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眾人寒暄已畢,靜默了片刻,少夫人才低聲道:“家翁新喪,未亡人心中不安,加之偶感風寒,舊恙之下,身體不適。莊子裏的事還是胡總管來操辦吧。”説完,緩緩起身,走到顧中南面前,福了一福道,“多謝先生上次的再生之德。”然後在丫鬟的陪伴下,自進了後堂。
見這情景,眾人又是一愣。胡靖庵拱手苦笑:“少夫人一向不喜見客,禮數不周之處,各位見諒。”容小盈淺笑道:“這是什麼話,胡總管你太多慮了。”她不僅貌美如花,連聲音也甚是明爽動人。
胡靖庵神色一鬆:“如此靖庵就放心了。還有一件事要告知各位,剛才我去接卓女俠他們時,已經發現了本莊失蹤的渡船。冷堡主和白蒲道長都已遭人碎屍奪頭,雙雙遇害,雌雄香煞只怕已經到了。”
大廳內一片靜寂。過了一會兒,喬翼沉聲道:“這雌雄香煞究竟和冷堡主他們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作出此等慘無人道之事?”“不止是冷堡主,似乎所有遭他們殺害的武林中人個個都是如此下場。”陸邊在一邊道。
雲寄桑望向胡靖庵:“胡總管,你知道自從雌雄香煞出現江湖來,遇害的都是什麼人?”胡靖庵答道:“這個麼,除了冷堡主的愛女和一些手下外,還有武當的幾位俗家弟子,此外,苦禪大師的愛徒也遇害了。還有什麼人,我也不清楚了。”
“還有我的乾兒子!奶奶的狗屁雌雄香煞,要是讓老子逮住,一定剝光了他們裝在籠子裏遊街三日!”金大鐘嚷道。卓安婕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雲寄桑心中黯然,這位師姐對他從來沒有這種親暱的神情,總是和他若即若離地保持着距離。“雲少俠,剛才你問胡總管的問題,不知有何深意?”容小盈輕快的聲音將雲寄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啊……是這樣,我在猜想兇手的目的。各位不知注意沒有,兇手有意挑選冷堡主他們的親友和門人弟子來行兇,然後再向鐵莊主投帖,好將他要殺之人引到起霸山莊來。”
此話一出,廳內人人變色。
“雌雄香煞如果要殺我們,分開下手不是容易得多?”陸邊變色道。雲寄桑搖了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原因不外乎幾個。一,他要殺之人所在的門派實力雄厚,他難以下手。像白蒲道長,終日在武當解劍巖和武當七老修劍。要殺他只能上武當山去,那就要冒極大的風險。其二,他要殺的人行蹤不定,難以找到。其三,起霸山莊對他有特別的意義……”
“雲少俠所謂特別的意義,所指為何?”胡靖庵驚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也許這裏發生了什麼對他們來説重要的事,也許藏着什麼特別之物,也許……他們對這裏的一切,非常地熟悉……”
“噹啷!”班戚虎的手微微一顫,茶盞的杯蓋發出輕響。靜默了一陣,胡靖庵強笑道:“今天就到這裏吧,就請各位早些安歇。”
眾人紛紛起身,雲寄桑出了大廳,放眼望去,只見整個起霸山莊不知何時已經籠罩在沉沉的夜霧中。騰起的霧氣撲面而來,轉眼間便將他的臉打濕了。“胡總管,山莊內總是起這樣的霧麼?”他問道。“不是,但寒露這幾天的夜間和黎明卻一向霧氣濃重。要是到了寒露,一丈之外,就是舉着火把,也不能見人。”胡靖庵解釋道。
突然,雲寄桑看見一個身披袈裟的高大身影離開眾人,向島北斷崖方向行去。“那不是苦禪大師麼?他怎麼一個人走了?”他詫異地道。
“大師和我們莊主是生前至交,這是要到斷崖上的靈堂裏為莊主頌經,超度莊主的英靈。”
“是這樣。”雲寄桑輕輕噓了一口氣,望着眾人的身影一一在濃濃的霧氣中隱沒。一陣急風吹來,他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戰。胡靖庵抬頭望着沉沉的天色,喃喃道:“今夜只怕風雨不小……”
“南無阿彌多婆夜……”呢喃的往生咒在昏黃的靈堂中低低地迴響着。搖曳的燭光中,苦禪大師雙手撥動長長的念珠,雙唇翕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低沉的咒語。巨大的黑色棺槨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雪白的紗縵在夜風淒厲吹拂下狂舞着,彷彿被這佛咒注入了靈氣,活了過來。
風聲越來越急,頌經聲卻越來越小。終於,苦禪大師停了下來,慢步來到棺槨邊,喃喃道:“善哉,善哉,鐵施主,你不知道老衲多羨慕你,你終於從當年的那場冤孽中解脱出去了,而老衲我,唉……”
這一瞬間,他蒼老的面龐顯得那樣的陰鬱而無助。隱約地,呼嘯的夜風夾雜幾聲女子的輕笑掠過。苦禪猛地轉身:“什麼人!”沒有動靜。苦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突然,一陣濃郁的香氣伴隨着難以忍受的腐臭味道在靈堂內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他的身子晃了晃。“紅葉樹,杜鵑鳥,羅衫凌亂了。相思花,薄命草,明朝再相邀……”縹緲的歌聲如泣如訴,在濃濃的夜霧中出沒。
“你……你……”苦禪大師面無人色地顫抖着,語不成聲,“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死了……”“青湳,青湳,他説你死了呢……”那是一個温和的男人聲音,“真是好笑,你怎麼會死呢,你是永遠不會死的……”
突然間,一道閃電畫過天際,照亮了苦禪大師恐懼的眼神。霹靂般的雷聲中,一隻塗着厚厚脂粉的手輕輕推開了靈堂的雕花菱門……“嘩啦”一聲,苦禪大師手中的念珠雨一般撒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