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極為清涼的氣息通過子澈微冰的薄唇,緩緩進入錦瑟體內,順暢的沉至丹田內。小花仙猛的將眼睛張得更大了,接着低低呢喃了一聲。
子澈微微將手放鬆一些,輕聲道:“閉上眼睛。”
如此一來,兩人的唇便只是淺觸了。錦瑟只覺得那股令自己無比舒暢的清涼氣息又遠離了一些,連忙乖乖聽話,用力閉上眼睛,身子卻又往前傾了數分。
“好了,別動。”子澈制止她有些不安的身子,卻如先前一般,依然不急不緩的,温柔噙住她的唇,將那股氣息渡到她的體內。
涼夜漫漫。
便是玄鳥燭燈,亦是輕輕“啪”的跳動一聲,一房小室內的光影似是有人驚擾,登時便微微顫抖起來。
子澈的靈力早已在錦瑟體內轉變三個周天,將催情的藥力洗滌得乾乾淨淨。修長的手指扶在她的背後,亦察覺出她的體温如常,不再燙得灼手了。
緩緩的離開她的唇,扶着她的肩胛,讓她躺回牀上,子澈藉着搖搖欲墜的燭光,看着她微紅如胭脂的唇角,不禁微怔。
明明只是替她洗去藥性,坦蕩磊落,並無不可示人之處。只是,這具柔軟的身子離開的時候,為何還帶着一種難以言説的……不捨呢?
東陵上仙如畫的清俊眉眼間,薄薄而起那一陣困惑。彷彿在碧臨潭,看見自己設下的結界對這丫頭絲毫不起作用一般,心底的某一處弦,卻又被淺淺的拂弄起,顫慄微弱的樂音,如輕芽啃噬,卻叫他抿了唇,俯身瞧着這清麗無雙的柔軟睡顏,一時間只覺得有些彷徨。
睡夢中錦瑟又翻了身,子澈回過神,不由將右手中指輕輕貼在她眉心。
一圈柔和的光暈在指尖亮起,又漸滅去,熟睡中的錦瑟全無知覺,而東陵上仙收手離去。
月涼如水。
這才發現,呆在錦瑟的屋中,不過才過去了半柱香時間。子澈望向深紫色天幕中的那彎眉月,清風拂得臉頰微涼。直到此刻,自己才有了餘力能,將適才突如其來發生的一切理清。
明明有着別的方法可以洗去藥性,可他……並不抗拒與她雙唇相觸;待到回過神來,手指卻已拂在她的眉心,替她洗去了這一段記憶……
子澈立在庭院中良久,身邊忽然出現桀驁的身影。神鳥低着頭,親熱的在上仙身邊蹭蹭。而他略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撫着桀驁的背,目光卻透過那蓬鬆的羽毛,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那種柔軟而熾熱的感覺,依然停留在唇部……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翌日。錦瑟起得很早。
不去想倒黴的昨日,今日才算是自己第一日入御衡司呢。
上仙已經不在了。
真是的,為何不和我一道去?錦瑟心中嘀咕了一句,悶悶走出意微殿,獨自駕雲去御衡司。
御衡司內,也只得金甲一人在,那案桌上,卻已是有大堆的音珠。
不由分説的抓了一把給錦瑟,金甲便已經心急火燎的衝了出去:“我要下凡去九華山跟進一個破裂的結界,這些你自行處理。”
説罷人已不見了,錦瑟無奈,只得坐下,搓響了第一粒音珠。
在御衡司的第一日,新人小花仙錦瑟,一共處理了十四粒音珠。
觀音大士府上,荷池中不見了一條金魚。錦瑟循着結界破裂後逸散的靈力,終於在當年齊天大聖往西取經的路上,找到了在凡間興風作浪的魚精。
雨神存放雨器時不慎,那法器角度只微微偏斜了數寸,幾粒水露沿着府中結界漏往下界。待到御衡司發現靈力異常,前往府上一查看,暴雨卻已經在凡間下了整整數月,洪澇成災。錦瑟修補完那結界,渾身像是從水中撈起的一般,濕漉漉的,每根髮絲兒都在往下滴水。
西王母府上,花園中一株極為珍貴的毓紫牡丹被盜,那結界悄無聲息的給人破了。錦瑟在那邊查看了半晌,認定這西王母親自下的結界,需得是有人用同源的靈力方能破除——這府上除了王母最疼愛的小孫女,還有誰呢?這般賊喊捉賊的事,由她一個外人説了,闔府上下,十分沒好臉色的,將這不開眼的特使給趕走了。
……
上天入地,爬山下海,處理的卻都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錦瑟從御衡司出來,拖着極為疲倦的身子駕雲回意微殿。眼看着要到了,丹田中靈力卻是一陣枯竭,那雲朵便晃晃悠悠的變稀,跟着一頭便栽了下來。
與地面只剩數寸差距的時候……錦瑟只覺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腰,接着額頭一痛,硬邦邦的撞在什麼東西上。
一抬頭,卻是星眸劍眉的銀甲將軍,帶了笑意望向自己,甚是有禮道:“沒事吧?”
“哦,謝謝你啊。”錦瑟揉揉被撞痛的額角,“多謝道友。”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又幫了我一次。”
“舉手之勞。”寒羽笑笑,目光十分妥帖的從她皺巴巴的衣服上移開,“叫我寒羽吧。”
“呃,我叫錦瑟。”適才一驚之下,錦瑟立時清醒了幾分,疑惑的看着寒羽,“你是要去意微殿嗎?”
寒羽頷首:“有事找東陵上仙。”
“哦,你和我一道去吧。”錦瑟點點頭,“不知上仙回來沒有。”
理所當然的,兩個年輕人駕了同一片雲。錦瑟倒沒多想,只是覺得累,能省力便省力了,而寒羽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意思,甚是有禮道:“那麼煩請引路了。”
兩人一路行到意微殿,又一同下來,卻見東陵上仙與靈寶上仙站在殿門口,商談着什麼。
錦瑟跨下雲頭,便轉頭對寒羽道:“你運氣不錯啊,上仙回來了。”
只是原本立着的兩位上仙,卻都是一怔。
須知這一輩的小仙到了年紀,自然攪得這天庭春意陣陣。上月人人樂道的話題便是天樞院的角雉與霓裳坊的佳美在廣寒宮中山盟海誓,卻被人撞破,這兩家索性把親事給訂了,很是熱鬧了一陣。
然則……這一輩中容貌最是出眾的兩位男女小仙,這般親暱的從同一片雲上下來,是有了些什麼什麼……萌動的苗頭?
最先察覺出這異樣的,不愧是見多識廣的靈寶上仙。當下臉便黑了,老頭想起自己不整齊的寶貝徒弟,吹着鬍子,斜睨了寒羽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子澈倒是很快面色如常,只是伸手喚過錦瑟,温和問道:“怎得弄成這副模樣?”
錦瑟説了自己這一日做了些什麼,又説了自己差點從雲上摔下來,多虧寒羽相救,最後很是疲倦的打了個哈欠。
東陵上仙淡淡凝視她半晌,道:“以後要去哪裏,讓桀驁送你。”
“呃?桀驁上仙是……”錦瑟睜大眼睛,亦看到靈寶上仙驚掉下巴的模樣,便識趣的住口了。
“桀驁不是你一手養大的嗎?”靈寶上仙順口便將那句話補完了,“師弟,你以前最寶貝的便是這隻鳥兒啊……”
子澈並沒接師兄的話,目光似是若有若無的望向一旁的英挺少年,又對錦瑟道:“以後記住了。不要獨來獨往。”
錦瑟自然是最聽上仙的話,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子澈一笑:“回去歇着吧。”
直到小花仙的背影離開三人的視線,子澈方望向銀甲小將:“何事?”
寒羽端肅了神色,低聲道:“上仙,四海已然不穩。反或不反,只怕就在這幾日間。”
靈寶上仙“啊”了一聲,原本手指間卷着數根花白鬍須,用力不慎,嚓的一聲,都拔斷了。
子澈卻並無意外的樣子,負手立着,甚是淡漠道:“這一日遲早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