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這樣的景緻,方慧汀和雲寄桑兩個人都失去了説話的興致,只是默默地走着。走不多遠,迎面碰上了任自凝和容小盈夫婦兩個。
任自凝仍是那一襲樸素的藍色長衫,容小盈卻換了一身墨綠的襦裙,頭上梳着挑心髻,雖只插了一支玉簪,但配着墨染般的如雲秀髮,已給人風華絕代之感。
“任幫主,任夫人。”雲寄桑拱手為禮。“哪來這麼多客套,雲少俠可千萬別把咱們當外人。”容小盈笑語盈盈,説話間已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任自凝也點了點頭:“是啊,雲少俠只要有什麼吩咐,就儘管説。”話雖然普通,但他的雙目之中卻露出誠摯之色,顯然並非尋常的客套話。
雲寄桑心中感動,點了點頭:“有些事正想向任幫主請教……”他想問的是在他來之前起霸山莊的情形。“好。”任自凝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雲寄桑卻不説話,低頭默然不語。他早看出任自凝是個老實人,但容小盈的心思卻是靈活之極,若想聽實話,便只能單獨和任自凝談。容小盈是何等聰慧之人,心念一轉,便明白了他的用心,笑道:“你們兩個在這兒聊吧,我們姐妹看風景去,等聊完了,到我那裏去坐坐,我好好烙幾個石子餅給你們吃。”説着便拉着撅着嘴的方慧汀走開了。
雲寄桑沉吟一陣,問道:“任幫主,你和任夫人是什麼時候到起霸山莊的?”任自凝想了想,道:“三天前的正午。”“也就是鐵莊主剛剛去世的前一天?”雲寄桑要知道最詳細的情況。“是。”任自凝的回答短促有力。
“其他人都是什麼時候到的?”
“薛少俠和我們同一天到,苦禪大師、金大鐘和喬大俠是前一天到的。”
“那言森呢?”
“他?他晚,是第二天凌晨才到。”
“任幫主和他打過招呼麼?”
“沒有,他有些古怪,我不想和他説話。”
雲寄桑淡淡一笑。任自凝説起話來直來直去,全無一幫之主的心機。這些年來雪雷幫聲名鵲起,已經稱得上是豫北第一大幫,想來都是容小盈一個人的功勞。他又問:“任大俠可曾記得昨天的申時和酉時,莊內各人的動靜?”
“昨天,我和小盈用過午膳,在後山的小亭內手談了一局。我們的棋力差不多,一直下到酉時也沒能分出勝負。中間喬大俠過來觀戰了一陣,後來又離開了。薛少俠也曾路過,不過只朝我們看了一眼。”
“那你記不記得喬大俠離開你們的時候,是什麼時辰?”
“是申時左右。”
“那薛昊呢?”
“他來的時候,好像是申正了。當時我們已經下到了小官子,最後我算錯一個次序,輸了半子給小盈,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對,就是申正。”
“申正……”雲寄桑輕輕搓着自己的中指,“發現啞妹遇險的時候,你和喬大俠是在一起的麼?”
“不,是苦禪大師告訴我們有人遇難,我們才趕到湖邊的。”
“這段時間,言森有沒有露過面?”
任自凝想了一陣,搖了搖頭:“沒有,自從他到了山莊後便一個人關在屋裏不出來,除了和胡總管説了兩句話外,從來沒和別人打過招呼。”
“那他的口音如何?”雲寄桑忙問。
“沙啞得很,又低又細,小盈説簡直像見了個活鬼。”
雲寄桑忍不住笑了:“我看任夫人的言辭可比任幫主犀利得多。”
“那當然,幫裏的事都是她在打理,不論多難多大的事,到了她的手裏總能輕易地解決。若論待人接物、齊家安幫,我是連她一半的本事都沒有。”任自凝嘆道,顯然,他是發自內心地欽佩自己的妻子。
“可她卻對任幫主情有獨鍾,所以,任幫主也一定有令她傾心之處。”
“我有什麼好?”任自凝的眼中露出茫然之色,“為了我,她絕食半個月之久,差點連命都沒了。我得到消息,趕去救她時,她已經説不出話來,只是邊笑邊流淚。後來她又跟着我叛家離門,浪跡天涯。那個時候我們居無定所,既要逃避她們家的追殺,又要行俠仗義。那麼多的苦,她一個千金小姐就那麼終日笑着吃了下來……”雖然已熟知這段傳奇的戀情,但此時聽着,雲寄桑仍有迴腸蕩氣之感,忍不住嘆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任幫主真是羨煞了天下男兒。”
“是啊,要不是小盈非要爭口氣給他們容家的人瞧瞧,我根本就不想當什麼雪雷幫的幫主,我只要一個人靜靜地守在小盈的身邊就好……”
“賢伉儷現在不也是終日形影不離麼?”雲寄桑笑道。
任自凝搖了搖頭:“三年前她曾經去洛陽的師門問安,共去了三十二天;前年去了太原訪友,離開了四十八天;去年因為幫務又去了霍州五十二天;今年則去了壽陽六十五天;四年來一共離開我一百九十七天,怎稱得上形影不離?”
雲寄桑想不到他竟然把容小盈離開他的時間記得如此清楚,不禁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便道:“任夫人允文允武,蘭心蕙質,既然有這樣一個萬能賢妻幫着主持幫務,任幫主就算受些勞燕分飛之苦,也是值得的。”
任自凝低聲一笑:“若説萬能,那也未必。對於女紅廚藝,她便是萬萬不能。”“咦?剛才任夫人不是還要請我們吃石子餅麼?”雲寄桑不解地問。“那是她去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學會的。而且她做的石子餅絕對稱得上名副其實,雲少俠要是有副銅牙鐵嘴,倒是可以勉強一試。”聽了任自凝這話,雲寄桑再也忍俊不禁,“哈”的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