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屬於他的味道,這麼深淺不一的鑽進了自己心底,洛遙試着動了動身體,可是展澤誠沒有理會,固執的抱着,很用力,不肯放開。他的臉頰冰冷,貼在她的頸側,卻又有温軟的呼吸落在她的鬢角,癢癢的撩撥人心。
洛遙僵直着不動,他總是這麼頑固,總是不願意鬆開手……眼睛有了些潮意,她仰頭忍住,倉惶中又看見他的大衣就這麼落在地上——真是醉了吧,才這麼狼狽。
她定定神,試探着將雙手扶在他的腰間,輕輕的回抱他,低聲説:“我在這裏。”
她心甘情願的回抱他,沒有勉強和猶豫,很熟悉又很遙遠的擁抱……他終於像是放心,雙手輕輕一鬆,聲音像是呢喃:“嗯。”
趁着這個機會,洛遙挪了挪位置,俯身去夠那件大衣。
他的手已經滑倒了自己的右手上,牢牢的扣住,不讓她離開。洛遙嘆口氣,騰出左手將大衣拾起來,她艱難的把大衣蓋在他的肩頭,又摸出了他的手機。
因為被凍着了,手指並不靈活,觸摸屏的手機幾次摁錯,好不容易才調出了他的通訊錄。洛遙看到第一個名字,怔了一下,忍不住側過頭看着他。他的嘴角帶着淺淺的弧度,似乎是微笑,又像滿足,温和得簡直不是展澤誠。
有什麼奇怪呢?
他以前説過:“你要是不願意出來,我就一直打你電話,一直打。”
像是賭氣,又有些忐忑不安,從此之後,她的名字,總是他通訊錄的第一位……即便這三年,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聯繫,可他真的從來沒有改變。
洛遙的手指往下一移,直到看到助理的名字。
小李來得很快,十分鐘不到,電話重又打到了這個手機上。他依然倚着路燈,和她十指交扣,卻再也沒説什麼話。洛遙接起電話,壓低了聲音,報了自己的位置。
小李連眼神都不望向她,只是低聲説:“白小姐,我們一起扶他上車,我會送展先生回家。”他另開了一輛車來,就停在不遠的地方。洛遙點點頭,一左一右,慢慢的向那輛車走過去。
最後把後座的門打開,白洛遙耐心的陪他坐進去,將衣服放在他的膝上,然後開始掰開他的手指。
小李還在車外,並沒有進來。車子裏温暖得彷彿是另一個世界,也有叫人窒息的壓迫。她慢慢的將他修長的手指拿開,一聲不吭,越來越用力。他半醉半醒間,終究犟不過她拼了命的氣力,他的手指上有她指甲掐出的印記,最終還是被她分開。
最後鑽出車子的時候,展澤誠似乎醒轉來了,洛遙轉頭看一眼,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素來是果毅的表情,此刻卻前所未有的留戀,似在挽留,輕輕的喊了自己的名字。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走開,甚至惶急的沒對小李説上一句話,彷彿身後是糾纏不清的幽靈。
回到家就開始洗澡。洛遙在浴室裏,聞到有種氣息叫濕潤,又悶得人心疼,彷彿喘不過氣來。她把頭髮洗了一遍又一遍,臉上、身上還在往下滴着滾燙的熱水,沐浴液和洗面奶堆在腳下,她要把他的氣味都洗得乾乾淨淨……洗了很久很久,出來的時候,並不覺得神清氣爽,只是疲倦,巴不得趴在牀上就睡過去。可是還不行,還有那些衣服,圍巾,通通換掉……的
她將能洗的洗掉,外套塞進了袋子裏,明天上班的時候順便送到乾洗店去。彷彿做完這一切才甘心。
最後洛遙躺在牀上,卻不可遏制的想起來,他説他迷路了……那麼有目的性的人……他會迷路麼?
究竟是誰在迷路?的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從來就沒有迷過路,因為從來等待她的只有慌不擇路。
第二天早上上班,那輛車已經被不在了。她快步走進地鐵,有小孩在賣報紙。髒兮兮的小男孩站在洛遙面前,她就掏了鋼蹦買了一份。其實前一晚睡得不好,頭還昏昏沉沉的,她根本就不想看,於是握在手裏閉目養神。直到坐在身邊的乘客輕輕拍了拍她:“小姐,你的報紙借我看一下?”
洛遙有些錯愕,那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説:“我想買一份來着,那個小孩早走遠了。”
她説了句“沒事”,就把手裏的報紙給她。
對方熟練的翻到了某一版,很快的瀏覽完就還給她,説了句“謝謝”。
她一時好奇,就看了一眼。
娛樂版。
“展澤誠首次攜女友出席酒會。”
配了一張很清晰的圖片,展澤誠總是慣有的清冷表情,卻在不經意間回過頭去,向他身後的女子伸出手,自有妥帖而温柔的氣質。只是他身材修長,身後的那個女子只露出了玫瑰色的禮服裙襬,並沒有正面清晰的照片。
下邊的報道則更具體一些,甚至説起了有易欽的員工爆料,這個女孩子也曾陪他參加了集團內部的酒會,連展澤誠的母親在聽到記者問起的時候,都是滿臉的笑容。
神差鬼使的,洛遙又看了一眼照片,他的袖口潔白挺括,配了一副銀質的菱形袖釦,清貴典雅。
展澤誠醒來的時候,皺眉撫了撫額頭,竟然沒有想明白這是哪裏。
電話恰到好處的響了起來。
是秘書打來的,告訴他上午的日程已經全部推遲或取消,並且問他下午是否會來公司。他有半刻沒有回過神來,因為窗簾很厚重,好幾層,都是不透光的,沒有露出半分端倪,於是看了看時間,這才驚覺,竟然已經是中午。
温水從龍頭裏刷刷的流出來,他的手甫一觸到水,竟然有些刺痛,逼得他抬起了右手,仔細的看了一眼。
手指上、手背上,全是被抓開的傷口,有幾處很輕,有幾處卻要重得多,連皮都碎開了,有淡淡的血塊凝結。他毫不在意的又把手浸在水中,又是一陣刺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不是因為疼痛,只是忽然突然想起了昨晚,她離開時的背影,果斷,毫不猶豫,就連掰開他手指的動作,竟然奇蹟般的想起來了。
他真是瘋了,喝得那麼醉還執意開車去找她,一次次頭破血流,就像昨晚那樣。手背上全是她狠心摳下的痕跡,可即便這樣猙獰,即便到最後只剩傷痕,他卻還是捨不得,連怨恨都不會給她。
走到樓下,寬大的落地窗前,有個年輕女人的背影,纖細而高挑。他沒説話,只在餐桌前坐下,往紅茶中加了些牛奶。
何孟欣轉過身來,語氣有些嗔怪:“悄沒聲息的就下來了。”她的鳳眼微翹,語氣沉吟,坐在他的對面,“你昨晚喝得太狠了,我來看看你。”
展澤誠“嗯”了一聲:“我沒事。”
她輕輕笑起來:“還沒事?該不會還摔了一跤?手上全是擦傷。”
自然的光線下,洗去了血痂,手背就有些猙獰。他看了一眼,波瀾不驚:“還有什麼事?”
何孟欣一手託着下巴,纖指點了點他手邊的那份報紙:“打開看看。版。”
展澤誠的下顎瞬間繃緊了,彷彿冰山一般,他默不作聲的掃完全版,語氣微涼:“還有什麼報紙?”
何孟欣的眼神很無辜:“很多,不過照片都沒這張清晰。”
他只是冷笑,將手邊的餐盤推開,也不避諱她坐在對面,撥了電話。他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微怒:“讓馬勝去看看今天的報紙。”甚至不耐煩説下一句話,就已經摁下了通話結束。
何孟欣自然曉得,馬勝是公關部的負責人,負責易欽集團和展家對外的媒體聯絡和形象。她覺得有趣,咯咯笑了一聲,聲音脆生生的,彷彿玉珠落盤:“澤誠,你發什麼脾氣?”
“緋聞就緋聞唄,我們又不是娛樂明星,你怕什麼?”
他沒有接話,冷冷看她一眼,站起來要走,管家覷着他的臉色,把茶几上的鑰匙拿起來遞給他:“這是李助理今早送來的。他説車子被刮花了好幾個地方,您看……”
展澤誠於是沒接鑰匙,管家連忙去喊司機了,他隨便的坐下,不知是什麼情緒充盈,瞳孔是晶芒般的黑色,深沉盪漾。手邊還是那份報紙,他翻到了財經版,瀏覽標題,又喝了一口微涼的茶。
何孟欣的語氣很耐心:“沒有人背後點頭,這條新聞能上報麼?你幹嘛非要為難你手下?”
展澤誠緩緩的低頭整理袖口,語氣似乎有些好笑,又似乎有些蕭索的涼意:“你是説我媽?”最後他又輕輕的撥好黑曜石的位置,不急不徐的抬起頭看着對座的女子,“你似乎沒弄明白,現在的易欽,是我在做主。”
何孟欣低頭飲了口茶,又對他甜甜的笑:“是,我是沒有明白。阿姨希望我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所以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不會介意。”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終於還是停了停,語氣清淡:“沒什麼好説的。你要是見到我媽,也告訴她,適可而止。”
他的身後,何孟欣的聲音在瞬間也尖鋭起來:“你昨晚酩酊大醉還敢一個人開車?你去找誰了?”
展澤誠的腳步未頓,直接走到門口,似乎對她的話充耳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