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孩兒留了下來,我們坐在火爐旁邊,靜靜的凝視着對方。
“藍採!”好半天,她輕喚着我。
“嗯?”
“想什麼?”
“沒什麼。”我搖搖頭。
“我希望──藍採,”她深深的望着我:“你能重拾往日的感情,這幕戲──應該是喜劇結束。”
“你不懂,”我再搖搖頭:“水孩兒,你別忘了,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很多的東西,我已經不是當年心情,也不是當年的我了。”
“可是,你並沒有忘懷他。”她靜靜的説。
“你呢?”我問。
“我?”她淡淡的一笑。“我早就把什麼都看開了。對人生,我的態度是‘淡然處之’。”
“我也是。”我説。
我們對視着,良久良久,她笑了,説:“無論如何,藍採,我祝福你,誠心誠意的!”
“我也祝福你!”
我們都笑了,爐火熊熊的燃燒着,窗外有風,低幽而輕柔。
我們準時到了飛機場。
飛機還沒有到達,但是機場已經擠滿了人潮,人多得遠超過我們的預料,彷佛都是來接柯夢南的。整個一個松山機場的大廳裏,有采訪記者,有攝影記者,有教育界和政界的代表,還有舉着歡迎旗子的各音樂團體,什麼音樂學會,交響樂團,合唱團,國樂團……等等。我們十幾個人一走進機場大廳,都被那些人潮所湮沒了。沒有歡迎旗子,沒有劃一的服裝,又沒有背在背上很引人矚目的攝影機,我們這一羣一點也不像我們預料的那麼“浩浩蕩蕩”,反而顯得很渺小。
不過,我們也有份意外的驕傲和驚喜,小俞首先就嚷着説:“哈,這麼多的人!咱們的柯夢南畢竟不凡啊!”
我們四面張望着,在人羣裏鑽來鑽去,三劍客和無事忙等都高高的昂着頭,大有要向全世界宣佈我們和柯夢南的關係似的。人們都在議論著柯夢南,每聽到他的名字被提起一次。我們就更增加一份驕傲和喜悦。懷冰捧着一大束萬壽菊和黃玫瑰,笑得好得意好開心。拉着我,她不斷的説:“藍採,你想得到嗎?柯夢南會轟動成這樣子!”
人羣熙攘着,把我們往前往後的擠來擠去,雖然外面還在下着雨,大廳裏卻熱烘烘的。我心中的情緒複雜到了極點,越接近柯夢南抵達的時間,我心裏就越亂。我想,隔着衣服,都可以看到我心臟的跳動。柯夢南,柯夢南,他畢竟要回來了!衣錦榮歸,他還是以前那個他嗎?見了我的第一句話,他會説什麼?我又會説什麼?十年前他離台的前夕,我説過:“你回來的時候,我要去飛機場接你!”
現在,我站在飛機場了,我沒有失信,我和他勾過小指頭,一言為定!見了他,我怎樣説呢?或者,我該淡淡的説一句:“我沒有失信吧?柯夢南?”
他會怎樣呢?他還有那對深沉而動人的眸子嗎?他還有那個從容不迫的微笑嗎?他還是那樣親切而熱情嗎,在這麼多這麼多人的面前,我們將説些什麼呢?
機場的麥克風裏突然播出×××號班機低達的消息,人潮一陣騷動,全體的人向海關的門口擠去,我們差點被擠散了,懷冰緊抓着我的手,嚷着説:“來了嗎?來了嗎?藍採,這束花可得由你送上去呀!”
“不行!”我很快的回答,心臟已快從口腔裏跳出來了,我的臉在可怕的發着熱。“我不幹!還是你送去自然一點!”
人羣擁擠着,呼叫着,成羣的人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三劍客在人堆裏徒勞的推攘,警察在前面維持着秩序。我們無法擠到前面去,攝影記者、採訪記者、電視記者、和廣播記者簇擁着幾個政、教界的知名之士,站在最前面,我們要踮着腳才能越過無數的人頭,看到海關的出口處。接着,又是一陣大大的騷動,我只聽到耳邊一片亂七八糟的喊聲:“來了!來了!穿灰色西裝的就是!”
“在那兒?在那兒?那個外國人是誰?”
“還有個外國女人呢!是他太太嗎?”
我踮着腳,腦中昏昏沉沉的,眼前全是人頭,什麼都看不清楚。懷冰高舉着花束,就怕把花碰壞了。無事忙像刨土似的用手把人往後刨,惹來一片咒罵聲。小俞個子最高,踮着腳,他嚷着説:“我看到他了,比以前更帥了,好神氣的樣子!他身邊都圍着人,好多好多人,那個高個子的外國人大概是他的經理人,有個外國小姐,一定是報上登的那位史密斯小姐,是幫他鋼琴伴奏的……”
我伸長了脖子,只看到一片閃爍的鎂光燈,和擁擠的人羣。小俞又在叫了:“好了!好了!他走過來了!”
“哪兒?哪兒?”彤雲在叫着:“我看不到呀!”
“我也看不到!”紫雲跟着喊。
“他也沒看到我們!”祖望在説:“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過來了!過來了!”小俞繼續叫着:“他走過來了!”
人羣讓出了一條路來,於是,我看到他了。我的心跳得多麼猛,我的視線多麼模糊,我滿胸腔都在發燒。他穿着件淺灰色西裝,一條紅色的領帶,微微向上昂的頭。我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和表情,只恍惚的感到他變得很多,他沒有笑,似乎有些冷冰冰。他的經理人高大而結實,像個守護神般保護着他,遮前遮後的為他擋開那些過分熱心的人羣。
已經有好多人送上花束了,劍蘭、玫瑰、百合,應有盡有,他卻一束也沒有拿,全是他的經理人幫他捧着,一路被人羣擠過去,那些花就一朵朵的散落下來。許多學生擁上前去,拿着簽名冊,都被那個經理人推開了。那幾個政、教二界的知名之士,正圍繞在他身邊,不住的對圍過去的人羣喊:“柯先生累了,需要休息,請大家不要打擾他!”
廣播記者的麥克風也被擋駕了:“對不起,今天晚上我們有記者招待會,柯先生很疲倦,現在無法發表談話,請各位晚上再來!”
他走得比較近了,我可以看清他的臉,他緊閉着嘴,漠然的望着那些人羣。穿得挺拔、考究、而整潔,神情嚴肅、孤高,而不可侵犯。完全是個成名的音樂家的樣子,漂亮,自信,高傲,冷峻。我的心臟不再狂跳,我的血液不再奔騰,我望着他,多遙遠哪,隔了十年的時間!
“柯夢南!柯夢南!柯夢南!”三劍客喊起來了。
“柯夢南!柯夢南!柯夢南!”祖望和紫雲也喊起來了。
“柯夢南!柯夢南!柯夢南!”無事忙也叫着。
他沒有聽到,喊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目光空漠的從我們這邊掃過去,沒有注意到我們,他嚴肅的臉上毫無表情。
“他聽不見我們,”無事忙徒勞的在人羣中擠。“這樣吧,我們數一二三,然後一起叫他!”
於是,我們高聲數着一二三,然後齊聲大叫:“柯夢南!”
一二三!柯夢南!一二三!柯夢南!一二三!柯夢南!我們周遭的人羣對我們嫌惡的皺着眉頭,甚至發出噓聲。大家依然叫着;一二三!柯夢南!一二三!柯夢南!一二三!柯夢南!
他聽見了!他的眼光轉向了我們,我屏住了呼吸,他看見我了!但是,很快的,他的眼光又調向了別處,他沒有認出我們嗎?他沒有認出我們嗎?他的那個伴奏的小姐緊偎着他,他的目光冷峻的望着前方,他走過去了,沒有再對我們注視一眼。頓時間,我們誰也喊不出來了。
人羣跟在他後面跑,我們也下意識的跟着跑過去,懷冰手裏還緊握着那束始終沒有機會獻上去的花束。我們跑到了大廳門口,攝影記者還圍繞在他身邊搶鏡頭,他周圍全是人,我們拚命擠着,擠着……直到他被簇擁進了一輛豪華的小汽車,直到那小汽車很神氣的開走了,直到一連串跟隨着的車子也開走了,直到人羣散了……
我們站在大廳門口,人羣散了之後,才感到周圍是這樣的空曠。風對我們撲面吹來,捲來了不少的雨絲,我忍不住的打了個寒戰。懷冰手裏那束花,已經被人羣擠得七零八落了,花瓣早已散落在各處,她手中緊握的只是一束光禿禿的杆子。我們大家面面相覷,好半天,沒有一個人説得出話來。
最後,還是穀風聳了聳肩,勉強的笑了笑説:“畢竟他不再是那個跟着我們瘋呀鬧呀的柯夢南了,他現在是個大人物了!”
他的話裏帶着濃厚的、自我解嘲的味兒。聽了讓人有種説不出來的感觸。小俞猶豫的説:“或者他太疲倦,根本沒發現我們,他住在圓山飯店,我們要不要去圓山飯店找他?”
懷冰把手裏那束光禿的花杆扔進了垃圾箱裏,意態索然的説:“我要回家了,要去,你們去吧!”
“我也要回去了。”我慢吞吞的説,看了看雨霧迷濛的天空,心裏空空蕩蕩的,酸酸楚楚的。
“我也不想去,”水孩兒説:“別打擾他了吧!人家晚上還有記者招待會呢,反正不能出席我們的招待會。”
“那麼,”小俞無可奈何的説:“我們明晚見吧,明天晚上演唱會的票我已經買了,無論如何,我們總要去聽他唱一次的,是不是?”
“好吧!那我們就散了,明晚藝術館見吧!”穀風説。
就這樣,我們散了。我慢慢的沿着敦化北路向前走,走進了暮色和雨霧揉成的一片昏蒙之中。
那是一個成功的演唱會,從各方面來講,都是成功的。聽眾擠滿了演唱會場,座無虛席。花籃從大門口、走廊,一直排列到台前、台上、和台後。許多政界、學術界、音樂界的名人都出席了,攝影記者的鎂光燈從開始閃到結束。所有的廣播電台都在做實況錄音,電視台也在做實況轉播。掌聲熱烈而持久,場面是偉大的,動人的。
我們的座位幾乎是最後幾排了,因為我們的經濟力量都無法購買前排的位子,而且,那些位子在開始賣票的一小時後,就早被人訂完了,我們也買不着那些位子。坐在後面,我們傾聽着他的歌,一支又一支,他唱得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音量、音色、音質都好。顯然,這十年的時間他沒有浪費,也沒有虛度,他是經過了一番苦練的!他的歌聲比他的人對我們而言,是熟悉多了,那歌聲依然充滿了感情,依然有動人心魄的力量。當他引吭而歌的時候,他的臉脹紅了,他的眼睛閃爍發光,他的面部又是那麼激動的、易感的、充滿了靈性的,我們感動的望着他,噙着滿眼眶的淚,噢!我們的柯夢南!可是,歌聲一完,他在掌聲中徐徐彎腰,那魔術一般的靈光一閃消失了,他又變得那麼冷漠、孤高、而陌生,又距離我們好遙遠好遙遠了。
他唱了十幾支歌,幾乎全是各國的民歌,也唱了幾支歌劇中的名曲。我們帶着強烈的期盼,希望能聽到一支我們所熟悉的,他往常所常唱的曲子。但是,我們失望了,他一句也沒有唱。演唱會將結束的時候,無事忙按捺不住了,拿了一張紙,他在上面寫:“柯夢南:我們都在後面幾排坐着,昨天,我們也曾在機場等待,但是,你彷彿不再是以前那樣容易接觸了。假若你沒有把舊日的朋友都忘乾淨,願意為我們唱一支‘有人告訴我’嗎?散會後,可否在後台‘接見’我們?圈圈裏的一羣即刻”他把紙條給我們傳觀,我低聲問:“你要怎樣遞給他?”
“我現在就送到後台去。”
他送去了,我們都滿懷希望的等待着,片刻,他又溜了回來,懷冰問:“送到了嗎?”
“他經理人接過去了。説等他到後台就給他。”
每唱兩支曲子,柯夢南就要回到後台去休息一會兒,當他再回到後台的時候,我們都興奮極了,他將要看到我們的紙條了,他會怎樣?他會唱那支歌嗎?他總不至於把十年前的往事都遺忘了吧?
他再度出場了,微微的彎了彎腰,他開始唱了起來,不是我們希望中的歌,接着,他再唱的,仍然不是。他的眼光有意無意的向後座掃了掃,沒有帶出絲毫的感情。怎麼回事?
他沒有收到我們的紙條嗎?
散會了,他在成千成萬的掌聲中退入後台,我們彼此注視着,説不出心頭是怎樣一種滋味,他仍舊沒有唱那一支歌。
無事忙嘆了口氣,説:“他不是我們的柯夢南了。”
是的,他不是了。我們都有這種感覺,強烈而深切的感覺。祖望抬了抬眉毛。“不管怎樣,我們總要到後台去吧!”
“或者,他的經理沒有把紙條交給他!”小俞説。
“別幫他解釋了,”小張滿臉的不耐煩:“他變了!他現在是名人了,是大人物了,咱們這些老朋友那裏還在他眼睛裏!別去惹人討厭了!”
“好歹要去後台看看!”紉蘭説:“假若他在後台等我們呢!”
我們去了,剛好趕上他在經理人的護持下,和那位伴奏小姐殺出歌迷的重圍,走出後台的邊門,鑽進一輛黑色的轎車裏。車中,他那白髮蕭蕭的父親正在那兒等他。或者,那位父親要見到這位兒子也不容易吧!他是不是也等得和我們一樣長久?
我們目送那輛車子走遠了,消失了,無影無痕了。大家在街邊站着,呆呆愣愣的,淋了一頭一臉的雨水,然後,小俞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乾好澀:“哈哈,好一個柯夢南,和當年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哼!”小張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們是自討沒趣!瞎熱心,瞎起勁!”
“他被名利鎖住了,”祖望輕聲的説:“台灣出了一個青年音樂家,而我們呢?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走吧!”穀風説:“我想,我們用不着再計劃什麼歡迎他的節目了。”
是的,我們用不着了,那個和我們一起瘋,一起鬧,一起唱,一起玩,一起做夢的柯夢南早已消失了,這是另外一個,成了名的、有了地位的、不可一世的柯夢南!接連下來好幾天,報紙上全是柯夢南的名字,我們只在報章上看到他的消息,參加宴會,和家庭團聚,演唱會,以及他一舉一動的照片,那位美麗的伴奏小姐始終跟在他身邊,於是,記者們好奇了:“史密斯小姐和你的私交如何?”
“我們是好朋友。”這是答覆。
就這麼簡單嗎?我倚着窗子,望着窗外迷濛的雨霧,我想念起何飛飛來了,強烈的想念她。何飛飛,何飛飛,何飛飛──我對着窗外低喚──我們當初都發狂一般的愛上的那個人是誰?如今又在何處?
一星期很快的過去了,柯夢南也結束了他一週的來台訪問,他又要離去了。他走的那一天,我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去送行。當然,他也用不着我們去送行,他有的是給他送行的人。可是,晚上,大家又不約而同的到我家來了。來談論這次的事件,來憑弔一段逝去的友誼。還是水孩兒來得最晚,帶着滿頭髮的雨珠,帶着滿身的雨水,帶着滿臉特殊的温柔和激情,她手裏拿着一朵嬌豔欲滴的長莖紅玫瑰,站在房子中間説:“你們猜我到哪兒去了?”
“飛機場?”懷冰問。
“不是,我到何飛飛的墓上去了。”她説,眼睛裏漾着一層水霧,亮晶晶的閃着光。“我在她的墓前發現了這個,”她舉着紅玫瑰:“大大的一束。”
“怎麼?”小俞問:“她家的人去過了?”
水孩兒搖了搖頭。
“不,”她輕輕的説:“紅玫瑰代表的是愛情,是嗎?她家的人也不會帶這麼貴重的花去,何況連天下雨,墓邊泥地上的足跡非常清晰,那是一個孤獨的、男人的腳印,他去過了──柯夢南。”
我們很安靜,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一剎那間,我們心頭都充滿了激動,充滿了説不出來的一種感情。幾百種思想在我腦際閃過,幾千種感觸在我心頭掠過,我舉頭向着窗外,淚水不由自主的升進了我的眼眶,可是,我想笑,很想笑……噢,是他嗎?是他嗎?我們的柯夢南!
有人按門鈴,秀子拿着一封信走到我面前來:“小姐,限時專送信!”
我握着信封,多熟悉的筆跡!大家都圍了過來,顧不得去研究他如何獲知了我的住址,我抽出了信箋,上面沒有上下款,只用他那瀟灑的筆跡,遒勁有力的寫着一支歌:“有人告訴我,這世界屬於我,在浩瀚的人海中,我卻失落了我。有人告訴我,歡樂屬於我,走遍了天涯海角,遺失的笑痕裏才有我!有人告訴我,陽光普照着我,我尋找了又尋找,陽光下也沒有我。我在何處?何處有我?誰能告訴我?我在何處?如何尋覓?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信箋從我的手上落下去,別人又把它拾了起來,我滿面淚痕,又抑制不住的笑了。啊,我們的柯夢南,他畢竟唱給我們聽了,不用他的嘴,而用他的心!噢,柯夢南!他何曾遺忘過去?他是記得太深了!他何曾失去了感情,他是用情太重了!噢,柯夢南!柯夢南!柯夢南!
“我們錯了,”懷冰低聲的説:“我們該去送行的!”
“我早説過,柯夢南不是那樣的人!”小俞説。
“我要給他寫信,”祖望説:“我們一定要給他寫信,每個人都要寫!我們要幫助他把那個失落的自己再找回來!”
“我要寫的,”彤雲説:“今天晚上回去就寫!”
“沒看到我們去機場,他一定很難過!”紉蘭嘆息着。
“電視!”穀風説:“打開電視看看,新聞裏會不會放出他離台的新聞片!”我扭開了電視,片刻後,新聞播放的時間到了,果然,有一小段柯夢南離台的新聞,他站在機場,向成千成萬送行的人揮手,臉上仍然是肅穆的,莊重的,不苟言笑的。他的眼睛裏有着難解的、深思的表情,神態落寞而孤高,像一隻正要掠空飛走的孤雁。新聞報播員正用清晰的聲音在報告着:“名聲樂家柯夢南先生於今日下午三時離台飛意大利,繼續他的音樂課程,臨行的時候,他一再説,他還要回來的,這兒有他的朋友,家人,和許多他難以忘記的東西,他一定要在最短期間,學成歸國!讓我們等待他吧!”
讓我們等待他吧!關掉了電視,我們默默相對。都有滿胸懷的感情和思念,對柯夢南,對何飛飛,對逝去的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半晌,祖望輕聲的説:“這正像前人的兩句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是的,無可奈何花落去,這是何飛飛。似曾相識燕歸來,這是柯夢南。我握着茶杯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我迎風而立。望着那無邊無際的細雨,我下意識的對窗外舉了舉杯子,在心中低低的説:“祝福你!”
祝福誰?我自己也不清楚。祝福一切有血有肉的人吧!祝福一切有情有義的人吧!
風吹着我,帶着幾絲涼意,我忽然發現,這又是“惻惻輕寒翦翦風”的季節了。
春天又到了。
──全文完──
一九六七、五、十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