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實在太大,丈餘外便目不能視物,眾人雖有輕功在身,但卻不敢施展,只有藉助火把的光芒穩步前進。一直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來到湖的北岸。遠遠地,便見到一片通明的燈火,看來至少亮起了幾十只燈籠。待到近前,才發現除了胡靖庵,卓安婕,喬翼等人外,還多了二十多名精壯大漢,顯然都是胡靖庵在山莊內所留的好手。熊熊的火光下,所有的人默然不語,正望着湖邊的什麼東西。
雲寄桑分開人羣,走了進去。只望了一眼,便合上了雙目。方慧汀顫聲道:“是金大叔……”雖然有紅葉掩蓋着,可粗胖的身軀讓人一見便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卓安婕解下自己的青色酒葫蘆,向地上被紅葉包起的屍身邊淋邊輕聲道:“胖子,這是你最喜歡的酒。”一邊,方慧汀已在輕聲抽泣。
雲寄桑深吸一口氣,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在言森身上略停一下,又問胡靖庵道:“班塢主呢?”“來了!來了!”隨着話音,班戚虎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老班剛才上茅房去了,怎麼,誰又出事了?”
雲寄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和寄桑一起過來的除外,各位,請説一下剛才慘叫時自己所在何處,又有何人見證?”胡靖庵等人互相望了望,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
“我一直在自己的房裏,沒有人見證。”首先説話的是卓安婕。雲寄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我可以為卓女俠見證,當時我看到她送雲少俠他們出去,然後便再也沒有出過屋子。”喬翼坦然道。“然則誰又可以為喬大俠見證?”陸邊冷冷問道。“這個靖庵可以作證,慘叫傳來時,我正和喬大俠在一起。”胡靖庵搶着道。
雲寄桑盯着言森道:“不知誰可以為言先生作證?”“啊,是這樣,找喬大俠之前,我已經先到言兄那裏打了個招呼。”胡靖庵又道。“這麼説來,只有老班沒證人了?那又怎麼辦?總不能讓茅坑裏的屎尿開口説話吧?”班戚虎氣呼呼地道。“我可以為你作證,”薛昊冷冷地道,然後轉向雲寄桑,“我在樹上看到他了。”班戚虎愕然不語。
雲寄桑輕輕一笑:“這麼一來,大家就都有證人了。好啊,真是……太好了!”他的目光轉向濃霧中的湖面。夜霧繚繞,他看不清任何東西。
“雲大哥,你看那裏。”方慧汀突然指着西北方向道。眾人隨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雲寄桑畢竟身懷六靈暗識之術,定睛看了一會兒,失聲道:“是火光!”
“什麼火光?老班怎麼沒看到?”班戚虎嘟囔道。話音未了,他便愣住了。一道細細的火光在夜幕中蜿蜒而行,直向他們所站之處蔓延而來。不待有人説話,眾人已紛紛向前迎去。
那道火光盤曲如蛇,前進得甚是迅速,轉眼間便到了他們眼前。然後竟似有生命一般,在離他們十幾丈的地方忽而停住。
雲寄桑趕上前去,俯下身子聞了聞,皺眉道:“是火油。”“我們快去看看,是誰在點火。”胡靖庵略顯緊張地道。
一陣戰慄,雲寄桑的身子如同浸入雪水中,皮膚驀然繃緊,不安感在內心深處泛起冰冷的波瀾。他知道,這是六靈暗識中的意識在警告自己危險的逼近。自從修煉六靈暗識以來,這麼強烈的感覺還是第一次。“雲大哥,你怎麼了?”耳邊響起方慧汀天真的聲音。“哦,沒什麼。”雲寄桑茫然地道,隨即又醒悟過來,“阿汀,呆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不要離開我身側三尺,知道麼?”方慧汀用力點了點頭,不僅沒有害怕,臉上反而露出喜色。
長長的火線在縹緲的霧氣中恍惚不定。火把的光芒在這濃濕的霧氣中也顯得異常的暗淡,將眾人的面色映照得明暗不定。一羣人如同一支遊魂組成的隊伍,沿着一條通向幽冥的鬼路緩慢地前進。
雲寄桑拉着方慧汀冰涼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跟在隊伍後面。他並非害怕,而是方慧汀在眾人中是功力最弱的一個,一旦出現意外,在後面也來得及反應。他警惕的目光不時從兩邊的樹林中掠過。六靈暗識提到十層,默察四周的動靜。
在沉默的行進中,一個越來越粗重的呼吸吸引了雲寄桑的注意。他循聲望去,發現那人竟然是陸邊。不止是呼吸,他的額頭不知怎地,竟然佈滿了冷汗。“陸堂主,你怎麼了?”他低聲問道。陸邊勉強一笑:“不知怎地,肚子有些痛,大概是吃壞了東西。待會兒找顧先生要點藥就好了。”雲寄桑點了點頭。
“到了。”方慧汀緊張地道。即使她不説,眾人也已經知道了。不遠處,熊熊燃燒的屍體便是火線的盡頭。它是被鐵鏈掛在一座高高的門樓上的,火焰太大,很難説它是誰的屍體。它的上面還掛着一塊匾額,火光下,隱約可見匾上四個金色大字:“德遺宗嗣”。只是此刻,這塊匾額也開始燃燒起來了。
門樓的後面,蒼松翠柏間,是一片片起伏的墳丘。
胡靖庵像發現了什麼,突然搶前幾步,望着正在燃燒的屍體失聲道:“是莊主的屍身!”
“是鐵莊主的?”容小盈訝然道,便轉向任自凝,“自凝……”任自凝點了點頭,飛身躍起,人在空中時,劍光一閃,鐵索立斷,那燃燒的屍身重重地跌落。
胡靖庵上前幾步,仔細看了看,肯定地道:“不錯,是莊主的屍體,手上的那顆祖母綠戒指是我親手給他戴上去的。”“雌雄香煞為什麼把鐵莊主的屍體懸掛在這裏燒起來?”容小盈皺眉道。“孃的,這雜種肯定是在向咱們示威!”班戚虎向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不……”雲寄桑向墳地四周緩緩望着,那種不安越發地強烈,簡直就像激烈的鼓點在他的大腦中轟鳴一樣,“他們是在引我們來,引我們來這裏。”
“他們引我們來做什麼?”顧中南問道。沒有人回答他。
喘息的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快。“陸堂主!”顧中南失聲道。“呃……呃……”陸邊抱住自己的喉嚨,痛苦地單膝跪倒。“陸堂主,你怎麼了?”胡靖庵忙過去扶住他。陸邊卻猛地掙開他,瘋了一樣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破碎的布片四散飛舞,他的胸膛轉眼間已裸露在眾人身前——
那結實的胸膛上,正有無數個拇指大小的圓球在皮膚下迅速蠕動着,有一些更向着頸部攀去!
“啊——”陸邊痛苦地怪叫了一聲,試圖用雙手拍擊胸前的圓球,但只拍了兩下,人便已經昏迷倒下。
“大家快分火把!每人手裏都要有一枝!”雲寄桑大聲叫道,從一個莊丁手中搶過一支備用的火把點燃。
“那是什麼?”容小盈顫聲道。
只見陸邊神情恐怖,突然間七竅流血不止,喉嚨一陣怪響,口鼻猛地張開,數百隻金色的亮點嗡鳴着從中呼嘯而出!
這一刻,連雲寄桑的聲音也充滿了恐懼之意:“金蠶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