樂果,五分錢的雪糕,吃起來都那麼讓人開心,比現在吃燕窩鮑魚魚翅開心多了。所以,慕雲,這次再遇上你,看見你每天總是那麼憂傷,我心裏很不好受,我不知道你這些年都遇到了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所以我一直不敢説,但我真的希望你能重新開心起來,為這個,我可以做任何事。”
眼淚嗖的從慕雲眼中掙脱,又啪的一聲砸在地面,慕雲垂着頭,許久不敢抬起,她聽着宋濂嘆息,許久之後,又聽見他説,“慕雲,這話我也不該説,可是鳳翔鳴,他背景太複雜,城府也太深,並不是一個好的人選。”
“我和他,不是你想想的樣子。”鳳翔鳴的名字被提到,慕雲驟然一驚,也覺得自己失態了,她今天心裏太亂了,可是也不該在宋濂的面前哭泣,如果可能,她不願意任何曾經的舊識看到剛剛那一刻的她,彷徨無依,痛苦難言,她不願意這樣。所以她迅速的抹掉又湧出的眼淚,平穩了一下呼吸才説,“我知道他不是我能得到的人,一直都很清楚。”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濂一頓,趕緊解釋。
“我知道,我也只是説一個事實。”慕雲笑笑,雖然有些牽強,但到底還是笑了,她説,“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無論那是對的還是錯誤的,不過好在一切就快結束了。”
“你不知道。”宋濂不知道慕雲説的一切都快結束了是具體指什麼,但他卻覺得有些無力,好像從小時候到現在,他一直是這樣,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就像小時候他明明喜歡和慕雲一起玩,喜歡牽着她的手在院子裏奔跑,可是慕雲來找他的時候,他總是很彆扭,擺出嫌棄的表情,總要婷婷來勸和,給他這個台階,他才會牽着慕雲的手,帶她去玩一樣,如今,他似乎也沒有完好的表達他的意思,他不想她再這麼辛苦,不想她再這麼不快樂,他渴望給她遮風擋雨,渴望保護她,照顧她,讓她平安喜樂。
“額?”慕雲的心剛剛平靜了些,就又被宋濂的表情嚇了一跳,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聽他一字一頓的説,“慕雲,我喜歡你,想一輩子照顧你,陪着你,讓你開開心心的,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慕雲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宋濂突如其來的表白,對她而言,除了吃驚就還是吃驚。如果是幾年之前,這幾句話足以嚇得她轉身就跑了,幸而還有這些年的歷練,讓她到底不至於太失態。
她不明白宋濂為什麼忽然對她做這樣的表白,可是她真的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也早就明白,這世上太美好的,她從來都得不到。既然明明知道得不到,就不該在最初存着那麼奢侈的念頭,所以聽了宋濂的表白之後,她原本一整天都在煎熬中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正想着説一句什麼樣的話,委婉的拒絕,不想宋濂看了她的神色,就猜出了大半,反而搶先説,“你不用急着拒絕我,我也知道我今天説這些話很唐突,甚至可能讓你厭煩,以後都不想見到我。可是這些話,我不知道錯過了今天,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説出口。所以,慕雲,你別急着拒絕我,如果你不願意,我也絕對不會勉強你什麼,如果我讓你不舒服了,今後,我也可以儘可能的,離你的生活遠一些,這樣可以嗎?”
話説到這裏,慕雲也只能微微嘆息,無可再説什麼,反而有些愧疚,最後也拗不過彤彤,又和他們一起去吃了晚飯,才帶着小豪回家去。
小豪今天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天,回家的路上就撐不住靠在慕雲的懷裏呼呼睡去,只是公交車站點距離他們家還頗有一段距離,慕雲只能搖醒他,結果下車勉強走了幾步,小豪還是睡眼惺忪,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慕雲才有些後悔,不該堅決拒絕了宋濂送他們的提議。
背起小豪,慕雲覺得汗幾乎是唰的一下就冒上了額頭,這陣子有鳳翔鳴,出入都有他抱着小豪,以至於她都沒發現小豪最近胖了不少,個子也長高了點,這會睡熟了,沉甸甸熱乎乎的趴在背後,那種感覺,壓得她腳步都有些虛浮。
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總算走到了樓下,習慣的仰頭看,這個時間,家家的窗口都透出了明亮的燈光,她的心裏一陣的悲喜交加,酸甜苦辣鹹一股腦的湧上來,到底是難辨滋味。
鳳翔鳴已經早早的等在屋子裏了,聽到慕雲的腳步聲,他的唇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起身走到門口,提前一步,唰的打開了大門。
“回來了!”
“你——在家?”
兩個人近乎同時開口,又一起沉默,鳳翔鳴伸手接過小豪,小傢伙睡熟了,被倒手了也全無察覺。於是慕雲看着鳳翔鳴抱着他幾步走到牀邊,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後熟練的脱鞋、脱衣服,自己反而愣在了門邊。
“不快點進來,也要我抱你嗎?”鳳翔鳴頭也不回,一句話驚醒了慕雲,她匆忙關好門,換鞋,然後衝到衞生間裏擰了熱毛巾出來給小豪擦臉。
小豪的小牀太小了,兩個忙碌的大人的手無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處,慕雲下意識的要躲,手卻被鳳翔鳴猛的抓住,幾乎是一瞬間,小豪的毛巾被他一把丟開,慕雲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已經被他猛的抱起,又重重的丟到牀上。
隔着厚厚的褥子,慕雲還是覺得後背被摔得生疼,她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也本能的想要抗拒,可是更快的,鳳翔鳴甩開了襯衫,整個人驟然壓了過來。
“別這樣,你先起來!”慕雲無處躲閃,只能勉強用雙手撐在鳳翔鳴的胸前,這些天鳳翔鳴住在這裏,雖然霸佔了她大半邊的牀,但是卻從來沒有對她做出過什麼特別親密的舉動,今天晚上,他看起來很不一樣。
“別怎麼樣?”鳳翔鳴似乎是笑了,不過聲音裏聽不出高興的意思,慕雲的手撐不住他的身子,他很快就覆了上來,嘴唇貼着她的脖頸來回移動,時輕時重的吻,一串串烙印在她的皮膚上,“這樣嗎?”他問,聲音低沉。
“你怎麼了?”慕雲有不知所措的惶然,隨着落在頸間耳畔的吻得力道的加重,她的身體本能的顫抖,鳳翔鳴是危險的,她一直知道,可是卻從沒有一刻是這樣的,覺得有一種戰慄,從心底蔓延開來。
“你説呢?”鳳翔鳴給她的答案模稜兩可,可是她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再去想別的了,他的手,他的唇,在她身上點燃了熊熊的火焰,而這火焰,迅速的吞噬了她。
身下的木牀承受不住這樣的搖曳,發出不太規律的咯吱聲,大牀邊,觸手可及的地方,睡着她的小豪,慕雲不敢再發出聲音,只能咬緊牙關忍耐着,手指用力的扣進了被扔到一邊的被子中。
“喜歡嗎?”鳳翔鳴的衝撞讓她出了好多汗,眼前只覺得金花飛濺,可是他卻不肯就此放過她,反而突兀的停下來,搬過她的頭,對上她迷亂的眼,“説,你喜歡嗎?”
慕雲幾乎哭出來,鳳翔鳴從未如這一晚一樣這般的折騰她,她受不住他的手段,不知道説了多少次喜歡他,愛他,她猜他是不信的,信的話,這樣的話,只説一次就夠了,可是他明明不信,又為什麼要她一次一次的屈服,為什麼要在她屈服之後,露出那樣的神情?
混亂的夜在無盡的纏綿中走過,天亮的時候,鳳翔鳴才饜足的放開她,很快沉沉的睡了。身體疲倦到極點,慕雲以為自己也該睡得人事不知,只是衝過涼換了睡衣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怎麼也睡不着。
鳳翔鳴睡着的樣子和小豪很像,或者該説,是小豪睡覺的樣子,和他如出一轍,慕雲蜷縮在沙發上,目光在這一大一小兩個人身上來回移動,許久,眼淚簌簌的落下。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卻也是最可能在轉眼間就全部失去的,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來承受這樣的一切呢?
鳳翔鳴醒來的時候,太陽還沒有爬到最高處,他最厭煩別人吵醒他,可是滿肚子火在對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時,都煙消雲散了,他少見小豪這樣可憐又調皮的神情,見他醒過來,就捂着肚子説,“叔叔,小豪餓死了。”
“媽媽呢?”鳳翔鳴還是不太在狀態,手下意識的一環,身邊哪裏還有人在?
“媽媽不見了。”小豪扁扁嘴,“我醒來的時候,就沒看見媽媽。”
記憶中,慕雲就不是一個愛起早、會起早的人,鳳翔鳴找到被扔到一邊的腕錶,早上8點多而已,他忍不住皺眉,慕雲沒有上班,這個時間,她去什麼地方了呢?
在冰箱裏找到牛奶和麪包,微波加熱之後端給餓壞了的小豪,鳳翔鳴撥了慕雲的電話,結果手機在沙發上唱起了歌,她沒有帶手機出門,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壞,有些不可遏制的想到那一年,也是這樣纏綿的一夜之後,她關了電話,斷了一切聯繫方式,一走了之,如果不是宋濂的那次慈善宴會,或許,他們這一輩也不會再見到了。宋濂,鳳翔鳴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這個名字,他一向不是會翻看別人電話的人,但是這一刻,鬼使神差的,他拾起了慕雲的手機,翻開,在剛剛他的電話之前,最後一個通話記錄是早上六點鐘,時間不到兩分鐘,來電人是——宋濂。
慕雲火急火燎的趕到了醫院,才發現手機落在了家裏,不過也顧不上這個了,從急診一路跑到貴賓區的重症監護室,遠遠就看見宋濂頹然的坐在走廊的一排椅子當中,面色蒼白,雙目緊閉。
“彤彤怎麼樣了?”慕雲走近幾步,儘管放輕了步子,可是整條走廊太安靜了,宋濂還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神情有片刻的茫然,好一會才説,“還在觀察,不太好,”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這麼突然?”慕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剛剛接到電話開始,她就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彤彤明明已經在康復了,她昨天還和小豪一起玩得那麼開心,怎麼可能只有一夜,就變成這樣?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宋濂微微閉眼,他一直以為,手術是那麼成功,這幾年彤彤的情況一天好似一天了,他一直以為,只要定期複查,就不會有問題,可是,他終究大意了,誰能想到,白天還複查過,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晚上孩子會忽然覺得不舒服呢?可是這終究是他的錯,是麗婷對他的懲罰嗎?他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彤彤,可是,他又遇到了慕雲,發現過去了這麼些年,他還是那麼清楚的記得那些兒時的往事,還是對她念念不忘,甚至希望和她在一起共度餘生,他知道他終究是辜負了麗婷,他給她的,從始至終就只有責任而不是愛情,所以麗婷後悔了嗎?她想把彤彤從他身邊帶走嗎?
“你別這麼想,小孩子生病也是很正常的,現在彤彤需要你的照顧,你可不能先倒下去。”慕雲不知道宋濂眼中弄到化不開的愁痛是為了什麼,只以為他是擔心彤彤,所以開解他説,“彤彤那麼可愛,肯定會沒事的,你別胡思亂想,你在醫院呆了很久了吧,要不我去幫你買點吃的?”
“謝謝,我不餓,”宋濂搖頭,拍了拍身邊的椅子説,“本來不該打擾你,可是我不知道還可以找誰來陪我一會,這些年,我等在這裏的時間太多了,每一次都特別害怕,彤彤還那麼小,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有人在這裏和我一起等她該有多好,最起碼,能幫我分擔一點這害怕。”
“彤彤不會有事的,你別太緊張。”慕雲坐到宋濂身邊的椅子上,她知道,自己説任何安慰的話,其實不過都是隔靴搔癢。她也有孩子,知道孩子一旦生病了,父母的心到底有多焦灼,這個時候,他們是希望有人陪在身邊來分擔一下自己的痛苦,但是卻不想浪費精力去和人説話,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孩子去病去疼,所以説完這句話之後,她就不再出聲,只是安靜的陪着宋濂等在外面。
彤彤的病來勢洶洶,醫院的幾個相關的專家都已經守在裏面,早上八點多的時候,另有幾位專家從外地也乘了飛機趕到,會診之後決定給她再動一次手術,那是慕雲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這樣緊張和害怕,在籤同意書的時候,宋濂手抖到生生觸斷了鋼筆尖。
等到手術的時間也安排好,慕雲才發現已經過了中午,雖然知道鳳翔鳴必然會把小豪照顧得好好的,只是到底不放心,匆匆打車奔回家,等候她的,卻只是一室的寂靜。她的手機依然扔在沙發上,小豪的玩具也堆在客廳的一腳,屋裏的一切都和早晨她離開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少了那一大一小沉睡的兩個人。
她幾乎立刻就想去撥鳳翔鳴的電話,問他把小豪帶到什麼地方去了,可是夜裏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脖頸間,彷彿還能感受到他火熱的呼吸,身體裏似乎還深切的記憶着他的灼熱,耳邊似乎還能聽得到他一遍遍的問她,喜歡他嗎?愛他嗎?慕雲抱着頭哀嘆,她實在記不得,她到底説過多少次喜歡他,愛他這樣的話,只記得,最後的一刻,他死死的抱住她,火熱的唇附在她的耳邊,也嘆息的説了句,“慕雲,我也愛你!”
他愛她嗎?可是男人在牀上説的話是不能當真的,這個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不是嗎?可是她説的卻都是真心話,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在昨夜之後,她要怎麼面對他。
小豪這一天卻玩得很開心,他喜歡漂亮的鳳叔叔,因為鳳叔叔比媽媽好説話也更順着他,和鳳叔叔出門,他説往左,鳳叔叔就絕對不會向右,任何他喜歡的東西,只要多看上一眼,根本不用開口,鳳叔叔就會立刻讓他擁有。這種經歷,是他從記事以來就從未有過的,其實他不貪心,不想要太多的玩具,也不愛更多的零食,他就是喜歡鳳叔叔陪在身邊,喜歡拉着鳳叔叔的手,或者被鳳叔叔抱在懷裏,鳳叔叔比媽媽高也比媽媽有力氣,能讓他覺得特別安全。
鳳翔鳴是把小豪帶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才有些發愁的。他承認,最初把小豪從家裏帶出來,是因為對慕雲一聲不響的被宋濂一個電話叫走的極度不滿。他不願意承認那是嫉妒,他不需要嫉妒,他多得是辦法讓慕雲服帖聽話,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已。可是真的把小豪帶到公司,他又有些發愁了,他到底沒有長時間照顧過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他可以陪着小豪玩很長時間,但是那都是慕雲在身邊的時候,他早就發現,小豪對慕雲有一種特別的依賴,和他玩得再開心,視線也總是瞄着慕雲的,彷彿怕被丟棄,所以就在他發愁的同時,小豪已經問他,“鳳叔叔,我想媽媽了,媽媽在哪裏?”
“媽媽辦事去了,以前媽媽上班,你不也是一整天見不到媽媽?”鳳翔鳴想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然後拉着小豪從專用電梯一路上到自己的辦公區。
秘書們看到老闆領着一個眉目極為酷似的小男孩出現在辦公區的時候,各個都是眼睛要掉出來的吃驚樣子,當然,他們都是千錘百煉精挑細選的精英,知道什麼事情該知道,什麼事情不該知道甚至連想都不該想。於是幾秒鐘的震驚過後,人人都還原正襟危坐的樣子,該幹什麼還繼續幹什麼。
陳明浩辦公桌的電話在鳳翔鳴進入辦公室幾分鐘後響起,他猜到必然和那個孩子有關,進去的時候還特意拿上了兩盒牛奶,結果,結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鳳翔鳴今天的日程很滿,馬上要開一個會,叫他進去,就是讓他把手頭的工作放下,全副身心的投入到照顧小孩子的事業當中。
結果看起來明明很乖的小豪,卻在鳳翔鳴離開了一會之後,開始不安起來,一會要找媽媽,一會要找鳳叔叔,陳明浩未婚自然也沒有孩子,這會面對一個會哭會鬧的小傢伙,他才發現,他的博士學位是白讀了,他在商場上的善於察言觀色也不管用,甚至他的八面玲瓏也無法讓一個小孩子滿意,這個打擊太大了,大到鳳翔鳴的母親陳穎容突然出現的時候,他完全手足無措。
“這是翔鳴早上帶來的那個孩子?”微微蹙眉,陳穎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陣小豪之後,問了這樣一句。
陳穎容這些年已經不太出現在集團總部的大樓裏了,陳明浩痛苦的想,她來得這麼突然,必然是這層樓裏有人當了耳報神,可是她來都來了,還這麼明知故問,可就是有意拿他開刀了,可是天知道,他除了替自己老闆查了些資料之外,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這個孩子是誰家的?”見陳明浩點頭,陳穎容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繼續發問,其實她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多餘的,也不指望能從陳明浩這裏得到任何答案,答案從來不在別人的嘴裏,而是長在辦公室正中站着的那個小男孩的臉上。陳穎容幾乎長嘆出聲,這個孩子仔細看來,五官並不特別像鳳翔鳴,可是如果冷眼一看,那神態,那舉止,甚至那眼神,卻和鳳翔鳴五六歲的時候,有八成像。
“董事長去開會了……”陳明浩不想趟這渾水,老闆就是老闆,他這個助理,負責的就是老闆的公務和部分他交代的私務,但無論是那一種,肯定都不包括向老闆的孃親大人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何況他也確實説不清楚這個事,於是準備岔開話題。
“你媽媽呢?”陳穎容沒理會陳明浩,她一直擔心的不是鳳翔鳴不結婚,而是他太放縱,在外面招惹那些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不三不四的女人,現在看來,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他不僅招惹了這樣的女人,還索性先斬後奏,弄出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來還不讓她知道,一想到這個,她的口氣就嚴厲起來,板着臉問小豪,“你媽媽叫什麼?在什麼地方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媽媽説,不要和陌生人説話。”小豪被這有些駭人的目光嚇了一跳,從小到大,他接觸過很多奶奶,都沒有面前這個奶奶穿得鮮豔,而且那些奶奶對他都特別和氣,誇他可愛,長得漂亮的都有,就是沒有人這麼兇的問他,媽媽叫什麼,媽媽在什麼地方,所以他很不喜歡這個奶奶,決定不回答她的問題。
“媽媽教你的還不少,那你認識他嗎?”陳穎容看着眼前這個孩子皺起的小眉頭,心裏五味摻雜,鳳翔鳴是她惟一的兒子,她沒辦法對着一張這樣酷似的臉説太刻薄難聽的話,何況畢竟這還是個小孩子,可是她也沒辦法容忍,有完全門不當户不對的女人,居然偷偷生了這個孩子出來。當然這些心思不過是轉瞬,她縱橫商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還真不信,套不出一個孩子的話來,所以她轉而指着陳明浩説,“你也不認識他吧,那還和他呆在一個屋子裏?”
“我認識他,”沒想到面前的小男孩回答得不假思索,一邊還拉着陳明浩的手説,“我知道他是個好叔叔。”
陳穎容被這句回答裏可能隱含的潛台詞弄得一陣語塞,還想再説什麼的時候,鳳翔鳴已經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她的時候,眉頭也如小豪一般的微微一蹙説,“我聽説您過來,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提前打招呼?那能看見這個孩子嗎?”陳穎容火大,不過現場不是隻有他們母子,也只能強壓着。
“你現帶他到別的屋裏玩會。”鳳翔鳴也不想嚇到小豪,一邊叮囑陳明浩,一邊彎腰摸摸小豪的腦袋,“去吧,和這個小陳叔叔去玩一會。”
小豪溜圓的眼睛在他和陳穎容面前一掃而過,乖乖點頭,走了。鳳翔鳴才鬆了鬆領口,往沙發上一坐,四肢攤開,對母親説,“説吧,我知道您忍了半天了。”
“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陳穎容果然劈頭就問。
“您都來了,該看見的也看見了,何必多此一問。”鳳翔鳴微微聳肩,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你——”陳穎容被他氣得夠嗆,在屋裏來回走了兩步才説,“孩子的媽媽呢?幹什麼的?你把他領回來準備怎麼和親戚朋友解釋?”
“誰説我把他領回來了?今天我就是臨時照顧一會,他自然還是跟着他媽媽。”鳳翔鳴微笑,看着母親説,“這個孩子是姓慕的,和你兒子可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不用糊弄我,我還不瞎。”陳穎容冒了句粗話,然後立刻察覺,隱忍的坐到了另一張沙發上,掏出面巾紙,細細的擦了擦那本來不存在的汗水,深深吸了兩口氣才説,“我不管這個孩子姓什麼,我只知道,鳳家的孩子,不能沒名沒份的流落在外面當私生子,我就一句話,你認回這個孩子,如果孩子的母親也是清白人家的,還沒結婚的話,那門當户對的説法也就算了,你趕緊結婚,給人家一個名份。”
激將法嗎?鳳翔鳴笑了,他從來不認為他的母親是這樣容易説話的老人,今天她這麼衝過來,也絕對不是老人家想抱孫子的急切,那麼她這麼説,無外乎是明白,他不可能甘心這麼被一個女人拴住,希望激他一下,讓他快點把人打發掉。
想到這裏,他沉吟不語,他不想這麼對慕雲,可是現在他真的看不明白她,她到底把他們的關係當成什麼呢?可以一邊和他無比親熱纏綿,卻在天亮之後,迫不及待的飛奔到別的男人身邊。還有,她的官司,這些天他天天陪在她身邊,一直等着,等着她開口,等着她尋求他的幫助,可是她還是什麼都不説,甚至隻字不提,反而頻頻約見宋濂,甚至,宋濂的女兒還叫她媽媽,她也並不反駁。想到這裏,鳳翔鳴冷笑,玩遊戲嗎?他從來不懼怕遊戲,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玩得起,還有,但願她到時候不要後悔。
“你怎麼説?”陳穎容得不到兒子的答覆,心裏多少有點七上八下的,不過比耐性,她也是有的,所以等足了一會才説,“孩子已經這麼大了,你也該收收心,事情還是抓緊辦吧,我一會去找你爸爸,和他説一下,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你也和孩子的媽媽説説,約她父母出來我們見個面,討論一下細節,這些年,人家把你的兒子養大,一定吃了不少苦,我們也該拿出誠意來。”
“誰説我要認回這個孩子了?”鳳翔鳴這才開口,慢慢的説,“我還沒比對DNA呢,是不是我的兒子還説不準,何況,即便是我的兒子,兒子我接回去也就是了,大不了給她一筆錢,誰説非得娶她了。”
“這樣合適嗎?”陳穎容不放過鳳翔鳴任何一個眼神,半晌,她輕舒了口氣,“我也是媽媽,這對一個媽媽來説,太殘忍了。”
“大家都是出來玩,我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鳳翔鳴不鹹不淡的説,“生兒子也不過是為了錢,只要不少她的錢就是了。”
“你這麼忙,那不如這個惡人,媽媽來做?”陳穎容想了會説,“事不宜遲,先去化驗一下DNA吧,打官司也得靠這個説話,還有,你還沒説,孩子的媽媽是誰?”
“您應該也見過吧,慕雲,有印象嗎?”鳳翔鳴不置可否的起身,“化驗DNA不用這麼急,我今天很忙,改天再説吧。”
慕雲嗎?在鳳翔鳴轉身走開之後,陳穎容的臉沉了下來,兒子身邊這些年來來去去的女人太多了,你情我願的遊戲,年輕人總是難免,反正各取所需,她也一直懶得理會,但是慕雲這個名字和這個人,她印象深刻。她記得很清楚,在這個女人之前,她的兒子還沒有固定的女伴,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哪裏好,能纏住他好幾年,到了後來,弄得她不能不出面了。幸好這個女人還算識趣,很快就乖乖的走了,只是沒想到,當年看着那麼清純的小姑娘,心機居然這麼深,這不,幾年過去了,居然殺了個回馬槍,還帶回一個孩子,簡直太無恥了。
慕雲並不知道小豪已經被暴露在陳穎容面前了,那天傍晚,鳳翔鳴帶回了小豪,因為早晨她悄悄出門,小豪一直嘟着嘴生她的氣,儘管很累,她還是使出渾身解數,給小豪做了很多他愛吃的菜,照顧着他吃完,她已經又困又累,碗都沒有洗,直接睡死在牀上。半夜裏醒來,人被鳳翔鳴摟得死死的,和從前一樣,她覺得姿勢難受,稍稍一動就驚醒了他,而他的精力也還是旺盛得驚人,幾乎是不由分説的堵住了她的嘴,吻得又深又纏綿,很快的奪走了她的全部力氣。剩下的後半夜,她怕吵醒小豪,神經一直崩得緊緊的,可是他卻偏偏不依不饒,把她擺弄成各種姿勢,一路深入淺出,折騰得她幾乎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