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局面終結於易子容的到來。
天空已經放晴了,偶爾還有枝間幾滴水落在湖面上,像是女孩兒晶瑩的手指輕輕撥過湖面,泛起的漣漪盪漾如同絲綢的紋路。
他很快的開始和當地人溝通,那些話語像是動聽的樂音,即便是完全不懂的人聽起來,也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陳雨繁不知道他們説了些什麼,只知道所有的人對他都異常的尊敬。很快的,有人和政府的營救人員一起組成一支隊伍,匆匆的繞往另一個方向。
易子容看着他們離開,異常的平靜。他也看到了陳雨繁,走到她身邊,慢慢的説:“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陳雨繁勉強笑笑。在這裏呆了快一天一夜,她知道當地的村民其實很和善,或許對於開發方擅自進入了木樨谷有些微詞,可他們並非不願意救人。事實上,不能隨意進入月湖的規矩,不止是對外族人而言的,即便是闐族人,也不能在非罕那節的時間進入月湖。
“你……怎麼勸説他們的?”陳雨繁喃喃的説,“易子容,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樣恍惚的時候,她直接的就喊了他的名字,又忍不住抬眼,仔細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那麼易子容只是一個俊美得少見的男人,可是一旦他將目光移過來,那種濃深的墨黑色,是一種讓時間湮滅的色澤,她每次觸到,都覺得膽戰心驚。
易子容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隔了片刻才開口:“哦,恰好有一件事,我想和陳小姐溝通一下。”
陳雨繁十分客氣的説:“請説。”
“其實你完全可以直接來找我,而不需要……通過這樣一種方法。”他淡淡的説,幽深的眸中滑過一道異樣的光亮,“這一把,你本可以不用賭得這麼險。”
他什麼都知道。
陳雨繁震驚過後,心底只有這麼個念頭。他知道是自己找了杜微言,再間接的求助於他……她看着他有些冷漠的側臉,有一種被揭破的難堪。
“如果我不賭這麼險,你會為了江律文來這裏?”她竭力平復呼吸,“如果是我打電話找你,平心而論,我不覺得你會答應。所以,你來這裏,我就贏了,不是麼?”
易子容微微一笑,點頭説:“也是。”
“其實你不恨江律文……”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一直以為你是不甘心,所以才會這樣做。”
“易先生,這些事我們以後説好麼?我現在實在沒心情……”
“我説過,江律文不會有事。另外,以後我也不會再來專程找你聊這個。”他的語氣很温和,“我是想説杜微言的事,我想以後她不會再讓你有困擾了。”
陳雨繁沉默了片刻,揚了揚眉梢:“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給了我提示?”
“我當然記得。只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他輕聲笑了笑,“接下去的事,你只要不再插手就可以了。”
他的語氣彬彬有禮,似乎只是平淡的敍述一件小事。
陳雨繁抿了抿唇,這個向來就驕縱的女人,竟然也奇蹟般的不再爭辯什麼,彷彿是疲倦已極,只是説:“好,我知道了。”
兩三個小時後,對講機裏傳來了聲音。
所有聽到滋滋咋咋信號的人都凝肅起了表情,而這邊的工作人員不得不大聲的喊:“大聲一點,聽不清楚!”
調試了幾次,終於有清晰的聲音傳過來:“一共七人,七人,全部找到了,其中三人受了傷。暫時都沒有生命危險。”
現場轟然而起的歡呼聲,終於衝散了連日大雨帶來的陰霾。
易子容修長的身子靠着車門,表情絲毫不意外。他微微恍神,手指觸摸到手機。他是想告訴她這個消息?還是隻想和她説上幾句話?
莫顏,你真的連這麼片刻都等不了了麼?他輕聲對自己説,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唇,似乎這樣還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車子開往迭連的路上,易子容接到電話,説是所有的人都安全救出來了,已經上了救護車,開往縣醫院緊急治療,隨後會轉送回紅玉。
他“嗯”了一聲,掛掉之前,又特意問了一句:“江總情況怎麼樣?”
“並沒有大礙,只是被碎石砸到了腿,醫生看過了,是皮肉傷。”
他掛了電話,撥電話給杜微言。
她很快的接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
易子容還沒開口,就聽見她説:“我看到新聞了。他們都沒事。”
如果算一算,從天尹趕回來到現在,除了在車上稍微休息了一下,自己也將近一日一夜沒有睡覺了。他笑了笑,沒有説話,忽然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人拿了一面小鼓在不輕不重的敲擊,雖然不痛,卻有些煩躁。
“謝謝你。”杜微言輕輕的説,“你……現在回來麼?”
“嗯,在路上。”
“哦。”
又沉默下來,對於現在的近乎靜謐的融洽,顯然他們都不是很習慣。
“我掛了。”
杜微言聽起來鬆了一口氣,連忙説:“好,再見。”
易子容微笑起來,緩緩的心裏説:“是啊,很快就能再見了。”
凌晨的時候杜微言被門鈴聲吵醒,她從牀上爬起來,就着廊燈微弱的光線,摸索到了門口。走廊上明黃色的燈光傾瀉在眼睛裏,有猝不及防的刺痛感,視線之中的年輕男人更像是一幅看不清表情的剪影。
她呆呆的站在那裏,一時間既沒讓開,也沒説話。
他看了看她的表情,明顯有些忍俊不禁:“讓我進去?”
“哦,你進來。”杜微言讓開身體,又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牀邊的燈打開了,帶了倦意往牀邊一靠説:“你讓我去哪兒?”
這是標準間,兩張牀,杜微言佔據的是靠窗那一張,他就毫不客氣的在另一張牀上躺下了。
杜微言一點點的清醒起來,看見他修長的身子躺在牀上。她嘆口氣,如今這個人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自己身邊……她捫心自問,又有些怔怔的想,其實自己心裏,也並沒有那麼抗拒啊。
她轉身去浴室,拿了自己的毛巾,在熱水中浸了浸,又絞乾,心裏猶豫着出去應該和他説些什麼話。直到水已經變得温熱,她才下定了決心,推開了浴室的門。啞然失笑,易子容已經睡着了。
杜微言蹲在牀邊看着他。他的眉心有個小小的川字,睫毛翹得像是一彎眉月,而唇角抿得像是個孩子。她先將毛巾印在他的眉心,動作很輕,像是下意識的在熨平那個皺紋似的,順着他輪廓分明的臉頰一路往下,直到將他的臉輕輕擦拭了一遍。
手指還停留在他弧度堅毅的下頜,杜微言並沒有發覺自己唇邊淺淺的微笑。她收起毛巾,動了動唇,無聲的説:“晚安。”
易子容醒來的時候,幾乎以為這還是深夜。房間的光線依然昏暗,窗簾拉得死死的,安靜得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只有電腦的屏幕在桌上一閃一閃,是唯一的光亮來源,他揉了揉太陽穴,下意識的站起來,坐在電腦前撥了撥鼠標。
杜微言用作桌面的是一張很漂亮的風景照片。他看了數秒,聽到門口有聲響,然後有人將門打開了。
杜微言想不到他已經起來了,愣了片刻之後伸手把燈打開了,手裏還拿了吃的,有些尷尬的走到他面前:“早上好。”
“不早了,都中午了麼?”易子容看了眼電腦的時間,慢慢的説。
“還好,你來的時候都快凌晨天亮了。”杜微言將食品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一邊説:“餓了沒有?吃點東西吧?”
他一聲不吭。
“呃,你別看着我了。去洗臉啊。”杜微言的手終於僵在了塑料口袋的邊緣,有些匆忙的側過身,很快的説了一句,“有什麼好看的。”
他穿了白色襯衣,鬆開了兩顆釦子,整個人都顯得很隨便,大約是剛醒來的緣故,神色更是有些怔忡。可聽到這句話,英俊的臉上忽然泛起了幾絲笑意,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她有意側過去柔和的線條,視線倒越發執着了。
杜微言咳嗽了一聲,轉身去拉窗簾,走過他的身邊,手腕卻被拉住了。易子容也沒説什麼,只是站起來,看着她靜默了良久,將頭抵在她肩膀的地方,低聲説:“我睡了這麼久。”
這句話很輕,似乎連他自己都有些困惑,也只讓她聽到而已。
身後浴室的門咔噠一聲關上了,杜微言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多日不見的陽光倏然濺落在眼睛中的時候,叫人覺得明媚,也有些生疏,春日特有的青草芬芳慢慢的氤氲開,微帶濕潤的空氣驅散了一室的煩悶。
她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聽見浴室傳來的水聲,有些惴惴不安。
易子容很快的從浴室出來,神清氣爽吃午飯。杜微言也就在餐廳拿了些自助食物,可他看上去並不在乎是什麼,邊吃邊看着她的電腦屏幕,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回頭問她:“玲瓏?”
杜微言走到他身邊,不甚自然的將那個文檔頁面關了,飛快的説了一句:“來這裏這幾天隨便寫寫的。”
那篇關於玲瓏的文章只是草稿,她寫得很隨意,也沒有打算拿出去讓別人看。
他攔住她,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背,重新把那篇文檔打開了。
他慢慢的讀完,長久的沒有説話,杜微言忍不住側頭望了他一眼,輕輕的扯出一個笑容:“難道你讀得懂麼?我聽這裏的阿姨説,男人都不懂玲瓏的。”
“嗯……”又過了一會兒,易子容抬起頭,眼角輕微的一勾,莫名的色澤光亮從晶透的眸色中溢了出來,答非所問,“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她答非所問:“博物館籌建的怎麼樣了?”
這句話説出來的時候,沒等看到易子容的反應,杜微言自己先愣了愣。
很多時候,或許因為介意,或許因為難過,每個人心裏多少會有一些繞不開邁不過的結塊。杜微言知道這個結塊跟着自己許久了,而她向來的處理方法就是裝作視而不見,不提起,也就不會觸碰。可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説了起來,並不覺得難受。
“嗯。挺好的。”他眉目不動,修長的手指輕輕的互抵着,放在鼻尖的下方,“罕那節之前,就可以完成了。”
“語言這塊呢?我覺得玲瓏很有意思。”杜微言在他身邊坐下,認真的説,“闐族語……現在不能用了吧?”
他的語氣也自然隨性:“為什麼不能用?唔,有人巴不得這些事炒得熱一些,誰會真的關心這到底是真是假?”
杜微言的瞳仁漆黑黑的,像是靈動的寶石,微微爍着光彩,她有些探究的和他對視,最後笑了笑,並沒有接着這個話題説下去。
易子容等了一會兒,眉梢微微挑高,終於開口説:“微言,你到底想説什麼?”
“我想和你談談玲瓏。”
他的目光中沉浮着一些細碎的光亮,温和的説:“玲瓏是你自己發現的,想怎麼做都好,我沒有意見。”
“嗯……我不是這個意思。”杜微言不知想起了什麼,臉頰微紅,擺了擺手説,“我只是在想,如果玲瓏像是闐族語一樣,一下子就引起了關注,這對它來説、對這裏的人來説,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易子容沒有接口,只是凝神聽着。
“它可能會引起熱潮吧……這樣這種語言就不會消失,我覺得是好事。可是再仔細想想,它靠什麼存活下去呢?都沒有人使用它了啊!就靠來這裏旅遊的人,在博物館觀摩一下書信,再買一些刺繡回去?這樣的話,玲瓏存在的意義,是不是就和原來不一樣了?”
“現在回頭想想三年前的自己,真的有些不可思議……你知道我在發現了那種語言時的感覺麼?就是很興奮,像是撿到了寶貝一樣。
但是,那個時侯我看到《《瓦彌景書》》,想到的並不是學術上的價值。只是覺得,這篇論文發出去,我想要的一切,就都有了。可過了這幾年再回頭看,其實我什麼都沒得到啊……甚至連繼續研究闐族語的興趣都漸漸的消磨掉了,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而已。”
“我以前做事很少會想後果……所以這一次,認真想了想,反倒不知道怎麼做了。”杜微言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我發現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做些什麼。莫顏,你説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本就有這樣的自然法則,就像生命會終結,就算是戲曲、藝術、語言,也不會例外……”
她順口叫了一聲莫顏,而他極為自然的向前傾身,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剎那,表情驀然間僵硬了起來。房間裏有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因為彼此間距離很近,十分柔和的糾纏在一起。
易子容的沉默讓她有些無錯,她半站起來,可是身後他伸出手,將她攬在自己的身前,低沉柔和的聲音裏帶着微熱,在她耳邊摩挲。
“你是……有些厭棄自己的過去,覺得不成熟麼。”他在她身後輕笑起來,“是不是?”
這句話從他口中説出來,帶了淡淡的包容和安慰,卻讓杜微言有些啼笑皆非。她輕輕的側頭,餘光卻只能看見他挺俊的鼻樑,一時間心底五味雜陳。
這些天情緒低沉,對杜微言來説,並不僅僅是因為學術上的事受了打擊。如果這是他説的“自我厭棄”……那麼,心底還真有幾分酸澀的贊同。
他的聲音更柔和了一些,重複了一遍:“是不是因為這個?”
杜微言沒吭聲,因為不知道説什麼好,而他又確實説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他安然注視着她的側顏,卻沒有再説什麼去安慰她。誠然,他不希望她以年輕時的青澀衝動為羞。如果人生的每一階段都負上一個難解的心結,時光於人,未免也太過滯澀了。可是那些道理,她不一一經歷,又怎能仔細的體味?
他撫撫她的頭髮,最後輕描淡寫的説:“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玲瓏的事,你比任何人都有權利決定。”
杜微言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可他只是淺淺笑着,薄唇的弧度彷彿是一輪彎月,答非所問:“玲瓏……當初寫這玲瓏的人,大概也有一顆玲瓏心吧?”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忽然輕聲説,“我知道有個人,要是看到這一行字,是會生氣的。”
“呃?”杜微言一時好奇,湊近去看——“玲瓏和闐族語的關係,應該是支流和源頭的關係。”她又仔細的讀了一遍,有些困惑的説,“有什麼問題?我覺得沒錯啊?”
易子容的眸光輕輕抬起,看得到杜微言近在眼前的側臉,膚色晶瑩,嘴角邊還有淺淺的一個梨渦,正嘟着嘴輕輕的念着這行文字。
他微笑望着她,彷彿立在時光長河的一端,而另一端,也有這樣的一幅明暗不定的影像,少女新月般的眼角在陽光輕輕的眯起來,皎若明珠的臉龐上神采飛揚……熟悉而美好得不真切。
“你説誰會生氣?為什麼?”杜微言站起來,咬着唇説,“現在精通玲瓏的人,已經不多了吧?”
“唔?”他卻彷彿大夢初醒,凝視着她線條柔美的下頜,語氣有些隱忍,“沒什麼。”
“現在我們能談一談正事了麼?”易子容將目光從屏幕上移開,示意她坐下來,“微言,你打算一輩子都躲在這裏,不回去了?”
杜微言語氣輕鬆的説:“不會,等到過段時間,結果出來了,單位讓我回去,我就回去。”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不來問問我的意見?杜微言,有些事,你以為死扛就能過去麼?”
他嘆口氣,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我承認,之前來找你的時候我語氣不好,説的話也不好聽。可你有時候……真的……”他眨眨眼睛,似乎拿不準該説什麼,最後説,“真的讓我很生氣。”
杜微言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一言不發。
易子容忍不住將她拉得靠近自己一些,嘆了口氣説:“不要對我賭氣了,好麼?”
“我沒有賭氣。過去的事就過去吧,誰都別提了。”
易子容愣了一愣,眼中帶了輕微的笑意,側身將她抱住,低低的説:“還説不是賭氣麼?明明很在乎這件事,為什麼不願意對我説?”
他一點點的把她的臉撥轉過來,又慢慢的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上:“以後你在我身邊,我不想見到你不快活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他離得近,杜微言聞到很清新的味道,就像她剛才站在窗口嗅到的青草味道。她閉上眼睛,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聲説:“我沒有不快活。你願意幫我,謝謝你。”
他眉眼帶着淺笑,有些滿意的輕輕吻着她的唇角,“嗯”了一聲。
“不過這件事,到此為止吧。《瓦彌景書》對你們來説意味着什麼,我不是很清楚。可我也知道那件東西很重要。你沒必要把它拿出來。這件事其實沒什麼,我沒有弄虛作假,調查結果最後大概會是不了了之。”她頓了頓,目光跳脱着細微而灼人的光亮,“弄成一個世紀謎案也不錯。我想,如果有人願意相信我可以編造這樣漂亮的一種文字,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慢慢的放開她,輕輕踅了眉説:“你真的這麼想?”
杜微言的表情僵了僵,旋即恢復自如:“是的。”
他帶了開玩笑的口吻,卻不失肯定的説:“你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杜微言了。”
杜微言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將一束被風吹亂的頭髮夾在耳後,異常平靜的説:“你是説我不像自己了?可是你認識我又有多久呢?你就能確定你瞭解我,瞭解的透透徹徹?”
門鈴聲打斷了對話,杜微言收斂了表情,站起來去開門,一邊説:“大概是客房服務。”
易子容站在原地,反覆的想着她的話——“你認識我又有多久呢?”
他是什麼時候認識她的?在一起又有多久了?
這些他都記不清了,可是腦海裏唯一清晰的概念卻是,她陪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太少了……真的只是一眨眼,她就會悄悄的溜走。
用盡了手段又如何?本就是不多的時間,他下定決心不願意再錯過了。
他只要像剛才那樣靜靜的將她圈住,只求片刻的安妥。至於後果是什麼,他都願意承受。甘之如飴。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