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清清淡淡,環境也好,適合老人家吃。只有黎憶瑋一臉不高興,刻意的找些刺兒:“你幹嗎找一家南方菜色的酒店?我爸媽難得來一趟北方容易麼?就想吃特色菜!”
他哦了一聲,一臉歉意:“叔叔阿姨,哪天我再補上特色菜吧?你們有空麼?”
黎媽媽沒説話,黎爸爸笑了笑,婉拒:“不用了,那樣太不好意思了。”陸少儉笑笑,也沒再堅持。因為是家常菜,也就隨便點了一些,很快的吃完。服務員問:“要開酒麼?”他很沉穩的搖了搖頭:“叔叔,您喝酒麼?我一會要開車,就不陪您喝了。”
黎爸爸向來也不喝酒,自然也就算了。很快的把飯吃完,他開車一路往城牆邊開去。常安第一眼給人震撼的,就是這恢宏無比的厚實城牆了。夜色掩映,護城河邊高大的樹木如同古代的衞士,忠誠的守護這方城池。現在因為城市的夜間霓虹照明,隱隱的又透出了明豔朝氣。
他停了車,又順手拿了相機,憶瑋一愣:“你怎麼什麼都帶?”
他一笑:“常放車上的。”
一步步走上城牆,因為寬窄的關係,並肩走了兩人。黎爸爸和憶瑋走在了後面。她親暱的挽着爸爸的手,一邊小聲説着話,夜風輕輕吹拂,像是輕柔的棉花拂在臉上。
“小瑋,你和他關係很好?”黎爸爸向前邊那個陪着黎媽媽的男人指了指。
憶瑋搖頭否認:“哪有!”
“對爸爸還不説實話呢?”黎爸爸呵呵一笑,“你從小就這樣,越是親近的人,你對人家態度就越不好。反倒是對着外人,倒很有禮貌。”
憶瑋一揚臉,開口想反駁,忽然覺得無從説起:自己好像就是這樣。於是悶悶的一聲不吭,半晌,説:“老爸,我和他……不大對盤。”
黎爸爸板起臉來:“那我可管不了。年輕人的事,總是亂七八糟的。”
陸少儉隔了老遠招呼他們拍照,鐘樓鼓樓,城門掛着的匾額,無一不是有着氣勢磅礴的古意。閃光燈亮了無數次,最後黎媽媽找了個遊客,又拉過陸少儉:“小陸啊,今天辛苦你了。你來,大家一起照張相。”
兩個老人家站在前邊,她立在陸少儉身側,幫忙拍照的遊客很熱情,一連招呼他們拍了很多張,最後把相機還給他們,還不忘笑説:“照得很好。”
憶瑋掃到一張,她大概恰好轉了下頭,不知怎麼看上去就像輕輕倚在了某人肩頭,笑得美好温柔,一下子有些發懵:“刪掉!”
她眼看着他拿開相機,一邊慢條斯理的回她一句:“憑什麼?”老兩口識趣的走在前面,還以為他們在後面濃情蜜意。
他倒是一臉好心的提議:“你爸媽還要去哪裏玩玩?要不要找輛車,方便一些?”
“不用,這個地方我熟。”
陸少儉停下腳步,一雙眼睛如同黑寶石,即便在暮色濃濃中,也流轉出異樣光亮:“黎憶瑋,我常聽説女孩子要富養,才能有氣質有淑女樣子。今天見了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家長,肯定從來沒虧待過你。怎麼偏偏教出你這樣的女孩子?!”
憶瑋怒極,反倒笑眯眯的起來:“我潑辣,我不講理,可我沒逼你纏着我啊,陸總。”
他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額頭:“對,是我纏着你。”也不理她,徑直走在了前面,又轉身説:“對了,我明天要出差,大概三天。”
憶瑋嘴巴都沒合上,結結巴巴的喊住他:“你……這是幹嘛?算是向我……”她張口結舌的,忍住了沒把那個詞説出來,似乎有點失魂落魄,可愛的像是一個小小的玩偶。
陸少儉隔了幾步向她淺淺一笑:“向你報備一下,沒什麼。”
簡簡單單一個詞,卻讓黎憶瑋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一直到父母先上了樓,她才澀然一笑:“你今晚真不容易。”她想盡了方法想要激怒他,無果,將一副極好的臉色維持到了最後,整個人幾乎是脱胎換骨。
他沒説話,目送她下車,卻又喊住她:“憶瑋,我很認真。這次重新開始,好不好?”
月色皎潔,盈盈落在了她身上,瀅盪開去,波痕漫漫。
她沒有做聲,更顯得寂靜。
“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休息。”陸少儉衝她揮揮手,笑得微露牙齒,顯得俊朗而快活。
憶瑋很不爭氣的失眠。她回憶起他在車裏望向自己的最後一眼,竟然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心動。絕處逢春,久旱逢雨,像是一直龜裂開的東西一點點的被這一晚上的陸少儉用東西慢慢補上了。他認真起來,就是很容易會讓人心動。就像他唯一的一次向自己告白,説是為了她,在圖書館整整坐了半個學期,那一瞬間,温柔逼人,哪怕是冰山也能被融化的吧?
要不……就真的再試一次?好好相處,互相間學會尊重和溝通?她在被子裏翻身,很久很久了,睡着了,卻笑得這樣甜美。
費主編體諒她,特別允許她把有些工作可以帶回家裏去做,多陪陪爸媽。她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一整個編輯室的大哥大姐們都愛護她,出謀劃策:“小黎,帶你爸媽去吃那個什麼什麼”,“小黎,那個哪裏哪裏一定要去轉轉,不然白來一趟常安”。
不過老爸還有工作,本來就只有三天的假。這期間,黎媽媽旁敲側擊,就想問問陸少儉的情況。又問她:“怎麼這幾天不見小陸來啊?”她默默的回了一句:“出差了。”
黎媽媽噢了一聲,很是可惜的樣子。這次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難得忍住了,一直到了機場,都沒再開口提什麼。最後抱了抱女兒:“小瑋,自己照顧好自己。”憶瑋有些好笑,卻又心底發酸,估計老媽也是怕自己再弄巧成拙,反倒不敢提什麼了。
送走了父母,她詢問了下航班,發現陸少儉回來的班機馬上就到,索性就等等吧。她就這樣安慰自己:可以搭順風車回去嘛。左等右等,簡直望穿秋水,望着洶湧人流,卻始終看不到他的身影。有些心焦,像是一圈螞蟻在啃着自己心口。她摸出震動的手機,有些心不在焉的放在耳邊。
男人的聲音很愉悦,親切温和:“踮着腳尖看什麼呢?”
憶瑋猛然轉過身子,看見他微笑看着自己,身長玉立,雲淡風輕。
原來是從另一個出口出來的——憶瑋蹦跳着跑過去,笑得自然舒心:“等你啊!”忍了忍,又換了句詞兒:“我要搭車回去。”
他微微歪着頭,像是研究她的表情,然後眯起了眼睛:“你等了多久?”
憶瑋有些心虛,左右四顧:“你走不走?”
陸少儉非要把這句話説完,把這筆帳算得清清楚楚:“機場到市區不過一個多小時。叔叔阿姨走的時間離現在快三個小時了吧?”
他到底沒讓她再尷尬下去,一隻手很自然的摟在她的腰側,半邊身子都摟在了自己的胸前,那樣輕靈乖巧,他俯下身去,淡淡聞到了髮間一股如花清香,忽然覺得幸福。
他讓司機把兩人送到憶瑋家樓下,推開門,語氣誇張:“粽子呢?”
憶瑋一口氣煮了好幾個,端出來的時候慢慢一大盆,小山似的,反正在他面前從來不用避諱吃多吃少的問題。倒是後來,他忍不住敲了敲她腦袋:“哎,你吃太多了。”
憶瑋還咬着半口蜜棗,支吾了一聲:“不夠啊?那我再去煮幾個?”
陸少儉哭笑不得了:“夠了。糯米的東西要積食,你少吃點。”她嗯了一聲,聽話的放下筷子,問陸少儉:“那你吃了吧?”
黎媽媽的粽子做得是真的好吃,肉粽裏放了大塊五花肉,肥瘦得當,一口咬下去,舌尖都還流着香味。憶瑋起來收拾碗筷,又回頭對他説:“我給你拿幾個吧?”他搖搖頭,笑得狡黠:“不用,我來你這裏吃。”
憶瑋的手還拿着筷子,微微一僵,回他一個笑臉:“真平和。”
他自然是知道什麼意思的,半站起來,欠了欠身,握住她手腕:“不吵了。我都累了。”又像有些迫不及待,“小瑋,我有個想法。”
第一次隨着她的父母叫她“小瑋”,他自己心裏輕輕一動,温柔溢滿唇齒間,又等了等,才説:“我們訂婚吧?”
她居然沒把手裏的碗掉下來,還能鎮定自若的在他身邊坐下,兀自笑得燦爛如花:“陸少儉,你沒事吧?”
他搖頭,唇線堅毅,面容嚴肅:“我是認真的。”
“我會以為……你這是失戀之後説的胡話?”她有些猶豫,還是把這句話説了出來,又覷了覷他臉色,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説錯話。
他輕輕笑出聲來,去摸摸她的頭髮,觸手很柔軟很光滑,捨不得放開,又滑到了她肩上:“是啊,和你分手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這胡話,週期也太長了一點。”
“你最近的失戀,應該不是我吧?”憶瑋着急忙慌的説了句,避開他的手。她心有餘悸,以往吵得夠了,那種彼此間的信任和愛意,其實真的爭不過那些冷戰和爭執。
他湊過去,伸出手臂,把她擁在懷裏,聲音淡定:“你怕什麼?同學半年,談戀愛一年,分手之後糾纏了一年半,就折箇舊,算是八個月。加起來快三年了,還不夠?再説,我們最糟糕的那段時間都經過了……”他頓了頓,把她抱的更緊些,“好不好?”
她的唇隔了襯衣,緊貼在他的肩膀一側,一樣的温熱,稍稍衝擊了一下她的理智,可她還是搖頭:“再等等好不好?”
陸少儉的手臂環過去,摸摸她的臉頰,聲音憐愛中又帶了不容置喙:“一個月,要是我們不吵架,就去見家長。”