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吳鈎在接下這天藍色的法器第一擊前,尚且有些輕敵的話,那麼手臂上感受到壓迫力,卻讓西海王不得不正視這隨即而來的銀白色人影。
從未聞名的新人?
這個念頭剛滑過腦海,對方卻是一個盤古斬迎面劈來,竟沒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吳鈎許久未逢這般敵手,興致盎然的接下這一招,大聲道:“來者何人?”
那人立在碧波之上,薄甲長劍,並不言語,身後有大批兵將顯身,對吳鈎形成了半包圍的態勢。
西海王身邊並無一兵一將,卻也並無懼色,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天樞院的後輩。”
寒羽依然不多言,身後有人沉不住氣,身形一動,卻被吳鈎手中鎖金鞭掃到,登時血肉四濺,腳下澄淨的海,瞬間便被染上淡淡一層紅色。
這一擊許是驚動了雙方,沉寂了半日的西海,重又沸騰起來,重又露出猙獰殘酷的一面。
在被後世稱為“西海之戰”一役中,仙魔雙方彼此積蓄已久的仇恨,在吳鈎王的驚天一劈中,正式展開了。
當然,戰火又在雙方的有意無意的控制下,暫時並未向別處蔓延。
只有當事人們清楚,血肉瀰漫的西海,並非是此時真正的戰場。而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鋒鋭傷人,遠甚戰火。
站在影浮山的觀日台上,剛剛修完心法的錦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一輪新日正徐徐升起,繚繞微藍的雲霧四散開,一隻巨大的身影正急速的撲向平台。
那團蓬鬆的影子尚未站穩,錦瑟便奔過去,用力的抱緊了巨鳥的脖子,一邊歡樂道:“上仙你來啦!”
桀驁收了翅翼,由着小花仙抱着自己,桀桀了兩聲。
錦瑟沒放開,臉頰擦在桀驁蓬鬆的羽毛中,親暱的蹭蹭,一邊訴苦:“上仙已經把我丟在這裏快半月了。”
呃……為什麼沒反應?
錦瑟懷疑的抬頭看看桀驁,後者雙目突出,兩隻眼睛死死的瞪出來,幾乎快斷氣了。
慌忙放開它,錦瑟重又瞧瞧自己的雙手,在裙角邊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道:“上仙,不好意思啊。我最近……老覺得自己氣力變大了,也不曉得怎麼回事……”
桀驁微微垂下頭,看着眼前的少女。
數百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小小的、白雪也似的小姑娘,扎着角髻,總是躲在上仙身後,怯生生的打量自己,生怕自己一口便被吃了。
如今卻這般高了……桀驁想起陪着她呆在御衡司的那短時間,若非自己來去如風,這一路上,真不知有多少小仙們半路上試圖搭訕呢……當然了,桀驁以叔伯輩的目光來審視,那些毛頭小子們,哪個配當上自家的小花仙呢?
過得片刻,錦瑟絮絮叨叨的説着自己一個人在這山上如何無聊,並且雙手一直不曾放開桀驁的時候,這極具靈性的神鳥,便覺得有些不妙了。
“桀桀。”(我要去找上仙了)
“上仙,你才來就要走嗎?”錦瑟甚是乖巧的放開它,獨自一個人找了個樹蔭下蹲下來,“好吧,那我一個人在這裏就行了……”
桀驁瞧見她纖瘦的身影幾乎淹沒在綠影中,躊躇了半步。
“上仙,我想去下邊的小鎮轉轉,你和我一道去好不好?”
桀驁喚了一聲,嘭的一聲,錦瑟面前多了一大摞書冊。
“這是怕我在這裏悶着,特意帶給我看的嗎?”錦瑟拾了一本,“呃,《天界秘史》,《收魂秘術》……”
“謝謝你啦!”錦瑟笑眯眯,話鋒一轉,卻道,“可是……我還是想下去轉一圈。上仙,我們偷偷去,這樣他不會知道的。”
踱了數個來回,桀驁沉重的點了點頭,“吱”的一聲,化作了一隻小黃鳥兒,撲閃着翅膀,停在了錦瑟的肩上。
下山的途中,錦瑟心情甚好,之所以之前一個人不下去,到底是因為一個人……有點怕怕的,現在有桀驁陪着自己,就算是捱了罵,到底也是雙份的嘛……
到了山腳,恰好趕上的是晨間的集市。
錦瑟循着葱油餅的香味,不由自主的向某個小巷走去之時,心有靈犀般回頭看了一眼樹枝上的小黃鳥兒。
桀驁停在枝頭,身姿雖然小小的,卻並不妨礙它散發出強大的氣場。知道錦瑟在看着自己,它便扭過了頭,不去看這饞嘴的小姑娘。
錦瑟得了默許,心下暗喜,一溜煙便鑽進去了。
粉牆黛瓦,院落錯致,而石板路間,綠絲盈盈。
錦瑟並未瞧見那販賣葱油餅的小販,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一身織金長袍,皎皎立在小巷盡頭。
“被葱油餅香味引來的蓮枝……”那人嘴角噙了笑,長髮拿一支血玉簪挽着,風華絕代,“可真算有趣了。”
風聲一鋭,錦瑟渾身一僵,那幾縷髮絲拂在頰邊,似乎也不再柔軟。
“你!”雙手握拳在側,小花仙睜大眼睛瞪着許久不見的“書生”,十分沒有重點的,氣憤道,“你……你……偷了我的血玉簪!”
魔君眯了眯眼睛。
小丫頭似乎又長高了些,雖然品味一直以來都是不怎麼樣,小小年紀,便只穿着素色衣服——學什麼不好,學那殭屍臉的東陵——只是纖腰細細,姿容秀色,還是頗讓人心折的。
錦瑟雙頰漸漸漲紅:“血玉簪,清玉缸,快還我!”
濬顏正要説話,卻見遠處一道黑影如疾箭般射來,微微挑目,卻是一隻小黃鳥兒。
他不以為意,勾起唇角,為何這丫頭身邊……總是有層出不窮的有趣物事呢?
桀驁掠過錦瑟身邊時,急促的喚了一聲。
錦瑟知曉它在對自己説“快走”。
身子尚未挪動,卻見濬顏輕輕一揮手,桀驁在即將靠近之時,生生被什麼釘住了身形,雖奮力振翅,卻還是難進一步。
須知桀驁雖是縮小了身形,神力未減,而魔君在彈指間制住子澈的神獸座騎,這份靈力,當真駭人了。
桀驁依然吱吱喚着,一聲比一聲急促。
錦瑟在走與留間兩難,卻見濬顏手指微彈,桀驁怒叫一聲,右翼軟軟垂了下來,鮮血滴滴落下。桀驁全身羽毛豎立,桀的一聲,恢復了原身,額上出現淡淡金光,打算最後一搏。
“呵,原來是東陵那扁毛畜生……”濬顏抿抿唇,“如此,倒是想留都留不得了。”
沒有再猶豫,靈犀微亮,直插向桀驁與濬顏之間。
“功力大漲了?”濬顏手指輕輕一跳,頓在劍刃上,遙遙望向錦瑟,某種滑過一絲若有所悟,“丫頭,你留下來,我放這畜生走,願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