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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是誰瘋了

    那又是一個很悠長的夢,只是夢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等到慕雲再度清醒時,病房裏已經重新變得無比寂靜,她想抬手去摸摸小腹,可是兩隻手上都扎着吊針,不過微微一動,就驚醒了守在一邊的宋濂。

    “你醒了,覺得怎麼樣?”慕雲覺得自己其實只是睡了一小會,可是宋濂看起來狀態卻不大好,眼睛有些發紅,下頜處也冒出了很多鬍子茬,這樣的寥落,倒是她沒想到的。

    “我睡了很久嗎?”慕雲眼神移動,宋濂猜到她在找小豪,於是説,“你睡了半天一夜了,本來我想把小豪送回家去,可是他不肯,這會讓人帶他去吃早飯了。”

    “謝謝你。”慕雲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麼久,她這幾天一定把小豪嚇壞了,想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才猛然想起什麼一樣的問宋濂,“孩子呢?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你的身體很虛弱,別多想了,好好修養吧。”宋濂眼神有些閃爍,遲疑了片刻,輕輕拍拍慕雲的手説,“沒什麼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那就是説,她不在了?”慕雲覺得,剛剛在身體裏凝聚起來的力氣,又在這一瞬間消失無蹤了,她整個人有些失神的看了看宋濂,來不及閉上眼去掩飾什麼,大顆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這個小生命,她已經決定拋棄了,現在不是正好嗎?她用力的想,這是件好事,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一樣的往外流淌,心裏在那一瞬間好像空了,而空出的部分,似乎窮盡此生,也再無法填補上去。好痛,她以為把這個小生命從她的身體中剝離,只會是身體上疼,卻沒想到,最痛的,原來從來都是她的心。

    “慕雲,你聽我説……”宋濂蹙眉,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慕雲,只能伏低身體,輕輕把她從牀上扶起些,這樣環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脊背安撫。

    病房的門,卻就在這一刻,毫無徵兆的被人從外面猛然推開。

    宋濂只覺得懷中的人身體驟然僵硬,他緩慢的把她放平躺在牀上,才抬頭去看,走廊裏明亮的光線這時爭相着一下子湧進因為擋着窗簾而顯得幽暗的病房裏,而在光線最明亮的地方,這一刻正站着一個人。照舊穿着雪白挺括的襯衫,靠近領口的兩粒釦子沒有扣上,可是卻絲毫不能影響這個人的氣度,他站在那裏,俊朗的眉微微上揚,似乎在笑,可是眼中流露出的,卻是刀鋒一樣的嗜殺光芒。

    “你來了,昨天一直沒聯繫到你。”宋濂看了眼慕雲,後者已經雙眼緊閉,他想他是明白她這一刻的心情的,可是他什麼都可以幫她解決,唯獨這個,總要她自己來面對。

    “是嗎?那不是正好,”鳳翔鳴這回是真真正正的笑了,有些漫不經心的走進病房,看也沒看慕雲一眼,只是牢牢的看住宋濂,話裏有話的説,“我是不是還得多謝宋兄一聲,百忙之中,還麻煩您照顧我的女人和孩子?”

    “慕雲的狀況不太好。”宋濂壓抑着火氣,“你如果這樣的態度來,那我只能請你出去了,她現在需要休息。”

    “她和你有什麼關係?”鳳翔鳴忽然問,“我怎麼不知道你們有什麼關係?所以她需不需要休息,好像不用宋兄關心。”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説,還是人嗎?”繞是宋濂一直壓抑,這會也有些火起了,他想擋住鳳翔鳴的靠近,卻沒想到鳳翔鳴會忽然動手,那一拳來得又快又狠,他躲閃不急,只覺得左臉被重重的一拳砸傷,頭不受控制的偏向一邊,一種火辣辣、又木木地疼,和着滿嘴的血腥味,一下衝擊到了所有的感官中。

    這一下變生突然,慕雲被那聲皮肉接觸的鈍響聲驚得睜開眼睛,只看見宋濂毫無反抗能力,而鳳翔鳴已經揮出了第二拳。

    “不要,你瘋了!”她沒辦法再閉上眼睛裝成看不見,倉促間只想攔住鳳翔鳴,卻忘了手上扎着的吊針,這樣的用力的一起,輸液管被她猛的掙了下來,而她被這些牽絆的管子,絆得幾乎一跤跌倒。

    “你才瘋了!”鳳翔鳴硬生生的收回拳頭,在最後一刻一把揪住慕雲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看她一隻手還拖着長長的輸液管,他幾乎恨到咬牙切齒,飛快的劈手把針頭從她的手背上拔下來,隨着針頭的拔出,還有一串殷紅的血珠飛射而出。

    時間在某一刻似乎靜止了,慕雲看着她的血落在鳳翔鳴雪白的襯衫上,一顆一顆,紅豆一樣,那樣極緩的暈開,襯着周遭的白,居然又仿若成了雪地裏綻放的一束紅梅。然後聽着他問她,“孩子呢?你説,孩子是不是還好好的?”

    “你放開她!”宋濂彷彿剛剛回過神來,就在這時邁步過來,想要分開鳳翔鳴挾住她的手,鳳翔鳴自然是不肯放開。慕雲記得,宋濂一直是斯斯文文的,所以當他驟然重重一拳擊在鳳翔鳴的胸腹間時,她幾乎驚叫出聲。

    那應該是極重的一拳,慕雲一直覺得宋濂不該有那樣的力氣,可是距離這樣近,她分明聽到了骨頭和骨頭相撞時的脆響聲。鳳翔鳴的身子猛然彎下,不可自控的退開,手指也一點一點,從她肩頭滑落。

    她幾乎忍不住想抬手去扶住他,可是僅僅是一瞬,他的手指在下滑中,又重重的握住了她的手臂,依舊是微微彎腰的姿勢,並不抬頭,只是問她,“你還沒回答我,孩子是不是好好的?”

    “你還有臉問?”宋濂抹了一下臉,鳳翔鳴剛剛的一拳,不僅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青紫的痕跡,也打破了他的嘴角,他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這麼打過,可是竟不覺得痛。慕雲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已經下了決心,絕對不能再讓慕雲回到鳳翔鳴的身邊,無論是什麼理由或是付出什麼代價,都絕對不能,想到這裏,宋濂的拳再度握緊,然後猛的揮出。

    這一拳重重的打在鳳翔鳴的側臉,他踉蹌着站立不穩,不得不鬆開慕雲,跌坐到地上。宋濂只覺得還不解氣,待要再去補上一腳的時候,鳳翔鳴已經驟然抬頭,清冷幽深的眸子裏,森冷的光芒,如野獸被逼到絕境時一樣,只一眼,竟讓人不寒而慄。

    “兩下還不夠?你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還有,這是我和慕雲之間的事情,我不覺得你有插手的理由,請你出去。”鳳翔鳴極慢的説着,然後視線落回到慕雲的臉上,仍舊是一字一頓的問她,“你怎麼説?”

    “宋大哥——不是外人,”慕雲對上鳳翔鳴的眼,他已經收斂了眼中方才幾欲嗜人的光芒,看着她的時候,烏黑的眼眸眨也不眨,裏面流轉的,居然是一種彷徨和——哀求,這目光她太熟悉了,小豪在央求她做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時,也會這樣看着她,她的心在一瞬間就軟了,可是那種如刀割一樣的痛還在,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她,他曾經對她做過多殘忍的事情,她不能原諒她,甚至不能遲疑片刻,不然就是萬劫不復。所以她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去看他眼裏的絕望和哀傷,只把目光投向病房的一個角落,用最平淡的聲音説,“我和你沒什麼可説的,應該出去的人是你。”

    “你和我沒什麼可説的?”鳳翔鳴有些不可置信的重複了她的話,“慕雲,我們有兩個孩子了,你説,你和我沒什麼話好説?”

    “沒有孩子,”慕雲聽他提到孩子,渾身好像同時被幾萬根針扎中了,幾乎跳起來,她迅速的搖頭,聲音拔高了好多,“鳳翔鳴你記住,小豪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無論你玩什麼卑鄙的手段,我也不可能把小豪給你。他沒有父親,更不可能有你這樣禽獸不如的父親。也沒有第二個孩子,這輩子你都不用想了,永遠不可能有了。”

    “你説什麼?”鳳翔鳴猛的看住她,眼神里只有驚痛,聲音也啞了下去,“你把這個孩子怎麼了?”

    “我説了,沒有了,你永遠不可能見到了!”鳳翔鳴表現出的痛,大大超乎了慕雲的想象,不知道為什麼,這一瞬間,她居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麼痛了,好像心上的疼痛真的能夠轉移,在鳳翔鳴覺得痛的那一瞬,她的痛就減輕了。原來可以這樣,她忽然想大笑,又想大哭一場,可是她既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只能不可遏止的渾身顫抖,嘴上彷彿不受控制的説着,“你不配有孩子,除非我死,否則,我絕對不會把小豪交到你手上。你有錢又能怎麼樣?你能買到趙宏博的良心,但是你買不到小豪。哈……你也就只剩下幾個臭錢了,你和你媽媽一樣,冷漠、無情,不擇手段,我就不明白,每天有那麼多好人死了,像你們這樣的人怎麼還能活得這麼好?你們怎麼不去死?”

    “你閉嘴——”鳳翔鳴驟然站起來,病房到底不大,他一步就站到了慕雲面前,手臂揚起,慕雲下意識的瑟縮着閉上眼想要後退,可是那可怕的疼痛卻並沒有落下,片刻之後,她睜開眼時,鳳翔鳴卻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

    “慕雲,讓你開口求我一句,就真這麼難嗎?”手指輕觸房門的把手,鳳翔鳴並不回頭,只是自顧自的説,“趙宏博的良心確實是我花錢買的,可是我是為了什麼?你説我卑鄙,可是你想沒想過,要逼迫你,要得回小豪,我有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我為什麼要和你繞這麼大的彎子?你有心嗎?這些日子,我是怎麼對你的?以前是我錯,我選錯了開始的方式,又錯誤的放走了你,讓你吃了很多苦,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彌補。好,你説你不要住在我那裏,我可以跟你住在這裏;你不讓我認小豪,好,我讓我親生的兒子一直叫我叔叔;你不喜歡我的生活,我也可以來適應你的生活。可是你呢?每次我覺得我終於融化了你心頭的堅冰,靠近了你一步的時候,你總是把我推開得更遠。你想沒想過,宋濂的孩子叫你媽媽的時候,你天不亮就跑到他們父女身邊的時候,我是怎麼想的?我有多難過多害怕?我這麼做,不過是想你再也離不開我,或許我還是沒有用對方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還可以怎麼樣了。你口口聲聲説我卑鄙,我是很卑鄙,可是你以為,你的宋大哥,就能比我高尚到什麼地方?”

    鳳翔鳴會暴怒,會用最殘忍的語言凌遲她的心,這些慕雲都想到過,可是不提防他會説出這樣一番話,她有一刻沒有出聲,鳳翔鳴説,宋濂也不見得高尚到哪裏去,她知道她不該懷疑,可是到底忍不住側頭看向宋濂。

    鳳翔鳴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收緊,醫院的房門沒有牢靠的鎖,他只要輕輕一轉手腕,就能輕而易舉的拉開這扇門,然後走得遠遠的,再不回來,可是他卻遲疑了,不知道自己還在等什麼,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卻只看到慕雲側着頭,全部視線,都只落在宋濂身上。

    這就是全部真相吧,他幾乎想大笑出聲,手比大腦的反應更快些,所以他飛快的拉開門,大步而出,房門又在他身後重重的關緊。“砰”的一聲,驚得護士站裏的幾個小護士都跑了出來,可是被他凌厲的視線一掃,又都快速的縮了回去。

    同樣被這巨大的關門聲嚇到的,還有牽着邵卿的手剛剛下電梯的小豪。乍然看到這一兩天都沒見到的鳳叔叔,小豪很開心的掙脱了邵卿,跑步衝了過來。可是鳳叔叔走得很快,也沒有像以往那樣遠遠的就朝他張開懷抱,所以他衝近之後,立刻就察覺出了不對,馬上收住腳步,抬頭有些膽怯的看向鳳翔鳴。

    小豪會驟然出現,是鳳翔鳴沒有想到的,他快速的想要收住臉上的暴躁和狂怒,可是顯然已經晚了,小豪是個比同齡孩子都敏感的小孩,察覺出了不對,馬上就本能的退縮了。看着孩子圓圓的酷似慕雲的眼中流露出的彷徨和害怕,鳳翔鳴只覺得一直架在心上的鈍刀子,又開始一下、一下的,割下來了。

    “小豪,想叔叔了嗎?”他快速的蹲下身來,輕輕抱住那小小的身子,柔軟温熱的觸感,讓他只覺得雙眼痠疼。錯過了小豪的出生和成長,沒有在小豪最需要的時候呵護好他,他一直覺得這種遺憾無可彌補,所以知道慕雲再次懷孕的時候,他才欣喜若狂,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份欣喜若狂,只維持了這麼短短的一點點時間。

    慕雲還是瞭解他的吧,知道怎麼才能給他最痛的一擊,現在好了,他可笑的愛情,就只剩下了這麼小小的一個小人兒,鳳翔鳴忽然冷笑出聲,這是慕雲逼他的,既然如此,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想了!”小豪的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覺察出鳳翔鳴的情緒平穩了,他立刻就像平常一樣摟着他的脖子,膩進他的懷裏説,“叔叔,媽媽病了,那天我打你讓我記住的號碼,可是你都不接電話!”

    “叔叔有急事出國去了,當時在飛機上,飛機上不讓使電話。”鳳翔鳴親親小豪嫩嫩的臉蛋説,“小豪既然想叔叔了,那和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帶你去開車,咱們還去遊樂園?”

    “媽媽一起去嗎?”小豪眨眨眼睛,他想去遊樂園,可是怎麼沒看見媽媽?

    “媽媽病了,還要在這裏治病。”鳳翔鳴説,“小豪在這裏的話,媽媽還要分神照顧你,會多病很多天,先和叔叔回家好不好?”

    “那我去問問媽媽吧,”小豪想了想,就想從鳳翔鳴的懷抱裏掙脱出去。

    “媽媽睡着了,我們不去吵醒媽媽好不好?”鳳翔鳴抱緊小豪,不讓他亂動,“媽媽好好休息,才能快點養好身體,好不好?”

    “那好吧!”小孩子到底是容易説話的,真的就同意了,鳳翔鳴抱着他轉身就走。

    邵卿一直冷眼旁觀,這時才擋到前面説,“鳳總,這樣沒經過媽媽的同意,就帶走孩子不好吧?”

    “和你有什麼關係?”鳳翔鳴冷冷的掃了邵卿一眼,忽然説,“難道這不正合你的心意?”

    “我不明白鳳總的意思。”邵卿的臉上微微變色,卻還是説,“你這樣抱走小豪,我沒辦法交代。”

    “你可以交代的,相信用不着我教你。”鳳翔鳴越過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倒是懷裏的小豪,一臉莫名,進了電梯還問他,“叔叔,你和那個阿姨説的是什麼,我怎麼不懂呀?”

    “小孩子,不用懂這個。”鳳翔鳴用臉頰蹭了蹭小豪的,剛剛冒出一點的鬍子茬,扎得小傢伙咯咯的樂出聲來,“小豪,叔叔對你好不好?”電梯一層一層的下落,他問孩子。

    “好呀,除了媽媽,叔叔對我最好。”小豪想想,回答。

    “那小豪以後叫叔叔爸爸好不好?”鳳翔鳴説。

    “為什麼呢?”小豪愣了,他很想有爸爸的,可是媽媽説他沒有爸爸,現在叔叔為什麼讓叫他爸爸呢?

    “不為什麼,小豪不想有爸爸嗎?”鳳翔鳴輕描淡寫,反問小豪。

    “想的。”小豪趕緊點頭,可是又疑惑的説,“媽媽説,我沒有爸爸。”

    “媽媽騙你的,每個孩子都有爸爸和媽媽,你幼兒園裏的小朋友不都是嗎?”鳳翔鳴又問他。

    “哦,也是。”小豪又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的問他,“那我叫叔叔爸爸,以後是不是叔叔就每天送我去幼兒園了?還每週帶我去遊樂園玩?嗯,還讓我騎大馬?”

    “當然了,”鳳翔鳴説,“騎大馬是什麼?”

    “就是騎在這裏。”小豪拍了拍鳳翔鳴的肩膀,“這樣就很高了,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那叫聲爸爸,就讓你騎。”鳳翔鳴笑了,笑容裏有小豪不懂的苦澀。

    “爸爸!”小豪叫得清清脆脆,然後瞬間身子一輕,真的就被放到了鳳翔鳴的肩膀上,電梯恰在這是下到了一樓,他怕撞到頭,趕緊趴在鳳翔鳴頭頂,就這樣在電梯外很多人微笑的目光註釋下,出了醫院,上了鳳翔鳴的賓利車,又被載到了一處很漂亮的別墅裏。

    這個別墅,小豪記得自己來過,裏面有間很大很多玩具的兒童房,可是那次媽媽不太高興,不過那時候他也和鳳叔叔,不對,和爸爸不熟,現在媽媽和爸爸天天在一起,他來這裏玩,媽媽一定不會再生氣了。

    “照顧好他,”哄着小豪玩了一會,小傢伙就累了,睡眼惺忪的爬到牀上,很快睡着了,鳳翔鳴守了一會才微微蹙着眉出來,囑咐等在門口的幾個保姆,然後才大踏步的下樓,陳明浩帶着一位律師,早早已經等在客廳裏。

    “讓你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鳳翔鳴覺得頭痛,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的按着太陽穴,微微露出倦態。

    “董事長,一定要這麼做嗎?”陳明浩遞上律師剛剛擬好的文件,鳳翔鳴臉色很壞,看得出心情很不好,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還是有別的辦法可想的,這樣,會不會太殘忍?”

    “殘忍,你説我嗎?”鳳翔鳴面色驟然沉下來,文件不輕不重的被他丟在茶桌上,他近乎殘忍的冷笑,“我的家事,什麼時候也需要徵求你的意見了?”

    “對不起董事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陳明浩碰了一個大釘子,再不敢自討沒趣,在一邊等着鳳翔鳴看了那份文件之後,就匆匆的帶着律師走了。

    這期間,鳳翔鳴的手機響了好多次,他一直也不理會,等到客廳裏重新變得空蕩蕩的時候,才好整以暇的翻看了下來電記錄。

    所有電話都是慕雲打來的,間隔的時間都很短。他剛才真的決定不理會她了,反正孩子的父母都有監護權,他把自己的兒子帶回自己的家也是天經地義,就是打官司告狀,他也有一大堆律師去奉陪。

    可是看着這幾十通未接來電,他還是動搖了,不自覺的就想起慕雲剛才的臉色就很壞,好像隨時都能昏倒一樣,雖然是她咎由自取,可她真的再昏倒怎麼辦?這樣猶豫的功夫,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他遲疑了下,按了接聽。

    慕雲本來已經不太抱希望了,從邵卿進到病房,告訴她孩子被鳳翔鳴抱走的那一刻開始,她從極端的憤怒,瞬間過度成無比的絕望。那個律師説的對,鳳翔鳴想要小豪的撫養權實在太容易了,他有錢有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而她一無所有,浮萍一樣漂泊在這個城市,連一份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都沒有,她拿什麼和他爭?他這樣帶走小豪,不過是給她一個警告吧,告訴她,只要他想這麼做的時候,就再沒誰能夠阻止。她也説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要一遍一遍的給他打電話,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小豪被帶走了,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只要想到這個,她的心就好像被放在油鍋裏煎一樣,又疼又焦灼。

    “鳳翔鳴?”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慕雲反而有些不可置信了,她捧着電話,半天甚至忘記了自己想要説什麼,鳳翔鳴也不催促她,倒也沒有馬上掛斷電話。

    “你把小豪帶到哪兒去了?”宋濂幫她想辦法去了,邵卿也沒有留下,病房裏這一刻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用力的想了一會,才想到自己要説什麼,“你這麼把他帶走,他會害怕的。”

    “小豪除了是你兒子,他也是我的兒子。”鳳翔鳴覺得慕雲的聲音很恍惚,他深吸了口氣放緩語氣説,“你現在需要靜養,我先替你照顧他幾天……也讓他適應一下本來就該屬於他的生活。”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對他?”慕雲被那句本來就該屬於他的生活刺得渾身又是一陣痛,恍恍惚惚的心神好像又歸位了,心裏壓抑的火也起來了,她忍不住質問他,“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怎麼這麼狠心,小豪才那麼小,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我怎麼對他了?”鳳翔鳴的聲音也瞬間冷了下來,“我不給他吃還是不給他穿了?你説我狠,難道你不狠?小豪最想要什麼,你知道嗎?他想要爸爸,想有一個完整的家,你明明可以給他這一切,可是因為你的自私,你不僅不給他,還不讓我給他?你還問我想怎麼樣?好吧,我一次告訴你,我想讓小豪過點正常孩子該有的生活,有一個家,有爸爸和媽媽,受最好的教育,將來能比別的孩子站的更高,走得更遠。你不能給他的,我統統給他,哦,忘了説了,我準備送他去新加坡或是美國上小學,那邊的教育制度更適合孩子的身心發展需要,等他認祖歸宗了,這事就該抓緊辦了。”

    “你要送他出國?”慕雲驚住了,她慌亂的站起來,就往外走,一邊説,“你在什麼地方,你不能這麼把他送走,我不同意,你快點把他送回來,不然我報警了。”

    “如果你覺得報警有用,那也隨便你。”鳳翔鳴忽然只覺得疲憊,有一種沒辦法形容的無力感驟然湧上心頭,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隨手掛斷了電話。

    而這一天,小豪睡的功夫並不長,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呆在他身邊不走的阿姨,都讓他覺得不安,而這種不安,到了晚飯之後,夜幕低垂時,就變得越發清晰。他開始坐立不安,眼睛一直、一直的往門口看,以往他要是有這樣的表示,媽媽一定會問他怎麼了,可是今天等了好半天,他的新爸爸卻毫無反應,天越來越黑了,他到底忍不住跑到一直在沙發上看書的鳳翔鳴身邊,小聲問,“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這裏不就是你的家嗎?”鳳翔鳴眼睛沒有離開書頁,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整個晚上,他根本沒有翻過頁,心裏、腦子裏,都只覺得亂糟糟的煩躁。

    “那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小豪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搖晃鳳翔鳴説,“爸爸,媽媽是不是找不到我們了,我們去接她吧!”

    “媽媽自然能找到我們,可是媽媽現在還在住院。”鳳翔鳴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書,把小豪抱到膝頭坐穩,“小豪累了?那爸爸送你去樓上睡覺吧!”

    “我不累,”小豪立刻搖頭,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鳳翔鳴,商量他説,“那我也去醫院陪媽媽好不好?媽媽一個人會怕黑的。”

    “我怎麼不知道你媽媽怕黑?”鳳翔鳴心裏再亂,也被小豪的蹩腳藉口逗得想笑,颳了刮小豪的鼻頭説,“我看,是小豪自己怕黑吧。不然這樣吧,爸爸明天叫人去買一盞新的小夜燈,今天晚上給你點一盞壁燈,你發現了嗎,你卧室裏的壁燈特別漂亮,你説好不好?”

    “小豪不怕黑的。”被戳中了心事,小豪有點不好意思了,可是還是不想呆在這裏,他想媽媽了,在他的世界裏,只有有媽媽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別的地方再好,也不是家。現在天黑了,他要回家了,想馬上見到媽媽,於是他只能説,“爸爸,我想媽媽了,你送我回去吧,我要和媽媽一起睡覺!”

    “小豪不是馬上要上學了,那已經是男子漢了,怎麼能總和媽媽一起睡覺?”鳳翔鳴被他纏不過,微微蹙起眉頭,板起臉説,“要麼爸爸陪你回房間,要麼你自己回房間,沒有第三種選擇。”

    “我要媽媽,我就要媽媽!”一聽這話,小豪徹底不幹了,三下兩下從鳳翔鳴膝上爬下來,大聲説,“你是壞爸爸,你不讓我找媽媽,不對,你一定不是我爸爸,我要媽媽——”

    “去睡覺!”鳳翔鳴被一句你一定不是我爸爸激得火氣,他沒有什麼應付孩子吵鬧的經驗,這些日子裏,有慕雲在身邊的時候,小豪從來都很乖。而鳳翔鳴也沒有在他的父親大人那裏學到這個知識,記憶裏小時候,父母都很忙碌,他身邊只有各科目的家教,還有家裏請的保姆。也不是沒調皮搗蛋過,不過他家父親大人一般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就是一頓好揍。次數多了,他也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胡鬧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的皮肉受苦,自此行為收斂,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可是也要打小豪嗎?他看了眼站在身前的孩子,小豪委屈得眼圈都紅了,那雙像極了慕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正看着他,他的火氣同來是一樣,“唰”的退了下去,俯身想要去抱小豪。

    “你別碰我,你是壞人,我要找媽媽!”小豪卻越想越委屈,看到鳳翔鳴神色緩和了,不像剛剛那樣,好像要打他一樣的瞪眼睛了,才“哇”了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掙脱了鳳翔鳴剛伸過來的手,轉身就往門口跑。

    別墅裏的幾個保姆也聽到了小豪大哭大叫,趕緊湊上前攔着他,要哄他,小豪只是不肯聽,誰靠過來就又踢又打,抽準了空子就往門口跑,保姆們不敢用大力抓住他,自然都捱了幾下。而這也就是瞬間的事兒,小豪衝到了門口,用力去扭把手,一個保姆怕他真跑出去,下了狠力氣來拉他。小豪眼都紅了,一急之下低頭一口就咬在了那個保姆的手背上。

    “啊!”被咬的保姆林藍是幾個人中年紀最輕的,去年拿到碩士文憑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處境尷尬了,去大公司只能從基層做起,可要和那些本科生甚至專科生幹一樣的活,拿一樣的薪水,她覺得受不了。去小公司,人家倒願意讓她當個管理人員,可是這幾年經濟形勢不好,小公司動輒就開不出工資來,她也不樂意。就這麼一年中換了幾份工作,最後看到這樣一則高xin誠聘高素質保姆的廣告。來應徵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荒謬,可是抵禦不了那高工資的誘惑。而來了之後,看到這樣的一棟低調中卻奢華無處不在的別墅,知道了別墅的主人居然是鳳翔鳴,她立刻就慶幸了,保姆就保姆吧,反正這裏還沒有女主人,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嗎?可是沒想到,這些日子,鳳翔鳴基本沒有在別墅露過面不説,一回來居然憑空帶回了這麼大的兒子,林藍覺得簡直失望到了極點,這會幾乎無法自控的,一把推開了小豪。

    “咚!”的一聲,小豪的頭撞到了突起的門把手上,所有的保姆都愣住了,眼睛只在小豪和林藍之間徘徊,小豪的哭聲也被這一下撞沒了,有片刻呆立在原處。

    門鈴就在這一刻響起,可視門禁系統的顯示器上,映出慕雲的一臉蒼白。

    “媽媽——”小豪仰頭也看到了,頓時大哭出聲,又去胡亂的扭那門把手,鳳翔鳴趕過來,只來得及按了開門的鍵子,這邊,小豪已經自己扭開了門,飛奔着就往外跑。

    別墅門前,是一片小花園,還有一條長長的甬道,通向院外。鳳翔鳴追出去的時候,小豪已經跑了一段路了,衝的速度太急,一跤跌倒,等鳳翔鳴衝過去抱他起來的時候,一張小臉上已經是淚痕縱橫,抽抽搭搭的,半天説不出話來。

    慕雲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鳳翔鳴鞋也沒穿的蹲在地上,懷裏抱着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豪,孩子看見她就用力掙扎,鳳翔鳴被推得差點坐在地上,只能鬆手,再然後,小豪一頭撞到了她的懷裏,那衝力,讓慕雲搖晃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

    “媽媽——”小豪沒有發現慕雲的異樣,只是大聲的叫着,依偎到媽媽懷裏,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就變得安全也可愛了,繼而又覺得自己可能冤枉了爸爸,原來媽媽已經回來了,爸爸肯定是故意逗他,才不告訴他實話。

    “媽媽的寶貝。”深吸口氣,慕雲覺得自己緩過一點勁兒了,下午她就想來找小豪,可是醫生攔着不讓她動,後來更讓幾個小護士在病房裏陪着她,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她們一一支開。打車過來的時候,又發現有些不記得具體地點了,這樣在附近的幾個別墅區又繞了幾圈,耽誤了不少時間,如今眼看小豪哭成這樣,只覺得心痛得好像都擰了。

    “地上涼,進屋説吧。”鳳翔鳴的視線一直只凝在慕雲的臉上,路燈底下,慕雲的臉色還是掩飾不住的蒼白,他遲疑了下還是走過去,伸手去扶她。

    “別——”慕雲想推開他的手,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説,別碰我,可是哭了一陣的小豪偏偏抬起頭來,看看她又看看鳳翔鳴。

    “小豪想媽媽了嗎?”慕雲硬生生的把後面的話立刻就吞了回去,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嚇着小豪,不能讓小豪知道,他們的關係那麼緊張。

    “想了,媽媽,爸爸可壞了,他都知道你馬上就回來了,還不告訴我。”小豪想想,覺得爸爸是怕媽媽的,趕緊趁機告狀。

    “你叫他什麼?”慕雲愣住了,抬頭看看鳳翔鳴,又看懷裏的小豪。

    “爸爸呀,爸爸説,他是我爸爸。”小豪繞口令一樣的説,然後有些惴惴的看着慕雲説,“媽媽,他不是我爸爸嗎?”

    慕雲有片刻沒有出聲,她很想立刻否定小豪的説話,可是小豪已經懂事了,不僅能聽懂她的每一句話,還能牢牢的記住,鳳翔鳴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她現在否認了,將來還能騙小豪一輩子嗎?

    這樣片刻的遲疑,讓鳳翔鳴剛剛蹙起的眉重新舒展開了,拍拍小豪的背,示意他後退,然後乾脆利落的一把扶起還跪在地上的慕雲。

    “我自己走。”慕雲想不落痕跡的推開他,可是驟然站起身,眼前卻是一陣金星亂冒,她踉蹌了一步,抓住鳳翔鳴的手才穩住。

    “你就逞強吧。”耳邊,鳳翔鳴低嘆了一聲,也不管慕雲樂意不樂意,他一把抱起她,大步回了別墅。

    幾個保姆還站在門口,看見鳳翔鳴抱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進來,而剛剛還大哭大鬧的小豪則乖乖的跟回來,聰明的就已經猜到了前因後果。廚房裏的劉嬸這時也恰巧披了衣服出來,她上次就見過慕雲,這時候忍不住“哎呀!”了一聲説,“先生,慕小姐的臉色怎麼這麼白,要不要請醫生來看看?”

    “不用,我沒事。”慕雲被鳳翔鳴抱着一走,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人就像躺在一條小船上,忽忽悠悠,暈得厲害。不過她不想在這裏看什麼醫生,她不想和鳳翔鳴再牽扯什麼,她就想帶着小豪快點回家去。

    “先給她弄點吃的吧。”進了屋子,被燈光一照,鳳翔鳴也覺得慕雲面色蒼白得嚇人,眼睛裏也沒有光彩,好像隨時會暈倒的架勢。他幾步走到沙發前,小心的把她放下,蹙起眉説,“別跟我説你也不要吃東西,你不是來找我談判嗎?總得讓自己有點説話的力氣吧。”

    “媽媽,你為什麼要和爸爸談判?”小豪一直跟在鳳翔鳴身邊,這時泥鰍一樣從他身邊擠過去,踢掉鞋子,爬到慕雲身邊,往媽媽懷裏一撲,還不忘問一句。

    “媽媽沒有要……談判。”慕雲確實覺得自己沒有力氣了,她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營養藥水給她的力量,在找小豪的過程中幾乎消耗殆盡了,她摸摸小豪的腦袋,想安撫一下他,卻意外的在他的頭上,摸到一個圓滾滾的包。

    “腦袋怎麼了?”她詫異的托起小豪的下頜,問他,“撞到什麼地方了,告訴媽媽疼不疼?”

    “疼——”乍見媽媽,小豪高興的把這疼都忘一邊去了,這會媽媽摸着他頭上的大包,還問他疼不疼的時候,他才覺得好疼呀,頭皮滾熱,又脹脹的,好像要破了一樣,又想到剛才找不到媽媽時候的焦急,眼淚在眼圈裏打了幾個轉,唰的流了下來。

    “不哭,寶貝兒,告訴媽媽,這是怎麼弄的?”慕雲本來半躺着,這時心疼的又坐了起來,一邊輕輕揉那個大包,一邊問小豪。

    “小豪要出去找媽媽,他們攔着不讓,小豪咬了一個阿姨,那個阿姨推的。”小豪側頭,看了眼大門的方向,方才的幾個保姆都散了,那裏這會空蕩蕩的。

    “你怎麼能咬人呢?”慕雲皺眉,她心疼小豪,可是也不能不教育他,“媽媽怎麼教你的,不能亂髮脾氣打人或者咬人的。”

    “我沒亂髮脾氣,”小豪求救一般的轉頭看了眼鳳翔鳴,小小的聲音説,“那個阿姨可用力的拉我的胳膊了,我太疼了,才咬她的。”

    慕雲聽小豪又説胳膊疼,趕緊捲起他的袖子看,薄薄的T恤下面,小豪白嫩嫩的胳膊裏外兩側,竟真有兩塊橢圓形的淤痕。她的眼圈幾乎立刻紅了,低頭吹了吹那傷痕,柔聲問小豪,“疼嗎?”

    “媽媽吹吹就不疼了。”小豪看媽媽哭了,自己反倒不哭了,伸手去慕雲的眼淚,反倒哄她説,“媽媽,小豪哪裏也疼了,真的。”

    “你就是這麼照顧孩子的?”鳳翔鳴一直靜靜的看着慕雲母子互相安慰,小豪看到媽媽,心滿意足,哭也哭累了,一會就哈氣連天,他想抱走小豪,沒想到慕雲卻不讓他靠近,只看着他説,“你才帶了小豪不到一天,你看看,孩子被你照顧成什麼樣了?”

    “是我疏忽了。”鳳翔鳴這會臉色也不好看,正好劉嬸端着一碗紅糖小米粥出來,他一手接過,一邊説,“林嬸,你叫那些新請的保姆都過來,我有話問他們。”

    幾個各自躲開的保姆,很快又被叫到了客廳,慕雲一眼掃過去,發現這幾個倒是各個年紀輕輕,長相標誌,她忍不住冷笑,摟緊了小豪,也不出聲。

    “我兒子剛才咬誰了?”鳳翔鳴用勺子攪動着碗裏的粥,一團熱氣渺渺升起,看着稍涼點了,他才用小碗盛了一點出來,轉頭遞給慕雲。慕雲也不接,他微微蹙眉,就近將小碗擺到了她身前的茶几上,才又問,“怎麼,咬到誰了,還得我一個個驗傷來找嗎?”

    林藍從失手推了小豪一把開始,就一直惴惴不安,這是發現其他人都用眼角瞄着她,也知道躲不過,只能迎着頭皮説,“鳳總,是剛才我失手了,要不,我送小豪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是我兒子不懂事,不該咬你。”鳳翔鳴鋒鋭的目光掃向林藍,“看病就不用了,反而是我該拿錢,給你看看傷去。”

    這話聽到林藍耳中,她是立刻鬆了口氣,沒想到鳳翔鳴話鋒一轉,繼而説,“我聘請你們來工作,是因為你們都接受過高等教育,我希望你們能照顧好我的兒子,他鬧脾氣,你不去哄,還趁大人不注意捏傷他,你就是這麼完成工作的?”

    “我……”林藍張口結舌,鳳翔鳴又説,“你簽了合同,卻不按合同約定辦事,屬於違約,我們的合同到此終止,而你給我帶來的損失,和你的違約金,合同上都有約定,我會讓律師再和你商談,你現在就走吧。”

    林藍是猛然才想到,合同長長的條款中,有若干違約的賠償約定的,當時她看的時候,只注意了自己的收益這塊,因為覺得自己不可能違約,所以這時才真的慌了,她怎麼可能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

    法律,合同,賠償……這些話聽在慕雲耳朵裏,一字一句的扎心。她也討厭那個推了小豪的保姆,可是看着林藍的驚慌失措,她忍不住就想起了之前自己站在法庭上時的那種感覺,有口難辯,四面楚歌。

    “除了告人家,讓人家賠錢之外,你還有別的方法解決問題嗎?”她忍不住説,“我和小豪要走了,你要怎麼處理都是你的事,犯不着在我們面前耍這樣的威風!”

    “我怎麼就在你們面前耍威風了?”被這樣一嗆,鳳翔鳴面子上自然有些掛不住,可是小豪已經睡着了,恬然的趴在慕雲懷裏,就是慕雲,也是蒼白憔悴得一塌糊塗,他的火氣,在觸及到她目光的一瞬間,到底消散了,放低了聲音説,“那你説,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你請的人,和我有什麼關係。”慕雲已經預備他會發火了,下意識的抱緊小豪,怕嚇到他,可是鳳翔鳴忽然的低聲下氣,倒讓她不知道怎麼辦了,那邊林藍還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不自然的扭過頭,半天才説,“算了吧,小孩子磕磕碰碰也難免,小豪沒事就算了。”

    林藍如獲大赦,在劉嬸的示意下,和其他幾個保姆趕緊撤了出去。

    大廳裏的人來得快去的也快,慕雲側了側身,避開鳳翔鳴一直看過來的目光,也讓小豪躺得更舒服一點。

    “我抱他去樓上睡吧,”鳳翔鳴微微探身,紅糖小米粥還是滾熱着,他説,“你喝點粥,也早點睡,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説。”

    “不用了,我會帶小豪回家。”慕雲身子向後閃躲,更牢的摟住小豪,小豪睡得本來就不踏實,一下就醒了,睜開眼睛瞧瞧媽媽還在,就蹬蹬腿,朝慕雲懷裏拱了拱,很快又睡了。

    “慕雲,你一定要這樣嗎?我們就不能好好相處,給小豪一個完整的家?”鳳翔鳴坐直身子,有些疲憊,白天被宋濂打到地方,這時才覺得隱隱作痛,他也懶得去揉,只問她,“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自己説。”

    “我不會把小豪給你。”慕雲輕輕拍着小豪,心頭也很茫然,她始終做不到如鳳翔鳴一樣的狠絕,想了又想才説,“既然你已經告訴小豪,你是他的爸爸,那,以後你可以定期來看他。”

    “那不可能!”鳳翔鳴想也不想的説,“我的孩子,要在我身邊長大,我不可能定期才去看他,我得天天看到他。”

    “你不會只有這一個孩子的,你還會有別的孩子,到時候你就會覺得,有沒有小豪都無所謂了。”慕雲説這話的時候,有一種自己都不理解的絕望,鳳翔鳴還會有別的孩子,他會娶妻生子,而她,只有小豪,她活着也只為了小豪,這種痛,無人可以訴説。

    “你……”鳳翔鳴覺得慕雲笨得簡直無藥可救,他一直説,要給小豪一個完整的家,可是她到底在想什麼?他還會有別的孩子?是,他是還想有別的孩子,一個孩子太孤單了,何況他的身家,多養一兩個完全沒有問題。他錯過了小豪從胎兒到嬰兒的整個成長過程,這種遺憾,他希望可以彌補,可是,慕雲卻一手把他的希望打了個粉碎,現在還不停的把他往外推,到底為了什麼呢?宋濂嗎?他忍不住想起衝到慕雲病房時的情形,他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陪在她身邊的,居然是宋濂?他忽然覺得,也許不是慕雲笨,而是他笨,他不僅笨,而且一直自欺欺人,慕雲從來沒有想和他天長地久吧,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過去他還有錢這東西可以吸引她,可是現在她找到了宋濂,雖然是新貴,背景不如他,可是也算身家豐厚,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在意他呢?“你這麼急的和我劃清界限,是怕宋濂誤會嗎?”他脱口而出,“宋濂也不是傻子,他會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你以為,他真會娶你?他玩玩你罷了!”

    “這是我和你的問題,幹什麼扯上別人?”慕雲被氣得一愣,她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鳳翔鳴了,過去他不是這樣的,還是她根本沒看清他?他怎麼可以這樣,設了局把她逼到山窮水盡不説,還逼着她交出小豪,到現在還反咬一口?“鳳翔鳴,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這麼逼我,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覺得如願以償?小豪他是個人,不是一件東西,你想要就要,你要打官司我也不怕你,小豪是我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我絕對不會把他交到你這樣的人手上。”

    “我這樣的人?我是什麼人?”鳳翔鳴被氣樂了,“我什麼時候逼你了,什麼時候要讓你死了?我不過是想你對我坦誠一點,趙宏博的官司,從多久之前你就收到法院傳票了?那時候我們天天在一起,你有無數個機會對我説,如果你愛我,在意我,真心的想我們的將來,你為什麼一個字也不對我提起?你怕我解決不了這樣小事?還是你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你從來沒準備依靠過我,沒準備和我一起過下半輩子,那你憑什麼來指責我逼迫你?你寧願去求宋濂也不和我説你的困難,你讓我怎麼想?宋濂就那麼好?好得讓你把我對你的好統統都踩在腳下,這麼迫不及待的就去投奔他?”

    “宋濂是比你好。”慕雲心裏的苦,不知道怎麼來説,她和鳳翔鳴的關係,已經那麼不純粹,她已經那樣匍匐到塵土中了,他還這樣誤解她。她要怎麼説,就因為愛他,在乎他,所以她才希望可以儘量的讓自己變得更好,而不是事事都要依靠他,給他添麻煩。可是,現在還説這些有又什麼意義,之前心灰意冷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覺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只是説,“所以你説的對了,我寧可投奔他,跟着他,因為他讓我覺得心裏踏實。”

    “終於説實話了。”鳳翔鳴冷笑,心裏只覺得疼到了極點,這就是他愛的女人,無論他怎麼做,甚至求,也不肯留在他身邊,真是……報應吧,棄人者,終被人棄之,他拋棄過太多愛他的人,於是,到頭來一無所有。

    “是,你還想怎麼樣?”慕雲抬起頭,發現鳳翔鳴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明明在笑,可是眼神里卻是兇狠和着絕望,閃爍着嗜人一般的光芒,那樣死死的盯着她,好像下一秒鐘,就會殺了她一樣,這讓她有些害怕了,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想起宋濂下午臨走時説的話,他説什麼來着,如果鳳翔鳴真的要打官司爭奪孩子的撫養權,那麼他就娶她,這樣一來,她有了穩定的家庭,有了社會地位和名望不下於鳳翔鳴的丈夫,有了穩定的經濟基礎,而且孩子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法院就不會將小豪判給鳳翔鳴了,她知道這一刻她不該説,可是她是真的害怕了,許多話衝口就説了出來,似乎這樣才能給自己壯膽子,“你得不到小豪的撫養權的,宋濂……我們會很快結婚,這樣,法庭上,你沒有一點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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