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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夏威夷咖啡

    夏威夷科納的咖啡豆,淡淡隱藏着堅果香味——回憶彌足珍貴,而這一刻,與現實交錯。

    李君莫向來習慣於裝鴕鳥的。她暗暗佩服自己,火鍋吃多了花椒,還能麻木了舌頭,她想裝作一切都無知無覺,就真可以麻木起一切。

    第二日才是各地的學者往這裏來報道的日子。l大亦有好些老學者,其中好多當年也都是君莫的老師,林頡峻早來了一日,便去機場接機。君莫埋頭工作,只是關在辦公室不出門,卻還是在晨檢的時候遇到了好幾個教授模樣的老頭兒,似乎偏愛中山裝,儒雅的斑白頭髮——她無端地覺得,林頡峻將來老了,必然也是這樣的:叫學生覺得可親,又會叫學生覺得可敬。

    李君莫出門時一愣,分明就是茗文——居然一點沒變,還是那個爽快的笑容,一見自己就大呼小叫:“君莫!”

    一旁的服務員忍不住側目,君莫驚喜交加,也是忍不住笑:“你怎麼來了?名單上沒有你啊!”

    “我導師臨時有事,院裏就叫我來了。”茗文和她在大廳吧裏坐下,“越來越漂亮了!嘿嘿,我還是老樣子吧?”

    哪裏還是老樣子?明明就是多了自然而然的書卷氣,君莫笑着説:“嗯,永葆青春。”

    倒還記得推了茗文一把:“你們論壇簽到呢,你去了沒?”

    茗文一愣,立刻笑得陽光明媚:“你幫我代簽吧?”兩個人都笑,那段時光原來大家都記得如此清晰。

    下午論壇開幕,君莫沒有去,忽然記得要給韓自揚送書,匆忙理了一些出來,又是午休時間,捧了書在手上,一個人走去4號樓。4號樓底層有全酒店最大的一個會議室,此時閉着大門,讓君莫覺得安心不少。

    她走到前台,正要關照領班清掃房間的時候將書放到韓自揚房間,大廳的自動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她微一分神,又將書拿起來,轉身對韓自揚笑:“韓總,給您送書來了。”

    韓自揚“噢”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看拉着的橫幅,紅底白字的“歡迎各地學者專家”,最上方還是一個瑞明的標誌logo:“就是今天吧?”他示意她一起走,又放慢了腳步,似乎有些不經意地問:“不去看看嗎?來的好多都是你校友吧?”

    君莫微微搖頭,笑得有些疏離:“畢業那麼久了,有的東西都還給老師了,哪裏還有臉去?”她説的似是自嘲,臉色也有些無精打采,即便多打了腮紅,依然擋不住那份隱隱的脆弱。

    他的目光中隱有深意,沉默了片刻,忽然説:“我想去看看。”君莫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眼神中浮起慌亂:“去哪裏?”

    他臉色有些肅然,分外地有凌人的氣勢,下巴微微向會場一揚,又將目光移到君莫臉上。君莫躊躇,按理她並不能拒絕客户的要求,可現在讓她跨進那扇大門,實在又難於登天。

    似乎對峙了片刻,韓自揚忽然輕笑起來,接過她手中的書,臉色便似春風拂過一般,濯亮的目光霎時間似乎柔軟下來了,自然地換了個話題:“算了,上班時間了吧?不打擾你了。”

    君莫真是如蒙大赦,長鬆了一口氣,笑道:“是啊,那我去忙了。”她抬腳就走,會議廳的大門被一個工作人員推開,隱隱有一兩句話飄了出來,君莫聽在耳裏,怔怔地別過臉去,這樣熟悉的聲音,親密得就像私語——她的腳步極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韓自揚立在原處,修長的身影被陽光拉長,投射在牆上,他喊住服務員,低低説了幾句,小女生紅着臉帶他進會場,低聲問他:“韓總,還有吩咐嗎?”

    韓自揚微微擺擺手,在最後幾排找了位置坐下。他並不太聽得懂學術上的討論,目光只投向台上的男子,只一眼,卻不難認出就是昨晚的那個男子。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着椅子扶手,忽然想起昨晚的李君莫,便覺得會議室的空調實在太足,不由伸手鬆了松領口。那個男子,即便以他的眼光看來,也真的當得起温然儒雅的評價,他站起來想要出門,才走了幾步,馬初景迎面和他撞上,嘿嘿笑了幾聲:“老大,你怎麼來這裏?晚上一起吃飯不?都是幾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不過開個玩笑,倒也沒當真——卻被韓自揚的話打斷了:“台上的是誰?”

    

    馬初景應了一聲:“哦,林頡峻啊。聽説是李經理的師兄。”他大咧咧地説:“我正打算去喊一聲李經理,大家吃飯融洽點。”

    韓自揚負手望向台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饒有興趣:“你們晚飯訂在哪裏?”

    晚餐還是訂在了南岱,韓自揚推門進包廂,淡淡掃了一眼,君莫坐在林頡峻身側,輕輕撥弄指尖的一杯熱茶的玻璃杯壁。馬初景一一為他介紹,直到落座上菜,他和身邊的老先生傾身交談了幾句,這才將目光投到了對面。君莫身邊坐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兩人倒是在低聲説話,一直帶着微笑——可是她的坐姿分明是僵硬的,又似乎刻意與身邊的男子保持着距離。

    在座的老先生們無一不是學歷史的後輩們如雷貫耳的,君莫恍然就覺得回到了大學時代,聽老師們講前輩先生的研究,那些在書山墨海中跋涉了一輩子的老人們,一點一滴積攢這個民族的文化菁華。席間不少人問起了林頡峻的導師張老先生的身體狀況,他一一作答。老先生如今大半時間是在醫院裏養着,眼睛不方便,便只能聽人讀書,倒也願意常常見一些年輕的學生。而這次的論壇,林頡峻作為他的學生前來,更多的原因是為了即將出版的導師的文集。

    君莫凝神聽着,覺得嘴裏含了一片綠茶,極淡的苦澀慢慢地氤氲在唇齒間,她慌忙低頭,有一瞬間,覺得被白色的水汽迷糊了眼睛。這頓飯吃得勉強,她本不願來,最後被催得沒辦法——將心一橫,打定了主意保持緘默,耳朵裏聽着老先生們妙語連珠的話,心情便愈發的低落:原來這些東西,真的離自己這樣遙遠了,曾經熟悉的那些朝代、人物,居然只能在粗劣不堪的古裝劇中見到。原來這個世界,她曾經熟悉的世界都沒有變化,卻只有她變了。

    韓自揚站起來向在座諸位一一敬酒,君莫抬頭,兩人的眼睛都是清亮,又一般清瘦而高挑的身材,眼神在空氣中微微一觸,似乎便盪開透明的漣漪,杯中深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輕輕晃動,一點點地折射出晶芒,已經惹得茗文小聲地在君莫耳邊説:“你這個工作也太好了吧,可以天天和帥哥吃飯啊!”

    君莫笑着反問:“哪個更帥?”

    還真難倒了茗文,她笑:“感情上來説,我當然比較看好師兄——可是韓總也是天傑地靈的人物啊。”她無奈地一笑,不由抬眼去看韓自揚,極出色的男子——果然在哪裏也都會是吸引注意的焦點,或者是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便輕輕抬眸向自己淺笑,君莫報以一笑,轉開了眼睛。

    出席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教授,便沒坐多長時間——主辦方的負責人最後向瑞明的贊助致謝後也就匆匆散了。君莫和茗文一起出門,又站在門口和馬初景寒暄了幾句,這才笑着對林頡峻説:“師兄,我先走了。”甚至顧不上禮儀應該等客人先走,便匆匆離去。

    各人住的地方有些分散,林頡峻一人住在4號樓,便與韓自揚同路,本就不大熟,也就隨便交談着,岔路一拐,不遠處就是住處,韓自揚忽然站住:“林先生,一起去湖邊走走好嗎?”

    林頡峻毫不意外,點了點頭:“好。”

    路上陸續遇到酒店的服務員,按照制度,應該退在一旁,等客人先走,問候微笑後才能離開。韓自揚和林頡峻並肩立着,身量相仿,挺拔如玉樹臨風的氣度,夜色中兩人的語氣都是清淡如微風一縷。

    “我早見過你的照片,很久以前的吧?”韓自揚似乎在問他,隔了片刻,又説,“在李經理那裏。”

    “在l大的大門口吧?”林頡峻嘴角的微笑讓他的神色柔和了幾分,或許他並不自知,連語氣都慢慢地放緩了,“那年她大二。”

    他無意追溯往事,腦海中似乎只是讓這些過往慢慢地流逝過去,流暢如同散文詩。

    這樣一個夜晚,濃重的暮色掩蓋下,兩人講的話都只是淺嘗輒止,似乎只是不經意地帶過一兩句兩人唯一的交集——李君莫,可卻又平靜地放過這個名字,彷彿只是説起路人。直到最後,最後一絲月色被烏雲遮住,而頭頂一直閃耀的路燈“啪”地跳掉一盞,韓自揚轉過臉去看着他:“你回來是為了她嗎?”

    

    林頡峻一怔,隨即一笑,將手插在了風衣口袋中:“説是或者不是,好像都不大正確。”

    韓自揚揚眉,等他的下文。

    “現在為了她回來,已經太晚了。”他的語氣安靜,不帶一絲波瀾——他曾以為,如果三年的時間還不能讓自己做到心若止水,那麼所謂的修身養性就全是廢話——然而拂過這些心底最沉厚的記憶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帶上自嘲的微笑。

    韓自揚無聲地點了點頭,他腦中卻只是浮上君莫的表情,她的目光似乎只在見到自己身邊的男子的時候才會不知所措地躲閃——想要親近,卻又懼怕地不敢靠近。

    林頡峻最後補上一句:“真是太晚了。”帶了幾絲消沉的語氣,讓韓自揚微微踅眉,都是聰明人,什麼都不用點破。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為什麼,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然而連他自己也不能否認的是,心中竟然有絲絲的喜意,慢慢地從心靈深處滲出來——這份喜意絲毫沒有惡意——他素來是個決斷極快的人,既然前塵往事已斷,他不介意自己以另一種方式插手她的生活。

    兩人都安靜地站着,打破沉默的是韓自揚的電話,秘書打來告訴他房子的事已經辦妥,他應了一聲,掛下電話。他忽然對林頡峻輕聲説:“真是可惜。”他的語氣誠摯,帶着嘆惋。林頡峻轉身往回走,嘴角輕輕彎起:“夜風真有些寒氣。”

    在大廳分手,韓自揚看着那個高大又略帶消瘦的身影走遠,忽然覺得自己見證了一場分別,他從未想過世界上會有這樣一種情感無奈得讓他覺得沉重——可這份沉重卻又隱隱讓自己感覺薄冰之下暗流湧動的活水,只需要一個契機,或許就可以破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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