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夜坐在車裏,雙腿並在一起,微微向右側傾斜.腳趾有些痛,或許是太久沒穿過高跟鞋了吧?她不為人知的動了動身體,輕輕的把腳從鞋子裏墊出了一點點。
似有似無的脱離束縛的感覺讓沈夜由衷的鬆了口氣。
羅嘉頎輕微偏了偏頭,目光不知從哪裏掠過,淺淺的笑意抿在唇邊。
車子打彎的時候,忽然又是一個急剎車,尖鋭的摩擦聲刮過耳膜。
司機不滿的大聲説:“不要命了!怎麼這麼亂穿馬路啊!”
幸好沒什麼事,車子裏靜悄悄的。
司機又回頭問了一句:“羅先生,剛才剎車太急了。沒事吧?”
羅嘉頎鎮靜的説:“沒事。”
他的身邊,沈夜臉頰通紅,緊緊咬住了下唇,唇色煞白。
因為很不巧的,一隻鞋子橫飛到羅嘉頎腳邊。
腦海中飛速滑過無數個怎麼辦,沈夜胡思亂想的時候又難免有些鬱悶,總而言之,不可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拿回來。
只能厚着臉皮説一句“羅先生,我拿一下鞋子”。
後果當然也只有一個詞——丟臉!
沈夜的雙頰紅得能滴下血來,正要鼓足勇氣開口,卻驚訝的看見羅嘉頎已經自然而然的俯下身,夠到了她的鞋子。
她眼看着他側下身,手腕處露出熨燙得十分挺括的一截潔白襯衫袖口,然後是銀色的錶盤,修長的手指。
羅嘉頎將鞋子放在她腳邊,目光又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絲襪很薄很透明,看得到她因為緊張而弓起的腳背,甚至連繃出的青筋也分外明顯。
羅嘉頎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卻在坐直之後斂去了笑意,有意沒去看她的臉色,若無其事的,只對司機説:“小心一些。”
沈夜飛快的穿好鞋子,一雙手放在膝上,坐得很規矩筆直。
隔了許久,眼看着過了這個路口就到家了,她有些迅速的轉過頭,很認真的説:“謝謝你。”
他温和的看着她,車窗外的燈光落進來,瞳仁是一種極為漂亮的琥珀色。
“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羅嘉頎勾了勾唇角,適時的將她的窘迫解開,“你到了。”
沈夜説了句再見,下車的時候頓了頓,將車門關上的時候,看見車裏的男人對自己輕輕揚了揚手,嘴角的笑痕很深。
唉——丟臉。
拖着還有些痛的腳往回走的時候,忽然聽到包裏的手機丁零一聲響,她翻出來,是銀行發來的一條短消息,打到賬户上的數額不菲。
這倒提醒她了,原來這麼快就到月底了麼。
沈夜回到家,脱下鞋子的時候,莫名的愣了愣。
鞋子還是大學的時候買的,質量還算不錯,又因為穿得次數少,看上去還是八成新的。只是鞋跟上邊,黑皮上已經有開裂的紋路,也有不小心被蹭下的碎皮。如果握在手上看,還是能發現的。
沈夜想起車上的那一幕,臉頰微紅。
打開電腦,沈夜登上工作用的MSN和QQ,登時消息亂飛。只半天,就能把人淹沒。她暈了暈,打起精神來,回覆了幾條消息之後,王黎忽然和自己説話。
“今天請假了?”
沈夜語焉不詳的回了一條:“有點事。”
“明天的工作日程發給你。”
其實沈夜早就收到了。不過在經歷了紀念酒會的事後,王黎現在做事十分的謹慎,有時候要確認上好幾遍,生怕又遺漏下什麼。
沈夜接收,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直到手機滴的一聲,提醒她快到四點了。
沈夜拉上窗簾,換下職業套裙,摘了隱形眼鏡。在衣櫥裏撥拉了一通,找出一件暗紅的套頭厚衞衣,又穿上牛仔褲,拿了鑰匙和零錢出門。
踏着板鞋走在路上讓沈夜覺得分外適意,她坐在公交車站等着137路車。這個時候城市的公車也是空蕩蕩的,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陽光灑滿髮間、手心,輕輕掬起來,彷彿金色水光流轉。
她到某一站下車,抬頭看了看那棟很熟悉的小高層住宅,深呼吸了一口,慢慢的走進去。
四點五十,不早不晚,摁響門鈴。
開門的是個老頭,穿着深藍的中山裝,頭髮已經全白了,瘦瘦高高,精神矍鑠的樣子。
沈夜恭敬的打招呼説:“宗老師。”
宗磬點頭説:“進來吧。”
這是沈夜大學時候的一位老師。沈夜有次選課,稀裏糊塗的登陸晚了,熱門課都已經選滿。她差三個學分,就選了極冷門的東方哲學。從此以後,一門課,一個老頭,三個學生,其中兩個還是老頭的研究生,倒也淡淡定定的走完了一個學期。不過仔細想起來,認識了這位老師,還真的就此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
屋子是同一樓層的兩套房子打通後合併在一起的。非常的寬敞,沒有什麼裝飾,連牆都是素淨的奶白色。
只掛了一幅簡簡單單的字:你在什麼時候考慮未來?
熟悉又陌生的環境。
永遠乾淨得一成不變,而每一次進來,都給沈夜難以言喻的衝擊。
不錯,雜誌編輯的掩蓋下,她還有着一個簡單卻又隱秘的身份:未來協會的會員,未來的愛好者、研究者。
屋子中央是一張紅木長桌,兩旁整齊排列着椅子。沈夜想起自己第一次踏進這裏的情景了,當時自己腦子裏蹦出的場景是亞瑟王的的圓桌騎士會議。
事實上,後來的每一次聚會,都和彼時的騎士所面對的一樣,是全新的冒險與征程。
沈夜在桌邊坐下,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着桌面,望向宗老師。
“老師,我有點拿不準主意。”
“從慣例上説,我們不會干涉每一個會員的私人生活決定。”
“這我知道。可是如果我換了工作,意味着我所接觸到的信息將和以往大不一樣。會是一個很大的調整。”
“入會的時候強調過,我們看重的是個人對過往的敏鋭感知,以及基於此之上的判斷力。這和專業、職業並沒有太大關係。而且,你覺得新工作可以給你帶來新視角嗎?”
沈夜猶豫了一會兒,點頭。
宗磬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學生:“除非你主觀上不願意,在我看來,其他已經毫無問題了。”
是主觀上不願意麼?沈夜怔了怔。
隔了許久,她對老師笑了笑:“好的,我想我有決定了。”
回家路上,沈夜還有些不可思議,怎麼自己考慮這麼久的問題,到了老師這兒,這麼輕鬆的就解決了?
她有些赧然的想,和老師比起來,自己實在青澀、且又遲鈍得太多了。
(14)
第二天一整天都在外邊取景。
上午是在S大外邊一家小書店。拍攝特輯是日常生活裝扮。
沈夜最偏愛的就是這個欄目。她總覺得在攝影棚和外景地的照片做出來的效果太過誇張。好比在時裝週上一本正經的觀賞着T台上模特,是美,是讓人覺得靈感萬千,可那些距離自己太遠,彷彿佇立雲端。總要慢慢的經過無數道看不見的加工程序柔和,那些當季的流行元素才能真正的接觸到每一個人。
有時候不如看看搭配高手們的街拍照,這樣的恍然大悟更加實用一些。
下次從家裏翻出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深灰色、且有些老氣的V領毛衫時,就不會隨便扔掉了。選一條顏色跳脱的圍巾隨意搭在頸間,反倒叫人覺得復古、又眼前一亮。
《遊》創辦之初,有很大部分的搭配照片版權都是從日本的流行雜誌買來的。三年至今,最叫編輯們自豪的是,外來照片版權的數量從大部分,到對半,再到現在的只佔一點點份額。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最開始走日系風,走到半路的時候又覺得簡潔的歐美風更好看。雜誌的成長,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難免會有迷惘的時候。幸好最後尋到自己的風格。拍出的照片,精緻程度絲毫不遜於外來照片:氣場夠,就連模特用的衣飾也都是身邊買得到的——這才是叫人覺得滿意的少女時尚。
沈夜坐在商務車後座,快速的翻閲今天的搭配設計,忽然前排的LILO轉過頭,小聲的對自己説:“今天真的要去S大麼?”
“S大不好麼?”沈夜抬頭,笑盈盈的回答,“你最熟悉了。”
“我覺得被認識的同學、老師看到,會不好意思。”
沈夜怔了怔,慢慢的將照片放好,有些意外的瞧了瞧這個年輕的女孩子。
她看得出來,LILO的興趣並不在成為模特上,甚至野心也僅僅止步於《遊》的平面模特,公司有幾次為她找來的走秀機會,她也都推脱了。所以連名字都是藝名,栗洛,LILO。
害怕站在閃光燈下,害怕萬眾矚目的感覺,為什麼當初要去報名模特大賽呢?
“報名參加比賽的時候沒想過今天會發展得這麼好吧?”
“沒有。”LILO老老實實的説。
“那就順其自然嘍。大不了以後像明星那樣,戴着墨鏡和圍巾出門。”沈夜半開着玩笑,“哦不,你已經是明星了。”
LILO放鬆了些,靠在椅背上,舒展了纖長的四肢,問她:“沈夜姐,你喜歡當雜誌編輯麼?”
“嗯,怎麼説呢?其實我原本也是想當模特的。後來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沈夜笑眯眯的,“只能找了個稍微有些搭邊的工作。”
“是嗎?”LILO眨眨眼睛,重新打量沈夜。
黑色風衣、黑色鉛筆褲、黑色靴子,只在風衣襟口和袖口隱隱約約露出紅色的毛衣,彷彿是小小一簇火焰,剎那間可以提亮全身色澤。不得不説這樣的衣飾穿在膚色白皙的沈夜身上,沒有絲毫的生硬。
長髮隨意一束,顯得氣質柔和,和那雙簡潔而毫無裝飾的軍靴一襯,衝突,卻又相得益彰。
沈夜生怕她不信,又笑着補充:“我真的參加過模特選拔,不過沒選上。不過呢,做一行愛一行,你看我現在做編輯,也挺滿足的。”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當模特呢?”LILO歪着頭,很好奇。
“為了獎金啊。那時候還是學生,受不了誘惑。平面雜誌的身高要求不高,就去試試了。”
“啊,和我一樣。”LILO訥訥的笑起來,“我就是衝着獎金去的。”
“你如今得到的東西,已經遠遠的不止那筆獎金了。”沈夜笑了笑,“所以失去了什麼,也是可以諒解的,對吧?”
LILO看看她,又看看窗外的景色,點了點頭。
S大外邊的小書店裝了茶色的玻璃,看上去復古懷舊。
長長的書架邊,LILO一低頭,順着側臉柔美的曲線,一簇捲髮從鬢邊落了下來,動人心絃的好看。下一張是在小桌邊。特意打開了一扇窗,讓陽光從窗户裏落進來,明亮亮的在指尖戲耍跳脱,也印得她及踝靴上那一圈毛茸茸的羊毛更是綿軟可愛。
拍攝的間隙,化妝師和服裝編輯圍着LILO不斷調整造型,她乖乖的仰着臉,精緻得彷彿一個娃娃。沈夜手中拿着兩條圍巾,一回頭正要喊她試一試,忽然間看見她接起了電話,因為刻意壓低了聲音,她聽不清正那邊在説什麼,只看到臉上的笑容恬靜美好。
那一瞬間,沈夜有些恍惚,發現自己連陽光中舞動的塵埃都瞧得清清楚楚。而塵埃的彼端,被勾起的往事也在若有若無的跳動。
隔了這許久記起來,不可思議。
“嗨,沈夜,要喝什麼?”
同事在外邊招呼,手裏提了大盒的熱飲。
她回過神,要了杯撞姜奶茶。搖了搖,噗的一聲,戳根吸管下去。
意想不到的辛辣,嗆得她大聲咳嗽,臉都變紅了。捂着嘴的時候,Kain落井下石的大笑,又順便替她拍了好幾張照片。
沈夜邊咳嗽邊躲避鏡頭,場面混亂又熱鬧。在場的同事都開心得哈哈大笑——也難怪每次自己一出外景,文編王黎就用哀怨的目光看着自己,彷彿這是天大的美差。
美差自然也算不上。很累,但休息的時候很有趣、拍出漂亮照片的時候很有成就感倒是真的。
同事們爭搶奶茶,然後攝影師助理拍拍手説:“好了好了,開工。”
沈夜嘴角一直帶着笑,一直握着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跑到一邊接起來,是HR打來的電話,通知她人事調動的相關事宜。
這麼快——沈夜抿了抿唇,説了個“好”的同時,真有些捨不得。
拍完照片已經下午三點多。回到雜誌社,恰好看見同事們擠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在討論什麼。
她湊過去一看,原來又是每期的“編輯部故事”。
每一期在雜誌的最後幾頁,編輯們也有屬於自己的小小園地。每人都要貢獻一張照片,一段心情文字,壓縮在小小的角落裏,組成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專題。
大多數人都會去找Kain要照片,然後湊在一起討論哪張比較好看。
“沈夜啊,我們替你決定了,就這張。”王黎從人羣中回過頭對她笑着嚷嚷,“喏,是去明川的時候拍的吧?”
哦,就是自己早起趴在窗邊那一張。
她很俗氣的擺着V字型手勢,紅色襯衣領口微松,還看得出幾分早起的慵散。
“哎呦,不要這張,臉這麼大。”沈夜大聲抗議。
“不行。就這張,大家都覺得好看親切。”又有同事插口説,“你以前都是拿寵物照對付的,還沒上過真人照呢。”
噯,説的也是,對自己來説,可能是最後一期了。就上真人吧。哪怕醜了點。
沈夜撇了撇嘴角,妥協:“好吧,就這張了。”
楊寧從自己辦公室推門出來,看了看這一片歡騰的景象,拍了拍手,又提高聲音説:“我來宣佈兩件事。”
辦公室一下安靜起來。
裁員?
加薪?
“第一件是我們要招新人。”楊寧言簡意賅,“第二件是沈夜離職,下個星期就會調去I&N總部,職務是大中華區總裁的行政助理。”
安靜,比剛才更詭異的安靜。
沈夜覺得一道道投向自己身上、臉上的目光……很毛骨悚然。
直到人羣中傳出一聲“靠”。
緊接着整個辦公室活泛開,靠聲不絕。
(15)
沈夜在《遊》的最後一個星期,辦公室裏人人熱議的話題都只有一個——羅嘉頎。
早上開完例會,王黎和沈夜一起從會議室出來,神秘兮兮的拖她到自己的辦公桌邊,又摸出一本雜誌説:“噯,特意買了給你看的。”
沈夜乾笑了一聲:“什麼意思?”
“你看你看,這裏。”王黎用手指點着,讀給她聽,“有學者研究指出,如果一個人從不在別人面前眨眼,這就是典型的強勢人格,也就是俗稱的大男子主義……”
她變戲法一樣把雜誌往後翻了一頁。
赫然出現一張年輕男人的照片,正側身和一個外國老頭兒説話。這個角度看過去,挺直的鼻樑,微抿的薄唇,稜角分明的臉。
目光清睿。
“……羅嘉頎無疑就是這樣的人。一個月前在日本舉行的世界數個傳媒集團的高層聚會上,有人統計過,面對媒體和交談的對方,羅的眨眼次數不超過五次。面對這個年輕人,你似乎只能看見他鋒鋭犀利的目光……”
“什麼啊?”沈夜嘟囔了一句,又翻翻雜誌,“這不是資訊雜誌嗎?怎麼整的和明星八卦一樣。那些專家也夠無聊了,現在連人眨不眨眼睛都要管了麼……”
“哎哎,你怎麼抓不住重點啊。”王黎差點拍桌子了,“重點是,羅嘉頎看起來真的蠻強勢的噯。”
“你也沒抓住重點。”沈夜哈的笑了笑,“重點是,你很花痴他。”
“噯,我是後悔好不好?”王黎掩面,“因禍得福的機會就這麼被我浪費了……哭死。”
沈夜望着同事,恨恨的説:“馬後炮。”
“不管怎麼樣,是你去,我也欣慰了。”王黎笑嘻嘻的看着她,“以後別忘了我就行。”
“噯,有沒有可能我去工作了半個月,又被人退回來呢?”
“退回來就退回來唄——”王黎話沒説完,瞥見主編從辦公室出來了,連忙輕輕踢了沈夜一腳。
沈夜從從容容的在王黎桌上抱起一堆雜誌:“……好的,我去整理一下。”
回到自己座位上,沈夜悄悄埋下頭,翻開雜誌。
“不眨眼睛……”她皺着眉回憶,可是真的不記得這樣的小細節了。
“鋒鋭犀利……”是挺鋒鋭犀利的嘛,連那麼塊根本不起眼的小吊牌也能看出來。
她若有所思,扯了扯嘴角,埋頭工作。這幾天自己的工作輕鬆了許多,因為不再跟進拍攝,所以象徵性的幫幫別人的忙,校校文稿和照片就好。
下班的時候同事們從英豪走出來,又一起打的去餐廳。
是沈夜最後一次和同事聚餐,也算是同事集體給沈夜送行。平時幾位關係好的模特也都來了。
氣氛很HIGH。
或許是因為前一段時間太忙,大家藉機發泄?
喝的照例是清酒,雖然度數不高,但是沈夜在被同事們輪番敬酒之後,難以避免的,頭腦有些昏昏沉沉了。最後走出餐廳的時候,沈夜拉着LILO的手,笑着對同事們説:“這個小美女交給我。我負責送她回去。”
兩人一起上了出租車,沈夜報了S大的校名。
沈夜伸手打開了車窗,冷風拂在臉上,倏然之間,覺得清醒了許多。
“你真的要去I&N總部?是羅嘉頎的助理?”LILO好奇的轉過頭,剛才那麼多人,她實在不方便問。
“是啊。”沈夜伸出一隻手撫住臉頰,又用力揉了揉。一側頭的時候,從小姑娘臉上讀出了一些異樣的情緒,於是笑着説:“怎麼了?是不是他這個人特不好相處?”
LILO彷彿沒聽見,愣愣的看着窗外車流。
“啊?什麼?”片刻之後她回過神,“不是的,他……他人很好。幫了我很多忙。”
許是因為有些醉酒,平日裏對八卦的剋制和隱忍,此刻丟得一乾二淨。“比如説呢?”沈夜笑吟吟的問,眉眼間滿是好奇。
“上次模特大賽。那天晚上我攔不到車,是他送我的……”LILO有些侷促的説,沒有喝酒,卻在提到“他”的時候臉頰上染上薔薇色澤。
就這樣的小恩小惠呀?沈夜很想説:“還有別的呢?比如你的冠軍……”可她只是抿了抿唇角説:“哦,是這樣。”
心底卻在琢磨另一個念頭,原來羅嘉頎在享受若即若離的曖昧麼?可是……真有些奇怪。除了那次比賽,還有在明川的時候呢?他竟會為了一個女生跑到那裏。
她側目打量LILO的側臉,其實這樣的年紀,在大學裏找個年齡相當的男友,不管以後是分是合,轟轟烈烈談場戀愛,才算是正常吧?
至於和羅嘉頎……怎麼想,也都是一方的死心塌地和另一方的興之所至。
不過沈夜不知道該怎麼勸她,費力想了想,才拍拍她的肩膀,説:“羅嘉頎羅先生這人……我覺得,離人好遠。”
LILO沒有回答,纖細的手指拉扯着自己的衣角。
車子在S大門口停下來。
LILO下車前,回頭對沈夜説:“這段時間謝謝你。”
沈夜一時間不知道她在謝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下去帶你的編輯人也很好,你放心。”
她笑了笑,夜色中彷彿一朵皎潔白蓮綻開:“知道了。”
第二日去I&N報到。
一同坐在辦公室的還有一位中年女士。原來所屬厲寧的工作權限做了調整,劃分出國內國外兩塊。其中國外部分交給了陳苒,國內部分交給沈夜。
陳苒亦是從別的部門調來,四十不到的年紀,身材圓潤,望之便是極為精明能幹的。沈夜同她握手,微笑着説:“以後請多關照。”
陳苒看看沈夜,又看看厲寧,笑容可掬:“彼此彼此。”她被調上來做羅嘉頎的特助,對於自己的優勢、被調動的原因,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工作穩定、家庭幸福、平時處事幹練,對於不想將公私混淆的上司來説,是不二人選。
可是沈夜?
她又凝神看了看,穿着打扮很得體,甚至刻意顯出幾分老氣成熟來。可這些難以遮掩她還是個年輕活潑的女孩子的事實。而且,據説是從一個完全陌生的崗位調來的。再而且……即便以苛刻的眼光來審視,她的確算得上漂亮。
好吧……這些與自己無關。陳苒想,她只希望這女孩做事和她的打扮一樣,利落乾淨就可以了。
羅嘉頎不在S市。
這恰好給了沈夜幾天時間適應這個新工作。就像Emma説的那樣,培訓和交接的機制很完善,但是對沈夜來説,壓力就比較大了。
比如當她拿到一份極長的表格,厲寧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説:“這是羅先生工作中常常會聯繫的人。中英文名字都在上邊了。他會讓你發郵件或者電話聯繫。要記熟。”
小半天時間,厲寧又出現在埋頭喃喃記熟名字的沈夜面前。
“公司高管的內部聯繫電話。記熟。”
又是一疊厚厚的紙落在自己面前。
沈夜想抓散自己梳得光滑整齊的頭髮。
她如今暫時性的在一個小辦公室蝸居。總要等厲寧工作交接完畢,才能有自己的辦公室吧?不過這個地方好,離茶水間一步之遙,有時候小小開着門,不管是不是刻意豎着耳朵,都能聽到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每個公司的茶水間都是八卦起源地麼?
沈夜如是想,不過同事們這麼放鬆,也有可能是因為羅嘉頎不在的緣故。
這是她第三次聽到有人在説:“厲sir還在他辦公室沒挪呢。哎,新來的特助你見了麼?我沒見到啊。好不好看?”的
對方以同樣躍躍欲試的語氣説:“還沒呢。好羨慕啊……”
當然,她們並不知道新來的特助就在她們隔壁的小房間,讓人“羨慕”的在背資料。
即便是離職前夕,厲寧還是忙得腳不沾地。沈夜坐在他的辦公室等了許久,終於見他放下了電話,轉頭對自己笑了笑:“抱歉。”
“沒關係。”她抓緊時間問他自己還不清楚的地方。
厲寧一一説完。忽然一拍腦袋,説:“還有些事要提醒你,不過是小事。”
“嗯?”
“羅先生三年前才回國。”
“我知道。”
“他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典型的紳士……”
呃,沈夜想起一些事,對此不置可否。
“你是特助,難免會遇上他生活上的什麼事,要把握好分寸。”厲寧意味深長,“比如説特定時間,他會習慣性的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或者喝茶,你該怎麼回答?”
沈夜笑了笑:“委婉的拒絕。”
厲寧點頭。事實上,他對沈夜做事的分寸相當滿意。一個最開始對這份工作都不是非常在乎的女生,大概也不會對年輕英俊的上司關注、花痴到離譜的程度。
至於這個注意事項,他也就按慣例説一説。
“哦,還有。”厲寧遞了一支新手機給她,“工作用的。一般羅先生會拿這個號碼和你聯繫。最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但是根據我的經驗……”厲寧笑了笑,“他很少在工作外的時間聯繫助理。
當然,沈夜悄悄吐了吐舌頭,心想,因為你的工作時間經常會延長的每天晚上十點多嘛。
事情還沒説完,又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厲寧踱到窗前接電話去了。沈夜忽然發現他的另一支手機在響,連忙遞給他。厲寧擺手,比了個唇形:“你接。”
沈夜看看來電顯示,愣了愣。
電話又響了一聲。厲寧看着她。
她摁下通話鍵:“你好。”
電話那邊的聲音還帶着些意外,不過依然準確無誤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