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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站在城市的中央,身後就是反彈琵琶的飛天塑像,意態端美,衣袂仙飄。那枚琵琶,簡單的負在她的背後,卻流淌出了沙漠上最華美的音律。”

    因為已經去過了西部,司年再讀這篇文章,覺得又更喜歡了一分,那個作者像是把自己心底要説的話全都説了出來,又是欽佩又是訝異。

    那位貴賓,林季常,對於她來説,不啻於生活中多了一點有趣的回憶。她本就稍顯單薄的人生閲歷上,也就有些可供回憶的人物了。

    司年靠在牀上想了想,自己這小半輩子的生活,也只有蒼白兩個字可以形容了。大概唯一很有些驚心動魄的,就是自己之前的小小事故。當時是在遊輪上,後來船出了事,一船的遊客,包括她,全都落水。因為在水裏窒息時間過久,腦部缺氧,在醫院躺了很久,最後康復出院。

    不過還是有些後遺症。她總覺得自己的生活裂成了一塊一塊,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總之,就是拼湊不起來了。醫生説那很正常,還安慰她:“這種情況,沒完全性失憶就已經很不錯了。”

    司年想了想,也是。反正她也就一個普通人,過得就是最普通的生活,普通到沒有任何特長,連考個導遊資格都連續試了兩次,因為總也記不住那些稀奇古怪需要死記硬背的答案。忽然抹去了一些東西,其實對生活毫無影響。比如,至少她還記得自己是哪個大學畢業的,班上還有哪些同學,而自己還欠着國家的助學貸款,每個月都要還上一筆錢。

    腦子一下子又記起了自己還欠着錢這件事兒上。去了安西一趟,收到的錢不少,足足可以還了那筆貸款,還有不少盈餘。可是她不敢動,總覺得無功不受祿,那筆錢,找機會還是要還給對方的。於是接到旅行社通知,説是要帶顧氏集團的員工短途團的任務時,司年覺得開心,自食其力的勞動最光榮。

    其實短途團是去城市附近的農家樂小村,根本沒有可以讓遊客購買紀念品或者燒香火的地方。對於導遊來説,算是一趟清水差事。拿不到任何回扣,基本上就是賺個辛苦費,有經驗的老導遊往往推脱不去。司年算是特例,這種團隊對她來説,不會因為有意引導客人進神廟道觀花香油錢而覺得隱隱愧疚,也就沒有心理負擔。只要時間可以,她都不會推。

    雖然近初夏,可是因為這幾天一直下雨,倒也涼爽,算是出遊的好天氣。

    滿滿的一輛旅遊大巴,司年拿了話筒在前面站着,面向所有人,正在鼓勵大家一起玩擊鼓傳花。那朵花落在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手裏,頓時一車的人開始起鬨。司年就帶着大家一起鼓掌,要求那個女生表演節目。

    那人是老闆面前正當紅的人物,助理小邵。因為見慣了場面,她也不扭捏,拿了話筒就唱了首歌。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一車人玩得不亦樂乎。五十分鐘的車程都嫌短。

    到了小村,約了時間和地點,就分開活動了。

    司年不是第一次來,小小的村落裏,走得已經很是熟絡。小徑是大塊青石板拼成的,縫隙中長出了青苔,綠綠的很是可愛。因為昨晚下過了春雨,石板顯出了水灰色澤,紋理條條,十分的清新。她踏在上面,吹着鄉間的微風,遠處不知是梨花還是桃花,白色粉色,開出了一片。美景如斯,一點都不負古詩裏説“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身後有人“哎呦”了一聲,司年忙回頭,就是剛才在車上唱歌的年輕女孩子,微微彎下腰,一隻鞋子被踢在一邊,看樣子是不小心崴了腳。她連忙跑過去扶住:“小姐,你沒事吧?”

    小邵確實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她皺眉看了看掉落的鞋子,忍着火辣辣的疼説:“沒事。”

    司年替她扶起了鞋子,這才咋舌。這麼細高的跟,如果自己穿着,只怕在平地上走着都會嫌吃力。反正她是穿不來的,又看看時間,離午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司年小心的攙着她:“我們還是去車裏坐着吧,看這樣子,你也走不了了。”

    回到停車場,因為走得慢,扶着人又吃力,司年幾乎出了一身大汗。她們在車裏坐着,又把車窗打開,有微雨順着風勢飄進來,疏密不一的落在臉上,讓人覺得清涼。

    她們隨便的聊聊工作,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可是人生際遇倒真是千差萬別。司年有些感慨,怎麼一樣是人,偏偏有人可以年輕能幹,比如小邵,比如章殊,自己卻總是這樣平庸的一無是處?

    她微微斜了臉向外,有些發呆。素淨的小臉上脂粉不沾,肌膚像是古代名窯燒製的瓷器,瑩潤清薄,又因為剛才出汗了,洇出了淡粉色。畢竟都是女孩子,小邵出神的看了她一眼,難免心裏也起了比較的意思。

    司年回過神,發覺她正在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又問:“邵小姐,你餓了麼?我下去給你買些吃的?”

    她很快去買了些吃的上來,茴香豆腐乾,糯米糕,小心的分給小邵。

    手裏的豆腐乾還是熱騰騰的,透着茶香味,因為煮得透,掰開後連內裏都是褐色。小邵拿了一塊,也不急着吃,目光一閃,明豔照人:“司小姐,你打算一直這麼幹下去?做導遊吃青春飯?”

    司年有些尷尬,呵呵笑了笑。

    小邵想了想,又隨手從車前座的報紙上撕下了一條紙,快速的寫下了一個郵箱和電話:“我的聯繫方式,記得給我發份你的簡歷。”

    司年接了過來,不過説得有些猶豫:“邵小姐,你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我什麼都不會,還是算了吧。”

    小邵抿起唇笑了笑:“你對待客人耐心、熱情、周到,這不是優點麼?我聽公關部説,他們正要招人,我看你就很合適啊。”

    “呃……我也喝不來酒,而且……”

    小邵輕輕笑了出來,細長的眉毛一挑:“誰説公關部就是陪人喝酒的?”她親熱的攏住司年的肩,“小司,你可以試試啊,年輕嘛,總要多點嘗試的。”

    司年最後往那個郵箱發簡歷的時候,一半是因為拂不過小邵的好意,另一半是因為她説的最後一句話:“年輕嘛,總要多點嘗試的。”發完就忘了,她也不指望對方能有什麼回應,因為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簡歷沒有絲毫值得別人驚豔的地方。因為記憶力不好,其中好些地方還是在同學幫助下填完的,顯得磕磕巴巴,生澀不堪。這樣稱得上殘破的經歷,自然也就毫無期待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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