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肘關上水龍頭,微微離開她的身體,一隻手慢慢的探在她的胸前。杜微言微微喘息,想起了在擁擠的地鐵中,他觸着她的胸口,凝視着她:“……你口是心非。”
而這一次,易子容撫在她背後的手輕輕一挑,解開她內衣的衣釦,而另一隻手肆無忌憚的用力,修長的手指間彷彿綻開潔白温柔的雲絮,壓迫在她心房的地方……
可奇怪的是,他彷彿能一看看透她的心思,用濃稠得彷彿能滴下水、能榨出□的聲音提醒她:“承認了麼?”
杜微言的T恤已經被褪到了胸口的地方,濕濕的一團,又皺又卷。易子容攬着她後背的手輕輕一滑,扣着她的腰,將她抱起來。衞生間就在卧室的隔壁,路也不遠。他的腳步很穩,而目光落在杜微言白皙纖細的腰腹間,似是有些忍耐不住,輕輕的低頭,慢慢的吻了上去。
杜微言的身子很輕,似乎是怕癢,微微的蜷曲起來,一邊胡亂的伸手去撥開他的臉。易子容輕輕的笑了笑,俯下身,略微頑劣的在她胸口輕輕的噬咬着,直到她在自己懷裏痙攣般躲避着那種炙癢感——他終於懲罰夠了,將她放在牀上,用吻觸及她每一處的不會與外人分享的私密。
她的身體依然如處子般青澀,因為他小小的一些撩撥就難以剋制的戰慄起來。易子容的薄唇從她的頸間摩挲而過,又頓了頓。像是有一片薄雲慢慢的飄來,遮住了星眸中泛起的往事,他低頭笑了笑,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件小小的棉布吊帶也是這樣從她肩頭滑落,露出的肌膚細膩柔滑得彷彿是牛乳,而他用近乎虔誠的心境,一點點的和她糾纏……
此刻的杜微言顯然已經有些慌亂了,他的動作很慢,明明有着足夠的時間讓她去阻止和反抗,可她竟然只是遲疑……甚至貪眷此刻他的愛撫,只是順從着他的意志……直到身上涼颼颼的,才恍然發現那些衣物都已經被扔在一邊。
卧室靡靡的光線中,他英俊得彷彿妖魅一般,半壓在她的身上,刻意壓低了視線。杜微言的手指輕輕的滑過他的胸口,喃喃的喚他的名字:“莫顏……”
他的襯衣還沒脱下,因為渾身都濕透了,此刻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和寬厚的胸膛。他信手撥開她凌亂的發,在她唇畔吻下去,兩具柔軟的身軀也隨之緊密的貼合在一起。易子容儘量的將動作放和緩,又繾綣的吻去她眉眼間婉轉的忍耐和汗水,他狹長黑亮的眼睛就這麼微微眯起來,在她圓潤精緻的鎖骨、潔白柔軟的肌膚上掠過,隔了這麼久……彷彿萬年,陌生,卻又熟悉的契合……
他的手慢慢的去尋找她的手,直到完全的扣住,才低低的説:“微言,你是我的。”
杜微言沒有説話,身體太久沒有被這樣的與人一道分享過,僅僅是觸摸就會讓她難以平緩。何況此刻易子容扣住她纖軟的腰,略帶強橫的每一下的進出,都會讓她不自覺的仰起頭,光裸的肩難以剋制的輕微後張,而目光盡頭是那張一直掛在燈下的面具。
其實他帶給自己的,一直是美好,不是麼?
彷彿飄若雲端,彷彿一眼驚豔,彷彿……此刻歡愉得萬劫不復。
易子容的唇輕貼着她的額角,幽亮的眸子並未闔上。或許已經是午夜,她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裏,呼吸平穩輕柔。他的手臂枕在她的頸下,另一隻手則完全的環過她的腰,拂在她的背後。杜微言的睡相很乖巧,臉頰貼着自己的頸側,偶爾要翻身,只要自己手臂微微用力,她便一動不動了。
他很想打開燈再看看她的模樣,可又怕驚醒她。驚醒她之後呢?他濃黑的眉輕輕的皺起來,小心翼翼的去輕吻她的額角……那句話,他能説出口麼?
這一晚,杜微言睡得也不好。雖然十分倦乏,可身邊的人稍微動一動,她便能有所察覺。他的呼吸又一次貼近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張開眼睛,眸色清亮恍如窗外月華。
“莫顏,你是為了我,才出來的麼?”她喃喃的説,指尖掠過他挺直的鼻樑,又在他臉頰處停下。
暗夜之中,仍然看得到易子容的臉稜角分明,彷彿鬼斧神工之作,而三年的時光不曾抹去他的容顏,即便在黑暗中辨識,依舊有着觸目驚心的俊美。
他一直清醒着,微微眯了眯眼睛,純黑色的眸子深邃彷彿夜空,卻答非所問的淡淡説了句:“你還留着那個面具?”
她的眼神有些閃爍,小心翼翼:“我還記得你當時説了什麼……十年,是麼?你説要我陪着你十年。”
他的目光輾轉而下,“微言,我們重新開始。我在這裏,我陪着你。”
杜微言抬起頭,輕微的喘氣。
而他的目光彷彿是浩瀚的時光長流,所有的情感,濃烈,抑或是平淡,洶湧如排山倒海一般,卷得她難以呼吸。
“十年……我只要你的十年……”易子容彷彿是着魔一般,緩緩的將那句話説完,“如果不能天長地久的話。”
卧室裏或許還開着窗?杜微言只覺得身上發冷。她的身體往後挪移,不自覺的躲避他的觸摸,淡淡的替他強調一遍:“你是説,十年之後,你會離開我?”
易子容輕輕的垂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肩上良久,才説:“是。”他頓了頓,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或許,用不了十年……”
難堪而不安的沉默。
他的身上依舊有着好聞的氣息,像是青草,又像是山中小溪,杜微言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為什麼?”
他的聲音一點點的從她頸側傳出來,帶着輕微的磨礪,擦進了杜微言的心底:“不要問這個……好麼?”
杜微言幾乎要為這個匪夷所思的理由大笑起來,她推不開他,只能忍得自己雙肩輕輕的抽動。
他抬起頭,靜靜的看着她,窗外的月光泄進來,他的臉和身軀,彷彿被鍍上一層難以名狀的情緒,一種歡愉到極致之後的荒涼。
杜微言止住了笑,用被子將自己的身體裹緊,慢慢的掙開他的懷抱,直到靠在牆角,終於坐了起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你這樣可笑的要求?”
“就憑我們睡過兩個晚上?就憑你恩賜的那本書?”
此刻的杜微言,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凌厲,彷彿會扎手的烈焰玫瑰,連目光中都透着嘲弄,偏偏語氣輕柔沉靜:“你為什麼這麼奇怪?”
這句話一出口,彼此對峙着的兩人,都怔了怔,身外的時光彷彿倒流,連相識的第一幕都變得觸手可及。
你為什麼這麼奇怪?——
那是杜微言對他説的第一句話。
年輕的杜微言執意要進入紅玉的南部山區時,同一組的另幾個師兄師姐都在勸她:“微言,我們的考察結束了。
而她和另一位師兄十分執着,堅持要進入真正的闐族自治區去調查。其實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從等言線的劃分來看,越往南走,密集程度越高,這也意味着區域內的語言變異程度越高。只在邊緣徘徊所蒐集到的語料,對於杜微言來説,是遠遠不能滿足的。
出發前,唯一的同盟軍男生突發了急性腸胃炎,不得不留在紅玉首府迭連市輸液治療。忽然間成了孤軍奮戰,杜微言卻無畏無懼,第二天找了當地的三輪摩托,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顛簸着就進去了。
一路塵土飛揚,開三輪摩托的大叔問她為什麼要跑到山裏去,找沒找到住的地方。杜微言簡單的就説自己在搞科學研究,大叔看待她的目光立刻就變化了,極為熱情友好的説:“姑娘,你住我家吧?”
杜微言倒不怕被人拐了騙了,語言學有時候可以幫她很多忙。鑑別筆跡自然是小意思,哪怕在日常對話中體味一個人説話的韻律,她也能肯定眼前的厝文大叔沒有騙她。
摩托車打了拐彎,杜微言緊緊抓住一旁的扶手,突突的馬達聲慢慢的減弱,大叔憨憨的笑了笑:“到了。”
真正闐族人生活的環境,簡單淳樸得叫人吃驚,就像是厝文大叔説的那樣,連找一家旅店都很困難。小小的鎮上,街道也只從南至北的一條,零零落落的兩家雜貨店,店門是青白相間的厚布,而街邊是一隻綠色的郵筒。
杜微言走進厝文大叔家的屋子前,默默站了一會兒,又拿出了相機。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柔和的金光婉約的點綴在乾淨簡約的小街上,遠處是清雲繚繞的山黛,有一個孩子從路邊穿過……
杜微言選擇的構圖焦點卻是那個小小的郵筒。綠色的漆面已經有些斑駁,似乎是時光悄悄的爬覆上去,曾經柔潤的綠澤此刻被剝蝕,輕輕一觸,便娑落落的掉滿了掌心。
她只覺得這樣構圖漂亮,可是她當時並沒有想到,很久之後重新回到這裏,似乎什麼都沒變,依然是這樣的街道,這樣的美景——可是將這個純淨的世界與外邊聯繫的紐帶,卻早已不是這樣一個簡單而寞落的郵筒了。
厝文大叔有一個女兒,名字用漢語的音譯來稱呼,十分動聽,叫做“夏朵”,在他們的語言中,意思是“幸福”。她和杜微言差不多年紀,小麥色的肌膚,身上是扎染的長裙,濃藍之上是大團大團的龍鳳圖案,絢爛如火,濃稠色澤彷彿能蘸染視線,那雙眼睛晶亮晶亮的,漆黑的髮辮垂在肩上。
這個純淨的姑娘,總叫杜微言想起了沈從文先生筆下的翠翠。很多時候夏朵都很羞怯,可是又願意和杜微言在一起,好奇的看看她的電腦和手機,彷彿那些都是有魔法的東西。
學歷、背景乃至民族的不同,並不能阻礙兩個女孩迅速而牢固的發展起友誼。夏朵有時候聽不懂杜微言在説些什麼,也不知道她的研究有什麼作用。可她願意跟着杜微言,對這個漢族女孩充滿了善意的好奇。而在語料的收集上,她也盡最大的可能性去幫助來自外鄉的女孩。
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沒辦法再分工合作,比起在迭連市的時候,杜微言要辛苦得多。杜微言來到紅玉的第一個月,就能把那裏方言説得很熟練。可她想不到,到了這裏,情況起了某種不可預知的變化。她在街頭聽鄉民們彼此交談,努力的記錄和追蹤,可他們使用的語言,卻又和紅玉的完全不同,似乎是一種全新的語言。
這讓杜微言覺得很無措,因為從小到大,她從來都在語言上有着叫人難以忽視的天分。然而走進了這個小小的城鎮,種種力不從心,幾乎叫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她在這裏呆了這麼久,卻幾乎不能找到任何關於闐族文字的書面資料。似乎這種語言一直以來都是用聲音的方式在傳遞。要是讓她憑空想象出一種可以承載這樣語音的文字,不論是表音、或者表意,似乎都不能完整的描述出這種最為純正的闐族語。
杜微言想起父親曾經告訴過自己,任何一項社科類的研究都是不能獨立的。他告訴女兒研究的視野一定要放廣闊,尤其是語言學。因為語言本就是人類互相溝通的產物。如果不把它放在具體的民俗和民族誌中,難免會被複雜的語音語法弄得一頭霧水。她有些發愁的想,自己該從哪裏入手呢?
一籌莫展的時候,夏朵來敲她的門,微笑着問她:“過幾天就是罕那節了呀,你會留下來麼?”
“罕那節?”
“是啊。一個很重要的節日。”夏朵在杜微言身邊轉了一圈,給她看自己新繡的桂枝圖,想了想,説,“就像你們那個春節。”
杜微言也有些好奇,難怪這幾天集市越來越頻繁,而且熱鬧。她有些快活的拉着夏朵:“你們的傳統服飾……就是這樣的長裙麼?”
集市上應有盡有。難得有這麼一次,杜微言跟着夏朵,在人羣中穿梭,卻不用去留意他們説的是什麼。主謂賓的結構是否倒置,尖團是否已然混合,這些都暫時的拋在腦後了。她換上了一條石榴紅的扎染長裙,夏朵依着當地人的習慣,也替她將長髮盤起來,興奮的説:“過幾天,扎布楞就可以開放啦!”
杜微言的目光盯着一旁一位闐族中年大嬸賣面具的小攤,心不在焉的問:“什麼扎布楞?”
夏朵還沒解釋,杜微言又隨口問她:“夏朵,什麼是莫淹?”
周圍突然靜了靜,所有人的目光不可置信般的望向了這個穿着橘紅色長裙的少女。
杜微言有些不自在的頓了頓,還沒反應過來,夏朵已經把她從人羣中拉開了。
“我説錯什麼了?”杜微言有些困惑的四顧,“我聽到路邊有人在提莫淹什麼的……”
“微言!不是莫淹!”夏朵的語氣十分嚴肅,雙唇抿起來,有些焦急,又有些迫不及待的糾正她,“對莫顏,我們要説敬稱。”
杜微言愣了愣:“敬稱?”
夏朵肯定的點點頭:“莫顏在我們這裏,就是神和高貴的意思。你……不能胡説的。”
杜微言看着夏朵微微漲紅的臉蛋,喃喃的重複了一遍:“莫顏……莫顏……是這麼説嗎?”
闐族少女秀麗的臉龐上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信。於是,杜微言認真而又微帶愧疚的又把這個名字唸了一遍。
當她可以準確無誤的發音的時候,忽然心悸了一下。
彷彿這是個咒語,而她在無知間,掀開了層層掩蓋着的,命運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