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回家探親,羅嘉頎帶了重感冒回到S市。
下屬們看到的永遠是敬業而嚴謹的上司。何醫生在辦公室裏給他打了點滴,而他開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坐在會客沙發上的燈塔的沈夜,手裏抱着什麼東西,而頭靠在沙發背上,竟然睡着了。
下午六點,赤炎的光線從玻璃窗外落進來,沈夜穿一件無袖,針織衫就放在膝蓋邊,頭歪着的時候露出一側纖細鎖骨。羅嘉頎側身看着她,小心拍拍她的側臉喚她:“婷婷。”
沈夜慢慢睜開眼睛,目光似乎還沒有對好焦距,“嗯”了一聲,才瞧見她就在自己身前。
“來這裏怎麼不和我説?”他拉她回辦公室,“等了多久?”
“沒多久。昨天游出刊了,今天下班早。”她將保温桶放在他桌上,“給你送這個的。今晚要加班嗎?”
“什麼?”他打開看看,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清涼湯。”她仰頭看他的表情,有些訥訥的,“你不是説嗓子疼嗎?媽媽讓我煮的。”
“現在知道補救啦?”羅嘉頎看他一眼,不輕不重的説,“那晚還説我騙人?”
沈夜抿抿唇,不聲不響的拿回保温桶:“那算了。”
她眼睛輕輕一眯,動作比她更快的摁住:“什麼算了?”
“你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啊。”
羅嘉頎咳嗽了一聲。
“好啦,你慢慢喝吧。”沈夜眸子裏呆了淺淺的笑意看着他説,“我先回去了,別工作得太晚。”
“一起回去。”羅嘉頎喝着湯説,“今天我媽過來,一起去吃晚飯。”
沈夜看到羅夫人的時候,沈夜心裏總是有些沒底。儘管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即將成為自己的婆婆,可這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沒法消失。
許是因為自己背叛羅嘉頎的時候,他的母親知道得一清二楚;也許是因為羅嘉頎對自己的母親並不親近的態度,讓她覺得疏離。
晚飯是在宜春路的宅子裏吃的。
食不言寢不語的教條,在這裏貫徹得這樣完美。沈夜看看羅嘉頎,忽然想起來,他在自己家裏的時候,和媽媽説説笑笑,融洽得像本來就是一家人
可能是這張桌子太大了。
“沈夜,吃晚飯到我書房來一下,有些事想和你談談。”羅夫人在餐桌的一頭開口,語氣淡淡的。
沈夜看了羅嘉頎一眼,而他的目光恰好回看她,眼神温潤,似乎是讓她不要害怕。
“哦,好的。”
沈夜打開那套首飾的時候,有些難以承受般眨了眨眼睛。
“羅家的媳婦如果連見面禮都沒有,會讓人笑話。”羅夫人在沙發上慢條斯理的喝茶,“希望你喜歡。”
沈夜早大學的時候一直在《遊》兼職,有次社團發了幾張珠寶展的入場券,她便拿了一張,和同事一道去看。當時會展的主打看起來,和手裏這套很相似啊。
她發愣的神情讓羅夫人微笑起來。
“知道我為什麼會同意你們在一起麼?沈夜,比你好的女孩子我認識不少,不過很少有人會會一直的拒絕嘉頎,會傻傻的背叛他,卻又不想要任何好處。”她淡淡地説,“你為了你的父親不顧一切,這讓我覺得,如果嘉頎運氣夠好,有一天,你也會為了他,不顧一切。”
沈夜沉默着沒説話,只是合上了首飾盒:“謝謝。”
“還有這個,一併看了吧。”羅夫人遞給她一疊紙。
婚前協議?
厚厚的一疊,跳過那些冗長的法律術語,沈夜用最快的速度瀏覽完,抿着嘴角沉默。
她對其中的一串數字記憶深刻。
婚前雙方財產公證;
婚後每月可得到的生活費是xxxxxx;
生下孩子後羅家轉贈xxxxxx給女方;
如果離婚,女方將可獲得xxxxxx,雙方財產獨立,將不進行分割孩子的撫養權歸屬羅嘉頎
這份婚前協議在手,沈夜忽然有了嫁入豪門的感覺。
她不知道説什麼好,也不能説這份協議就是侮辱了自己的人格和尊嚴,或許這是他們世界的遊戲規則。
“你在結婚的時候,也簽了這樣的協議嗎?”她想了想,坦率的看着羅夫人。
“不,沒有。”羅夫人閒閒的喝茶,“我的家庭,不需要這樣的協議。”
是她知道羅嘉頎的母親也是出身名門。
沈夜深深吸一口氣,重新看了一眼:“我可以籤。但是有些內容,我不同意。”
“哪些?”羅夫人笑,“我們還能再商量。”
沈夜還沒開口,書房的門被打開,羅嘉頎快步走進來,俯身拿起那疊紙,微笑着對母親説;“什麼協議?讓我看看。”
他一隻手還攬在沈夜的肩上,不輕不重的捏了捏,只看了第一頁,從容的説:“現在很晚了,媽媽,我先送婷婷回家。這份協議過兩天再説。”
羅夫人依然是沉靜的表情:“也好,我會在這裏住幾天,到時再説。”
“你預備怎麼辦?”羅嘉頎漫不經心的望着電梯裏跳動的數字。
“嗯,就是簽了就好啊。”沈夜説,“不過有幾條太侮辱人,我不打算籤。”
“哦?”他饒有興趣的轉過目光,“哪些?”
“有一條,好像生了孩子你家會給我多少錢,羅嘉頎,我沒打算賣給你家當工具。”沈夜認真的説,“那錢我也不會要。”
“還有呢?”
“還有你讓我想想”
拿鑰匙開了門,站在玄關的地方還沒等把門打開,羅嘉頎反身將她抵在了牆壁上,黑暗之中,他慢慢的去吻她的鼻尖,然後是耳垂,聲音低低的:“你這樣説,我也覺得不公平”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沈夜接到羅嘉頎的電話:“早點下班。”
“怎麼了?”她拿側臉和肩膀夾着電話,又對編輯説,“那個顏色不行還是得換,要不你看”
“聽到了麼?早點下班。”羅嘉頎的聲音很温和耐心,又和她確認了一遍。
之前沈夜覺得自己的小家還挺温馨舒適的。不過自從多了一個人後,這種看法就漸漸改變了尤其是這個人將她大半的衣櫥都佔領之後。
沈夜自己的衣服就已經很多,幸好女孩子的衣服,大半過了季,可穿可不穿的,就都處理了。可即便這樣,羅嘉頎的西服襯衣便裝,還裝了不下一小半。
“我在辦公室放了一半,沒關係。”她很無所謂的看着沈夜説,“這裏的夠換就行了。”
“我是説,你好好住酒店就行,幹嘛非要”沈夜低聲説,“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他換了衣服,從背後攬住她的腰,理所當然定的説:“公司剛創業啊,資金很緊張。”
沈夜撲哧一笑,放鬆的靠回他的胸口説:“你電話裏説的,什麼事?”
“哦,離婚呢協議,我讓我的律師重擬了。”他放開她説。
“所以這是重擬後的內容?”沈夜讀完一遍,學他的樣子,揉揉眉心,似乎這樣可以減輕衝擊。
“如果生了孩子,我沒有任何-獎勵-?”她平板的複述。
“這是你的意願。”
“如果離婚了,我沒有任何贍養費。”沈夜繼續説,又掃了一眼前頭的條款。
“是。”他含着笑,沉靜地説。
“而且我需要給你的補償費是xxxxxx,連這房子也歸你一半?”沈夜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羅嘉頎,你是説,假如我們離婚,我一個普通的白領,還需要每個月拼死拼活的供養你,還得把房子賣了,是吧?”
“你漏了一個前提——前提是‘過錯’在你。也就是説——”
“我對你不忠?”沈夜沒好氣的説。
“不,不是不忠。比這更寬泛的概念,泛指你主動離開羣我。”他將袖子捲起來,準備去廚房做飯。
“我怎麼都覺得,這是份不平等條約啊。”沈夜跟着他進廚房,上上下下的翻着內容,“你呢?要是過錯在你呢?怎麼一點措施都沒有?”
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故意冷了表情説:“還有,嫁妝呢?”
“在你毀了我一筆過億的生意後,難道嫁妝還不夠?”羅嘉頎甚至沒有轉身,只是將話題繞回之前的,“至於過錯在我我不覺得存在這種可能性,沈小姐。只要你安安心心呆在我身邊。”
沈夜哭笑不得的眨了眨眼睛,她開始相信這個男人一直在強調“沒有安全感”是真的,而且已經到了需要用法律條款的保證的地步。
羅嘉頎的五官逆着在陽光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像是孩子一樣。心底有一塊地方,竟然疼起來。沈夜點頭説:“我籤,行了吧?”
他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開始洗菜,接着帶了笑意説:“好。”
這是實體書會收錄的番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